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活并未善待過她
第7章 生活并未善待過她
兩人一路無言走到停車場,周懷生将方才從她手中接過的東西一一放好到後備箱。
車子是前幾年的老款,家用型,價格二十出頭,是很普通的中型車,空間比較大,溫姝宜看着他盯着看,于是主動開口解釋。
“我媽剛生病那年買的,為了能來往醫院方便。”
周懷生點點頭說挺好,看她眼下烏青,估計也是沒休息好,想着開車太累,于是徑直繞到駕駛座,在她即将拉開車門時按住了她的手。
“你休息休息,一會兒我來開就行。”
兩人身高懸殊,距離很近,溫姝宜離他不過幾厘米的距離,擡眼就能看到他脖間的喉結。
周懷生指尖溫熱,她反應過來時急忙收回手,大腦泛白,盯着他未全部系上的紐扣發呆。
幾年未見,從前的少年感被替代,但與之更甚的,還是越來越沉穩的氣勢,以及一眼便覺安心的感受。
“姝宜。”
他看她好一會兒沒有動作,直接出聲。
“外婆家住在海司區哪裏?”
她回過神,将手上的車鑰匙遞給他,說了個小區名稱後就轉身上了車。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溫姝宜坐在副駕駛仍是有些失神,她甚至在心裏懊惱得想,一定是昨天睡得時間太少,所以剛才才會放空。
末了,溫姝宜故作鎮靜,同周懷生開口閑聊。
她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越是不同就越要證明自己,小女生的心思,低人一頭要趕緊壓過去,對任何事都抱有勝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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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工作是不是很忙?”
只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撿了個最普通的問題扔過去。
周懷生開車時很認真,目光一刻也不曾偏離前方,他在這方面有點敏感,從前有過因為開車不專心而出事的時候,所以從那之後事事小心,除非極特殊情況,不然開車時連電話也不接。
溫姝宜這句話,倒還說不上是岔亂他的思緒,只是給方才緊繃的情緒稍稍松解。
他想了想,如實回答。
“其實我辭職了。”
想到她肯定會有疑問,所以不等她繼續開口便主動答疑。
“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麽吧?其實有辭職也快兩年了,最開始我還真是挺熱愛這個工作的,但是這個工作性質還有工作內容其實都不是我喜歡的,就像最初一開始報志願,也都是我爸替我參考,他給我規劃的人生路是這樣,小時候覺得他什麽都對,但是随着時間慢慢推移就會發現他也沒那麽神,他們這代人跟我們這代人還是不同的,所以我選擇放棄了。”
在旁人眼裏,周懷生的工作是多少高材生求也求不來的鐵飯碗,又因為長期能在新聞面前露面所以更加光鮮,外人眼裏他坦蕩光明的前途,對他來說一切都枯燥乏味極了。
溫姝宜聽了後有點吃驚,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果決,但想了想也能理解,人人都有追求自由的權利,不該為任何人束縛手腳。
即使是親人,即使是愛人。
車子即将駛入朝月小區大門,卻在門口的道閘處不得不停下。
一年前老舊小區舊貌換新顏,很多設施都安裝了智能設備,比如大門口的自動識別車牌系統和單元門的智能密碼系統,溫姝宜都曾一一錄入,從前沒有這樣的情況,都是暢通無阻,可今天,卻一如反常。
周懷生問她沒事吧,她說了個沒事,但內心還是有不安感瞬間升騰。
冷靜地下車處理,幸虧門口站崗的保安認識她,這才順利将車開到樓下。
周懷生替她拿東西,兩只手再無空當,她站在單元門前輸入密碼,順利開門後心裏松了一口氣,然後從他手中接過些東西,慢慢上了樓梯。
外婆家住在三樓,跨過最後一段臺階時,震耳欲聾的裝修聲毫無遮蔽地傳到兩個人的耳朵裏。
她顧不上再看身旁周懷生此刻不解的神情,快他幾步上了最後幾階臺階,放下手中的東西,拿出鑰匙急匆匆打開門。
下一秒,溫姝宜怔愣在原地。
屋內一片狼藉,她和喻卿的東西被扔了一地,一些大件家電完全被搬空,只剩下她們母女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幾個正在砸牆的裝修工人聽到開門,停下工具回頭來看。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怎麽能不經過屋主的同意就進到人家的屋子裏呢!”
