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石窟
第42章 石窟
甘陽石窟寺文物保護研究所隸屬西江研究院，是近幾年才被分出成立的，因為保護難度大，又地處沙漠城最偏遠的區域，人手一直不夠，每年如數招聘的工作崗位也都因為各種原因被缺考。
溫姝宜到的時候已經傍晚，夕陽之下的沙漠裏只能聽見風聲，隔絕外部小鎮的喧鬧，石窟周圍的一切都是寂靜的，靜的人人心慌，孤獨，是在這裏工作必須要克服的事實。
“盧院長在新蘭出差，臨走的時候囑咐過我讓我先帶你好好熟悉環境，這兩年因為旅游地再開發變化很大。”
關柏帶她到宿舍安頓，這裏的居住條件有所改善，以前是四人屋，如今雖然地方有限但每個在此工作的修複人員都能擁有自己獨立的生活空間。
溫姝宜簡單環顧屋內環境，“是變化很大。”
“我以前在西江文物院的時候來過這裏，那時候還很蒼涼，沒什麽人為痕跡，現在好像熱鬧了挺多的。”她不禁感慨道。
關柏有些意外，正在挂窗簾的手頓了頓，在窗前站立的椅子上回頭看她。
“原來您以前是文物院的啊。”
溫姝宜點點頭，覺得這個話題不好就沒再提了。
畢竟是從前的事，人只有對現下不滿才會總是沾沾自喜提起從前，她不願意這樣，現在只當是從頭開始。
可一旁的關柏不這麽想，早在她來之前，院裏就有了些傳言，說盧院長千裏迢迢跑到京平特聘一位修複人才到院裏，他們這群人想破了頭以為左不過是跟院長同齡的老教授們，從沒敢想竟然會是這麽一個看起來跟他同齡的年輕人，到底是年輕閱歷少，眼神也還沒練明白。
他如實承認，倘若溫姝宜沒有說出這句話，那他一定也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是個來鍍金的關系戶。但現在，關柏不那麽認為了，文物院裏卧虎藏龍，許多在此專業工作幾十年的大佬們都蟄伏在此，溫姝宜年紀輕輕卻有如此履歷，由此可見個人能力。
晚飯是關柏事先安排好的火鍋，在所裏只有十人的食堂裏，這位熱情的年輕同事帶着溫姝宜一一認識了修複小組裏的八個人。
除了關柏和兩位比她大一點的女生勉強算是同齡人，整個團隊裏的平均年齡集中在三十五到四十歲左右，也只有關柏和她是外省來的，其他人都是甘陽本地人，再不濟還是西江。
飯局向來是人與人之間關系變熟的一個友好媒介，雖然他們在此之前完全陌生，甚至來自天南海北的不同地方，但一個目标讓他們之間變得格外親厚，就連溫姝宜這個不擅交際的社恐人員也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同他們打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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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大家很早就相識，已經在一起工作的很長時間。
吃到最後，溫姝宜突然想起來臨走時周懷生給她塞到行李箱的見面禮，于是回到宿舍把東西都拿出來，一一送到大家的手上。
不是什麽名貴東西，是京平一家開了上百年的糕點鋪裏的點心禮盒，快要占據了她行李箱的一半位置，當時她還問過周懷生放不下的衣服怎麽辦，他當時攬過她肩膀，說缺的東西他可以再給她郵寄過來，他在這一方面确實足夠細心。
知道她在人際交往是個短板，所以提前幫她做好周祥，每一款禮盒裏面的點心都足夠精致，就算是平時不喜歡吃的人也都會被樣式驅動去嘗一嘗。
“竟然是蓮心齋的糕點，我上次去京平旅游就想買，結果在外面排了半天也沒排到。”
“你這也太有心了，大老遠的來工作還給我們帶好吃的。”
如周懷生所想，大家拿到手都很喜歡，對她止不住的贊賞。
溫姝宜也笑了笑：“要是喜歡，下次我回家再給你們帶。”
正好食堂的阿姨來收拾餐桌，溫姝宜跟着大家一起幫忙收了碗筷，又拿了濕巾把桌面擦幹淨，剛洗了手跟大家出了食堂，周懷生的電話就這麽湊巧的打了過來。
夜幕降臨，沙漠城只餘風聲。
隔着聽筒，周懷生略帶委屈的聲音不甚清楚的傳入她耳中。
“我還以為某人今天剛走就把我忘了。”
這話實在荒謬。
溫姝宜放慢腳步，擺擺手示意前面等着她的關柏先走，這才開始回答周懷生。
