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千軍萬馬避紅袍
第42章 千軍萬馬避紅袍
“是, 将軍!”
身後的夏國兵都低聲應下, 雖然眸中都閃着憤怒的光芒, 手上動作卻依然訓練有素,一絲不茍。衆将士兵分三路, 亓楊帶着前排一隊輕騎兵,率先翻身下馬。一行人身披白襖,手上端着一架樣式古怪的銅制小箱子, 速度飛快地摸向了營帳。
正在放浪形骸的夷國士兵哪裏知道死神正在悄悄靠近?
一名夷國兵此時酒足飯飽, 席地而坐,眼神猥瑣地同身邊的同袍開着玩笑:“哎, 這夏國女人皮肉就是白,等會你搞完了也給我玩玩。”
他的同袍發出一陣嘎嘎大笑:“那你可得等着了,爺爺我是那麽不能幹的麽!”
同袍懷中的女子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悲鳴,肉體和精神的雙重痛苦讓她一瞬間萬念俱灰, 恍然間一個念頭湧上了腦海……
真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這兒,女子的四肢瞬間湧上了一股力量, 忽然甩開了毫無防備的夷國兵, 連滾帶爬地朝着身後的雪山跑去。
“該死的娘們兒!”被甩開的夷國兵瞬間氣歪了鼻子,憤怒地嘶吼一聲, 抄起長刀幾步沖了上去, 揪住了女子的頭發便将她扯倒在地!
“啊!”
女子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呼, 那夷國兵似乎被女子臉上痛苦的表情取悅了, 哈哈大笑着便擡起手來, 彎刀鋒利的尖刃閃着寒光, 眼見便要奪那女子的性命!
女子雙目圓睜,心中仇恨翻湧,只覺得自己要在死前牢牢記住這人的臉,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瞬,忽然間一團猛烈的火焰沖着夷國士兵撲了過來,那夷國士兵手中彎刀一松,發出一聲可怖的嘶叫,便撲倒在地,沒了聲息。
只剩下一團人形火球,還在哔哔啵啵地燃燒着。
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場景,吓得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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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森林裏跑,自己躲好先別出來!”
一個聲音宛如天籁在耳邊響起,女子呆呆地擡起頭,只見面前站着一個一身白衣,內罩戰甲,英俊得恍若天人下凡一般的高挑男子,一只手中夾着一架一尺見方的詭異銅器,剛剛那股天火便是從這銅器出口噴出來的,另一只手上攥着一柄銀色的長槍,見她沒什麽大礙,抛下一句話後便飛身離開,沖着人多的地方沖了過去。
“神仙……我看見神仙了……”女子喃喃自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般,趕忙手腳并用地爬起身來,沖着森林的方向玩命一般,撒腿就跑。
沖上來的第一波先鋒隊伍在亓楊的帶領下,手中端着猛火油櫃,見到夷國士兵便是一陣猛烈的掃射,一時間,整個辎重大軍營地中烈火熊熊,慘嚎聲不絕于耳,來回奔跑着許多人形火球,卻又在數息之內跌倒在地,打着滾沒了聲息。
這番場景,宛如阿鼻地獄。
“這是神火!是妖怪來了!”一個恐懼得渾身顫抖的小兵抱着兵器,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吼道:“我們遭報應了——”
作為少有的沒有參與火堆邊夷國士兵欺辱女子,還老老實實穿着甲胄,拿着武器的小兵,他幸運地躲過一劫,可是還沒等他一顆心放回肚子裏,便絕望地看着又一波身穿白袍,騎着白馬,模樣詭異的人從森林裏沖了下來,手中拿着一個長長的玄鐵黑筒,筒口忽然之間迸發出奪目火光!
“砰砰砰——”
爆炸聲四起,本來從猛火油櫃中逃過一劫的夷國軍士又迎面撞上了亓楊的心血之作——改良版的燧發三眼火铳!