溫姝宜情緒激動,完全顧不上思考,放大音量說。
為首的工人摘下安全帽,走到她跟前,“我們哥幾個确實是得到了屋主的同意的,是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讓我們來幹活的,屋裏的東西我們都沒碰,我們一來就這樣了。”
聽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溫姝宜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她那個表哥婚期将近,趕不走她們,于是只能出此下策,叫來人直接開工,正好她們兩個在醫院住了這麽久,回來的時候這裏也早就變成了施工地。
溫姝宜氣得發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
周懷生走上前,看了看屋內的情況,沒多說什麽,從錢包中拿出一千塊錢遞給為首的工人。
“這裏不裝修,你們可以走了。”
言簡意赅,只用兩句話就趕走了這些人。當然,最主要的可能也是因為錢。
她有點站不穩,走進屋裏想要找凳子坐下,發現餐廳裏的幾把椅子布滿了一層灰塵,于是只能站在一旁,都這時候了,還在想周懷生的行為不太妥當,害他又平白無故沒了一千塊錢。
溫姝宜大腦發昏,下意識拉開包蓋準備拿錢還他。
“你不打算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了嗎?”
他的話卻突然讓她清醒,也是啊,這樣荒謬的場景,換誰都要解釋一下,可她說不出口,更覺得難以啓齒。
自己的親舅舅為了驅趕如今只有這一個家的她們母女做出這樣的事來,怎麽說,都會覺得難堪。
溫姝宜慢慢低下了頭。
“有什麽事我可以幫忙,姝宜,你別總是拒絕我,不管怎麽說,我待你都跟從前一樣,你也還可以把我當做兄長,你遇到了問題,我自然要第一個幫忙。”
周懷生也想用盡自己從前敏捷快速的思緒理一理這件事,可因為是她的事,所以他也沒法完全冷靜下來,人的表情無法出賣自己,如果此時此刻在他面前有一面鏡子,那他一定能清楚的看到自己臉上寫滿了對她的心疼。
屋內靜了靜,溫姝宜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她的聲音平靜,但內心的波濤仍在折磨她。
“我外婆留下兩套房子,我媽和我舅一人一套,我外婆重男輕女,把平米大的那套給了我舅舅,我舅沒有工作,外婆活着時他靠我媽的救濟和外婆的退休金過活,養着兩個孩子,我大表哥總算要結婚了,他買不起房子,就決定把我媽的這套拿去用,前些日子已經來鬧過一次了,但我當時沒當回事,出言不遜的說了他,可能是把人惹急了,所以才等不及的開始裝修。”
說到最後,溫姝宜甚至笑了笑。
“懷生哥,他們沒有人會管我媽的死活,他們甚至還會更開心,因為我媽沒了剩下我就好解決了。”
她的話很平和,周懷生聽完卻覺得心口墜痛。
在他眼中,溫姝宜一直都是一個堅韌的小姑娘,十三歲時尚且能強行不讓自己掉眼淚,為的就是讓母親放心,如今應該更甚,這番話算是對他交了底,所以他聽起來格外難過。
人長大都是越來越好,至少,不應該還是在面對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生活并未善待于她,反而一直在出難題。
“這裏也住不了了,阿姨現在身體也在恢複期,跟她說了她肯定又要難過,不然我找個理由瞞着她,你們兩個去我那先住一陣子吧。”
周懷生又拿出了之前那個問題,只不過,這次他不想她拒絕。
于是急忙補充,“我房子很多,你和阿姨放心住着,租金按照市場價的七折就好。”
似乎是怕她覺得麻煩,所以換了個方式讓她接受,他關心則亂,實在是想不到什麽比這更合适的理由了。
溫姝宜依舊沒有答應。
但她這才看向周懷生時,眼裏多了幾分溫暖,不再是上次冷得淬人的目光。
“我先找找看,之前托付了一個在京平的朋友幫忙找房子,她這兩天就能給我準确的消息,現在已經夠麻煩你的了,如果再填麻煩我會不安。”
她又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一字一句解釋原由。
“之前給你轉賬你也沒有收,後來我就去商場給你挑了個禮物,是個小衆設計師牌子的手表,我覺得你戴着會很好看,不過剛才讓你又添了麻煩,可能價格不是那麽對等了,等我有空了找時間請你吃飯吧。”
她一直刻意與他拉開距離,得到什麽也是着急還回去,別人的付出她受之有愧,更何況這個人是周懷生,所以她想了想,還是用了個別的方式還回去,買了個價格相差無幾的禮物,也算是合适并且妥當的做法了。
溫姝宜說完後見他不收,又語氣輕松的給自己解圍。
“你不收我下次怎麽好再麻煩你啊。”
她這話沒人能抵抗得了,最後他也只得乖乖收下東西。
只是周懷生,心裏并沒有一絲喜悅。
為她擔憂,也為自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