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茅屋內。
安頓好了顧漠塵,李元又對相思細細的交代了一番,方才帶着衆位師弟起身告辭,去各行其事。
一路上醒了又暈,暈了又醒,又連着吐了好幾口黑血,此時的顧漠塵整張臉已變成了白紙一般。
相思端着一碗紅豆粥,想喂些給他吃,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緊阖着雙目,眉頭擰成了一塊疙瘩,額頭上呼呼的往外冒着冷汗,原本紅潤的雙唇此時也變成了慘白,緊緊的抿着。
相思将盛着紅豆粥的勺子放到他嘴邊,想送些湯水進他嘴裏,他卻緊閉着牙關,紅豆粥的湯汁順着嘴角流向耳邊。
她慌忙放下粥碗,取手帕将污漬擦去。
雖沒有天上的那些瓊漿玉液,這些五谷雜糧也是得吃一些的,受了這麽重的傷,再不吃些東西補充體力,任他是什麽仙神天人,終究也是扛不住的。
相思正一籌莫展,突聽顧漠塵如發夢一般,嘴裏含糊不清的呓語着。
略靠的近了些才聽清他是在喊“小九”。
“小九”
“小九······小九......不可近前······”
“不可近前······小九······小九······你不是他的對手·····你......你不能有事…...”
七年間,性子清冷的顧漠塵獨獨待自己特別,相思是知道的。只道是因自己愚笨,他身為大師兄,便分外的多照顧些。
此番看來,似乎不光如此······
伴随着最後幾個字出口,顧漠塵從睡夢中豁然驚醒。
一雙鳳目寫滿驚魂未定,深不見底的美眸流轉幾番之後,落上她的面龐。
忽的坐了起來。
相思猛不防,被一雙大手一拉,便一頭栽進了這滿懷的深情之中,再難自拔······
“大,大師兄,你醒啦。”她扒着顧漠塵的胳膊,微微張開了嘴才得以喘口氣。
再抱得緊點,估計就得去跟閻王報道了。
半晌,顧漠塵才回神,“嗯”了一聲,将抱着她的雙手慢慢收了回去。
忽的又想起了什麽,殷切的抓着她的雙肩問道:“你的傷呢?怎麽樣了?”
眼神炙熱急切,燒的她雙頰又是一陣滾燙。
“恩······我沒事,倒是你,恐怕得在這茅屋裏休養些時日了。”
聞言,似乎放下心來,整個人便又沒了氣力,身子一晃,差點跌倒。
相思忙伸手去扶。
“我煮了些粥,大師兄,你先吃點吧?”
“······好······”本來就性子冷冽不喜多言,現在身上又受了傷,說的就更少了。
而且還慢。
相思仿佛都已經要風化了,才終于等來他的一個不痛不癢的“好”字。
也不知道他在這個“好”字未出口之前,心裏百轉千回的都想了些什麽,想的那張俊臉時紅時白,時羞時憤,最後又變成了一臉惆悵。
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慌張,顧漠塵別過臉去。
以前,因為靈甫一事被帝父罵作“登徒子,恬不知恥”時,他甚覺冤枉。雖從不曾嘗過情愛的滋味,但他知道自己根本對靈甫無意,自然也絕非斷袖!
可是,自從這個調皮搗蛋的小九上山之後,這個想法開始有些動搖了。
難道,自己真的有這樣的癖好?
他也曾糾結過,甚至故意疏遠、逃避他,但當這一切都徒勞無功之後,他便只能選擇,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埋藏......
在這方面,他歷來都做得很好。
雖然,在例如他受傷這樣的突發事件,偶然襲來時,仍是難免露出馬腳……
但,不會有人注意到的......不會……
他這樣自欺欺人。
相思站在院子裏,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日頭西斜,竹林如浩瀚的煙海翻着綠波,山風掠過畢竹河,夾着濕濕的水汽與竹林沁脾的清香直撲面頰。
深吸一口,芬芳馥郁,直入心腑。
“七年未見!你們還好嗎?”
遠處傳來陣陣回聲“還好嗎······好嗎······嗎·····”
她笑的益發開心。
“我很好!”
