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虛拟和現實
虛拟和現實
肖艾自知應該冷靜,可這一連串的變故像把錐子似的怼在他的心尖上,他動也不敢動一下,震驚、惶恐以及不安等情緒呼嘯着把他卷入一個深深的漩渦裏。
他拼命掙紮,卻卯足全力也爬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呢?
他問自己。
然而他也不知道答案。
那些叫人心底生駭的畫面,那些不斷重複着同一件事的人,還有那些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說話聲……
最後就是此時此刻他和錢麟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甚至他們的年齡都倒退了。
肖艾抓着錢麟的手臂,強烈的沖擊讓他幾欲昏厥,他仿佛做了一場夢,可這夢太真實、太吓人、太讓他不知所措。
廁所每天都有清潔工打掃,但還是有着一股味兒,暗白的燈光照出不怎麽幹淨的牆壁,明顯的污漬在上面爬出各種形狀的花紋。
牆壁和隔間的門都很髒,錢麟站在中間,托着肖艾的腰,盡量不然受驚過度的肖艾跌到地上。
“我們過來之前,那些和你說話的人是誰?”肖艾勉強從一團亂了的毛線球裏找出線頭,他咄咄逼人地問,“他們認識你?他們在哪裏?世界要崩塌了是什麽意思?他們說我是bug,我是累贅,為什麽?”
肖艾呼吸急促,卻一直壓着聲音,只有抓着錢麟的手抖得厲害。
燈光下,那張臉無比慘白。
錢麟抱着情緒起伏不定的肖艾,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這件事太過複雜,而且牽扯太廣,如果想要解釋,只能從頭說起。
那麽肖艾只是一個虛假人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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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麟喉間幹澀得像要擦出火來,他一開始并未打算帶上肖艾,所以從未想過解釋這些。
“錢麟!”沉默讓肖艾內心的恐懼迅速加深,他幾乎帶上哭腔,“你說話啊,究竟怎麽回事啊?”
錢麟好不容易擠出兩個字:“肖艾……”
“你就告訴我。”肖艾僵硬地問,“你和那些人認識嗎?”
錢麟沉默片刻,點頭:“認識。”
“他們是誰?”
“他們是……”錢麟頓了一下,“我的朋友。”
“你朋友的話是什麽意思?”肖艾再次步入正題,“我是bug?我是累贅?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我怎麽會是bug、會是累贅呢?他們說我去不了現實世界,現實世界又是哪裏?難道我們在虛拟世界裏嗎?”
肖艾一語命中真相。
錢麟僵着背脊,下意識在肖艾腰間輕撫兩下,可他胸腔裏的澀意瘋狂上湧,抵到舌尖,讓在他嘴裏徘徊了數十圈的話怎麽都吐不出去。
還是肖艾一點點地冷靜下來,一雙爬滿血絲的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錢麟,他問出了最關鍵的一點:“你實話告訴我,你是我認識的那個錢麟嗎?”
錢麟垂眼望進肖艾眼底。
這一刻,現實擺在眼前,他說不說謊都不重要了。
“是。”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可完後又補充道,“也不是。”
話音未落,肖艾猛地打了一個哆嗦,慘白的臉有一瞬間蔓上一層死色,他怔怔看了錢麟半晌,兩手一松,往後退了一步:“我在虛拟世界?”
錢麟攥緊肖艾的衣服:“是。”
“你在現實世界?”
“是。”
“那我們現在是在幹什麽?”
“你可以理解為游戲裏的下副本。”錢麟聲音幹澀,“下完這幾個副本,就可以出去了。”
可惜可以出去的人裏不包括肖艾。
顯然肖艾也想明白了這一點,他整個人都定在原地,久久沒能回神。
直到廁所外面響起周恒的呵斥聲:“裏面那兩個,還沒完事嗎?”
躺回床上,錢麟沒有一點睡意,睜眼挺到天亮。
早上八點左右,寝室裏的其他人都起來了,錢麟也起床穿衣洗漱。
盥洗室和廁所一樣在走廊兩頭,洗澡房在樓下,現在是冬天,他們在北方城市,外頭下着鵝毛大雪,洗澡房很少用到,倒是早晚的盥洗室裏熱熱鬧鬧。
錢麟端着洗臉盆來到盥洗室外排隊,排前面的人沒注意到他,還在小聲嘀咕昨晚發生的事。
“錢麟到底偷沒偷東西啊?我聽蘇理說過好多次了,還以為他有證據呢。”
“有屁的證據,只是懷疑而已,昨天我在門口看,錢麟都把行李箱拖出來給他檢查了,但他不敢,就是怕冤枉了錢麟當衆道歉。”
“錢麟真夠慘的。”
“聽說他家很窮,他爸在工地上摔斷了腿,一直躺在家裏,他媽在那個太平洋服裝城裏打工,他這次出來的報名費都是借的……”
正說着,前面的人忽然看到什麽,連忙用胳膊肘撞了下後面的人。
後面的人回頭一看,就見錢麟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旁,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那人吓了一跳:“錢、錢麟,你什麽時候來的?”
