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他該死
“他該死。”
看着雲月安氣鼓鼓的模樣,江若綏不得不出聲道:
“別沖動。”
他提醒雲月安:
“他既然想要殺我,你又是我的妻子,他說不定會遷怒你,到時候你去質問他,他萬一反過來傷害你怎麽辦”
聽到這話,雲月安的情緒不由得再次低落下來。
他想了想,好像也是,不由得洩氣,一屁股坐進江若綏的懷裏,片刻後仰起頭,抱住江若綏的脖頸蹭了蹭,不說話了。
“好啦,”江若綏摸了摸雲月安的頭發,溫柔地安撫:
“這件事你我都不方便出面,就全權交給二叔去處理,他會有分寸的。”
“可是我還是想不通,”雲月安氣悶道:
“吳叔…。。他一直很關心我,幫我當做他的孩子一樣。可他明知道我愛你,又怎麽舍得去傷害你呢”
江若綏……江若綏其實也想不明白。
按道理來說,他和這個吳叔确實非親非故,自然也無冤無仇,這個吳叔,到底有什麽非殺他不可的理由呢
而且……。還是動手殺了兩次。
因為有視頻為證,所以江若綏委托江臨霧報了警。
警方趕到之後,依法傳喚了吳叔進行刑訊審問,可惜吳叔什麽也不說,即便有那兩段視頻,也拒不開口承認自己在江若綏的剎車上動了手腳,因而警方也無從得知為何吳叔會對江若綏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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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鑒于吳叔特殊的精神病人身份,所以還需要進行有關精神狀态的司法鑒定。
後來,警方經過修複,終于在江若綏的車上提取出了半枚指紋,經比對,确實是出自吳叔。
鐵證如山,即便吳叔不開口也不承認自己在江若綏的車上動了手腳,檢察院都會依法提起刑事訴訟。
可惜吳叔一直不交代自己的犯罪動機,這讓衆人都有些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雲月安下定了決心,決定去見吳叔一面。
他需要為江若綏找一個真相。
闊別一個多月,再見時,已經不是在療養院,而是在拘留所。
雲月安是由江若綏陪同而來的。
他坐在吳叔面前,看着吳叔愈發佝偻的身影,片刻後小聲喚了一句:
“吳叔。”
“……。”吳叔擡起眼皮,像是不認識雲月安似的,盯着雲月安,足足恍惚了十秒鐘,才舔了舔唇,勉強笑着開了口:
“是月安啊。”
“吳叔。”雲月安放在膝蓋上的指尖用力攥緊成拳,再度開口時,眼睛已經通紅一片: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深愛的丈夫………”
“………。”吳叔聞言,面前再度出現恍惚的神色。
他的眼神幽遠,似乎是在透過雲月安在看向旁的的什麽人,片刻後,才低聲道:
“可那也……。。是我的兒子。”
雲月安聞言一怔: “什麽”
“兩年前,我的兒子吳康明在建築工地墜落,重傷身亡。”
吳叔動了動幹裂起皮的唇,臉上的皺紋層疊皺起來,被一雙粗糙帶着斑點的棕黃手指捂住:
“那片工地……。是江河集團承包開發的。”
“……。”雲月安徹底愣住。
半晌,他才像是想到了什麽,顫聲道: “可那件事只是個意外……。”
吳叔扯了扯嘴角,片刻後竟然笑了起來,緊接着又化為徹底的失聲痛哭:
“可我兒子明明還有救的,明明還有救的!”
吳叔說到此處時,情緒徹底失控起來:
“他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每一天的每一秒鐘,我都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在等江河集團的工傷賠償,好用來救我的兒子,可每一次去,那邊的人都告訴我,說江若綏還沒有簽字同意!”
雲月安有些不知所措: “吳叔…。。”
“他說,是因為江若綏在和你鬧離婚,所以一直沒有來公司,也沒有給我兒子的工傷申請上簽字同意!”吳叔手腕上的手铐嘩啦啦地響着,發出不規律的金屬碰撞聲:
“後來,我兒子因為沒有錢治療,徹底死在了醫院!”
說道吳康明,吳叔猛地跳起來,抓着欄杆,用力貼近玻璃,瞳孔因為憤怒和悲傷放大,眼球和肌肉一塊兒顫動起來,整張臉猙獰放大,猶如惡鬼一般,最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兒子黃土枯骨,你丈夫卻坐擁億萬財富,可以随意決定人的生殺大權。你說,你自己說江若綏該不該死!”
