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升溫
第26章 升溫
有雪順着風灌進衣領裏,寒冷直入心扉。
周懷生語氣前所未有的低,目光直直望向她,似乎想隔着眼前幾乎朦胧的視線将她藏在背後的心也看看清楚。
“姝宜,我不是不知道他今天不會在這,你們兩個說話,敘舊,在我看來這都沒什麽。”
她到底有沒有心呢?他也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這樣跟自取其辱沒什麽分別。
可蔣澈那句話猶如魔音始終在他心底回蕩。
周懷生閉了閉眼,将要開口的話變得十分艱難。
“我知道我在你心裏沒那個分量,你跟我結婚,也不是真開心,要真覺得心裏為難你就跟我說。”
他胸腔酸澀,像是被人塞進一顆石頭,壓得他連聲音都低啞幾分。
周懷生不是沒有脾氣,只是他從小到大的教育讓他棱角柔和許多,他的愛始終是緘默的,對溫姝宜,他願意低下頭照顧她的情緒。
末了,周懷生又強撐着對她露出個笑。
“姝宜,別強求自己。”
如果當下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他願意放手讓她追尋自己真正的幸福,他真愛她,自然也希望她是能真正快樂。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緩慢駛過的車,周遭寂靜,大雪蔓延,溫姝宜聽着他講完這番話,明知他是氣話,鼻間卻還是泛了酸。
“我哪裏強求自己了,你拿我當三歲孩童以為我跟你結婚是為難自己嗎?”她開口,眼淚不受控制斷了線。
“我要是真強求自己,剛才在屋裏應該答應那個醉鬼的話,而不是聽到他那句冒犯的話卻只想着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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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姝宜哭腔很重,鼻尖凍得紅紅,眼睛卻始終不肯服輸地看向他,一點也不想退縮。
“周懷生,我不喜歡蔣澈,從來就不喜歡。”
她第一次對他直呼全名,話裏有委屈也有再也藏不住的愛意。那些被她藏在過去不敢揭開的隐痛,那些不能随心所欲對他說出來的曾經,在此刻,盡數翻湧。
周懷生後知後覺,看着淚眼婆娑的溫姝宜,短暫的驚訝過後,他總算明白了她這番話。
她說她不喜歡蔣澈,是他誤解她了。盡管他們兩個過去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在一起,可這一刻,他都不想再聽了。
周懷生呼吸一沉,很快上前将她擁入自己懷中。他們兩個的外套都沾了雪,碰在一起時有涼氣撲到面前,她覺得更冷,眼淚流下的皮膚也被風吹得刺痛,只能把臉埋在他胸前。
他卻不緊不慢,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臉,唇上是涼的,觸碰時那刻兩顆心髒都跳得劇烈,血液都熱了熱。
他一遍又一遍喚她的名字。
周懷生輕輕試探,溫柔索取,珍而重之像是對待一個失而複得的寶物,他們兩個心情起伏太大,彼此氣息全然亂着,不得章法。
最後離開時,周懷生低頭看她。
“我們去車上說,好不好?”
他的聲音完全柔和下來,她本來就不舒服,在外面待了這麽久手指已經涼成冰塊,若是因為他再嚴重他更要愧疚心疼。
上了車,溫姝宜卻并不着急着跟他說起蔣澈。
周懷生把空調調高,往她那邊靠了靠,雙手抓過她的手放在一起為她捂熱。他眉眼認真,如今只能看得見她。
溫姝宜平穩情緒,輕聲跟他講起自己方才不禮貌的原因。
“我爸剛沒那年,家裏賣盡了全部資産還債,我媽那時候到處奔走,為了支撐這個爛攤子耗費心血,公司最後沒有保住,從前欠債的那些人也都翻了臉,我眼睜睜看着我媽為了生活蒼老了臉,她那麽驕傲一人,昂頭挺胸了大半輩子,人到中年到了卻要彎腰低頭,我是真的恨。”
“恨我自己太小,恨我自己不是個男孩子,也恨我自己,不能站在她面前保護她。”
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講起他不知道的從前。溫姝宜并沒因為講起過往的悲傷回憶而痛哭流涕,相反,她話語平靜,神色也格外鎮靜,淡淡然,就像講起故事一樣。
可這故事裏的主人公,卻是她自己。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點,下降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溫姝宜目視前方,盯着路燈下那一小片被光照到的地方,繼續跟他講。
