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拒絕
拒絕
錢麟走到病房裏面,發現床上的肖艾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地裹成了粽子。
窗外響起一道悶雷。
被子裏的人明顯哆嗦起來。
錢麟伸手扯肖艾身上的被子:“肖艾……”
話剛出口,肖艾竟然尖叫起來:“別、別碰我!”
錢麟吓了一跳,但沒收手,反而一把扯開被子。
肖艾蜷縮在床上,雙手抱頭,兩眼緊閉,臉色無比蒼白,他渾身上下都在抖,嘴裏發出尖銳叫聲。
錢麟扔開被子,拉肖艾的手:“肖艾,是我。”
“求求你,別碰我!”肖艾拼命掙紮,“你松手啊!”
“肖艾!”錢麟将肖艾提起,用力掌住對方肩膀,“你睜眼看看,我是錢麟!”
終于聽到熟悉的聲音,肖艾微微一愣,睜眼看清楚錢麟的臉後,鼻頭一酸,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錢麟!”肖艾撲進錢麟懷裏,不管不顧地抱住錢麟的腰,他嗚嗚直哭,話都說不清楚,“你怎麽來了?”
錢麟兩手舉在半空,僵了兩三秒,才落到肖艾身上。
“我來看看你。”
“我不想住院了,我想回去。”肖艾仿佛忘了這幾天和錢麟的冷戰,在錢麟懷裏瑟瑟發抖,一邊哭一邊懇求,“錢麟,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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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麟抱着肖艾,還沒說話,房門忽被敲響。
一個護士進來,拍了拍門:“怎麽了?大晚上還吵吵嚷嚷的?”
男人和他兒子都沒吭聲。
錢麟将一只手掌在肖艾的後腦勺上,把對方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他說:“不好意思,我朋友怕打雷,現在可以先出院嗎?”
護士狐疑的目光在錢麟臉上掃了幾圈,她想檢查一下肖艾的狀态。
可肖艾一直躲着,不肯露臉。
護士想了想說:“你們可以先出院,但現在都這麽晚了,辦理不了出院手續,明天下午再來一趟。”
錢麟簡單收拾完肖艾的東西,背着肖艾離開了醫院。
他們打車回到住處,雨還沒停,好在雷聲小了。
肖艾伏在錢麟背上,單手撐傘,聽着雨水稀裏嘩啦敲打在傘面上的聲音。
錢麟走在前院的路上,路有坡度,他走得很慢。
“錢麟。”
“嗯?”
“你還記得我怕打雷啊?”肖艾垂着腦袋,湊在錢麟耳邊說話,他的聲音很輕,夾在雨聲中。
錢麟覺得耳朵有些癢,偏了偏頭,走了幾步,才回答道:“很難忘記。”
肖艾也不是傻子,知道錢麟在說他以前在雷雨天時折騰出的那些事,默了一瞬,又說:“謝謝你。”
“什麽?”錢麟沒聽清楚。
“我說謝謝你。”肖艾說,“謝謝你來醫院接我,我真的很怕打雷,不騙你,今天晚上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這話聽得錢麟直皺眉頭,想到沒在現實裏,便沒糾正對方的說辭。
“你為什麽害怕打雷?”錢麟問。
“就是怕啊。”
“沒有其他原因?”
肖艾不說話了。
和現實裏一模一樣的反應,錢麟問了幾次無果,也就沒再問過。
回到家裏,錢麟給肖艾熱了一杯牛奶,然後洗了個澡,從衛生間裏出來,敲門聲正好響起。
錢麟過去開門。
肖艾站在外面,換了一身睡衣,抱着自己的枕頭,開口就是埋怨:“你把我當賊來防嗎?睡覺還要鎖門。”
“這是常識。”錢麟說完,目光落到肖艾抱着的枕頭上,“有事嗎?”
肖艾用手指戳着枕頭,扭扭捏捏地說:“今晚我可以睡你這裏嗎?”
錢麟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
“為什麽?”
“不方便。”
“這會兒還在打雷,我害怕。”肖艾的臉色依然慘白,嘴唇隐隐泛紫,不久前才哭過的眼睛又紅又腫,這話不像作假。
但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錢麟住的卧室裏只有一張床,他既不想打地鋪,也不想和這個前任睡在同一張床上。
“你可以把燈打開。”錢麟說,“實在不行,用手機放歌。”
肖艾抿着嘴唇,眼巴巴地望着錢麟。
然而錢麟一副鐵石心腸的樣:“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
錢麟後退一步,關上門并再次反鎖。
他躺到床上,閉眼睡覺。
可一分鐘不到,又睜開眼睛,他坐在床邊,跟木頭似的呆了許久,暗嘆口氣,起身走到門前。
把門打開,肖艾還在外面站着,平時張揚跋扈的小少爺此時看上去有點傻。
“進來吧。”錢麟說完就往裏走,“你睡那邊,我睡這邊,中間隔一條線,誰也別越界,可以嗎?”
