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給你拐杖
給你拐杖
屋子恢複了往日的死寂。
江樂風猶如感情缺失一般愣在原地,林暖年砸門的聲音并沒有讓他回神。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剛才坐着沙發的那一處,凹陷還在,證明她确實來過。
其實還有比那一處凹陷更能證明她來過的痕跡,就是他臉上的巴掌印。
他站在原地許久,直到回過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黑了,然後僵硬地走到她坐過的位置坐下,再一次陷入呆愣。
宛如必經的流程,每次與林暖年見面,他總是要經歷這些。
見一面他需要緩上許久。
總是這樣,他轉頭看向遼闊的窗外景,他想,又被留下了。
手機再一次亮起,說再是因為這是他回家之後的第六次。
林暖年在的時候,他怕她注意到。于是将手機蓋在茶幾上,以防修漫說什麽胡話被看到。
但是很明顯他多慮了,林暖年根本不在意他身上的任何不同,更別說注意那點洩露出的光暈。
他好像被什麽東西壓着,視線逐漸在黑暗裏迷失,他忘了開燈,忘了林暖年已經走了,忘了回神。一直到自己被夜色徹底吞沒,手機散發出今夜最後一次光暈之後,終究跟着他一起陷入了死寂。
接下來的周末修漫都沒能聯系上江樂風,要不是跟系統确認過了江樂風健在,修漫還以為他已經步自己後塵駕鶴西去了。
然而事情比江樂風駕鶴西去更嚴重,周一的早晨,修漫早早地将自己收拾好了就等着江樂風來給自己做苦力。
江樂風也确實來了,只不過,他帶了拐杖。
修漫看着眼前拿着拐杖的江樂風,心情猶如晴天霹靂自己已經死了還被劈成了兩半。
“這是?……”修漫指了指拐杖明知故問。
“我以後下了晚自習要去補課,就不能送你了,我會給你付車費,但是需要你自己走一些路。對不起。”江樂風淡淡的說道,實則眼中毫無愧疚之意。
修漫眉頭慢慢地就鎖了起來。
“每天十點下課,你還要補課?”他問。
江樂風點點頭。
“不是你……”修漫欲言又止,他深知自己不學無術不能用自己的标準來衡量任何人,尤其是眼前的江樂風。但其實一個只會學習的人在他看來和完全不會學習的傻逼沒有任何區別。
“物極必反你知道嗎?你這樣到不了高考你就先猝死了。”
修漫口出惡言,都被江樂風一一屏蔽。他把拐杖遞給修漫,然後自顧自地下了樓。
“喂!”
修漫看着江樂風毫不留情的背影氣得發笑,擡起那只打了石膏的腳一腳踹在了靠在牆邊的拐杖上。
下樓早就沒了江樂風的影子,只有在樓下等候地出租車。
修漫磨着牙上了車,實則已經開始七竅冒煙。
“媽的江樂風不識好歹,老子裝半天你拿拐杖打發老子!”修漫在心裏不忿地想着。
不知不覺,出租車就超過了路邊的江樂風。
江樂風不知道自己正在修漫的心裏被淩遲,他只覺得這樣的解決方式讓他松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想和任何人牽扯糾纏。
躲在自己編織的烏托邦,不夠美好,但不必承擔失去的風險。
拐杖就像一道屏障,打水,上廁所,拿試卷,去走廊吹風……這些事情都不能像以往一樣心安理得地招呼江樂風。因為拐杖就在他旁邊,他的訴求被拐杖隔絕,再也到不了江樂風那。
沒了修漫的騷擾,江樂風又回到了那個一坐坐一天的學習機器,他埋頭苦寫不知道第多少張試卷,直到眼睛泛起酸澀。
他肯擡頭的時候,一天的光陰已經順着他的筆墨流走了。
天色又暗。
晚自習結束,江樂風收拾東西準備奔赴下一個學習場所。然而就在他走到樓梯口時,身後傳來了一聲哀嚎。
“哎喲!”