他用力搖晃着欄杆,金屬鐐铐在欄杆上發出砰砰砰的巨響,配合着他癫狂的神情,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他真該死啊!”
“吳順德!”
看着吳叔這幅瘋癫的模樣,警察不得不按住他,重新将她按回位置上。
看着原本和藹吳叔變成這幅模樣,雲月安已經被吓的不會說話了。
吳叔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可唇确實向上揚的,唯有渾濁的眼睛裏溢滿了悲傷,最後用掌心捂住臉,任由淚水肆意滑落,再也沒有擡起頭來,只喃喃道:
“他該死………”
雲月安恍恍惚惚站了起來。
直到江若綏等到他出來的時候,雲月安都沒有恢複冷靜,依舊是那副呆滞的模樣,任江若綏怎麽問他,怎麽和他說話,雲月安也不開口。
江若綏還以為雲月安是被吓到了,有些擔憂,晚上把雲月安摟在懷裏,兩人靠在床上,拿着平板看電影,享受難得的溫存。
可雲月安似乎從拘留所回來,就一直都是那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江若綏見他實在沒心思看電影,于是便将電影暫停,從後面抱住雲月安,掌心托着雲月安的半張臉,讓他側過頭,片刻後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寶貝。”
他說: “我們之間離婚,就是因為彼此誤會,産生了不信任,所以才會走到婚姻的盡頭。”
江若綏道: “現在我們好不容易重新開始了,你還想重蹈覆轍嗎”
雲月安聞言,後背登時緊繃起來,慌張地搖了搖頭,惶恐道:
“不要……。”
他揪住江若綏的衣角,神情緊張:
“要和老公結婚……。”
“乖寶貝。”江若綏将他圈在懷裏,吻了吻他的臉蛋:
“那能不能和我說,你今天在拘留所裏,和吳叔聊了什麽”
聊完之後,雲月安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讓江若綏擔心。
聽到江若綏的發問,雲月安眼神閃爍片刻,低頭絞了絞指尖。
江若綏耐心地等雲月安想通,還時不時親親他的臉蛋,以示鼓勵。
最終,在江若綏的溫言安撫下,雲月安終于鼓起勇氣,擡起頭,看向江若綏。
他嗫喏着,顯然語氣還是很糾結,措了半天詞,才小聲蹦出一句:
“老公,你還記得吳康明嗎”
“吳康明”江若綏愣了愣,仔細回想了一下,毫無印象, “想不起來了。”
雲月安聞言,便将今日在拘留所和吳叔的對話,完完整整地複述了一邊。
“其實還是我不對。”雲月安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鼻尖都紅了:
“如果不是我和老公鬧離婚,老公也不會在事業上分心,也就不會有之後的事情……。。”
“等下。”江若綏出言打斷他的話,凝眉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沒關系,別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雲月安垂下眼尾,不說話了,可神情還是十分自責。
“不可能啊……。。”江若綏喃喃道: “如果出事,我不可能拖着不簽字的,除非沒有人彙報給我。”
思及此,江若綏拿過手機,找到了之前的助理,一邊往陽臺走,一邊撥了個號過去。
雲月安抱臂坐在床上,下巴擱在膝蓋上,看着江若綏一邊打電話一邊在陽臺上踱步走,似乎是在和電話那邊的人說些什麽。
片刻後,江若綏開始抽煙,夜風将白煙吹開,連他額間散下的發也被撩開,露出飽滿的額頭和黑沉的雙眼。
這次,真的是老公做錯了事嗎
其實……。。還是應該怪自己。
雲月安将臉埋進膝蓋,抽了抽鼻子。
是自己不懂事,打擾了江若綏,讓江若綏分心了。
就在雲月安因為自責而徹底陷入自閉的時候,江若綏終于打電話回來了。
他上床抱住雲月安,帶來一身寒氣和淡淡的煙草味: “怎麽了,寶貝。”
“難受。”雲月安擡起頭,眼睛紅紅的:
“是我……。。”
“不是你的錯,寶貝。”江若綏肅起臉, “這事和你沒關系。”
“可要不是我和你吵架,你也不會分心,也就不會不簽字,吳康明也不會死。”雲月安難受的要命:
“是我害死了吳康明。”
