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虞澤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無所适從,她灼傷般縮回了手。
“今天休息一天。”每天揮舞着小皮鞭監督進度的奴隸主罕見地大方了一回:“你想去掃墓嗎?”
“不……”
“口是心非!起來!”唐娜一把掀開兩人身上的被子:“我們掃墓去!”
兩小時後,唐娜坐在副駕的兒童椅上,疑惑地打量着窗外的現代別墅:“這是哪兒?”
虞澤給她解開安全帶,說:“我家。”
兩人接連下車,虞澤牽着她按響了鐵門外的門鈴。
“你沒有鑰匙嗎?”唐娜擡頭。
“沒有。”
虞澤話音未落,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婦女一臉驚喜地打開門,風一般地跑了過來:“小澤!”
她穿着綠色的人造綢裙子,圍着一件灰色的圍裙,挽着雙手袖子,手指上沾了些面粉,似乎上一秒還在廚房做事。
“蕭姨……”虞澤也笑了。
“你來得正好,阿姨正在做蔬果面呢,你等一等就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她忽然看到虞澤身旁的唐娜,臉上一愣。
“蕭婆婆好!”唐娜對她露出燦爛笑容:“我叫唐娜!”
“娜娜好,娜娜好——”蕭姨的臉上也露出笑容,她熱情地拉着兩人進門:“快進來,我昨天做得排骨湯可好喝了,今天拿來下面正好,你以前最喜歡吃蕭姨做的排骨面了,正好你爸也沒吃早餐,今天早上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面條……”
“不用了,蕭姨。”虞澤說:“我們吃了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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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擡頭瞪了他一眼,他們吃的空氣早飯嗎?
“那你是來找你爸爸的嗎?你爸爸在樓上……”
“娜娜說想看我從前住的地方,我帶她過來看看就走。”
“行,行,那蕭姨去給你們泡兩杯百香果水過來。”
不等虞澤阻撓,蕭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急匆匆地轉身走了。
“她很喜歡你。”等人走了,唐娜說。
“……她一直對我很好。”虞澤說,算是肯定。
虞澤牽着唐娜走進別墅大門,徑直朝着建築側的花園走去。
她一直以為有錢人家的花園,一定是四季如春,開滿漂亮的鮮花或有着精致的園林景致,虞家的花園打破了她的固有看法。
虞家的花園說是花園,但其實只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林。
唐娜站在一片光禿禿的樹中東張西望,虞澤看出她心中所想,輕聲說:“這些都是玉蘭樹……你看。”
唐娜朝他看去,看見他擡頭望着面前的一棵樹,她走過去後,虞澤主動把她抱了起來。
這下她終于看見,光禿禿的樹枝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花蕾,花瓣潔白如雪,在時不時吹來的寒風中釋放着勃勃生機。
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她一時無法分清,是花朵的味道,還是虞澤的味道。
他抱着她繼續往花園深處走去,直到走到一棵軀幹筆直的大樹前站定,比起其他纖細的玉蘭樹幹,眼前的這棵玉蘭樹大得不可思議,粗壯的樹幹連兩人都無法雙手合抱,飽經風霜的樹皮層層龜裂,流露出時光的氣息。
其他的玉蘭樹沒有樹葉,但是唐娜知道它們還活着,眼前的這棵樹同樣光禿禿,唐娜卻知道它已經死了。
它的整個身體都呈現出一種**的棕色,身軀因為失去水分而萎縮,樹幹上龜裂的樹皮已經脫落了大半,毫無疑問,這就是一棵已經枯萎很久的玉蘭樹。
“……這是我的母親。”虞澤輕聲說。
唐娜定定地看着眼前枯萎的大樹。
“母親出事以後,人類的醫院對她束手無策,在她的彌留之際,我父親不顧所有人阻攔帶她出院,虞霈哭得暈了過去,我則趁亂躲在了父親的直升機裏……看着他抱着母親,一路跑進直升機裏。”
虞澤的眼前浮現出那時的場景。
他從沒見那個男人跑過一次,他總是不慌不忙,冷靜非凡,好像世間一切都盡在掌握,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失态,也是唯一一次。
直升機上,一貫冷漠的父親前所未有的慌張,他伏在母親身邊,不斷在她耳邊說話,讓她再堅持一會,他馬上就帶她回家。
“後來他發現了我,但是直升機已經起飛,我以為會被罵,但是沒有。”他說:“他第一次沖我招手,把我拉了過去,期盼地對母親說……”
