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便宜沒好貨?
第13章 便宜沒好貨?
第二日。
床上的少年微微一動睜開雙眼,第一時間朝身側看去。
那裏只剩一個空空的被窩,伸手一摸,被子已經有些發涼。
謝庭春心裏忽然一緊,急忙趿着鞋起身匆匆推開門。
“亓……”
後兩個字還未等出口,便卡在了喉嚨裏。
門外院子地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雪,霧氣彌漫,仿佛罩着一層白紗,在那一片朦胧之中卻傳來陣陣尖銳的破空之聲。
謝庭春眉頭微皺,循聲走近,白紗逐漸散開,前方桂花樹下,有一個蜜色身影正在騰挪飛縱,手中一柄銀槍疾如閃電,劃破初冬的天空,扯碎潮濕的空氣,細雪片片灑落,被槍尖攪起一片白霧。
亓楊光裸着上半身,像是剛從蒸鍋裏拿出來一般散發着旺盛的血色,汗珠子順着背脊起伏的線條滑入腰間。
謝庭春忽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目光克制不住地順着那汗珠緩緩淌下,停在了汗珠最後消失的地方。
勁瘦的弧線,後腰的凹陷隐約可見,似乎還有一小塊紅色的圖案,鮮豔得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他不知道原來男人的腰竟也能這麽好看。
明明已是初冬,謝庭春手指凍得微微發顫,臉上卻有一絲詭異的熱度噴薄而起,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面前人察覺了他的到來,收勢起身,放下兵器披上衣服,笑道:“醒了?”
謝庭春看了看日頭,心裏閃過一絲不舍:“亓大哥……你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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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亓楊颔首:“這次回營,多半數月不會再出來,到時候你應該都已經進京趕考了。”
說到這兒,他有些感慨地看了看面前玉樹臨風的小少年,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
謝庭春低下頭,摸了摸自己還沾着那人熱度的鼻梁,忽然沒來由地有些難過。
“亓大哥,你送我點什麽吧。”片刻後,他突兀地開口,眼神異常認真地向前走了一步:“什麽都行。”
一只溫熱的手在自己後脖頸上撫了撫,眼前的亓楊忽然縱身一躍,身輕如燕地攀了幾下,便站在了門口一株大榕樹的樹梢,摘下了僅剩的一片葉子。
“大哥沒什麽別的本事。”他在樹枝上随意找了個地兒坐下:“給你吹個曲吧。”
細細的葉笛聲響起,起先婉轉哀傷,依依不舍,随後笛聲一轉,變得輕快明亮,如同鳴泉飛濺,珠玉落盤,似乎是在描繪曾經的歡樂時光,最後笛聲漸漸高亢,大開大合,如同百鳥破空,天地之間,自在随風,竟然帶上了铿锵的金戈之氣。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如今薄酒一杯,送我故友。
“貍奴。”樹上俊美的青年沖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保重身體,大哥提前祝你金榜題名。”
薄霧散去,一瞬間天光大盛。
謝庭春的眼中,只留下了一個逆光的身形。
**
林花謝了春紅,彈指間日子匆匆而過。
永安二年,京城。
“庭春,你曾經和我說舉業未成,不願成家,如今你已高中探花,可曾開始考慮過婚配一事?”一名面頰清瘦,眼神炯炯的中年男子坐在書房正中,滿面慈愛地看着面前已經脫去了少年輪廓,愈加俊美的年輕後生。
謝庭春忍不住在袖中攥緊了手指。
這中年男子正是他的座師盧侃,雖然現在還只是戶部尚書,但是重活一世的他清楚得很,盧侃在五年內便會入閣拜相,成為清流派的領軍人物,而且只有一個獨生女,若能和盧家結親,他必如虎添翼……
然而就在這一刻,他的腦中不知為何閃過了一個高挑的身影,那人手持銀槍破空而來,卷起千層細雪,随後畫面一轉,方才英武無邊的人倚靠在桂樹上,面色潮紅,一雙透亮的眼睛半阖,緩緩墜下一滴淚。
心中一亂,謝庭春的身體比言語更誠實地做出了反應,直直跪在了地上。
盧侃大吃一驚伸手來扶:“你這孩子……”
膝蓋處傳來細微的痛楚,謝庭春閉了閉眼,沉聲道:“老師,邊境不穩,學生想去隴西一帶外放,先做出一番事業來,現在還無心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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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三年,孟縣鄒家軍大營外。
亓楊手腳上綁着鐵塊,站在齊腰身的小溪中,手持銀槍,感受着丹田氣海處湧動的熱流,“嗬”的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長/槍怒刺,劃開平靜的水面,一瞬間,溪水都為之斷流。
手上的繭子磨掉了一層又一層,每日出槍萬次,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無論是飄飄冬雪,還是熾熱烈日,亦或是瓢潑大雨,都不能阻止他錘煉的腳步。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每當支撐不住的時候,亓楊便收拾東西,去朱丘家院外,看看院子裏紮着馬步,仿佛一夜長大的朱大郎。
當他出槍的速度已經讓開了先天竅的同袍也無法捕捉,當他提氣縱身便可躍起十數丈,當他丹田中那股暖流從若有若無變成磅礴大海,當他出外剿匪或是帶隊迎敵再難逢敵手。
亓楊知道,是時候了。
他所欠的,僅僅是一個恰當的時機而已。
很快,鄒家軍大營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鋒隊中有個姓亓的武癡,每日只知練功,營中大大小小的比鬥擂臺讓他挑了個遍,從被打得鼻青臉腫,到游刃有餘,每次見他都更進一步,到了如今,已沒有誰能在他手下過得了十招。
內力外放蒸幹身上的戰袍,亓楊回到營房,又開始擦拭着自己的銀槍。
窗外走過幾名聒噪的小兵,都才剛入了先鋒隊,正在叽叽喳喳地聊着隊裏的八卦。
“那個姓梁的什長是怎麽回事?怎麽終日都在養病,從來不見他出操過?”
