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今晚不要走
今晚不要走
雲月安其實很好哄。
這是失憶後的江若綏在和雲月安相處的第四個月後發現的。
也許是雲月安天生脾氣就好,又可能是他在江若綏面前總是生不起氣,所以不管江若綏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雲月安總是沒一會兒就忘了,專心賴在江若綏懷裏撒嬌。
可惜他病還沒好全,稍微活動一會兒就累了。
他的睡眠通常短又淺,所以經常會犯困,江若綏哄着他,喂他吃下晚飯和藥後,把他扶到床上睡覺。
藥性上來之後,雲月安的眼皮已經沉重的墜下來了,幾乎要掙不開眼睛,但還是固執地眯着,就這麽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若綏看。
江若綏抓着他的手,笑着低頭,在雲月安的眉心上親了親,指腹輕撫着他的額頭,貼在他耳邊溫言道:
“你睡吧。”
他說: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你。”
雲月安仰起頭,盯着江若綏看了一會兒,片刻後點了點頭,戀戀不舍地閉上眼睛睡了。
他的呼吸很快變的清淺。
江若綏等了一會兒,确認雲月安真的睡着了,才俯身又在雲月安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給他蓋好被子離開。
簡言等在外面,一見江若綏就迎了上來:
“江先生……。”
“差點把你忘了。”江若綏像是忽然想到什麽,拿出手機,當場給簡言轉了一萬: “以後我在他身邊的時候,你就出去玩,放松放松,別老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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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聽着手機傳出的到賬的聲音,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這錢也是你應得的。”江若綏對簡言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心知肚明。
照顧一個精神病患者可不容易,何況雲家交完療養費後就撒手不管了,全靠簡言一個人撐着,給雲月安既當爹又當媽,既要操心他事業上的發展還要擔心他生活上能不能自理,大好的有為青年眼瞅的頭發都似乎白了幾根,好不可憐。
就算雲月安每個月都給他開了高工資,但簡言為他所做的一切早就超過了一個經紀人的職責範圍。
“辛苦你了。”江若綏拍了拍簡言的肩膀: “早點休息吧。”
“謝謝江先生。”沒有人不喜歡錢,何況江若綏一出手就是五位數,簡言也不再推辭,幹脆的收下了:
“江先生要出去嗎”
“對,公司還有點事,我再不回去,二叔要被我氣炸了。”
江若綏有自己的責任,不可能真的丢下公司一堆事情不幹了,趁着雲月安睡了,他得趕緊回去收拾爛攤子:
“你先看着他,等他一醒,就給我打電話。”
“好。”簡言擔心道:
“江先生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啊。”
江若綏笑着擺了擺手,最後又轉頭看了一眼床上安靜睡着的雲月安,片刻後緩步離開了。
目送江若綏走後,簡言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就要推門進雲月安的房間。
豈料一轉頭,一張略顯蒼老陰森的臉就映入他的面孔。
和其他療養人員不同,雲月安的休息空間是一整個單層,也就是說整層樓的休息室,心理咨詢室和健身房,圖書屋都是供他使用的,平時很少人上來,簡言沒料到會看到人,吓的猛地後退幾步,捂着胸口,感覺到腎上腺素急速飙升,心髒怦然跳動,快要炸了:
“吳叔!”