夷國士兵紛紛哀叫着倒下,整個營地在短短不過半個時辰之內,已經從放浪形骸、歌舞升平的安樂窩,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夷國本來賴以成名的鍛鐵技術為他們打造了堅不可摧的鐵浮屠戰甲,然而在放縱和安逸中,他們卻主動地褪下了這一層保護傘。辎重隊的士兵哪裏能夠想到,只是短短一刻間的偷懶,卻讓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跟在那三眼火铳之後的,是來自奇襲部隊的最後一波死亡收割。
手中的猛火油櫃已經被掏空,亓楊只聽身後一聲熟悉的馬嘶,頭也不回,便飛速伸手一拉拽住了缰繩,飛身上馬,長槍一指:
“各位兄弟,同我一起沖!不留活口!”
“殺啊!——”三娃和朱大郎率先響應道,縱馬便跟上了亓楊的腳步。
數千輕騎兵在最後關頭猛地全軍壓上,亓楊一馬當先沖入營地正中心,有幾個夷國兵僥幸逃過了油櫃和火铳的洗禮,此時正背靠着背站成一團,顫抖的雙手攥緊了彎刀,試圖負隅頑抗。
為首的一個高個子大兵只見一名單騎騎士手持一把罕有的銀色長槍飛馬而來,俊美的臉上一雙淺色的眼睛宛如寒星,瞬間福至心靈!
“這不是什麽妖怪!”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貪婪了起來:“這就是那個姓亓的,擊殺了他便有黃金萬兩!”
站成一團的夷國人從恐懼中稍稍清醒過來,本來恐懼的心情因為“黃金萬兩”四個字而瞬間安定了下來。
黃金萬兩啊!
他們有十來個人,一起上,還打不死一個嗎?
馬上的亓楊已經逼近,見到此情此景,挑唇冷冷一笑,手上忽然穿花蝴蝶般地一動,那高個子大兵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一道血花飛濺而起,沾染了面前人的白袍。
而自己身前的一個壯實小兵還沒來得及吭一聲,便已經身首異處!
血液飛濺,沾了衆人一臉,一個膽小的甚至已經丢下了手中兵器,宛如見到惡鬼一般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
“吵死了。”
亓楊沉聲道,銀槍一卷,整個人騰空而起,幾道寒芒劃破夜空,金戈之聲不絕于耳,等到高個子大兵反應過來,身邊十來個抱團的小兵已經盡數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都死了……這,這才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怎麽可能!自己這邊明明有十多個人!
看着面前白衣被鮮血徹底染紅,提着銀槍走近,宛如索命修羅的亓楊,高個子大兵的雙手劇烈地顫動起來,再也拿不住手上兵器,腳下一軟便坐倒在地。
“啧。”亓楊看到他懦弱的模樣,眼神中有一絲嫌惡,“刷”的一聲用銀槍抵住了他的胸膛,使勁兒一頂,鮮血便汩汩湧出。
“大俠饒命!軍爺饒命!”高個子大兵只覺得胸前一涼,一時間吓得涕泗橫流:“我還有用處,我什麽都說,不要殺我,我本是夏國人——”
亓楊見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唇:“帶兵的主帥是誰?”
“是是是是我們王爺……夷國國主的大兒子薩爾耶……”高個子大兵臉上又是汗又是淚,看起來谄媚又惶恐,哪裏還有剛才的威風,只恨不得自己知道得不夠多似的抖着手指道:“就躲在那邊的大帳裏!”