“這事兒可真是玄乎了,他不知是得罪了什麽人,凡是出大營,必然被人套上麻袋毆打一通,這舊傷未愈就填新傷,還淨往臉上招呼,哪裏好意思出來見人啊?”
“啧,不是說他爹是參将嗎?怎麽也不見得來管管?”
“參将又如何,那打人的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查不出端倪,現在梁什長也被打壞了底子,梁将軍又不止他一個兒子,現在估計也放棄了……”
梁修武的名字從他耳邊飄過,并沒有引起亓楊心頭哪怕一點點漣漪。
倒不是他心軟,只是若想為朱丘鳴冤,梁修武不過是一個小角色罷了。
背後推波助瀾的梁思,放任自流的鄒懷,這些人……才是他真正着眼的對象。
門簾輕響,一個大胡子男子快步走了進來,見他又在擦拭槍頭,忍不住搖頭失笑:“果然是個武癡。”
“秦将軍。”亓楊起身行禮,神色鄭重:“您怎麽來了?”
秦珲在自己和他說明了朱丘之事後,義憤填膺,幫他來回奔走數次,還自掏腰包給朱丘家添置了些家用,可惜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最後作罷。
盡管如此,亓楊還是感激他的好意,對他一直頗為敬重。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秦珲神色頗為興奮:“亓大石将軍起複了!”
亓楊心頭一顫。
真的……被貍奴說中了。
“還不止。”秦珲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此番亓将軍上任,将會整合隴西軍隊,重新選拔親兵,每個營都收到通知,遴選推薦武藝高強者前往亓家軍總營進行比武大會。”
“咱們營自然有你的名額。”秦珲感嘆地看了看面前出鞘寶劍般的青年:“好好幹,你是個有大造化的。”
亓楊雙手接過那份文書,拿着長/槍時紋絲不動的手竟然有了絲絲細微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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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路數日,亓楊便同秦珲和營中另一位比武大會的代表一起,進入了亓家軍總營所在的贏城地界。
這人說起來,還是亓楊的熟人。
三人牽馬緩行,一個劍眉星目的軍官身着藏青色勁裝,神情激動道:“這贏城果然不負盛名!”
此人名叫林樂生,正是當年亓楊入營時悍然出刀,呵斥梁修武等世家兵的小兵。
林樂生所言非虛,贏城本身便是依托亓家軍總營逐漸發展繁榮起來的城市,大街上随處可見身披戎裝的軍士,如今正是比武大會的時節,路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城中心比武場牆外巨大的參會勇士名單下,不少吃瓜百姓和志在從戎的青年都在議論紛紛。
“王兄,這起比武大會你怎麽看?誰最有希望奪魁?”一個胖子頗為興奮,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有賭坊已經開莊了!”
那王兄身材瘦高,手上還附庸風雅地拿着一把扇子:“吳兄,照我看來,這魁首非胡氏大營代表,梁修文千總莫屬!你看這名單上的注釋,他使一對八十斤重的大鐵錘,勇冠三軍,尋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吳姓胖子看起來有點失望:“這樣嗎?可我已經把上個月店鋪的盈餘都投到別人身上去了。”
“嗯?”扇子王臉上帶了幾分興味:“吳兄看好誰?是胡氏大營的孔舟千總,還是宋氏大營的索天縱小将軍?這二人在隴西一帶也是鼎鼎有名的,未必沒有爆冷的可能。”
“都……都不是……”吳胖子臉頰冒汗,一臉忐忑:“我押了那鄒氏大營來的亓楊把總……”
“那是誰?”扇子王一臉疑惑,旋即恍然大悟,一臉恨鐵不成鋼:“是那個‘鄒家軍十勇士’?唉!要知道那十勇士的故事水分可大着,鄒氏大營是亓家軍下十幾個大營中規模最小的,況且這人只是個區區把總,能有什麽能耐?吳兄你這回怕不是要虧喽!”
“我這不是看他賠率高麽……還有些名氣……”吳胖子諾諾道,滿面愁緒。
扇子王拍拍他的肩膀,一臉語重心長:“吳兄你可長點兒記性吧,要知道這世界上,便宜必然沒好貨!”
兩人議論着走遠,秦珲和林樂生都表情怪異地扭過頭,看向了中間那位“便宜沒好貨”的本尊。
“哈。”
那本尊竟然還嘴角上揚,笑出了聲音。
“亓楊,你別放心上,這些百姓只是随口說說罷了。”秦珲以為他心裏有氣,忙安慰道。
“沒事兒。”亓楊眼睛彎起,搖了搖頭:“就是挺同情那位扇子王兄的。”
“若是他把家底兒壓在了那梁修文身上,估計要賠得血本無歸了。”
說到這兒,亓楊眯起了眼,直直地盯緊了名單上梁修文的名字。
下面的注釋除了慣用兵器,還有一行簡要的介紹:“參将梁思之子,世代從戎,弟梁修武,現隸屬鄒家營先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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