第6章
在要回答的那瞬間，尤乾君覺得他的腦海像有無數星辰閃爍略過，他身處其中，卻不知道要抓住哪個。
也在這時，他忽然明白了父母昨日話間的意思，他确實被禁锢于思維之中，習慣于接受指定而不是發出命令，他更擅長的是，檢查固有程序中的問題；或是等待別人提出需求、發現問題，進而改進；亦或是根據需求建立新的體系。
這樣的他，也确實……
“怎麽樣，想出來了嗎？”
尤乾君輕輕地搖了搖頭，梅茜茜分明才比他沒大多少，可無論是在工作上的成績、還是思維，都要他自愧弗如。
“我想不到，好像唯一的解決辦法，只有徹底改變周圍的環境……”尤乾君說得吞吞吐吐，他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有些好笑，周圍的環境哪裏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再說了，新城地産集團是做地産的，又不是教育、醫療、商業一手包辦的大型集團，如果真要弄起來，估計得把錢倒貼得幹幹淨淨。
梅茜茜鼓勵地看着他：“事實上你說的也是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正是項目組接下來的一項重點工作。”
尤乾君臉上寫滿了疑惑。
梅茜茜被對方的神情逗樂，笑彎了眼道：“營銷部做的可不只是宣傳那麽簡單，我們在制定了相應的營銷計劃後，會和集團裏的其他部門合作，共同進行招商、推廣工作，可能你之前了解的并不多，可你回憶一下，是不是很多小區旁邊都配備有大型超市、亦或是大型商場呢？”
這些是她知識範疇之內的東西，她信口拈來：“像是咱們集團內的高端線的別墅區裏，往往會配備健身房、游泳池，甚至是幼兒園，這些都是和外面的集團合作的，可不是咱們集團的業務。”
聽了梅茜茜的話，尤乾君霎時就松了口氣，他稍放下了剛剛對綠蘿生活城項目的憂心：“梅經理，我覺得咱們項目的房子挺好的，如果配備設施能起來，那賣出去絕對不成問題。”
“你又錯了。”梅茜茜抛出了問題，“說到招商，我們要給商家看到的是利潤。”
她笑着往門外一指：“外頭的情況剛剛你也看到了，你覺得商家在這裏建商場、建大型超商，能回本嗎？你要怎麽和商家做保證呢？”
尤乾君愣了愣：“……我，我們房子賣出去了就會有人了。”
“可能放在房子上你沒有那麽清楚的認知，那麽咱們換個角度，如果你現在在做一個APP，還沒有上線，就缺少資金，你要找到天使投資人，你難道要拍拍胸口和他大談，你能保證以後每天的日活嗎？”
換到APP上，尤乾君馬上意識到了他剛剛回話間的疏漏，他的眉頭皺緊，只感覺這是個死循環，招商了才能好賣房，可招商前，又得讓商家覺得可以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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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自語般道：“如果是在APP中，我們要讓投資人看到我們項目未來發展的空間……包括獨創性、吸引力、市場調查……所以……”
“所以我們需要的，就是找到綠蘿生活城能吸引人的那一方面。”梅茜茜接着尤乾君的話往下說，“它能吸引人購入，能吸引商家投入的點在哪，當然，沒有環境我們也要創造環境，同時，我們要創造怎麽樣的環境呢？不是把所有有的東西全都堆上去就好，而是找到最适合的配套設施。”
她笑得欣慰，眼神中寫滿贊賞。
梅茜茜挺注意分寸，只是輕輕地碰了下尤乾君的肩膀，示意他跟上來：“我們到裏頭去看看，A區一棟的樣板房已經裝修完畢，你現在開始，可以把自己當做一個來購房的顧客，對房子挑挑揀揀，找到你最不喜歡的地方，同時，也找到吸引你的地方。”
“好，茜茜姐。”尤乾君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更改了稱呼，他只覺得随着聊天，他越發地佩服了她，也開始能跟着她的思維，進行進一步的思考。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好奇地往左右看，跟着梅茜茜在樓下換上了鞋套，往樣板房那頭去，對于他而言，今天早上的每一件事，都是全新的體驗。
綠蘿生活城的房型多，用于展示的樣板房也多，兩人單單是大概看看，繞小區賺了一圈，都已經忙活到了下午一點，中間梅茜茜很是愧疚地拉了尤乾君幾次要去吃飯，均被他拒絕了，他平日裏做外活的時候，也時常耽誤吃飯，倒是挺能理解。
雖然尤乾君沒上心，可梅茜茜還是悉心解釋了一番。
由于集團的性質，出外勤一趟耗費的時間一般較多，往往會耽誤點休息時間，若是平時在辦公室裏，基本還是能做到準點上下班；營銷部的大多工作是可以帶回家完成的，一年中一般是在項目重點推進的階段會相對忙碌，等營銷策劃整體完成，項目執行具體轉移到售樓中心後，他們便可以只負責監督、調整，不用過多的投入精力。