說罷,臉上露出一絲僥幸的神色:“将軍,我本是長山府人,是将軍的同鄉,求将軍饒我一命,不要殺我——”
話音未落,他便感到胸前一涼,怔怔低頭看去,只見剛才那一柄收割了無數同袍生命的銀槍刺穿了他的胸口,随後眼前便是無盡的黑暗。
亓楊抖落銀槍上的屍體,一臉憎惡地看了一眼這個沒骨頭的叛徒的屍體,轉身便快速沖入了中軍大帳。
大帳之中,香煙缭繞,地上胡亂扔着各種美酒瓜果,還有女子的肚兜,一看便知道剛才薩爾耶這玩意兒在帳中幹了點什麽。
亓楊皺眉環視一圈,只見床前地上顫顫巍巍地捆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夏國女子,卻不見薩爾耶的身影。
“那夷國王爺人呢?”亓楊沉聲問道。
“跑……跑了……”女子唇色慘白,滿臉是淚,可是她目光閃爍,僵持在原地,神色惶恐,讓整個畫面顯得有些違和。
正當亓楊心生疑惑,轉過身正欲離開再次搜查的時候,地上蹲着的夏國女子忽然猛地擡頭,嘶聲尖叫道:“不!別走!他就在床底下——!”
話音剛落,一柄短劍便刺穿了她的腹部。
女子雙目圓睜倒在了一邊,口中吐出一口血來,眼裏卻滿是複仇的快意。
亓楊眼疾手快,沖上前去,只見那床下忽然跳出了一個高大魁偉,光着上身的夷國男子,看模樣和曾被他擊殺的薩爾摩有三分相似,心知這便是那夷國王爺,眼睛一眯,銀槍宛如游龍,薩爾耶手中只有一把短劍,哪裏抵擋得住!不出三個回合,亓楊氣沉丹田,低喝一聲,便捅穿了薩爾耶的胸膛。
餘光瞥見那死不瞑目的夏國女子,亓楊只覺得一股血氣湧上心口,槍尖狠狠往下一劃!
薩爾耶倒在地上,整個人被劈成兩段,手指還在抽搐,人已經沒了氣息。
亓楊走上前,嘆息一聲,将那夏國女子衣衫蓋好,合上了她不瞑目的雙眼,又轉過身,眼神一冷,一刀将薩爾耶的首級砍了下來,提在手上,大步走出帳門翻身上馬。
整個辎重營已經是一片火光,穿梭其中的夏國騎兵從頭到腳都被血染得鮮紅。
他指揮着戰馬,往前踏了幾步,便看到面前站出來一個身披铠甲的小兵,滿眼都是淚花,一臉絕望地沖着他舉起了彎刀。
營地中很少有這樣全身铠甲穿得嚴嚴實實,準備充分的夷國士兵,看得出來這是個勤奮用心的。
亓楊靜靜凝視了他片刻,開口道:“你們夷國士兵已經死絕了。”
“我……我知道。”小兵手忙腳亂地抹了把淚:“但是……我還沒死……保衛大夷國……”
說罷,啞着嗓子大喝一聲,舉着彎刀沖了上來。
他的動作在亓楊眼裏破綻百出,亓楊暗嘆了一口氣,輕輕松松地用銀槍将他的彎刀撥開,随後手上一送,便将他連人帶甲地撥到了一邊。
小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預想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他鬥膽睜開一條縫兒,卻看到亓楊背影已漸行漸遠,又忽然停下,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那人的身後是熊熊烈火,馬蹄下是屍山血海,白色的戰馬和戰袍都被鮮血浸透,臉頰上也沾着血漬,紅得濃豔又冷酷,配合着臉上那睥睨的表情,讓人從心底油然而生出無限恐懼來。
目光掃過,便好像扼住了小兵的咽喉一般,讓他無法呼吸,心跳停擺。
“不跑嗎?”