肖艾的眼角眉梢都飛揚起來,他有意忍着,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枕頭放到床上拍了拍。
錢麟說:“把你的被子拿過來。”
等兩人躺到床上,已是幾分鐘後。
外面的雷聲已經沒了,雨勢漸小,但室內的燈全部打開,錢麟仍舊沒有睡意,還以為肖艾和他一樣,結果沒一會兒,耳邊響起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扭頭看去。
肖艾抱着被子面朝向他,都睡熟了。
錢麟打開系統,選擇退出。
回到工作間,估計時間還早,好些人都在,連孟青華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錢麟取下頭盔,沒急着走,坐着走神,直到孟青華的說話聲響起:“錢麟,你今天這麽早?”
錢麟回神,嗯了一聲。
“一起走?”
“好。”
兩人一起來到休息室,洗澡換上衣服,喝了幾口水,一邊往外走一邊聊天。
孟青華問:“你裏面情況怎麽樣?”
錢麟知道孟青華在問肖艾的事,便答:“不太好。”
“他出現得很頻繁?”
“他應該是關鍵人物之一。”退出前,錢麟特意看了一下探索度,49%了。
“嘶——”孟青華托起下巴,“這就難辦了。”
錢麟知道難辦,所以十分頭疼。
“這件事的根源在你身上,只有你控制住了,他才不會幹擾到你,不然你以後進其他世界,他還是可能成為那些世界的主心骨。”孟青華知道自己說這些都是紙上談兵,起不到什麽作用,只好轉移話題,“約飯嗎?”
“不了。”錢麟揉着太陽穴說,“很累,想回去了。”
“也行。”孟青華拍拍錢麟的肩膀,“早點回去休息,睡一覺就好了。”
走到電梯前,電梯門正好打開,一個人從裏出來。
孟青華率先瞧見來人,擠眉弄眼起來,忙用胳膊肘撞向錢麟:“找你來了。”
錢麟也注意到了聞野。
聞野穿了一身灰黑色的衣服,可能剛下班,胸前挂着工牌,他迎面撞上孟青華和錢麟,愣了一下,驚喜開口:“你們都下班啦?看來我來得正好,想說上來碰碰運氣來着。”
檢測員工作時只能和後臺的技術員聯系,在外面處于斷聯狀态,聞野要找錢麟的話只能上來等着。
偏偏錢麟又喜歡加班。
在孟青華的起哄聲下,錢麟問:“你找我嗎?”
“對。”聞野看了一眼孟青華,笑得腼腆,對錢麟說,“我朋友開了一家泰式餐廳,讓我過去捧場,我一個人不好意思,想問你有沒有時間。”
“有時間,有時間!”孟青華連忙替錢麟回答,“他都下班了,多的是時間。”
聞野期盼地望着錢麟。
錢麟抿了抿唇,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思緒,才說:“吃飯就算了,但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一起到樓下喝點東西嗎?”
外面天都黑了,錢麟和聞野坐到阿樹花園咖啡店裏。
他們點了兩杯拿鐵。
聞野似乎感覺出了什麽,臉上沒了笑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要跟我說什麽?”
“關于那天你說的話。”錢麟垂下眼皮,沒和坐在對面的聞野對視,“我考慮出結果了。”
聞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用動作遮掩自己的緊張,他故作輕松地笑:“你要拒絕我嗎?”
“我現在的狀态還不适合進入下一段感情,對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聞野強調,“錢麟,我喜歡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我不在乎公不公平。”
錢麟擡眼看向聞野:“但我在乎。”
聞野愣住。
錢麟說:“我不想這樣。”
聞野的語氣忽然變淡:“你真的只是因為怕對我不公平嗎?還是你沒忘記那個人?”
錢麟一時僵住。
“錢麟。”聞野說,“你是不是還喜歡着那個人?”
這下輪到錢麟沉默,他低垂着頭像是想了很久。
最後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錢麟回到家裏,泡了兩袋新買的方便面,收拾完躺到沙發上,沒幾分鐘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又在會議室集合,何溢之帶來技術員搜集問題。
錢麟撐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直打哈欠。
孟青華一來就開始關心八卦:“昨天怎麽樣?你們有沒有确定關系?”
“沒有。”
“那就是還要觀望一下?”
“沒必要了。”錢麟推開幾乎湊到自己跟前的孟青華,無精打采地說,“我和他沒有可能。”
孟青華驚訝:“為什麽?聞野真的不錯,不說家世,就說他本人,那也比好多人優秀,長得好看,脾氣還好,都這樣了你還不樂意?”
