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九
第83章 番外九
在天庭大變後, 初意成了一個大忙人。
天祿部、天樞部可以先放着不管,但是天機部那邊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處理的。功德鏡上出現裂紋,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天庭放縱人仙飛升, 一次又一次違背了天道之旨,等到功德鏡徹底破碎了,到時候天地翻覆就很危險了。好在眼下還能用法力和自身天命是溫養功德鏡, 但誰知道以後呢?所以各大天門處人仙的飛升不能緩, 還不能一步踏錯。
昔日的天門使覆滅了,天庭的人手嚴重不足, 天樞部那邊的仙官來回奔忙,初意是分身乏術。後來從白虎司、天羽司以及四海請了些仙人過來幫忙,才堪堪維系住了。可那不是長久之計, 人家還不見得樂意當着天門使呢, 故而仙官考核也要安排上。天門使至關重要,得選為人處世清正無偏私的, 還不能讓一人獨斷某天門。
等到手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後, 初意是憔悴萬分,吃夠了苦頭。
她想去一趟東海, 結果才出門就撞見了優哉游哉的明見素、鳳池月二人。也不是見不得這兩人逍遙, 可對方擺明了是故意氣人來的,偌大的仙界能逛的地方那麽多, 她們兩怎麽偏偏往這處來。
初意的确是被氣得夠嗆,可也從她們的口中得到了一個消息——嬴寸心沒在東海。
天網斷斷續續, 混沌鏡上的名印時顯時隐, 嬴寸心想要看最新的仙劇, 可不能靠着神游混沌鏡了。
東海是沒有事情要處理嗎?她這東海龍女怎麽那樣閑?既然空閑了,怎麽不來天庭搭把手?要知道南海、西海的龍女都過來了呢。
排演仙劇的大多是散仙, 他們的日子比仙官們清閑,有時間搗鼓一些小玩意兒。這批散仙裏大多是從下界飛升的,也便将下界的“趣事”發揚光大了。除了洞府古樸了些,一個個吃酒、聽曲好不自在。
初意抵達的時候,仙劇已經進行到尾聲了。
聚集在這邊的散仙不算多,初意一眼就看到了抱臂站在了一角的嬴寸心。
她倒是會找地方,初意暗暗思忖。
自上次在天庭分別,她往魔淵、嬴寸心回東海,就沒有再碰面了。得知天庭仙官攻襲東海的時候,她還擔憂了一陣子,可是混沌鏡上的消息傳不出去,她也沒辦法從魔淵離開。可能就她一個人在提心吊膽吧。初意想着,忽然間心情就沉悶了起來。她一時不知道自己找到這邊是圖什麽。視線在嬴寸心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她轉頭就走。
嬴寸心早就發現初意了,她等着初意一起過來看仙劇,哪知初意扭頭就走了。嬴寸心不解,眉頭微微一蹙,收回了帶着流連的視線,化作一道遁光去追初意。也許是因為天淵之死而傷懷吧,畢竟天淵算是她的父親。嬴寸心只能做如此猜測。
初意的速度不是很快,也就在發現嬴寸心的時候,稍稍提了幾分。可她又怕嬴寸心落下了,沒一會兒,遁光便放慢了。等到嬴寸心那張會騙人的臉出現在她跟前的時候,她一挑眉,冷淡道:“跟着我幹什麽?”
嬴寸心問:“你心情不好嗎?”以她和初意的
關系,于情于理都要表示關心。
初意呵呵一笑,說:“如今一切回歸正軌,有什麽值得我不快的?”
嬴寸心思考了一會兒,揚眉道:“那我恭喜你?”
初意:“……”
帝女的口是心非,嬴寸心一眼就看出來了。見初意的臉色冷凝,嬴寸心又很替她着想說:“可以去太虛靈境。”
初意立馬接話:“你跟我一起去嗎?”
嬴寸心臉色不變,雲淡風輕說:“天機還在變動,天網未曾複原。”
初意可不想放過嬴寸心,她眼中閃過了一抹異光,慢條斯理地說道:“無妨,會恢複的。到時候我來找你。”
嬴寸心半點入太虛靈境的心思都沒有,如今四海清平,她做什麽還要去面臨那樣的折磨?比起親自上場,她更願意坐在看臺上歡呼。嬴寸心假裝沒聽見初意的話,轉了個話題問:“你怎麽樣了?”
