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大章
第26章 三合一大章
【第一章 】
彎彎的月色如鈎。
屋中一個白衣青年躺在床上, 雙手捂着臉, 看起來似乎精神有點渙散。
大約從兩三年起, 他便一直在做着同樣的一個夢,夢中白霧彌漫, 仙氣飄飄,有一個身影朦胧間出現,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個人, 卻總是在最後一瞬間讓那人從指間溜走。
那人是誰?
為什麽每次見到這個夢中人的時候, 他內心總是燃燒着一股詭異的渴望,想要将那人緊緊抓住, 無法逃脫?
這些問題一直都沒能夠得到解答。
每次夢醒時分,便是又一次的悵然若失。
直到昨夜,不知是不是因為睡前慶功宴上多飲了幾杯酒,躺在床上後謝庭春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便墜入了黑甜鄉。
又是那個薄霧彌漫,氣氛旖旎的夢境。
然而這次不同了, 他看清了那人的身形, 薄薄的漂亮肌肉,充滿力與美的身體。
……竟然是個男人。
奇怪的是, 夢中的自己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麽好驚訝的, 謝庭春感到自己整個意識好像抽離在外,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 這是不對勁的, 陰陽交合, 才是天地正道——
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将那人牢牢捉住了。
而在最頂點的一刻,他第一次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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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嗎?
好像并沒有,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
早在那個五原山上的篝火之夜,和那個離別的飄雪清晨……他就應該意識到了。
“呵呵呵……”
謝庭春用手臂擋住雙眼,發出了一串低低的笑聲。
“沒想到啊,我謝庭春……竟然是個斷袖……”
窗外月色涼如水,只有些許的蟲鳴輕輕響起,似乎在回應他的自語。
**
縣城裏的燈盞漸次熄滅,子時即将到來,萬籁俱寂。
洛縣縣衙後院,卻有一扇木門輕輕地被推開,發出了“吱呀——”一聲怪響,在安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明顯。
一個修長的身影閃身而出,懷裏抱着一團柔軟的白色物體,輕手輕腳地跑到了院子裏,從水井邊拖出了一個木盆,有些笨拙地開始打水。
“貍奴,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謝庭春悚然一驚,手上裝滿水的水桶驀地從手心滑落,被一只靈活修長的手穩穩接住,放在了地上。
就在不久前,這只手剛在他的夢中出現,他還放肆地用舌頭……舔了一下……
在金銮殿上回答當今聖上提問都面不改色的謝庭春一瞬間心跳如鼓,臉色漲得通紅!
還好夜色迷蒙,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亓楊沒有注意到謝庭春的詭異神色,見一旁的木盆裏堆着一件織物,好奇道:“半夜洗什麽衣服,怎麽不叫富貴來幫忙?”
看謝庭春這個水都沒打過的模樣,怎麽可能會洗衣服?
“富貴……富貴睡了。”謝庭春機靈的腦子如同被漿糊糊住,張嘴便開始打磕巴:“我……嗯有點熱,睡出了一身汗,就換下衣服來洗一下。”
這借口簡直漏洞百出,什麽衣裳還得當晚洗掉,放邊上留着明早交給富貴不就完了麽?
而且亓楊只要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那并不是一套衣服,而是……一條亵褲。
謝庭春這下真是渾身冒起了汗來,低着腦袋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悄悄地将木盆往亓楊視線的死角挪了挪。
“真是長大了。”沒想到亓楊竟然還真的信了他的胡話,還一臉欣慰地摸了摸謝庭春的頭:“富貴若是聽了這話,不知道該多高興。”
長大了……
此話一出,謝庭春的思路立刻歪到了千裏之外,瞬間感覺自己都快要站不住了。
明明亓楊沒什麽別的意思,他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剝光了身上的掩飾,所有不太和諧的心思都昭然若揭一般。
“亓大哥怎麽還沒睡?”急中生智,謝庭春趕緊扭轉了話題,一腳将木盆踢到了不顯眼的地方。
“我?”亓楊看起來有幾分腼腆地撫摸了一下手中長/槍,露出了一個堪稱羞澀的表情:“我去練了一會兒槍,不小心弄得太晚了。”
看着他手裏捏着那杆禦賜銀槍的寶貝模樣,謝庭春只覺得又有一股邪火在腹中亂竄了起來。
好……好可愛。
就像一個剛得了心愛玩意兒的小兒一般,迫不及待便想要玩耍一番。
有點稚氣的舉動搭配着這人成熟的模樣,真是十二萬分的令人心動。
“對了。”亓楊一拍腦袋,忽然拖住謝庭春往門外走去:“你剛剛是出汗了嗎?走。”
這個姿勢跟那天洛縣遇襲的時候亓楊撈起他往城牆跑的姿勢一模一樣,當時情況緊急,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謝庭春心裏抱着些見不得人的念頭,瞬間覺得一顆男子漢的自尊心碎了一地,使勁兒掙了幾下,卻絕望地發現自己那點兒花拳繡腿在亓楊這樣的武學高手前根本就是蚍蜉撼樹。
明天!明天就讓富貴去找個武學師傅來!