錢麟靠回椅背上,沒吭聲。
“得。”孟青華嘆氣,“我算是看清楚了,你這是栽到你前任身上了。”
會議結束,他們去休息室裏換上工作服準備上班。
錢麟眼前一黑一亮。
他回來了。
肖艾依然睡得正熟,只是睡着睡着,越過了中間那條分界線,一骨碌地滾到了錢麟懷裏。
錢麟把肖艾往外推。
肖艾的手腳跟八爪魚似的纏上錢麟。
錢麟被勒得呼吸都緊了,睜眼熬到天亮。
吃過早飯,錢麟去醫院幫肖艾把出院手續辦了,離開時接到鄭卉的電話,讓他去公司一趟。
錢麟手上還是有些工作,到了時間也得處理。
他來到辦公室,其他人都沒在,只有鄭卉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
“你來啦。”鄭卉對錢麟招手,“還記得之前讓你聯系的新陽律所嗎?他們那邊派了一個律師過來,你和那個律師碰一下頭,有什麽問題向我彙報。”
這也是艾彤的私事之一。
艾彤前兩年吃了幾個官司,都交給公司的律師團隊處理,今年艾彤想在這上面把公事和私事分開,便讓助理團隊重新物色一家律所。
“好。”錢麟說,“有那個人的聯系方式嗎?”
“有手機號碼,你搜索一下就能添加他的微信。”鄭卉說,“我發你微信上了。”
錢麟回到位置上,打開微信,頓時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聞野。
錢麟:“……”
難道是昨天的談話給他造成太大影響?居然連聞野都進來了。
錢麟點開聞野的資料掃了一遍。
這一看不得了。
聞野是他大學室友的弟弟,以前向他表過白。
錢麟揉着太陽穴頭疼了一分多鐘,認命地保存上聞野的手機號碼,搜索并添加了對方的微信號。
當天下午,他和聞野約在一家咖啡廳碰面。
聞野也是老樣子,甚至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衣服,只是胸前沒挂工牌,但表情又驚又喜,和錢麟握手。
“好久不見!”聞野說。
錢麟嘴上附和,心裏卻想他倆昨天才一起喝過咖啡。
“沒想到你在艾總手下做事了。”聞野一臉感慨,開玩笑似的說,“上次被你拒絕之後,我們都有一年多沒見了吧。”
錢麟實在不知道說什麽,拿出資料開始讨論正事。
兩人在咖啡廳坐到下午五點多。
這會兒天色正亮,太陽還沒下山,然而快到飯點,工作上的事也讨論得差不多。
錢麟收好資料,準備明天再去公司一趟。
“晚上有安排嗎?”聞野問,“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不了。”錢麟說。
“怎麽?”聞野揶揄道,“對象在等你?”
錢麟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反正聞野和主線劇情沒有太多關系,為了避免麻煩,他不想和聞野扯上太多關系。
“家裏有人,我得趕着回去做飯。”錢麟說,這就是變相的拒絕了。
聞野聞言,露出羨慕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幸福。”
回到住處,太陽落了一半,火紅的霞光鋪滿整個前院。
錢麟沒在客廳裏看到肖艾的身影,又去樓上找,還是沒人,站到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前往外望,就見泳池裏有道身影,像魚一樣游得很快。
游到泳池一頭,一雙白皙的手攀上泳池邊緣,往上一撐,肖艾連人帶水,輕輕松松地轉身坐到了泳池邊上。
這一回頭,他對上了樓上錢麟的視線。
肖艾把濕漉漉的頭發抹到腦後,沖着錢麟擡起下巴:“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錢麟推開只開了一半的窗戶:“剛回來。”
肖艾說:“我餓了。”
“晚上想吃什麽?”
“有什麽?”
錢麟想了想,報出幾道菜名。
肖艾點了兩樣。
“我去做飯,你自己看着時間上來洗澡。”錢麟說着關上窗戶。
肖艾也不想再游了,起身走到躺椅前,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水。
錢麟還沒來得及走,目光往下一掃,就瞥見了肖艾腰側的那道疤痕。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造成的疤痕,他摸過很多次,也向肖艾問過數次,可肖艾每次都緘默不言。
從上往下看去,那道疤痕尤為明顯,甚至被肖艾雪白的皮膚襯得有些猙獰。
錢麟在廚房裏忙碌時,肖艾也換好衣服下來了,不過小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幫忙是不可能的,只能站在門口看着。
他的目光定格在錢麟的背影上。
看得目不轉睛,幾乎入神。
然後情不自禁的,一些話脫口而出:“你怎麽不問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問完,他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懊惱。
可懊惱之餘,心底又生出些許期盼——哪怕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期盼什麽。
錢麟的動作明顯一頓,很快,又繼續忙碌起來,頭也沒回地說:“你不想說的話,我問了也沒用。”
肖艾連忙開口:“你問了我就會說。”
錢麟放下手裏的事,轉身看向肖艾,他面上沒什麽情緒,但嘴上很配合地問:“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