初意瞥了她一眼,說:“距離大戰已經有段時間了。要是出事了,可能轉世身都已經呱呱墜地了。”
嬴寸心聞言有一些心虛。初意的動靜不難打聽,嬴寸心早知道她安然無恙了。混沌鏡那邊聯系不便,她就懶得再去折騰。“你不是很忙嗎?”嬴寸心找來了一個借口。
初意很直白:“你可以來幫忙。四海那邊不是有龍女來了麽?你怎麽沒跟着?”
嬴寸心低頭,她原本想去的。但是一聽到了天門口就得在那邊駐守、枯坐,依照功德鏡判修士生死功過,她就打消了念頭。要是有混沌鏡做消遣倒還沒什麽,可天網沒有複原啊。日後還有那麽長的歲月,她見初意也不用急于一時。嬴寸心的聲音很輕:“現在不是來了麽?”
這是來看仙劇的還是來看她的啊?初意聽着嬴寸心狡辯就更氣了。之前在混沌鏡上嬴寸心就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根本分不清哪一句才是真話。初意往前走了幾步,見嬴寸心沒跟上,她又回眸一笑,問:“不是來找我的嗎?”
嬴寸心:“……”她跟上了初意的腳步。
青君殿随着昆侖山崩毀了,初意也沒去太陰宮那邊,而是在忙裏偷閑用大法力拘來了一座山,請了長懷她們來打造宮殿。初意并不在意法殿如何,她只關心殿前的一處龍池,以及龍池下仿東海水晶宮造成的寶殿。池邊有一株血色的珊瑚樹,枝丫上垂着各式各樣的風鈴,微風輕輕一吹,就起了一片連綿清越的脆響。
初意在池邊坐下,她微仰着頭看嬴寸心,問:“怎麽樣?這龍池還有哪處需要改?”
嬴寸心無言,半晌後才橫了初意一眼,說:“這是你的洞府,問我做什麽?”
初意微笑:“畢竟也要讓客人住得舒服不是嗎?”
嬴寸心被她的笑容晃到,定了定神,才說:“那你問客人。”
初意:“你不是嗎?”
心跳的速度驟然加快,嬴寸心的耳垂微微發紅,她撇開眼,不看初意:“東海還有事,我不留宿。”
初意問:“什麽事一定要你去辦?”當她不知道呢,嬴寸心在東海可不怎麽忙碌,除非是逼不得已,不然總有辦法将麻煩甩開。
嬴寸心答不上來。
初意起身,她邁着步子走向了嬴寸心。
珊瑚枝被她的衣袖一拂,上頭的風鈴再度晃蕩起來,齊聲作響。
嬴寸心眼皮子一跳,心中浮現了幾分不安。她提防地看着初意,抿着唇說:“我不會變作龍身的。”上回被初意得手,是她沒留神,這會兒絕不會再吃同樣的虧。
“那很遺憾。”初意漫不經心地接腔,她擡起手從嬴寸心的頭發上取下了一根松針,笑吟吟說,“那仙劇你倒是看得很久,怎麽那時候就想不起有事要忙了?”
嬴寸心:“……”她煩了,初意就是故意的,不再維持面上的淡遠悠然,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初意,問,“你想怎麽樣?”