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傳來,亓楊收起還在滴血的銀槍,冷漠道:“給你個報信的差事,告訴你們國主,戰場上見真章,他要戰……我随時奉陪。”
說罷,沒有等小兵的回應,轉身便走,衣角滴下長長的一行血滴。
小兵艱難地吞咽了兩口口水,神情怔忡半響,望着面前的一片血紅,喃喃道:
“紅……紅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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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之外,長山府栗城。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謝庭春一身便服,正在栗城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上信步前行。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哎,都來瞅一瞅看一看,正宗桂花糖,又香又甜的小亓将軍糖人哎——”
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飄入自己的耳朵,謝庭春腳下一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不可置信地扭過頭去。
在街道一側,有一個擔着糖人攤子的小販兒正在朗聲叫賣,面前的草把子上插着好幾支黃澄澄的糖人,身上還用朱紅的糯米紙糊着一層戰甲。
攤子周圍圍着一大圈看熱鬧的小孩兒們,一個個盯着草把上的糖人,饞的口水直流,謝庭春前面幾步的地方,便有一個小男孩滿臉憧憬地扯着自己母親,興奮地尖叫道:“娘!我想吃小亓将軍!”
聲音巨大,震耳欲聾。
謝庭春:……靠,什麽玩意兒!
那小男孩的母親似乎是拗不過自家撒潑打滾的娃,無奈地被小男孩拖着往攤位上擠了過去,小販一看來了主顧,瞬間精神抖擻,一張嘴便是舌燦蓮花地賣力推銷起來:
“唷,這位大娘子家的小娃虎頭虎腦,一看便是個練武的好料子,吃了糖,咱們也做百戰百勝的大将軍哈!我這糖人手藝是長山府都一等一的,不信那您走走瞧瞧,全栗城,就屬我捏的小亓将軍最像!還有紅盔甲!”
謝庭春聽到這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是忙于公務數日沒有出門,怎麽這栗城都開始賣起按照大哥模樣捏的糖人了?聽這小販說法,似乎還不止一家?
“少爺,最近亓将軍捷報傳回城裏,老百姓都可瘋狂了,都把他當武曲星下凡呢,不光有糖人,我還見過那百珍樓裏賣糕點。”吃貨富貴對栗城飲食業的最新發展可謂是如數家珍,滿臉興奮道:“我上次買了一塊,是五仁餡兒的,別說味道真的不錯——”
“等等,你也吃過?!”謝庭春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魔幻了!
富貴還來不及回答,便被那邊兒小販的響亮聲音打斷。
“哎?您問這紅盔甲?”小販一臉誇張的震驚表情,恨鐵不成鋼地對那母親道:“這可就是大娘子您的不是了!凡是我長山府人,哪有不知道這紅盔甲的典故!相傳那小亓将軍率領一萬精兵,從小道翻過莫林雪山,從背後奇襲夷國大軍——殺的他們人仰馬翻!哭爹喊娘!聽說當時小亓将軍一身戰甲和戰馬都被鮮血染紅,夷國人莫不聞風喪膽,都說紅将軍來索命啦!”
“那句詩咋說的來着!對了——千軍萬馬避紅袍!”
小販說得是口沫橫飛,激情澎湃,講到激動之處還念起了詩來,圍觀的老百姓越來越多,也都跟着撫掌叫好。
“對,避紅袍!”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興奮的尖叫,謝庭春循聲朝身邊看去,只見富貴亢奮得滿臉通紅,正在忘乎所以地高舉雙手同圍觀百姓一同歡呼,見到自家少爺一臉匪夷所思地看過來,趕緊低頭縮成了一團,戰戰兢兢道:
“少爺我錯了。”
謝庭春噗嗤一笑,收起扇子,啪地往富貴的圓腦殼上一磕:“給你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言畢他咳嗽了一聲,臉上罕見地露出兩抹薄紅,眼神兒也飄忽了起來。
“幫我擠進去買兩個……糖人回來,快去。”
富貴抱着腦袋,糊裏糊塗地擡頭,沒過腦子便開口說道:“啊?少爺,你也要吃小亓将軍啊?”
謝庭春:……!!!
※※※※※※※※※※※※※※※※※※※※
這裏千軍萬馬避紅袍的詩句化用自著名的白袍将軍陳慶之。
紅衣将軍的這裏很多人都能猜到了,有參考一戰時期著名的紅男爵裏希特霍芬的典故,特此注明,當然人家跟衣服顏色沒有關系,就是飛機塗漆比較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