謝庭春郁悶得不行,暗地咬牙切齒地下定了決心。
心中念頭一動,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亓楊已經停下了腳步,一把将他放了下來。
謝庭春這才發現亓楊帶着他一路提氣疾行,此刻竟然已經到了洛縣西側的廣阜山上,這裏是一片林間空地,面前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叢,大約是因為在山上,入夜之後,林間開始蒸騰起了絲絲白色的霧氣。
四下沒有什麽聲音,鳥獸都歇了,面前的人忽然轉過頭,在月光下沖他微微一笑:
“來,大哥給你看個好東西。”
還沒反應過來,謝庭春便看到亓楊三下五除二地脫掉了上衣,把手伸向了褲子。
謝庭春:……!!!
這是不是有點過于刺激了?!
快來人告訴他這是什麽情況!難道這夢境竟然還是一環套一環的嗎?
正在謝庭春感覺自己就要氣血上湧,直接昏過去的時候,亓楊一把扯下了外褲,挂在邊上的樹上,然後撥開了面前的灌木叢,沖他招招手。
“看!”
謝庭春僵硬着身子走上前去一探頭,便被面前的景色驚呆了。
這荒山一角竟然有一彎小小的溫泉,在微涼的秋夜散發着淡淡的硫磺氣味,白霧彌漫,附近的灌木中許多螢火蟲低低飛舞,在朦胧的白霧中看起來宛如一盞盞溫暖的小燈。
“我前陣子發現的溫泉,不錯吧?”亓楊說着便走上前去,直接跳進了小池中,微微笑着沖他招手:“出了汗泡一下,再舒服不過了,除了你我可沒跟別人說起來過。”
謝庭春:……有點激動又有點失望是怎麽回事。
“下來一塊兒洗啊,別客氣。”
正當謝庭春不知道是興奮,還是遺憾還是羞恥的時候,亓楊的聲音又從下方傳來。他恍然低下頭去,瞬間臉色爆紅。
原來亓楊竟不知什麽時候游到了他腳下的岸邊,正趴在一塊光潔的石頭上,仰着腦袋,一張臉被熱氣蒸得潮紅,眼睛水汪汪的,加上從這個角度看不到他身上的褲子,乍一眼便是脊背正中一條優美的凹陷,謝庭春只覺得渾身血液翻湧,腳上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幾步,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
“咦?”亓楊有點不解他劇烈的反應,歪着腦袋瞅了瞅謝庭春發紅的脖子,忽然一副“我知道了”的樣子大笑出聲,還壞心地掬起一捧水彈向謝庭春的衣角:“都是大男人,害羞什麽?什麽東西是你有我沒有的?”
“我不是……我沒有……”謝庭春此時已經沒了思考能力,張嘴便要否認。
亓楊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什麽?……你沒有?”
謝庭春:……這日子沒法過了!
**
“少爺!少爺!”一個朦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庭春皺着眉毛掀開眼皮,此時已經天光大亮,富貴那張稍微瘦了點兒的包子臉探過來,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昨夜的一切難道都是個夢?
謝庭春的眼神飄向了院子正中,昨晚上床時穿着的一條亵褲正在迎風起舞。
……還真不是。
“少爺,可別睡了,亓千總都來找你了——”富貴喋喋不休的唠叨驀地在耳邊炸響。
一瞬間昨夜裏那霧氣氤氲的溫泉,自己貼在岩壁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看的窘迫,還有那烏七八糟的幻夢全都湧入腦海,謝庭春只覺得恥度破表,剛一聽到“亓千總”三個字,便崩潰地掀起被子把自己包了進去。
“不見!”
“啊?”富貴一臉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巴。
往常亓千總來的時候,少爺不說倒履相迎,也是萬分殷切的,今天竟然直接說不見,這兩人昨天不還好好的,難道是鬧矛盾了?