兩人在忙完後，匆匆開着車在返回公司路上找了間小吃店用了飯菜，尤乾君本以為有些社交障礙的他會排斥二人獨處吃飯，可他卻意外地覺得很是融洽。
午飯是梅茜茜結賬的，雖然他想攔，可說服不過對方，最終還是順了她。
在返程的車上，梅茜茜拿了她的本子寫寫畫畫，尤乾君沒打算窺探，只是在紅綠燈停留的間隔時，偷偷地往旁邊瞅一瞅，暗暗佩服她的自律。
回到工位的尤乾君，是目送着梅茜茜進了辦公室的，明明兩人都沒有午休，對方卻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般神采奕奕，要他忍不住鼓舞了自己。
工作區負責內勤的同事在他桌上留了一整套的本子、筆、文件盒，一整個下午，尤乾君就像是個剛收到功課的學生版，奮筆疾書。
他想要找到問題的答案。
“下班了，咱們一起下樓呗！”
尤乾君感覺背後一沉，一回頭，果然是周岩，對方自來熟的态度他的确有些吃不消，可也不太排斥。
周岩神飛色舞，他雖然工作挺投入，可每天一下班，恨不得馬上回家，活像是身上有跳蚤似的，不肯在那工位上多待一秒：“GO！GO！上下班都要準時，才是完美社會人！”
尤乾君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把桌上的東西暫時收起，站直了身體後，他才發覺這坐了一下午要他也有些腰酸背痛了起來，他情不自禁地側頭往斜後方瞥，那辦公室的門依舊關着，被降了一半的百葉窗，要人影影綽綽，看不見裏面的場景。
“你在看什麽呢？”周岩順着他的目光往後看，“你是不是怕我們準時下班被茜茜姐逮着呀？”
尤乾君自己也解釋不清心裏頭有些微妙的心情，只得有些狼狽地點了點頭，不敢對上周岩的眼光。
周岩笑得爽朗：“你放心，五分鐘之內，茜茜姐也會出來，她幾乎從不加班的！”他話音剛落，後頭的門就開了，只見梅茜茜背着包，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周岩努了努嘴：“喏，你看，我們項目組可和別人不一樣，上班高效率，下班準時走，當然，必要加班的時候，還是得加上一加。”
“嗯。”
“對了乾君，你怎麽會來我們這工作啊？我早上就想問你了，你這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辛辛苦苦地讀出來也不容易。”周岩文科生，計算機專業在他心裏，簡直是地獄難度。
“我……”他有些踟蹰，不知該不該說實話，他雖然才進社會，也知道關系戶不是什麽值得正大光明宣揚的事情，雖說他只是來這鍛煉，可也難保別人多心，“家裏人讓我畢業回來……”
“是這樣啊！”周岩腦子挺靈，意識到對方可能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向來擅長腦補，已經一下為尤乾君補足劇情，幻想出了一個前途廣大的高材生被家人逼着回到相關專業不算發達的家鄉的悲慘故事。
他忙轉移話題：“那你讀書的時候都做什麽，你不知道，在我們文科生心裏頭，這計算機專業可神奇了，話說你會不會修電腦、修手機？如果會，以後我們就有福了！”
聽了這話，尤乾君真是哭笑不得，他自打讀了計算機專業開始，身邊的同學朋友連什麽藍屏、散熱問題都得問他，雖然他多少了解，可他明明學的是程序方面的知識。
“不怎麽擅長修這些東西，畢竟沒有專門了解。”他補充，“我們讀書的時候，很少有人去維修店打工的，我們一般是協助做一些程序，比如我之前做過面料檢測的，通過智能檢測花紋、大小誤差……也兼做了些小的輔助程序……”
他說到專業的事情就侃侃而談。
周岩聽得雲裏霧裏，不過很快抓到了重點：“可你這樣也太辛苦了吧？我幾個朋友讀研究生，都累得不行！”
“是挺辛苦的。”他回憶起之前讀書時熬夜苦讀的那些專業書，還有被打回無數次的論文，“不過這也算是實踐，而且還有錢收呢……”大學時，他還一度覺得靠兼職就能補貼家用，現在向來，只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傻的可愛。
“哦，是這樣啊。”周岩恍然大悟，默默地給尤乾君貼上了标簽——
這分明就是個勤工儉學，踏實肯幹，自強不息，聽話的好孩子啊！
至于為什麽來新城地産工作？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多追問，周岩自己心裏門清，他們每年收入可不比程序員少，還沒有中年危機！再加上集團對于研究生有些政策補助，學歷也有補貼，這肯定是為了多賺點錢，攢老婆本！
尤乾君忍不住頓足看了周岩一會，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對方想的東西，和他想的好像有一點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