“我不是給你發了消息嗎？”
他哦了一聲，有點陰陽怪氣。
“兩個字也能算是消息？溫姝宜你現在開始敷衍我了，我要把你的惡行告訴媽。”
她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不對，我本來打算吃完飯回去再跟你通電話的，同事們給我做了火鍋，我把你準備的特産都給他們了。”
“你多吃點，不要一忙起來就不吃飯。”
“媽一切都好，我們今晚吃的蒸餃，她讓我跟你說不用惦記她。”
周懷生原本也只是逗她，他又不是剛談戀愛的小男生，需要異地戀的女朋友時時刻刻彙報行程，他知道她會很忙，所以是刻意選了時間才跟她通電話，盡管他不願承認，但她不過剛走他就開始思念了。
原來真正愛一個人會是這樣的心情，你的所有空閑時間都被占滿，時時刻刻都在惦記着對方。
“我知道，你也照顧好自己，我盡量多跟你發消息。”
溫姝宜想了想後跟他說。
他在那邊很短促的笑了下，“我那都是跟你開玩笑的，知道我們姝宜現在責任重大，怎麽好總是打擾你，你好好工作，我有空會去看你。”
溫姝宜應了一聲，挂斷電話。
下了樓梯往前走時，關柏竟然停在原地，她這個同事熱情的有些讓人不适應。
“你怎麽還沒回去？”溫姝宜問。
“我怕你不記路所以在這等你一會兒，是家裏人打來的電話嗎？”
她收起手機如實回答：“我丈夫，問我到沒到。”
關柏伸手摸摸後腦勺，有點不可置信的瞧着她。
“您，您結婚啦？”
溫姝宜笑着應了聲，迎着天邊一抹小小月牙往宿舍的方向走。
＊
适應了兩天，溫姝宜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裏跟同事們正式進入石窟開始工作。
她畢竟陌生了兩年，再回到這個行業到底還是有些生疏，所以一有空閑就跟經驗豐富的老師取經。
石窟的壁畫修複經過這麽些年，但如今已經形成了比較完善的修複體系，随着科技進步，前期勘測精确數據有各種高科技的器械輔助工作，但不可取代的是，在修複上仍然使用傳統方法，也就是人為修複，需要修複師用各種工具醫治被病害侵蝕，破損嚴重的精美壁畫。
小組人員現在修複的這處洞窟歷史距今已經有一千六百多年的歷史，壁畫裏記錄了佛傳故事和佛教教義，彩繪精美傳神，栩栩如生。
就算時隔千年站其面前，腦海中也不難想象這裏在剛畫上時會是多麽美輪美奂。為了讓後人們也看到如此傳世的藝術，一代又一代修複人員在此紮根。
溫姝宜剛進石窟主要給大家打下手，幫忙遞遞工具或者修複傷害較小的牆體，在石窟裏連關門都要慎之又慎，這些壁畫經過歲月風化和病害已經導致嚴重酥減，稍微一陣風或許就能把牆體上薄薄一片的壁畫吹落，修複人員早已習慣在狹窄的洞窟裏工作整整一天，屏氣凝聲，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她就這樣，在大家專心致志的工作中，一點點找回了時隔久違的真情實感。
一周後，盧淵出差回來，第一時間到甘陽看溫姝宜。
她在石窟裏待了一周，兩年沒犯的鼻炎再度卷土重來。
“怎麽樣，這幾天的工作還适應嗎？”
盧淵開口問這話時，溫姝宜正對着他辦公室窗前的一盆仙人掌看得出神。
“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顧我，謝謝您還給我這個機會。”
聞言，她轉身看向盧淵，神情認真。
是真的感激師父，也是真覺得自己幸運。
“現在人手比較緊，我叫你回來也是有自己的目的，你的水平我知道，聽關柏說這幾天光跟着他們幾個學習了，怎麽沒上手試試？”
盧淵給她倒了杯熱水，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溫姝宜感嘆他耳報神實在多，沒辦法只能照實回答。
“從前您告訴我們要有敬畏之心，我們這一生對文物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瞬，我是怕自己剛回來做不好所以才躊躇着給大家打下手。”
盧淵看她一眼，目光堅定。
“放手去做，有師父在呢，遇到猶豫不決的來找我。”
“好，您有這話我就放心了啊。”
得到鼓勵，溫姝宜緊繃的情緒被緩解，最後笑着出了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