還有兩根拐杖落地的敲擊聲。
他回過頭,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修漫。
腳已經不受控制地朝修漫走去,誰知走不到一半,修漫已經被聞聲而來的何耀東扶起來了。
修漫滿臉“感激”地看着何耀東,道謝過後連忙上演一出身殘志堅,铿锵不絕地挪步到了江樂風面前。
“你怎麽還沒走,你不是補習嗎?”修漫問。
“……”江樂風感覺自己平淡如死水的良心好像碎了一地,責任感作祟,他實在沒辦法丢下修漫不管。“我先送你回去吧。”
“行。”修漫揚起嘴角頓時給他表演了一個變臉,打得江樂風措手不及。
江樂風收了一只拐杖,手臂猶如之前一般給修漫作為支撐,接着修漫就仗着一人一拐走下了樓。
修漫看着江樂風默然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小樣,我還治不了你。
然而事實證明江樂風真的難治理,兩人影子交疊,一直到校門口分離。江樂風如同那天離去時一樣,掏出一張一百給了司機,随後又囑咐司機千萬送修漫上樓。
修漫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過江,随後他話鋒轉向了前面的司機。
“師傅我明天還找你,那傻子給你一百你分我一半,我能自己上樓不用你送。你答應了我明天還打你的車,你不答應我明天就找別人,反正這傻子有錢。”
“小夥子你說啥?”
“……沒啥。”
到家之後修漫開始了對江樂風的線上攻略,不出意外發出去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正值煩悶之際,他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他現在微信都是一些劇情必備的人,也許是還沒到觸發時間。所以那些人不找他,他也沒找過他們。
彼此互相在列表躺屍。
修漫點了同意,蔣銀的信息很快發了過來。
“我靠”
“你牛逼”
接着給修漫發送了一張截圖,修漫進去。一個顯示六百萬贊的短視頻,這沒什麽特別的。但因為照片的主角是修漫,所以顯得有些戲劇起來。
修漫不明所以。
照片裏面他正在抽煙,背後是學校旁邊地便利店,上面還明晃晃地挂着“文具”兩個字,然而下一刻修漫就從裏面順其自然地淘到了煙。
那兩個女孩的影子模糊地在修漫腦中重現,他此刻才明白當時那個女孩拿相機對着他是為什麽。
“你紅了”
蔣銀又說。
修漫把手機扔在一邊平躺着,看天花板,這種引人耳目的方式沒給他帶來任何喜悅。只是江樂風一直不回信息,他有些煩躁。
片刻後他給江樂風打去了電話,這次不是無動于衷,被挂掉了。
“操。”修漫破防怒罵一聲,然後走下了床。
“系統滾出來。”
“來了帥哥,有何吩咐!”
“江樂風生平給我看看。”
“好的,不過看不了,我給您說一下吧”
十分鐘之後修漫大概了解了關于江樂風的一切,他從小到大的經歷,以及他總會反常的原因。
修漫無語凝噎,最後只說。
“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和我一樣慘?”
心中多了幾分對江樂風的憐愛,一天下來氣又順了。
末了還是給江樂風發了信息。
那頭的江樂風拿起手機一看。
雷打不動的“晚安”。
這頭的系統看着修漫發完信息,最後“啧”一聲道“宿主,你有沒有聽過,打卡器是不可能追妻成功的。”
修漫翻了個白眼,他哪聽過。之前只有別人在他這打卡的份,然而江樂風一直不回,這讓他有些挫敗。
“靠!”修漫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他不會覺得我是他的舔狗吧!?”
系統無言點頭,其實他早就想說了。
修漫在自己可能成為某人舔狗的悲憤中睡了過去,早起又把昨晚的氣找了回來。
他拿着拐杖下樓,果然已經一輛出租車停在樓下。
“是叫修漫嗎?”司機探出頭來問道。
修漫點點頭,打開車門走了進去。司機看着他把兩條拐杖都拿在手上、健步如飛,一臉莫名其妙。
江樂風不來也沒人給他帶早餐,他只能去食堂吃。
才坐下身邊就來了一個人。
“修漫?”何耀東笑着說“好幾天沒見你來食堂了。”
修漫喝了一口豆漿沒說話。
“上次我是想跟你說,花禾西那個圖書館開放了,周末想自習的話可以一起去坐坐。對了你家住哪?”
“花禾東。”
“……啊,哦,那你來上課還挺遠。我家司機平時就接我上下學,你要是需要的話,可以……”
“需要什麽?”修漫轉頭看向何耀東。
“也可以接送你。”何耀東愣了一下說道。
修漫笑了一下“我又不給工資,接我算怎麽回事?”
“沒關系啊,反正……”
“你是來吃早飯的還是找我說話?”
修漫語氣透露着一股不耐煩,何耀東最終安靜了下來。也許是修大少爺嫌棄之意太過明顯,何耀東嘴裏還有話沒說出來。
修漫吃完起身,何耀東緊接着走到了他右邊。試圖像以往江樂風攙扶他一樣,不過他手才伸出來,修漫已經架着拐杖走出去了。
一點沒有一瘸一拐的精神。
何耀東看着修漫的背影眼神冷卻下來,卻又立刻恢複了以往的神态自若。片刻之後,他也踏出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