初意将話題抛了回去,似笑非笑道:“這個問題不該是我問你麽?”删了她的名印後重新添加的人是嬴寸心、日日來說閑話的也是嬴寸心,将她一腳踢開不管不顧的還是嬴寸心,簡直是第一號沒良心人。
嬴寸心蹙眉,想要辯駁:“我——”可才說了一個字,就繼續不下去了。
初意看着她:“你慕強、你愛熱鬧,你只想游戲人間。”那一截松針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初意的手搭上了嬴寸心的肩頭,又說,“可是你遇見了我。”
“嬴寸心,你只想玩?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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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為了讓嬴寸心借口徹底沒有發揮的餘地,初意專門遣人去了東海一趟。
老龍主那邊聽說了嬴寸心不回東海,都喜上眉梢了。
使者回來的時候,繪聲繪色地描述着龍主精彩的表情,嬴寸心冷着臉,徹底沒話,只得在初意的洞府住下。
初意的這座山還沒取名字,她興致勃勃地拉着嬴寸心一起商量。
嬴寸心聽着“戲龍”“盤龍”這類的名號,最後忍無可忍,說:“東阿山改名叫朝鳳山,你要學她們嗎?”這句一出,把初意氣得夠嗆,直接以“青君”為名。嬴寸心才不管初意氣不氣,反正都已經被初意看穿了,那就不裝了,怎麽高興怎麽來。
龍池下的宮殿跟海中相差無幾,還有嬴寸心最喜歡的貝床。
随遇而安後,嬴寸心倒是沒有什麽不快的,畢竟在哪裏都一樣。唯一的遺憾,就是混沌鏡依舊時靈時不靈,可這跟青君山沒關系。
但是這個念頭在某次看到初意用混沌鏡處理天庭瑣事的時候動搖了。
初意告訴她,說是震蕩的天機未曾恢複,也就短暫地與衆仙官連通。
嬴寸心将信将疑。
但是很快的,她又發現了不對勁。在使用混沌鏡的短暫時間,她發現混沌鏡中出現了許多陌生的仙劇,在後頭留有法印的仙人着實不少。如果混沌鏡失靈,是不可能有那樣盛況的。這回她沒準備問初意了。
先是詢問了一些交游的道友,接着又離開青君山地界使用混沌鏡。
哪裏是天機不定?哪裏是天網未複!只是初意用神通混淆了青君山的靈機,壓制了混沌鏡。
她氣鼓鼓地問了初意,結果初意一臉淡定,理不直氣也壯地說:“是我做的,我只是怕你沉迷混沌鏡,耽誤了正事。”
嬴寸心:“……”怎麽世上會有這種人?她的正事是什麽?不就是吃喝玩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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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寸心回了東海。
混沌鏡已經恢複如常了,她也沒跟初意徹底斷了聯系,偶爾通過混沌鏡聊幾句天,聽初意說天庭的情況,只是怎麽都不如過去那般殷勤。
原本嬴寸心不想搭理初意的,一團心緒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最好的辦法當沒看見。可惜只堅持了兩刻鐘,這計劃就宣告破滅了。
北海龍女來訪的時候,嬴寸心正歪在了貝床看仙劇。
“我前些日子來,怎麽沒見到你?”北海龍女困惑地問。
嬴寸心将混沌鏡一收,撐着下巴說:“在天庭。”
北海龍女:“天門那邊幫忙?”
嬴寸心搖頭,說:“被帝女拘住了。”
“拘?”北海龍女打量着嬴寸心半晌,又笑道,“現在怎麽回來了?”
嬴寸心:“我又不是天庭的囚徒,當然想去哪就去哪了。”
北海龍女啞然失笑:“這算哪門子拘?”打量着恹恹的嬴寸心片刻,她揚眉道,“是你自己不想回來吧?”
嬴寸心冷笑:“誰說的?”青君山有什麽好的?那龍池狹小,她若是化出真身都施展不開,哪裏像在海域中那樣自在?
北海龍女睨着她片刻,才又說:“太虛靈境中的變化你看到了麽?”
嬴寸心搖頭。她不想到太虛靈境中修行,自然也不會關注那邊的變動。
“魔族加入了混沌鏡,争執聲不小,可總不能約到仙魔戰場上進行生死之争,于是他們的目光放到了太虛靈境上了。也許是覺得輸贏無人知曉等于白打,太虛靈境就出了排行榜。魔族好戰,一開始榜單大部分被他們占據,不過仙人們覺得丢臉,紛紛去挑戰魔族,想要将他們的名號壓下去。”
嬴寸心耐心地聽着北海龍女說話,等到聲音消了下來,她才不解地問:“然後呢?”
