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雨欲來
第38章 山雨欲來
除夕将至,街道小區裏的樹幹到處張燈結彩,挂滿了各色式樣的燈籠。
溫姝宜對新年沒多重視,籌備年貨也是興致寥寥,喻卿發現她這些天不太對勁,悶在工作室裏的時間變多了,一有空就趕緊去修那幅畫,到底是母女心有靈犀,有什麽不對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我現在身體也好多了,可以不用你時時刻刻在跟前看着。”
兩人照常逛超市溫姝宜又一次走神時,喻卿開口告訴她。
“你要有什麽想去做的就去吧,別因為我瞻前顧後,以後老了回想起來會後悔的。”
人活一世,年輕時還是不要留遺憾才好。
喻卿近期的複查指标都在範圍內,許是補湯大有療效,她的精神要比以往好了許多,頭腦清醒時便也想起旁的,當年溫姝宜放棄工作時她就是不願的,總覺得是自己耽誤了她,做父母的總想自己是巢是網,孩子是離家的鳥,任它高飛任它遠行,疲了累了回來休息,自始至終都在原地守候。她寧願竭盡所能,也想讓孩子拼命張開翅膀,去見天地和衆生。
“您從哪聽來的?”
溫姝宜還以為是周懷生請了喻卿當說客,下意識這樣問了句。
“你三天兩頭去補那幅畫,以為我是看不出來嗎?”喻卿慈愛的笑着,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語氣溫柔,“當時你跟懷生帶着東西回來的時候我就想了,這樣也挺好,你這兩年一直在照顧我,媽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喻卿這番話實在感動,她聽得心一熱,也沒顧着是在大庭廣衆,放下手中的推車就往喻卿身後抱了抱。
“可是我覺得你在身邊才是我想過的生活。”
溫姝宜輕輕松開,環上喻卿另一側的手臂,內心某處正柔軟的一塌糊塗。
她有時候也會覺得,不是喻卿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喻卿。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人情冷暖,風霜嚴寒都經歷了不少,溫姝宜甚至想過不結婚,都沒想過要跟喻卿分開。盡管當媽的陪不了她一輩子,可她還是想在最大限度的時間裏陪伴在喻卿身邊。
“都成家了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只要我閨女開心,那我就開心。”喻卿嘴角挂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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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思熟慮,想了許久的事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答案。
當晚十二點,在徹底修複好那副古畫過後,溫姝宜打開郵箱編輯了一條郵件。
*
除夕前一天,周懷生在南淮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工作一結束他就訂了最早的航班回京平,歸心似箭這四個字,他直到如今才算是真正體會。
到家時喻卿和梁粟正在儲藏間擺弄年貨,見他進門,有陣子沒見到他人的梁粟先從屋裏走了出來。
“你這趟出差可夠久的,人都瘦了一圈。”
他那關心且體貼的親媽将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後視線定格在他今天穿的外套上面,語氣放緩,“懷生,今天這套西服有點顯眼,下次再上會還是不要穿了,人家會說閑話的。”
周懷生下意識低頭看看,走得匆忙随便拿的,是件高定西裝,怪不得梁粟也覺得顯眼,他平定神色,擡眼觀察母親并未起疑後這才連忙開口。
“知道了媽,我下次注意。”
總是這樣瞞着其實也不是長久之計,可他沒辦法,他太了解父母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倘若讓他們知道他辭了那份來之不易的鐵飯碗去從商,估計會氣個半死。
為了老兩口的身體,他只能将計就計的瞞着,無可奈何,他都這麽大人了卻還像個無知孩童一樣東躲西藏。
“回來啦?”
溫姝宜看見周懷生不太明朗的神情,快走兩步到了他跟前,她向上看時眼尾微微上揚,總是像帶着笑意。
思念驅使,溫姝宜張開手臂抱了抱他。
“不是說晚上的飛機嗎?”