錢麟皺着眉頭,他對這兩個人沒有印象,不過應該是他的同學,兩張稚嫩的臉上充斥着在背後嚼人舌根時被逮個正着的慌張。
才十一二歲的年紀。
錢麟不想計較也懶得計較。
但該說還是得說。
“下次我再聽見你們在背後說我的話。”錢麟冷冷開口,“我就告訴周老師。”
“……”
約莫是被他的眼神吓住,倆小孩忙不疊點頭。
錢麟這才看向排在他倆前面的人,是一個小男生,個頭明顯矮上一截,剛才他看到小男生從肖艾所住的寝室裏出來。
“同學。”錢麟問,“肖艾還沒起來嗎?”
小男生說:“肖艾不舒服,還在睡覺。”
錢麟洗漱完,沒回寝室,端着洗臉盆在肖艾的寝室外面打轉,沒一會兒,一個女老師匆匆走來,敲門進了肖艾的寝室。
門沒關,錢麟在門口張望。
肖艾的床鋪在裏面那張架子床的下面,床上鋪着淺色帶有小碎花的床單,肖艾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個粽子,連腦袋都沒露出來。
“肖艾。”黃老師走到床邊,彎腰輕拍被褥,“感覺怎麽樣?實在不舒服的話,老師帶你去醫院看看。”
過了好一會兒,“粽子”裏才響起肖艾甕聲甕氣的說話聲:“不去醫院。”
黃老師輕聲細語地說:“那我給你媽媽打電話?”
“不要。”肖艾動也沒動,只有聲音含含糊糊,“你走吧,別管我,我想再睡一會兒。”
黃老師怎麽可能不管肖艾?哄了半天,索性直接扯開肖艾的被褥,不顧肖艾的掙紮,她伸手往肖艾的額頭上一摸,頓時哎呀一聲:“好燙呀!”
今天的行程很滿,上午要去本地一家很著名的博物館參觀,下午去看冰雕,晚上去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吃燒烤,算是比較好玩的行程,學生們都很高興,去食堂裏吃完早飯後準時在操場上集合。
錢麟穿了一件半舊不新的藍色羽絨服,長到膝蓋,腳上一雙波鞋,腦袋上戴了一頂不怎麽好看的黑色線帽,他站在學生群裏,大家都灰撲撲的,他也不例外,只是穿着上多了一層顯而易見的土氣。
好在他比較高,五官也稍微長開了些,才不至于在視覺效果上太過災難。
周恒開會去了,剩下馮宿清點到場人數。
“馮老師。”錢麟趁着馮宿走到自己這邊,說道,“我和三班的肖艾是好朋友,他生病去醫院了,我想在學校裏等他回來。”
馮宿看着很好說話,事實上他也确實沒有直接拒絕錢麟:“他怎麽了?”
“他發燒了。”
“哦……”馮宿慢慢想起什麽,抱着點名冊想了想,抱歉地說,“周老師才是你們班主任,需要周老師同意才行,我幫你跟周老師說一下吧。”
錢麟嗯了一聲:“謝謝馮老師。”
很快,周恒回來,馮宿過去跟周恒說了幾句,周恒便冷着臉朝錢麟走來:“人家有老師陪着,你湊什麽熱鬧?乖乖跟上隊伍,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錢麟沉默地望着周恒。
周恒長得極高,五大三粗,哪怕穿着再普通不過的羽絨服和運動鞋,也有種社會大哥的唬人氣勢,所以不管是不是班上的學生都很怕他。
錢麟在學生群裏算高的了,可仰起頭還是有種看不清對方長相的感覺。
他堅持道:“肖艾是我的好朋友,我擔心他,我想在學校裏等他回來,你放心,我就呆在寝室裏,絕不亂跑……”
話沒說完,就被周恒不耐煩地打斷:“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錢麟頓時噤聲。
周恒沒再多說,警告幾句後,轉身回到隊伍前面。
錢麟一聲不吭地注視着周恒的背影,幾股情緒在他的胸腔裏橫沖直撞、起起伏伏,有那麽幾秒,他甚至考慮過偷偷溜出隊伍的可能性,可轉念想到之前何溢之強調過無數次的第一條規則,那些激烈的情緒又慢慢沉澱下去。
人物不能ooc。
他也不能太随心所欲地來。
最重要的是——
現在肖艾不一定願意看到他。
坐上大巴車後,司機打開空調,在悶熱安靜的環境中,大家逐漸昏昏欲睡。
錢麟坐在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上,趁着旁邊的人都睡着了,他打開系統版面。
點進“主線”。
探索度還是0%。
錢麟沉默許久,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不對啊……
以前無論他在哪個世界,只要時間線開始走動了,那麽探索度一定會往上升幾個點,除非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并且什麽事都不做。
可眼下已經發生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