江若綏: “………”
他知道雲月安思維發散的遠,但沒想到發散的這麽遠,片刻後摟住雲月安,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緩聲道:
“我剛剛和我之前的助理确認過了。”
他說: “他會幫我找到那份簽字報告,上面有落款,等到找到報告,就能确認我到底是什麽時候簽字的了。”
雲月安揉了揉眼睛, “那老公簽字了嗎”
“簽是肯定簽了,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簽的。”江若綏很直接:
“我又不是聖人,肯定會在工作上犯錯,吳叔說的話,有可能是真的。但在我沒有确認清楚之前,我想——”
他頓了頓,道: “寶貝,你需要晚一點再去愧疚了。”
雲月安聞言,靠在江若綏的懷裏,沒有吭聲。
因為是兩年前的事情,所以助理找了很久,終于在第三天的早晨,給江若綏發來了當初那份簽字同意報告的複印件。
與之發過來的,還有吳康明入院那天的就診記錄。
“吳康明住院後第二天,等傷情報告一出來,江河就有人去跟進工傷賠償的事情了。”江若綏捋着日子:
“談數字大概是談了兩天,緊接着,拟定報告拟了兩天,等報告書放在我書桌上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之後了。”
“而在一周後的周一,我就簽了字。”
江若綏指了指落款上的字跡:
“這個時候,距離吳康明死亡還有半個多月。”
“那這麽看來,根本就不是你拖着不簽字導致吳康明死亡的。”
畢竟事關江河集團的聲譽,江臨霧也回江宅了,和江若綏面對面捋着兩年前發生的那場事故的細節:
“一般簽字同意之後,三個工作日內賠償就會發放到賬,就算加上到賬的日期,賠償也一定會在吳康明去世之前到達讓他的賬戶,可吳順德為什麽說吳康明是因為沒有拿到賠償金所以失去救治後去世的”
江若綏死擰着眉頭,沒有說話。
就在衆人都有些迷惑的時候,一旁的許浮光開了口:
“我覺得你們思考的方向錯了。”
衆人聞言,齊齊看向許浮光,許浮光神情倦怠,語氣也懶散:
“現在是吳順德指認江若綏延發賠償金,可是事情卻并不一定是他想的那樣。”
“你想啊,發放賠償金,上上下下要經過多少人是,賠償金是需要經過領導簽字才能發放,可還要經過負責對接的財務,甚至銀行。”
許浮光問: “一般銀行倒是不會出錯……。所以你們為什麽不去查一查集團財務”
江若綏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
“………挪用公款。”江臨霧和江若綏對視,片刻後起身站起來,黑着臉:
“我去查清楚。”
如果集團財務真的是挪用了賠償金的款項,對外卻對受害者稱是領導沒有簽字同意,那江臨霧真的要好好考慮如何重新整治一番集團的人員了。
三天後,專項組調查結果出來,果然是兩年前集團的財務夥同專門跟進賠償的人員,雙雙私下裏挪用公款,将賠償款用來炒股。半個月後,他們雖然将公款連本帶利地還回了集團賬戶上,但賠償款發放的日期已經大大的延誤了吳康明的治療時間,導致吳康明得不到應有的救治,重傷去世。
江臨霧知道後,大怒之下,将兩人一并開除出江河集團,并且向警方報警,之後開始嚴查集團五年內的所有賬目,尤其是涉及賠償的款項。
至此,真相大白。
雲月安将調查的結果告訴了吳叔,吳叔知道後,怔然半晌。
最後,他低下頭,一聲幾不可聞的“對不起”從他口中說出,可雲月安卻并未得到半分心理上的松快。
他看着吳叔花白的頭發,還有因為常年的勞作而幹枯發皺的手皮,片刻後低聲道:
“吳叔。”
他說: “一直以來,對不起。”
吳叔擡起頭,渾濁的眼睛淌下淚來,最後只道:
“不怪你。”
他喃喃自語道: “不怪你,孩子。”
不久後,吳叔承認了自己兩次殺害江若綏的犯罪行徑,最後被提起刑事訴訟。
不過,因為他屬于間歇性發病的精神病人,雖然沒有完全喪失辨認能力和控制行為的能力,但還是獲得了減輕從輕處罰。
法庭上,江若綏也對吳叔的行為進行了當庭諒解。
“我那好侄子可真是個大善人,這都能原諒。”江臨霧坐在旁聽席上,側頭對許浮光道:
“要是我是他,被人害的在床上躺着當了兩年的植物人,還差點再次醒不過來,不弄死兇手就不錯了……江若綏竟然還能諒解!”