簡言快要被吓死了:
“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月安。”吳叔穿着皺巴巴的粉色衣服,還有線頭在袖口處晃晃悠悠的,胸口是一個滑稽的盜版卡通人物頭像。
簡言看一眼就知道這是療養院的管理人員從舊物箱裏淘到的捐贈衣,洗幹淨給吳叔穿了:
“大晚上的,您也該睡了,否則那些護士們又得找你了。”
“我出來的時候和他們說過了,一會兒就回去。”吳叔轉過頭,看着房間裏安靜睡着的雲月安,幹裂起皮的唇動了動,連帶着臉上宛若樹皮般層疊皺褶的臉也有了表情:
“他還好嗎”
“挺好的。白天江先生陪他燒了畫,他現在整個人都不知道多開心。”簡言無奈道:
“那麽多人出錢買他的畫,他就這麽燒了,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
吳叔: “……。”
他沒說話,趴在房間門口,透過那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被煙熏的棕黃的指尖在門上輕輕劃着,沒有說話。
半晌,他才輕輕道:
“他的畫,很值錢。”
他用是的肯定句。
“那當然了。”簡言上前一步,扶着吳叔,勸他離開:
“吳叔,現在太晚了,我扶你回去吧。”
吳叔聞言,破天荒笑了笑: “你小子,以為我很老嗎”
他慢條斯理: “我才五十三。”
簡言愣了愣: “和我爸同歲。”
“是啊。”吳叔摸了摸頭發,眼神黯然: “要不是發生了那些事……。”
要不是發生了那些事,他何至于老成這樣,活像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簡言怕他想起傷心事,趕緊岔開話題,好說歹說把他送回房間。
而在另一邊,江若綏先開車回家洗了頭洗了澡,這才重新來到公司加班。
江河集團奉行效率至上,盡量不讓員工加班,如果實在要加班,也有加班費,十點之後回去還能報銷下班的通勤費,所以很多員工都因着這項規則,堅持留到十點鐘。
江若綏回到江河的時候,集團大廈依舊燈火通明,江若綏進電梯的時候,還能看見不少下樓買咖啡回來的白領。
“總經理晚上好。”
江若綏脾氣不算太差,一位員工見到江若綏,還有心情和江若綏開玩笑:
“我們買了咖啡,總經理要與民同樂嗎”
江若綏聞言笑: “不用。”
說着便到了三樓,白領們先下了,直到電梯門關上,江若綏才恢複了面無表情。
等電梯門再開的時候,轉眼已經到了七樓。
江若綏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順手開燈。
堆積的一堆事情還需要他處理,江若綏泡了一杯濃茶,準備加班。
不過,讓他驚訝的是,當他開始着手處理白天堆積的事物的時候,發現很多事情都被江臨霧攬過去做完了。
所以,原本以為自己要熬個通宵的江若綏在時針指向淩晨一點鐘之前,就完成了白天堆積的剩餘事物。
江若綏忙完之後看了一下時間,發現自己只幹了差不多五個小時。
江若綏: “………。”
他有些疑惑,想了想,本想打公司內線問問江臨霧還在不在公司,但想着江臨霧的辦公室就在自己樓上,便直接站起身,上了樓。
畢竟他上次還因為雲月安的事情,和江臨霧鬧的很不愉快,結果江臨霧還暗地裏幫他收拾爛攤子,這讓江若綏很是不好意思。
改天請二叔吃個飯,道個歉吧。
江若綏這麽想着,出了電梯,朝江臨霧的總裁辦公室走去。
這麽晚了,江臨霧的辦公室內還亮着燈,江若綏走進,正想敲門,忽然聽到裏頭傳來一句陌生男人的聲音:
“江臨霧,我只問你,和不和我回A國”
“你再問我一千次,我也是這個回答。”
江臨霧冰冷的聲線從門縫裏傳來:
“許浮光,我說了,就算我要回A國,我也不會因為你回去。”
辦公室裏沉默片刻,緊接着傳來噼裏啪啦的摔東西的聲音。
江若綏沒敢進去,靠在牆邊,打算等江臨霧談完了再進去。
“所以呢所以我和你之前的十年算什麽。”
那男人說着,竟然哽咽起來,江若綏覺得他聲音很熟悉,但是一時半刻又想不起來這是誰:
“老子他媽等了你十多年………”
“是你自己要等。”江臨霧的聲音裏已經透着些許不耐了:
“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這段關系可以由我随時喊停,你當時不是答應了嗎”
“我當時以為我可以……。。!”
“以為什麽”
“………”
空氣再度安靜。
沒有人再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江若綏站在門口,意外發現了江臨霧的情感糾葛,只覺身上有螞蟻再爬,感覺自己似乎不該來。
正當他想要離開的時候,又聽見那人止住了哽咽的聲音,冷冷開了口:
“那你就繼續吧。”
他說: “繼續守着一個你永遠不可能擁有的人,單身過一輩子。”
他笑: “你還好意思說雲月安是個變态,你自己不也就是一個觊觎自己………”
他話完沒說還,江臨霧的一聲爆呵就止住了那男人的話頭:
“許浮光!”
“江臨霧,你少給我裝什麽正人君子!我它嗎的跟了你十幾年,我會不知道你是個什麽垃圾貨色嗎!你自己床上喊誰的名字要我再和你彙報一遍嗎!”
那人撕心裂肺地喊: “你說雲月安是瘋子精神病……。哈,他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沒有你的手筆嗎你自己又是什麽好東西!”