百思不得其解,富貴撓着頭一路小跑出了門,将謝庭春的話轉達給了亓楊。
“噗。”亓楊一邊笑一邊搖頭。
想想自己也是過了點兒,貍奴不比自己,在軍營裏混慣了,和同袍兄弟一起下河洗澡摸魚都是常有的事情,他一個斯文人,想也知道大概是面皮太薄挂不住臉。便點點頭,彎着眼睛道:“好吧,那麻煩你同他說一聲,今兒下午我便要回長山府赴任了,改日有緣再聚,保重身體。”
說罷将一包東西塞到了富貴手裏:“那日戎人來襲,你家少爺怕是沒吃上這桂花糖,我剛又去買了一包,留給他慢慢吃,別壞了牙。”
說罷便調轉馬身,越跑越快,逐漸消失在了富貴的視線中。
“奇怪。”富貴噘着嘴,不解地擰緊了眉毛:“這不是挺好的麽?看不出鬧別扭呀。”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回到屋裏,富貴把那個油紙包往桌子上一放,探頭望去,自家勤勉自律的少爺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眼底發青不說,天光大亮了還躺在床上沒起來,睜着眼看着天花板,臉色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看起來心情就不怎麽好的樣子。
富貴兢兢業業當了這麽多年小厮,對于察言觀色一道十分精通,見自家少爺看起來不怎麽順氣,放下那包桂花糖,便要蹑手蹑腳地撤出去。
正在此時,謝庭春忽然抖動了一下鼻子。
桂花味兒?
他整個人仿佛活過來一般,迅速擡起頭将目光投向了一邊的小桌。
方方正正的油紙包,印着陶然堂的老字號标記,散發着香甜的氣息。
一瞬間,謝庭春的心裏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
“富貴!”他瞬間跳起身來,穿好衣裳沖了出去,叫住了正要撤退的富貴:“亓大哥人呢?”
“啊?”富貴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回少爺的話,亓千總早已經走啦,他回長山府赴任去了,這會兒應該都出了城了。對了,他還給你買了包桂花糖,香的很,我給放桌子上了。”
謝庭春聽到這兒,一股後悔勁兒汩汩地往上湧,無力地踱步回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掩住了面孔。
過了半響,他才沙啞着嗓子低低說了一聲:“謝一,給我出來。”
房梁上無聲無息地跳下一個面目普通得過目即忘的青年人,他單膝跪下,低聲道:“主公。”
“京城那邊怎麽樣?”謝庭春言罷,又有些突兀地補上了一個問題:“謝二和謝三去哪裏了?”
“回主公的話,京城那邊人來了回音,說是咱們請求援軍的文書半路上被人劫了下來,具體背後是哪些人在搞鬼還在繼續查。”謝一說到這兒,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多了一絲奇怪的神色:“至于謝二謝三,主公讓他們一直跟着亓千總,除了那次亓千總千裏單騎他們沒法跟上之外,平時都時刻不離的,現在應該已經出城了。”
“嗯。很好。”謝庭春點點頭,不知道這個很好針對的是前面半句話,還是後面半句話。
謝一低着頭跪在地上,等待着主公的新命令。
“你……和他們說一聲。”謝庭春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詭異地停頓了一刻:“以後不必跟得那麽緊。”
“啊?”謝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謝庭春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起身,一甩袖子走了出去,抛下了最後一句話。
“比如沐浴更衣之類的,就不要跟着了。”
【第二章 】
長山府首府,栗城。
亓楊作為一名新鮮上任的長山府防守官,正在開辟出的營地中點兵。
“有會做木工活的嗎?”
“有原來是鐵匠的嗎?”
“有原來做過煙花爆竹生意的嗎?”
三個問題一扔下來,面前隊列中排排站好的小兵們都面面相觑,回不過神。
這新鮮上任的防守官,畫風怎麽這麽奇怪?
“問你們話呢!”林樂生咳嗽一聲,作為亓楊的副官,相當兢兢業業地扮起了白臉,雙眉一豎,不了解他的人乍一看,還真是頗有威儀。
營中小兵看着面前兩員将領,一個面無表情,一個怒目橫視,不禁都吓得咽了咽口水。
媽耶……真是不愧是亓大石将軍親衛隊的精英,光是這氣勢就好生懾人!