“所以這就是你和江若綏不同的地方。”
許浮光看人看得很清楚:
“江若綏他就是一個渾身冒着聖光的菩薩,下凡就是來普照度化衆生的那種,标準的一個美強慘。”
“那我呢”聽見許浮光誇人,江臨霧不樂意了:
“你老誇他幹什麽。”
“你就是那必報的睚眦。”許浮光冷笑:
“別人動你一根頭發,你能把他整顆頭擰下來。”
江臨霧問: “這樣不好嗎難道非得像江若綏那樣,原諒一切”
許浮光說: “好啊。可是不光是雲月安,你不是也喜歡江若綏那樣的人嗎”
“善良,大度,頭頂自帶巨大天使光環,站在他身邊感覺靈魂和人格都要被淨化了,這樣的行走真活菩薩誰不喜歡啊。”許浮光道:
“你不是也喜歡了很多年嗎”
一看許浮光開始翻舊賬,江臨霧的臉上挂不住了。
他一把攬過許浮光,掌心托着許浮光的臉蛋,指尖用力捏了捏,不悅道:
“你能不能別老提以前的事了。”
“不提就不提。”
許浮光推了推他:
“別碰我。”
“就碰。”江臨霧湊到他耳邊,貼着耳垂,聲音低的發啞,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
“老子還想……你。”
“……。。這是在法庭。”許浮光轉過頭,簡直被江臨霧吓死:
“您老人家能莊重點嗎”
江臨霧暧昧笑道: “那去外面”
許浮光道: “……。。不去。”
“可你太漂亮了。”江臨霧抓着徐浮光的手往下按,偏頭親他耳朵:
“是你先勾引我的,要對我負責。”
許浮光: “……。。”
等到江若綏和雲月安一起走出法庭的時候,江臨霧和許浮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二叔呢”雲月安一臉迷茫:
“不是說好待會兒一起吃飯的嗎”
“……。不知道。”江若綏還在沉思剛才法庭上吳叔朝他鞠的那個躬,慢半拍道:
“可能公司有事吧。”
“……。。”聽着江若綏緩緩的語調,雲月安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主動貼上他的身體,抱住他的手臂:
“老公,在想什麽呢”
“在想吳叔。”江若綏皺眉:
“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怎麽說”
“吳叔雖然有強烈的動機想殺我,但在陳述犯罪事實的時候,卻經常想不起來細節了。”
“而且當初調取監控錄像的時候,二叔被人百般阻撓,難不成這也是吳叔做的可是吳叔之前只是個普通的農民工,能有這個能力阻止二叔調取監控嗎”
江若綏沉思: “這很奇怪。”
“可能是時間隔了兩年多了,他年紀大了,所以忘吧。”雲月安想了又想:
“說不定他那時候也發病了。我有時候也是,發病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等到清醒的時候,就已經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了。”
“……可能是吧。”
江若綏只好道:
“算了,不想了。”
他攬着雲月安,在他側臉上親了親:
“反正事情告一段落了……。。不如趁着今天是工作日,我們把結婚證領了”
複婚這件事是幾個月前就決定了的,因為一直忙着查案,所以江若綏和雲月安誰也沒有心思複婚,一直拖到現在,才想起來這事。
“好,那我們回家換件衣服,再去拿戶口本。”
雲月安點了點頭: “走吧。”
“走。”江若綏帶着雲月安,正想上車,忽然看見不遠處江臨霧正扶着許浮光上車。
江若綏于是将車開過去,按了一下喇叭,将江臨霧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二叔,你還沒走”
江臨霧聞言轉過頭來,表情不太好看: “沒。”
“……。。你怎麽了”江若綏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你怎麽這幅表情”
“許浮光說他肚子痛。”江臨霧滿頭大汗:
“準備帶他去醫院。”
“肚子痛,吃錯東西了”江若綏垂下視線,目光不慎落在許浮光脖頸處的吻痕上,片刻後恍然大悟:
“二叔,你剛剛……。該不會和許浮光去開房了吧”
江臨霧反問: “……。。不行”
江若綏: “……。。”
他看着許浮光痛苦的表情,無語道: “他不會還沒和你說吧。”
他指了指許浮光的肚子:
“他懷孕了。”
他看着如同遭遇晴天霹靂般僵硬石化的江臨霧:
“二叔,孕期同房,還搞這麽激烈……。。你們倆,心可真夠大的啊。”
“快送醫院吧。”雲月安趴在車窗上,猶豫半天,方對着表情凝固的江臨霧,小聲道: “他之前已經出過一次血,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去晚一點…。。說不定,孩子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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