很快,一聲沉悶的肉體落地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似乎有什麽人在裏面打了起來,拳拳打肉。
江若綏聽的心驚肉跳,想要沖進去阻止,卻又擔心撞破長輩的隐私,直到江臨霧喘着粗氣的聲音從門縫裏傳出來:
“滾出去。”
他道: “許浮光,我們徹底結束了。”
悶悶的笑意響了起來,越來越大聲,隐隐透着些許瘋癫。
“……算我瞎了眼。”
那聲音裏透着凄涼: “十幾年青春換來這兩拳,就當我真心喂了狗。”
江臨霧沒說話。
聽着踉踉跄跄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江若綏趕緊往茶水間一閃,将身影藏了進去。
沒一會兒,一個長發的漂亮男人就從江臨霧的辦公室走了出來。
他頭發已經散了,遮住半張臉,混血的綠眸微微失神,連身上的西裝也髒了。
茶水間很小,江若綏躲不開,避無可避地和他撞上了視線——
這個人,竟然是當初在A國和他簽訂合同的那個男人!
江若綏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那男人也看見了他。
即便如此狼狽,他還是朝他笑了笑:
“對不起啊。”
他甚至還沒來由地用中文和江若綏道歉: “當初不是故意要為難你的。”
他一字一句: “以後不會了。”
江若綏: “………”
他不太能理解這莫名其妙的道歉,但還是接受了:
“需要幫助嗎”
他說: “我看你現在狀态不太好。”
那漂亮男人愣了,随即搖了搖頭,捂着腹部溫和道: “不用。”
他說: “我自己可以。”
言罷,他便一瘸一拐地朝電梯間走去了。
江若綏躊躇片刻,還是跟了上去,眼見着那漂亮男人上了計程車,才放下心。
這個人是二叔的相好嗎
那他們為什麽要分手呢又為什麽要在總裁辦公室大吵一架
從他們談話的只言片語中,江若綏理不出其中的緣由。
正思索間,電話響了起來。
江若綏定睛一看,是簡言,便順手接了起來:
“喂”
“江先生,月安醒了。”
簡言的聲音透着些許不安: “好像醒了挺久了,但是不吵也不鬧,就這麽抱着膝蓋盯着手機,我問他是不是要打電話給你,他也不說話。”
“……我很快回來。”江若綏趕緊撇下心中那點疑惑,去了停車場,驅車開完療養院。
夜晚的風還有些涼,他匆匆進入雲月安的房間的時候,身上還帶着初秋的涼意。
可是雲月安一見他,就光着腳從床上跳了下來,像是個小炮彈似的,猛地沖進他懷裏,伸手抱住了江若綏。
江若綏差點被他撞出去,後退幾步才艱難地穩住身形,反手抱住雲月安,摸了摸他的頭發,笑意淺淺:
“醒了,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雲月安用力摟住江若綏的腰,将臉埋進去,輕輕蹭了蹭,像是個依賴主人的小貓崽:
“怕打擾到你。”
更怕江若綏不接,他會承受不住發瘋,又給江若綏帶來麻煩,讓江若綏生他的氣。
看樣子是被之前的事情弄出PTSD了。
江若綏一想到的之前在醫院吼雲月安的事情,再看着雲月安此刻的乖覺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心酸,俯下身将雲月安托起抱在懷裏: “對不起。”
他一字一句道: “下次醒了,馬上給我打電話。”
雲月安聞言,眼睛登時一亮, “可以嗎”
“嗯。”江若綏摸了摸他的頭發: “以後,永遠不會不接你的電話。”
“嘿嘿。”雲月安像是個給了糖就會開心的小孩子,聞言高興的眯起眼睛,湊過去用臉滾江若綏的脖頸,用力蹭: “謝謝老公。”
江若綏失笑,将他抱穩,放到床上,又進了浴室,用濕毛巾擦幹淨他的腳,随即道:
“睡吧。”
言罷,他起身想要将濕毛巾擦幹淨放回去,卻被雲月安誤以為江若綏要走,忽而直起身,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抓住了江若綏的衣角。
衣角猛然一重,江若綏似有察覺,下意識回過頭。
雲月安跪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拽着他的衣服不松。
“……。。怎麽了,寶貝”江若綏笑着看他:
“需要我為你做什麽嗎”
雲月安聞言,猶豫幾秒,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你說。”江若綏将毛巾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複又坐到雲月安的床邊,态度很是耐心溫和:
“怎麽啦寶貝”
雲月安搓了搓衣角,似乎很是緊張。他撩起眼皮,極迅速地看了一眼雲月安的臉,應該是在試探江若綏的臉上有無任何不情願的表情,複又落下眼睑,聲音細弱蚊蠅:
“我想你……。。留下來陪我一起睡。”
雲月安的聲音輕輕的,小小的:
“江若綏……。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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