一個兩個的,漸漸有人舉起了手來。
亓楊一雙眼睛掃過,略微點了點頭,沖林樂生說:“點一下名,帶到後面去吧。我等會兒再同他們細細說明原因。”
原來自從有過那番奇特經歷後,亓楊一直都對肥宅那兒看來的“導/彈”、“步/槍”等物心馳神往,可惜不知該如何下手操作,直到那天誇馬游街,街邊百姓點起串串鞭炮,他才在一瞬間醍醐灌頂。
對啊!這煙花炮仗炸響的模樣,同那“紀錄片”中的“熱武器”不是十分相似嗎?
越想越興奮,第二日,亓楊便拿着自己畫的簡略圖紙,敲開了亓大石将軍的大門。
亓大石看着面前紙張上模樣詭異的筒狀物,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這東西,照你所說,确實頗有威力。”亓大石點點那個簡易版本的火铳圖樣:“但是一,如何保證這武器不會在咱們自己人手中炸開?二,這東西裝填起來速度不快,戰場上瞬息萬變,比人多耽擱一息功夫,便可能沒了性命。”
說罷,亓大石搖搖頭,簡明扼要地總結道:“此為偏門小技,畢竟不比刀槍棍棒、兵法陣圖,不是正道。”
亓楊微微垂下眼簾,對此般結果,內心早就有了預料。
畢竟,就算是他,在沒有從肥宅那兒見到這般奇景之前,若是有人和自己說可以将節慶的鞭炮用于戰場殺敵,他也一定會覺得那人必然是瘋了。
亓大石将軍已經年近五旬,如此年紀,還能大膽采用他的建議,給全軍裝上馬镫,甚至有這個耐心坐下來好好聽他描述一番熱武器的威力,已經實屬難得了。
不過亓楊哪裏會輕易放棄,在見識過了熱武器的威力後,他便早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大夏引入此物,一旦大夏掌握了這些殺傷性武器,不要說是保衛國土,就算恢複失地,甚至向西征戰,開疆擴土,在他眼裏都沒什麽不可以!
“将軍。您所說的兩點,我都有辦法解決。”亓楊沉吟片刻後回道:“避免在持铳人手中炸開,只需制造火铳的材質足夠堅實即可,我已經托鐵匠嘗試出了一種新的鍛鋼法,鍛出的鋼劍韌性拔群,且刀劈、火燒均不會變形。至于說裝彈速度不夠快,我也有應對之策。”
一邊說着,亓楊提起毛筆,在一張紙上畫出了一個新的圖樣。
“首先,我們将火铳做成三眼,一次可以連續射出三枚彈丸。再者,我計劃将三位火铳手分為一組,站在同一架戰車上前進,三人輪流射擊,輪流裝彈,如此一來,戰車之上只要有充足彈丸,便可源源不斷地發動攻擊。”
亓大石的目光随着亓楊手下毛筆筆尖的挪動,漸漸變得幽深起來。
室內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亓楊放下毛筆,此時宣紙上已經出現了一架形狀詭異的戰車,和尋常戰車不同,這車前面豎起了一塊擋板,用鐵皮包裹,像是一面巨盾,盾後的位置剛好夠站三名軍士,擋板上有镂空的窗口,可以從容瞄準射擊,車體的另外兩邊則裝着傳統戰車也會有的長戟等物。
“嗬。”亓大石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笑着搖搖頭看向了亓楊:“了不得啊你這小腦袋瓜。”
“這東西叫什麽?”
亓楊想了想自己的靈感來源,便老實道:“坦克?”
“坦克?那是何物?不知所雲。”亓大石似乎對這個名字頗不滿意:“不如便叫火車好了,火铳裝在戰車上,簡明易懂。”
想到那“艾派德”裏真正的“火車”,亓楊:……
“亓楊,”說到這兒,亓大石頗為鄭重地将那張草圖折了起來,塞回到了亓楊手裏:“我雖依然不看好這東西,但是試想千年之前,也未曾有人能預料到如今将士們都能夠騎馬、乘車作戰,這圖給你,有什麽需要的,不管是錢、人、糧,盡管直接彙報于我。”
這便是同意了!
亓楊瞬間大喜過望,連忙翻身便拜:“多謝将軍!”
“啧,這麽多禮數,都是和謝縣令那酸儒學壞了。”亓大石笑着伸出手将面前的年輕人扶起,眼含鼓勵,只覺得這小将實在是讓人越看越順眼:“既然有想法,就好好幹,不要丢了我亓家軍的臉面!”
“是!”
亓楊抱拳告退,心中也是激動萬分——
我大夏軍隊振興,或許便在此一舉!