“淼淼,你看誰來了?小澤也來陪你了,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堅持住——”
父親像對孩子說話似的,柔聲對母親說,通紅的眼中淚光閃爍。
“你不為自己,不為我,也為孩子想想……”父親哽咽了:“你的孩子還這麽小……你怎麽能……”
“……母親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虞澤說:“在六千米的高空上,母親的身體變成無數白色的花瓣,從窗戶裏吹了出去……我拼命去抓,卻什麽都沒抓到。”
“我有時會想,一個妖怎麽會死呢?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的聲音逐漸變低:“直到我知道,妖生下人類的孩子,要付出全身妖血為代價。她選擇生下我們……從那時起,她就不再算是一個妖了。”
“我們找到這棵樹時,樹已經枯萎,父親把它移栽了回來,就栽在他的書房樓下,他一低頭就能……”
虞澤擡頭看向別墅二樓的一扇窗戶,他愣住了。
唐娜跟着他擡頭看去,只看見一簾在微風吹拂下,微微晃動的窗簾。
“這就是我母親的墓……沒什麽好看的,走。”虞澤說。
他抱着她剛剛轉身,蕭姨急急忙忙地跑來了:“小澤,小澤,吃了早飯再走!你爸爸剛剛說,他不想吃,你就陪蕭姨吃一次!”
虞澤剛要婉拒,唐娜勾住他的脖子:“娜娜想吃蕭婆婆做的面條。”
蕭姨趁熱打鐵,忙說:“是啊,孩子都說想吃,你就留下來吃頓面!”
蕭姨拉着虞澤,不由分說地就往屋裏走。
讓兩人坐下後,蕭姨立即進了廚房忙活,不一會,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唐娜一聞排骨湯的香味,原本不餓的肚子,也立即被勾出了饞蟲。
“快吃!”蕭姨熱情地把面碗放到兩人面前,樂呵呵地說:“什麽時候想吃蕭姨做的飯了,就放心回來,想吃什麽蕭姨都給你們做!”
給兩人端了面之後,蕭姨又回到廚房,再次端出一碗面來,坐到虞澤對面。
她一邊吃,一邊興致勃勃地和虞澤聊以前的事,從虞澤從前最不愛吃青椒,到虞澤忽然有一天開始打拳擊,從她充滿愛意的回憶中,唐娜瞥見了一個比現在更沉默寡言的虞澤。
虞澤有些不自在,說:“……別說了,蕭姨。”
“好好好,你大了,蕭姨就不說那些事了,今年春節,你帶着娜娜回家過年,阿姨給你們做一大桌好吃的……”
唐娜吃完大半碗面條,還剩下幾根面條吃不下去,她推開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我要去樓上玩。”
“樓上沒有好玩的。”虞澤說。
“我要去看你以前住的房間。”她說。
虞澤還沒開口,蕭姨先說話了:“二樓樓梯旁的那間卧房就是!”她轉頭對虞澤說:“蕭姨每天都給你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就等你哪天回來住……”
唐娜轉身往樓上跑,綠色的小恐龍在她背上蹦蹦跳跳。
虞澤和蕭姨的聲音從身後同時傳來:
“娜娜!”
“娜娜,別去書房,虞伯伯在工作——小澤你坐下,你讓孩子去玩好了,蕭姨好久沒見你了,你和蕭姨說說話,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唐娜奔上二樓樓梯,怪不得蕭姨不擔心她走錯,樓梯旁只有一間房,她開門後,看見一間整潔的男生卧室。
她走了進去,率先走向房間裏的書架。
她無論去什麽地方,最喜歡先看書架,一個人在看什麽書,就能大概猜到他的興趣愛好,虞澤的書架上只有可憐的幾本書,孤零零地靠在書架上,書脊上寫着義務教育教材幾個字,她在卧室裏溜達了一圈,随手一拳打在牆角的沙袋上,沙袋動也不動。
蕭姨說他突然開始打拳擊,她知道為什麽。
因為虞霈被學校裏高年級的校霸勒索,僅僅是初中生的虞澤為了保護弟弟,毫不猶豫地向比他高出幾頭的學長揮出拳頭。
他讓對方的腦袋開花,校霸的狐朋狗友們也一擁而上,讓他鼻青臉腫,他雖然打輸了,但自那以後,學校裏再也沒人敢惹他,也沒人敢欺負虞霈。
從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執着地練習拳擊。
他是一個溫柔的人,總是想着怎麽去保護別人,而不是自己。
她走出虞澤的卧室,向着走廊盡頭走去。
那裏有一扇棕紅色的大門,她站在大門前,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她站在門外等了好一會,沉重的門扉從裏打開,虞書站在門裏,握着門把手,冷冷地看着她,沒有請她進門的意思。
“虞伯伯。”她笑着,從兜裏伸出小手,手心中盛着一顆話梅糖,“這是娜娜最喜歡的糖,分一顆給你。”
虞書古井無波的眼神中起了一絲波瀾,他沒有去接唐娜手中的糖,說:“……有什麽事?”