“想早點回來見你。”
周懷生低下頭,埋在她頸窩,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氣息,方才的那點情緒消失不見,只是看着她在眼前便足夠了。
“累不累?”溫姝宜松開手,幫他脫下外套,“我剛才聽見媽跟你說的話了,她今天來的時候還問我你最近怎麽出差這麽頻繁。”
她聲音壓低了些,放好衣服後又折返,看向周懷生,“要不還是找個機會坦白吧,爸媽要是生氣我還可以幫你擋一擋。”
本來挺正經的一句話,周懷生聽到後面沒忍住笑出聲,末了他輕輕拍了拍溫姝宜的肩膀告訴她沒事。
就算真有什麽,也是他一個大男人擋在她面前。
吃過午飯,周懷生帶着溫姝宜去舅舅家送年貨,梁粟林林總總拿了很多,車的後備箱都快被裝滿,雖然不是正式拜年,但在儀式上也都大差不差。那幅畫溫姝宜也已經徹底修複完畢,裝裱好,随着她和周懷生一起到了療養院。
進屋的時候寧玉安正在寫對聯,看到溫姝宜拿着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展開畫卷細細觀看,收起來時對她連連誇贊。
“真是好手藝,你們倆留下吃個飯吧。”
寧玉安獨居多年,新年對他來說早已是老黃歷,他不愛熱鬧,但今天卻因為這幅畫一改往日。
周懷生直言家裏還有事不能多留,希望寧老見諒。
寧玉安知道他們年輕人拘束,沒再執意要留,讓保姆拿了封紅包遞給溫姝宜,“你費了這麽些日子,我應該有所表示。”
溫姝宜擡手拒絕,看着那封過于厚的紅包後搖了搖頭。
“我給您修畫是因為喜歡,這我不能收。”
原本就是偶然,她心底裏甚至更想感激寧老給了她這麽一個機會,念在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溫姝宜思考片刻後又開口。
“您要是覺得不冒昧,送我一副字就好。”
她語氣輕快,周懷生坐在她身側也笑了笑,調侃道:“寧爺爺的字可比這封紅包貴。”
寧玉安擺手,“這樣也好”
杵着拐棍起身,背對着他們倆往書桌的方向走,回應着他方才的玩笑,“懷生啊,你媳婦兒可比你有眼光。”
周懷生笑着,拉過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柔聲附和。
寧玉安餘光瞥到沙發上眼神流連的夫妻倆,挑了兩句意思美滿的詩句揮筆寫了出來。
*
從療養院出來時周懷生沒急着回家,而是将車開到京郊尚未開發完全的一處群山,山頂坐落的是顧家的半山別墅,如今已經被他重建,顧逢晟說這處地偏,以後不會再特意過來住,他們倆有意在這裏開一處私人會館。
無所謂生意,只是一個情懷。
周懷生停好車,示意她向上看,溫姝宜擡頭望望天窗,有點不解。
“來這幹嘛?”
他笑着,解了安全帶後向她這邊靠了靠,聲音很輕,“帶你看煙花。”
周懷生摸了她耳垂,背對着她下了車,溫姝宜在後視鏡裏看他身姿挺拔,一步一步走到院子裏,門口的燈不太亮,她看不清裏面還有沒有人,只是再擡頭時已經燃起了煙花。
一道道弧線飛上天際,在深沉的夜幕中迸發出許多絢麗的花簇,漫天飛舞,盡管稍縱即逝,還是格外璀璨奪目。
周懷生再上車時,周身帶了些寒意,溫姝宜下意識去暖他的手,他漾着笑,同她交疊的手心裏又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變出一條手鏈。鑽石排列緊密,最中央墜了個雕工精湛的雪花。
“在南淮的時候路過這家店,看它在櫥窗裏的時候就覺得特別适合你。”
溫姝宜露出手腕,往他前面伸了伸,“這算是驚喜?”
又看煙花又送禮物,他的心思七彎八繞,她實在是猜不到。
周懷生心滿意足給她戴上手鏈,揚着她的手到自己面前,“算不上驚喜,就是想買給你,我是覺得自己對你不夠好。”
這話讓溫姝宜詫異,“我從沒這樣想過,你對我已經很好了。”
“我做的還不夠,你想啊,我們兩個連戀愛都沒有好好談過,那些儀式感,節日禮物我都缺失了多不應該,自然是得好好補給你。”他講道理頭頭是道,溫姝宜這一刻才發現他原來這麽會哄人。
車內光線不強,手腕上一排密密麻麻的鑽石又閃又亮,實在沒有人會不喜歡。
“我今天給師傅發了郵件,我想好了,加入他的修複小組,去完成以前我一直想完成的事。”
如果說這份重新再來的勇氣難能可貴,她覺得更珍貴的是喻卿和周懷生,他們一個為她托底,一個鼓勵她向前,總算是讓這幾年就此停滞的內心再度重燃火花。
溫姝宜想,既然還熱愛,既然還能做,那就再去往前走走吧。
周懷生希望她能快樂,這段婚姻于她而言不要是束縛,而是她能随心所欲的底氣,他願意為她做一切,只要她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幸福,那他也能感同身受。
“姝宜,我早就說過了,我永遠為你托底。”他目光沉靜,“你放心去飛,我一直在身後護着你。”
婚姻的意義,是兩個人成為更好的自己。
而不是一人向前,一人為了家庭妥協犧牲。
溫姝宜感動不已,吻他時眼裏有了點濕意,周懷生用手指抹去,在她閉眼前微微加重了力氣。
黑暗中群山靜谧,整個天地間仿佛只有彼此,氣氛戛然而止是喻卿突然打來的電話,聽筒裏她聲音很低,情緒也不高漲,叫了溫姝宜兩遍讓她快點回來。
她平着氣,問喻卿到底怎麽了。
“你姑姑一家子來了。”
那旁安靜幾秒,而後悶悶不樂的回答她道。
溫姝宜眼皮驟跳,望着眼前連綿的群山,內心有不安在暗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