有了亓大石的支持,亓楊乍一上任,便雷厲風行地開始抽調人馬進行火铳和戰車的制作,只是長山府地處邊界,能工巧匠不比繁華的江南地區那般多,從整個長山府駐軍中,也只找到了不出二十名有過鐵匠、木匠經驗的将士,至于能制作煙花爆竹的,一個都沒有。
亓楊微微皺起了眉頭,回房取來了重新繪制的草圖,乍一出門,便看到院子裏杵着七八個布衣百姓,身上扛着竹箱。邊上有兩個小兵,模樣普通得過目即忘,見到他從屋中出來,一抱拳,便快速說道:
“禀告千總,這些人都是附近州縣中制作煙花爆竹的行家,聽說千總在尋找手藝人,想來咱們營裏試試。”
亓楊眼神詭異地從那些手藝人身上略過,發現他們身材都不太高,并不像是隴西這邊的人,神色還有些戰戰兢兢的。
“你是哪裏人?”他眯起雙眼,瞬間威壓外溢,沖着最中間的一個手藝人問道。
“回、回軍爺的話。”那手藝人似乎讓他給吓到了,抱緊了手中的竹箱子,可憐巴巴還帶着點兒讨好的說道:“小的是……額……長山府人,家中三代經營煙花爆竹,勤快得很,希望軍爺看得上小的這點兒手藝,給小的一口飯吃。”
亓楊聽罷瞬間無語,片刻後才哭笑不得道:“厲害,你一個長山府人,怎麽還能說一口吳越方言?”
手藝人哪裏想到自己的口音無意間露出了馬腳,瞬間吓得臉色發青,忍不住偷偷朝一邊一個小兵看去,似乎在無聲求助。
小兵眼睛直視前方,視若無睹,一張平凡的臉上正氣凜然,看起來和自己手下成百上千的小兵沒什麽兩樣。
片刻之後,亓楊輕笑一聲。
“好了,以後老實點,去後面營裏報道吧。”
此話一出,面前幾個手藝人心中的大石頭才算落了地,趕緊擦掉臉頰上的冷汗,一溜煙地跑走了。
“慢着。”
正當那兩個小兵也要離開之時,亓楊卻忽然出聲制止了他們,随後在他們心頭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彈。
“給你們主人報信的時候,幫我帶個話。”
謝二和謝三對視一眼,瞳孔微震,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亓楊見狀,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嘴角禁不住高高挑起,拍拍這二人的肩膀:“謝謝他的傷藥,還有這些工匠,我這裏沒什麽大事,你們有空的時候便回去幫幫他吧。”
【第三章 】
此時遠在洛縣的謝庭春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已經掉了個一幹二淨。
他頭戴烏紗,站在堂前,正等待這謝一從京城給他帶回來的關于吏部任免的最新消息。
“主公。”謝一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二老爺來信了。”
随即低下頭,奉上一封密信,再次一個閃身,身影消失在了公堂之中。
謝庭春微微攥緊了手指,深吸一口氣後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密信的封口,展開後飛速浏覽了起來。
随着他眼神快速下移,謝庭春眼中的兩撮小火苗慢慢黯淡了下去,又不死心地将那密信重新看了一遍,沉沉籲出一口氣來,将密信置入瓷碗之中。
滾燙的茶水淹沒了紙頁,上面的墨跡瞬間變得模糊,只能隐約看到“寶方府同知之位”等幾個小字。
謝庭春伸出一根手指一攪,紙片瞬間融成了絮狀,上面的字跡再也無法辨認。
寶方府同知之位很好,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寶方地理位置險要,而且物産豐饒,偏偏人民不夠開化,正是适合他這樣的年輕官員一展拳腳的地方,且寶方知府和自己座師有舊,年近古稀,過不了三年,自己便可取而代之……到時候二十出頭便可官升至正四品,怕是大夏歷史上也從來未有過,距離京城的權力中心便又是更進一步。
而那長山府,地處邊境,土地貧瘠,戰亂頻發,早年經歷了幾位頗能耐的知府,開荒播種,已經将能挖掘的潛能差不多挖幹淨了,而且現任的長山知府是個老油條,不好相與,到時候去了在他手下難免被穿小鞋……
然而默默數落了無數遍長山府的壞處之後,謝庭春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還在不停地找着理由。
戰亂頻發,這不是正需要你的時候嗎?農事并非你所長,長山府地處邊境,不正是适合你鼓勵商貿的嘗試嗎?長山知府雖然老油條,不過是個牆頭草沒主意的,只要收服了他,全長山的資源便可為你所用,至于能不能收服他——重活一世,你對自己難道沒有信心嗎?