“虞澤在樓下吃面,我無聊,想和虞伯伯一起玩。”她看着虞書身後的書房,問:“娜娜能進去嗎?”
她看着虞書,眨巴眨巴眼睛。
過了幾秒,虞書沉默地讓開了門。
她雙手握着雙肩包帶子,步伐輕快地走進書房。
虞書的書房很寬敞,充滿沉穩大氣的棕色和黑色,玻璃書櫃裏面放着大量經濟和政治相關的書籍,還有不少純英文的原版書籍,唐娜的目光在掃過書桌上一張相框時,虞書走了過來,按下了明眸皓齒的女人。
從相框擺放的位置來看,直到剛剛,他都還在看那張照片。
唐娜從那個女人的梨渦上,看到了虞澤的影子。
她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走到窗邊,拉開緊閉的窗簾一角向下看去,毫無生氣的玉蘭樹盤踞着絕大部分視野。
“好玩嗎?”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轉過身,看見站在書桌旁的虞書,他冷冷地看着她。
唐娜都能猜出他的對話模式。
“不好玩。”
“那你就出去。”
她眯眼笑了,沒有理會虞書的這個問題,轉而說:“虞伯伯,虞澤和你好像哦。”
虞書扯了扯嘴角。
“我不是說長相,我是說性格。”唐娜握着一角窗簾,對面露嘲諷的虞書笑道:“虞伯伯的溫柔笨笨的……和虞澤一模一樣。”
虞書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連臉上嘲諷的笑意都沒有了,他說:“裝孩子很有趣嗎?”
眼前還沒書桌高的小女孩一臉天真甜美,誰能想到她就是不久前憑一己之力戰勝強大惡靈,驚動整個玄學界的神秘人物?
現如今知道妖怪一事的人中,沒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國家機器對她忌憚不已,派專人24小時監視行蹤,自由天國想拉她入局,對她大開方便之門,玄學界的領軍人物因為她,第一次選擇陣營。
她手握足以改變現狀的強大力量,卻熱衷于娛樂圈和蠅頭小利,對另外三方關注的事态毫不在意。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到底想做什麽?
唐娜對他的嘲諷視若未聞,陽光從她拉起的窗簾縫裏穿進,灑在她的半張臉頰上,照得她左眼的眼瞳波光粼粼,像是沉入水中的耀眼水晶。
“虞澤想要讓虞霈開心,就把家都讓給他,虞伯伯想要讓虞澤留下吃飯,就自己躲在書房裏不出來。”她歪頭,笑着說:“你們都把自己的溫柔藏起來,生怕被人發現。”
最後的結果卻是虞霈以為虞澤抛棄了他,虞澤以為虞書從來不愛他。
爬蟲的感情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她是冷酷殘忍的魔女——是她自己選擇去做這樣的人。
早在還在魔女之家,和數千個魔女預備役一起自相殘殺的時候,早在火刑架上熊熊烈火被點燃的那一剎那,她就決心抛棄那份低劣的人類之心。
與其被人抛棄,還不如一開始就抛棄所有人。
虞澤沒有經歷過她經歷的一切,但是她有種奇怪的信任,即使虞澤經歷過她經歷的所有一切,他也依舊會活成現在的樣子——無塵、無畏,在陽光中能夠盛放,在暴雨中也能屹立不倒。
“……你留在虞澤身邊的目的是什麽?”虞書開口。
“你在意嗎?”唐娜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松手,窗簾落下,落在她臉頰上的陽光被陰影取代。
她在陰影中笑得依舊燦若千陽。
虞書低聲說:“他只是個普通人,不管你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不要傷害他。”
“真正傷害他的人,是你們才對。”唐娜笑着說:“遇見你們這樣的家人,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再加上一個她。
小爬蟲真是倒了九輩子的黴。
“我讨厭你們這樣的蛆蟲,也不想去理解蛆蟲的苦衷。”她說:“我做事随性,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什麽——不計代價。”
虞書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他的父親只能帶給他孤獨和難過,那麽我就幫他從生命中剔除‘父親’這個毒瘤。”她毫無負擔地笑着,用天真無邪的表情,說着冷酷危險的話:“長痛,不如短痛。”
“……你在威脅我?”