“剛才在酒店裏那個人,我爸活着的時候對他不錯,生意上常有來往,去世之前我爸還借了他一百萬,數目不大,但對我們家來說算是救命錢。”
“我媽走投無路,去找他要回這筆錢,他非但沒給,反倒出口羞辱,還差點要欺負我媽……”
她想到記憶裏那個夜晚,話裏只剩下濃濃的哭腔,那是最痛苦的回憶,怎麽講好像都過不去了。
溫姝宜抽噎着:“我,我當時在別的屋,看見他鎖了門就趕緊揣開,拿了,拿了花瓶打了頭,這才把他趕出去。”
說到最後,她捂住了臉。
“懷生哥,我恨他們,我恨他們所有人。”
要怎麽忘呢,她想她這輩子都忘不掉,故鄉不是她成長的沃土,是她拼盡全力想要掙脫的泥潭。
人情冷暖,世态炎涼,落井下石,她見過了太多太多,也是因為童年的這道瘡疤,總是會影響她今後人生觀念,她總覺得人性都是薄涼的,經不起試探的,而一腔真心,往往也有被辜負的那天。
這些年,她是一次又一次加固自己內心反複堆砌的高牆。
以至于當初跟他重逢,她也總是這般。
小心翼翼,生冷疏離,總之,是不想讓她觸及自己內心的高地。
那好不容易,不再被旁人侵擾,能夠自己野蠻生長,足夠對抗世事風霜。盡管,那裏并不是一片健康的土地。
周懷生見她這般,越發痛心,心髒某一角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小塊,傷口不大卻一直流着血。
她從沒在他面前哭成這個樣子,所有的委屈,難堪,以及她不想說的過去都暴露在他面前,這一刻,他萬分心疼,更後悔自己沒有及早到她身邊。
他比她更痛,連成句的話好像都說不出來,只能一遍又一遍替她抹去淚水,在眼前一隅小小空間裏将她抱在自己胸前。
溫姝宜還在抽泣,周懷生在她背上的手又緊了緊。
“是我來的太晚了。”
他再開口,嗓子緊得發澀,心底翻滾的情緒也堵在咽喉間。
他幾乎這時候才明白,她年少時小心翼翼的同人相處,身邊可以說沒有什麽朋友,她明明是個小太陽性格,卻在父親去世後不得不變得冷漠,這個世界,這個地方,從十三歲起帶給她的也只有冷漠了。
溫姝宜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眼睛紅腫着,離開他臂彎,靠在座椅上靜靜看着他。
外面實在靜谧,整個城市都陷入平靜,周懷生對上她的眼,目光堅定。
“姝宜,今後你有我了,凡事都不要一個人撐着,我來為你撐着,好不好?”
既做了夫妻,自然要為她遮風擋雨,他再也不想見她這般脆弱哭在自己面前了,那種感覺實在無力。
她眼眶一熱,答應下來。
她這一天情緒大起大落,回到家後狀态仍然很差,奶奶給他們兩個留着門一直沒睡,看到溫姝宜眼眶紅紅還以為是夫妻倆吵了架,于是借着煮姜茶的空當把周懷生悄悄拉到一旁。
“你欺負姝宜了?”
安江語重心長提醒:“她現在情緒不好你不能跟她生氣知不知道,有什麽事好好說,你要再讓我孫媳婦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奶奶你別瞎想,我怎麽可能欺負姝宜,她只是跟同學們見完面有些傷感。”
他随便找了個理由解釋過去,末了又說時間太晚讓安江去休息,自己則在廚房看着姜湯。
溫姝宜洗漱完上床,姜湯正好也好了。
她十分默契接過他手中的碗,喝之前喂了一口到他嘴邊。
“奶奶是不是跟你興師問罪了?”溫姝宜看他一眼,剛才雖然聲音小但是她多少也聽了一耳朵,估摸是奶奶疼她,所以很用力的把他拉開。
她剛卸完妝,素面朝天,什麽裝飾也沒有,眼角微微還有些發紅,顯得眼眸更加亮,像是兩顆發光的琥珀。
周懷生伸手,把她垂在臉頰的濕發整理到而後,指腹輕輕拂過她耳垂,他笑了下。
“是啊,她以為是我欺負你,在廚房訓我來着。”
最後一句話尾音微微上揚,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溫姝宜顧不上開口,他便又說道。
“不過我确實也沒照顧好你,挨訓是應該的。”
這話是為了逗她,她回來後也沒個笑影,周懷生不願她還總想着方才的事,所以刻意想要逗笑她,可到底是隐痛,加上今天經歷的事也實在多,她的情緒一時半刻還不能恢複過來。
但這一晚,溫姝宜在周懷生躺下時主動抱了他。
黑暗中她聲音清淺,呼出的氣息浮在他耳邊,溫姝宜大着膽子,學着他的樣子輕輕去碰他的唇。
她實在生澀,連手都只是規規矩矩放在他身前,房間裏滿室靜谧,溫姝宜在他咫尺纏綿,他身上的氣息實在好聞,溫姝宜覺得她也被沾染幾分。
大抵是黑夜,人的膽子總是格外大。
周懷生察覺她難得的熱情,愣怔一瞬,很快反客為主,手臂收緊攬住她的腰,有些失控的漸漸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