雖說二叔已經有了消息,但是任免還未正式下來,總歸有他可以活動的地方——對了,自家座師的妻弟,便是長山府通判出身,應當在那裏還有些人脈……
正在謝庭春大腦飛速運轉,思索着該如何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調任到長山府去的時候,謝一忽然又悄無聲息地出現:“主公,二老爺追加了一封密信,就在剛剛托謝四八百裏加急捎回來了。”
謝庭春噌地從椅子上站起,急切地展開新的信紙。
紙上只有一句話。
“侄:消息有誤,大約還是長山府同知一缺。”
看到這一句話的時候,謝庭春渾身的筋骨一下子松了下來,整個人仿佛在心中放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再也站立不住,搖晃了一下,跌坐回了椅子中。
短短半個時辰,心情大起大落,謝庭春緊緊地盯着信紙上“長山府”三個字,微微眯起了眼睛。
長山府……嗬,你自己真的是因為想一展拳腳嗎?
沒有人能夠給他解答,不過他自己心中的那個正确的答案已經浮出了水面。
什麽晉升、什麽抱負、什麽可能的戰争,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心神不寧,心有不甘,心中有鬼,心潮起伏,不過都是為了一人而已。
從生到死到浴血重生,他可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所有人,不論是神是佛,是爹是娘,是摯友還是仇敵,沒有一個人是靠得住的。
世上本來就沒有對與錯,區別只是權力在誰的手裏而已。
想要的,只有自己去搶,去拿,才能真正的捏到手心裏。
謝庭春慢慢将手中的紙片撕成了碎屑,丢入了剛才的茶杯之中。
**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戎國皇宮中,粘稠的血液順着臺階淌下,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平時金碧輝煌,富貴華麗的宮殿宛如人間地獄,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皇位之上,曾經出現在洛縣城下統帥大軍的戎國太子正雙目血紅,手中緊緊攥着一柄寶劍,一身華貴的錦袍衣角被血液浸透,顯得狼狽非常。
惡狠狠地瞪着面前殿門口的人,他咬牙切齒地嘶吼道:“賽凡,父皇屍骨未寒,你這是謀權篡位!你真的以為我死了,這皇位就能輪到你來坐嗎?”
賽凡額前的寶石閃過一絲暗光,他嘴角上挑,背着手,頗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架勢,慢條斯理地環視了一圈血腥的大殿,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輪不輪得到我,也不會是你來說的算了,陛下。”
“你我相識多年,你覺得我做事會留下疏漏嗎?”
賽凡意味深長地一笑,揮揮手,整個大殿四周的弓箭手齊齊上前一步,張弓搭箭,瞄準了前幾日才剛剛登上皇位的新皇。
“不……不……!”曾經的太子,如今的戎國皇帝目眦欲裂,嘴角竟然溢出了絲絲血痕:“四弟五弟——賽凡,你這個畜生!那是你的兄弟!”
“是你的兄弟,不是我的。”賽凡不為所動:“你摸着心口問問自己,你們把我當過兄弟麽?”
“嗬嗬嗬嗬嗬……”新皇低下頭,爆發出一陣低沉嘶啞的笑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笑完後他忽然擡起頭,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賽凡古井無波的臉,忽然爆發出一聲詭異的嘶吼:“你會遭報應的!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說罷,他猛地擡起手來,下一秒,手中的長劍已經抹過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飛濺,為這場屠殺畫上了一個突兀的休止符。
太子的身體重重跌下九重臺階,頭上華貴的皇冠颠了兩下,順着臺階一級一級地滾落,緩緩停留在了賽凡的腳下,絲綢沾染了鮮血,不再鮮亮。
賽凡低頭看了一眼,挑唇一笑,擡腳便從那華麗的皇冠上踩了過去。
永安五年,戎國太子逼宮,先帝薨逝,第三子賽凡入宮護駕,誅殺反賊,後繼位,改元開平。
新帝登基後,即聯合南方夷國,一年後大軍向西,征伐大夏隴西草原。
自此,西境再無寧日,狼煙四起,戰火不休。
※※※※※※※※※※※※※※※※※※※※
慶祝入v,明天加更,下午三點、晚上六點各一章~謝謝寶寶們的支持!
馬上要開始打打打打打打了,激動的要命,哎!
存稿箱為什麽如此bug,大家可以看到這條加更通知嗎~~(≧▽≦)/~
----謝謝排骨和阿堯的地雷,還有小為和排骨的營養液!----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蒸排骨 1枚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阿堯超兇的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為 10瓶、清蒸排骨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