“不,這不是威脅。”她笑着,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命令。”
就像有兩只看不見的大手同時拉住了窗簾,厚重的布料不約而同地向窗邊退去,大片的陽光從窗外照進,枯萎的玉蘭樹依然遮天蔽日,依稀能夠看見從前遮天蔽日的輝煌。
“我本來想替你做出選擇,但是……”她頓了頓,說:“我再給你一次選擇機會,要做什麽樣的父親,你自己來選擇。”
小女孩清甜的聲音醒聩震聾,虞書眯眼,從刺目的日光中朝她看去,光圈模糊了她的輪廓,她和陽光混為一體,宛若神跡。
虞澤正要踏上二樓樓梯的時候,背着小恐龍書包的唐娜一路跳下樓梯。
虞澤伸手接住活潑好動的她,習慣性地将人抱了起來。
“怎麽呆了那麽久?”虞澤問。
唐娜靠近他的耳朵,小聲說:“我去找你藏起來的小黃書了,為什麽沒有?”
虞澤板起臉:“誰告訴你我有這東西了?”
“電視上說男人床底下都有幾十本——”
“遙控器我沒收了。”
“你敢!”
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出大門,唐娜忽然向花園探出身體:“我要再去看看那棵大樹。”
“有什麽好看的?”虞澤說:“……一棵枯樹而已。”
“才不是枯樹呢。”唐娜瞪了他一眼。
一只小小的手掌放到他的胸口,虞澤一愣。
擡眼迎上女孩認真的眼神。
“那是你會感到心痛……讓你想流眼淚的地方。”
虞澤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他最終還是抱着她走回巨大的玉蘭樹面前。
玉蘭樹還是和之前一樣,毫無生機,棕色的樹幹在蕭瑟的寒風中散發着**的氣息。
“她不止是一棵枯樹。”唐娜看着枯萎的大樹,輕聲說:“你們血脈相連。”
她牽起虞澤的手,拉着他伸向樹幹。
男人冷白修長的手指蜷縮着,似乎不願主動靠近,在唐娜的再三催促下,他蜷曲的手指終于伸直了一些,試探着,小心翼翼地觸向樹幹。
指尖先碰到冷硬的樹皮,接着是整個手心,虞澤的右手貼在冰冷的樹幹上,手心下忽然發出微弱的白光。
他剛要說話,擡起眼眸後,所有想說的話都湮滅在了喉嚨裏。
入目所及的所有玉蘭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生出青色的花蕾,花蕾變成花苞,再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在風中熱烈綻放出一樹白雪。
轉瞬之間,整個花園中開門了白色的花,難以察覺的幽香靜靜飄散在空氣之中。
風來了,漫天的白色玉蘭,無所畏懼地在寒風中輕輕搖曳。
唐娜伸出手,取下脖子上挂的緋紅果實,握在手裏按到樹幹上。
一大一小,兩只手掌的邊緣輕輕靠在一起,相互傳遞彼此的體溫。
小手下幽藍色的光芒大盛,和身旁的白光交至到一起,成為新的雪青色,和她的眼眸一樣,清澈、絢麗、溫暖。
雪青色的光芒穿透她的手掌,輻射到四面八方。
周圍的玉蘭樹還在不斷開花,舊的花瓣落下,又被新的花蕾取代,地上漸漸鋪了一層薄薄的花瓣海。
光芒順着枯萎的棕色樹幹往上爬去,逐步修複龜裂脫落的樹皮和腐朽的凹洞,所到之處都留下出勃勃生機。
風停了。
虞澤呆呆望着頭頂滿頭白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又被一只溫暖的小手擦去。
“她的确消失了,但她也留下了特殊的眼睛,替她看着你長大。”
唐娜抱着他的脖子,朝二樓書房的窗戶看去。
虞書站在寬敞的落地窗前,和虞澤一樣,呆呆地看着落滿白雪的大樹。
陽光折射下,他的臉上淚光閃爍。
她收回視線,将臉頰貼在虞澤淋濕的臉頰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
每個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是主角。