北海龍女“啧”了一聲,問:“你不是仰慕強者?太虛靈榜一出,一目了然。”◆
嬴寸心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北海龍女打量嬴寸心,少頃,說:“你不對勁。”
嬴寸心面不改色說:“沒有。”她這症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總之此刻她對北海龍女描述的太虛靈境興致缺缺。
在送走了客人後,嬴寸心閑着無事,将神意投入混沌鏡中,找到了太虛靈榜掃上幾眼。
大多是陌生的名號。像大戰中大放光彩的仙人都沒留名,畢竟如今的她們得四處奔忙,朝鳳山那兩位除外。
太虛靈榜能有什麽可參考的?嬴寸心暗自嘟囔。
她也不記得是不是跟初意提到過太虛靈境了,總之某一天再去看靈榜的時候,帝女的名號在榜首。挑戰者不可勝計,可都做了帝女的手下敗将。
以她的身份完全不必要參與太虛靈境之争,接下去要維持“榜首”的位置,她得分出一部分的精力來應付挑戰者。
她到底是為了什麽?
初意傳來了消息,問:“怎樣?”
嬴寸心神思不屬,許久後才說:“當初我能在太虛靈境裏勝你,是鳳池月指點的。”她也弄不清心緒,只是忽然想要提起這件事。
“猜到了。”初意回複。一開始嬴寸心在她的手中都是敗績,後來某日功行突飛猛進,再後來,她不願意到太虛靈境裏對戰了。
嬴寸心又說:“抱歉。”
初意:“為了什麽道歉?”
嬴寸心:“很多。”
初意:“那一句可不夠。而且在混沌鏡中,不覺得很沒有誠意嗎?”
嬴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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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寸心沒去青君山。
初意不以為意,她跑了一趟東海,來“就山”了。
她送了嬴寸心一支精致的珠花,說:“先前從你那取走一樣,現在還你一樣。”
嬴寸心沒接,脫口道:“這樣就兩不相欠了?”
初意:“……”定了定神,她說,“你欠我很多聲道歉。”
嬴寸心蹙眉,不太願意開口。一句和百句有區別嗎?
初意也不催她,慢條斯理說:“留着慢慢講也無妨,一日說不成,那就百年、千年。”
嬴寸心瞥着初意。
初意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到了嬴寸心的跟前,将珠花拆在了她的發間。将貝珠掃到了一邊,她在嬴寸心的身側坐下,興致勃勃地問她:“你覺得怎麽樣?”
嬴寸心抿唇,良久後,答非所問:“可能只是一種長時間往來生出的莫名依戀。”她說不清對初意是什麽感情,有時間覺得她一切都好,有時候又覺得心煩。斷去往來她會想初意,但這都沒到廢寝忘食的地步。
初意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嬴寸心在說什麽,她對上了嬴寸心的目光,說:“你以為我只與你一個人往來嗎?”
嬴寸心聽了這話心中又開始不痛快了,她瞪了一眼初意,拉開了與她的距離,說:“你不是,我是。”
初意沉思,半晌後,說:“那只要一直進行下去,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嬴寸心覺得不太對勁,但找不到合适的話來反駁。
初意一錘定音:“那就這樣。”她慢慢地在貝床上躺倒,阖着眼,低喃說,“我很疲倦。”
嬴寸心偏頭去看她,心驀地一顫,向下沉去,在一瞬間不知去向了。等到再感知到心跳,它似乎帶上了其他的東西,不住地在心頭騷動。“不是自找的麽?”天庭這陣子本來就忙,她還要去太虛靈境中湊熱鬧,榜首有什麽用呢?一旦名次落了下去,還會招惹無數的流言蜚語呢。嬴寸心暗想着,只是對上了那雙沉靜的眼眸時,她又改口說,“那你好好休息。”
初意笑了一聲,放縱自己沉入了夢境。
後來,得了一點閑暇,初意就往東海跑,也不做什麽,只是在嬴寸心的身側淺眠。
再後來的某一日,嬴寸心要初意不要來了。
在初意驟然變色的時候,她又取出了一張圖紙遞了出去。
是龍池和水晶殿的改造計劃。為此,嬴寸心專門跑了趟天羽司找長懷。
“山不高,水不深,是不會有龍的。”
“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