但是她不想站在別人的立場上去理解別人的苦衷。
她只是希望能夠活下去,這麽多年來,她的願望僅此而已。
就在今天早上,她的心裏滋生出一個新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願望。
她想要保護一個人——只有一個月也好,一天也好,一分鐘也好,因為他伸出羽翼,不計代價地為她遮風擋雨,所以她也想——就算這份虛僞的感情之後會遭到唾棄也好——
這一刻,她想保護這個人。
不問為什麽。
不想以後。
就這一刻,她放任人類低劣的感情操縱自己。
虞澤生日過後,一切都恢複平常的模樣,他們重新投入繁忙的新□□作當中。
規律的生活眨眼就過去大半個月,不知不覺中,專輯制作進入尾聲,虞澤已經拿到了最後的demo。
同樣的歌,每天晚上,一個人和一個惡靈都在耳機裏反複播放,唐娜一個人閑得無聊,每晚都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事做。
在距離租借錄音棚合約到期的前一個晚上,虞澤終于決定了新專輯的主題曲。
“這首《破繭》,勉強能夠入耳,寓意也還行。”柯琛一臉嫌棄地說。
虞澤取下耳機,說得也是同樣的話:“《破繭》作為主題曲,電子搖滾的《impact》可以作為先行曲。”
“随你高興,別再煩我了。”柯琛化為一陣白煙,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魔法書裏。
躺在沙發上看手機的唐娜把飄在空中的魔法書收進身體,問:“接下來還需要做什麽?”
“把demo交給鞏念瑜,從宣傳到發行,應該還有兩到三個月的時間。”虞澤說。
“那就二月十三日發售,你們的白色情人節不是有男生送禮物的傳統嗎?”唐娜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再過幾天就是十二月,跨年演唱會是你撈金的時候,恭喜你終于翻紅了,有十幾個衛視給你發來邀請,邀請你參加跨年演唱會錄制,我接了價錢最高的兩個,一個錄播一個直播。”
虞澤安靜聽着。
“在那之前,你有兩個代言廣告需要拍攝,一個是樂事薯片的廣告,請的是我們兩個人,代言費八百萬——別看我,我們一九分。另一個是華為p20,只請你一個人,代言費有一千二百萬……居然比我的出場費高!”她憤憤地說:“沒眼光!”
擡起頭,望見虞澤的目光,她說:“……看什麽?之前那筆八百萬不是說好分你八十萬嗎?你居然還敢肖想之後的一千二百萬?真是個欲壑難填的小爬蟲!算了,那就兩個廣告打包,分你一百萬好了,不用謝!”
不等虞澤發表異議,她接着說:“拍完兩個代言後,還有兩個封面拍攝和雜志專訪,專訪之後,是……嗯,我看看……”她看着手機:“《瘋狂星期六》發來錄制邀請,我已經答應了,錄制時間就在下個月的二十號。”
“白亞霖也在《瘋狂星期六》。”虞澤說。
“我知道。”唐娜擡起眼:“臭狗屎發來的戰帖,難道你想不接嗎?”
“你想去那就去。”
“當然要去。”唐娜對着手機念道:“人家寫得明明白白,‘邀請唐娜女士參加《瘋狂星期六》的錄制節目,可帶虞澤’。”
她放下手機,看向虞澤:“《瘋狂星期六》的收視率一直居高不下,你去刷刷臉,有助于之後的專輯宣傳。”
“我擔心……”虞澤欲言又止。
誰知道那裏的後期會把他怎麽剪?如果這次邀請本來就是來者不善,他去了不就正中白亞霖的圈套?
“誰能陷害你?”唐娜睜大眼睛,一臉自豪地說:“偉大的血腥魔女才是陷害的行家!誰想陷害你,我先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虞澤看着她的圓臉蛋,忍不住笑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
唐娜愛聽這話,嘴角揚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