“很好······好·····好······”
屋裏傳出一陣輕咳。
相思捂着嘴暗道不好,忘了屋裏的顧漠塵剛剛才吃了紅豆粥睡着。
蹑手蹑腳的想挪遠些,不料卻一腳踩進了紅豆地裏。
豆苗依然青翠,偶爾的有幾片敗葉掉落,亦無傷大雅,只是又稠了些。
她蹲下身來,随手擺弄着一株豆苗的嫩葉。
南山位屬南都長洲,與天族同屬一個時空。這紅豆地業已歷了七個寒暑,卻依舊是一片大好,讓相思甚感欣喜。
東跑跑西逛逛又浪了半個時辰,天也将黑了,才戀戀不舍打道回府。
顧漠塵依舊昏睡,只是臉色比先前好了些,二師兄所言非虛,再躺幾日估計就能下地了。
方才玩的瘋了些,身上出了一聲臭汗,黏糊的緊,顧漠塵此刻又昏睡不醒……
她便想,先去洗漱洗漱。
走到河邊,脫下外袍和顧漠塵的衣物一起,搭在晾衣杆上擋在屋前,算是做了一席簡易的浴簾。
所幸已是陽春三月,天氣回暖,河水亦不太涼了。
解了發帶,三千烏絲如瀑瀉下,将衣衫褪去,提步緩緩走進河中。
清爽的河水慢慢浸濕小腿,漸漸地漫上全身。相思惬意的笑着,在河裏肆意玩耍。
突聞岸上一陣窸窣,她下意識的捂住了前胸,回身查看。
“嘩啦”一聲,顧漠塵撥開了晾衣杆上的衣物,相思随意散亂着的秀發,露出河面的半截雪白肌膚,以及一臉面紅耳熱的模樣,便被他盡收眼底。
慌慌張張又将“浴簾”歸位,顧漠塵故作鎮定的聲音自簾後傳來,“我······我什麽也沒看見······對不起······不知姑娘為何會在這裏······漠塵無意冒犯······”
她暗罵一聲,這塊笨木頭。慌忙躲到水裏,只留一顆頭在外面出氣。
“嘩啦”,簾子又被拉開。
“你······你是小九?”顧漠塵滿臉的難以置信。
相思哭笑不得。
“身為男子,受了驚吓卻用手捂着前胸,難怪別人要笑你娘氣。”顧漠塵邊說着,邊重新走回屋去。
他這是害羞了?所以顧左右而言他?我害羞倒還情有可原,你一個大男人······
相思心裏暗笑,如此純情,倒也着實是可愛的緊。
顧漠塵坐在床邊,捂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心髒,大口的喘着粗氣。
半晌,他因太過激動而眼泛淚花,嘴角卻有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慢慢的彌漫開來……
入夜,月朗星稀,相思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一輪明月發呆,身旁是熟睡的顧漠塵。
初見時,只覺得他俊朗非凡,卻清冷澄澈難於接近,就如這皎白的月亮一般高不可攀。甚至一度以為,自己與他此生都不會有任何交集。
不想因緣巧合,此刻二人竟能同眠于一榻。這世間的因果,真是讓人難以捉摸,又或許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數。
将被子往顧漠塵那邊又移了一些,她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中,仿似來到了一處從未見過的仙境裏。仙境裏雲霧缭繞,任憑相思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确是什麽也看不到。
正疑惑間,面前突然出現了一位神女模樣的人。
始終看不清她的面龐,只覺氣質不凡高貴從容,周身金光閃閃,晃得人睜不開眼。
只這光圈便是相思修煉個萬八千年也難修出來的,眼前這位神女的光圈卻如此巨大耀眼,必是自己不曾知道的哪位上古仙神。
相思忙俯身參拜。
“這是你的一束元靈,你将它收好了,去罷。”将一顆豆子模樣的東西放到相思手裏,水袖一甩,她便身不由己的自雲端墜落下來。
身子一抖,她便醒了。
原來是黃粱一夢。
月色依舊清明,大約已是四更天了。
坐起身來,看了看身旁的顧漠塵,呼吸平穩,面色紅潤,規規矩矩的平躺着,雙手交疊置于小腹。
暗笑一聲,這人,便是睡着了,也如此的循規蹈矩。
月光透過窗棂鋪上他的面頰,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映下陰影,根根分明。
被子不知何時早已被相思搶走,團團抱在了懷裏,身上僅剩了一件白色內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一瓣胸肌,膚白勝雪。
她伸出了她罪惡的食指······
酥酥軟軟的,帶着他的體溫從指尖湧進她的心房,呼吸都跟着變得急促。
“你這是做什麽?”
顧漠塵不知何時已醒了,一把抓住了相思戳着他胸脯的手,一臉潮紅,胸脯劇烈的起伏着。
她面上一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歸看,怎的就上手了呢?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驚慌之中欲将手抽回,顧漠塵卻不肯。猛地坐起了來,還将她的兩只手都按在了床上。
自作孽不可活,身後就是牆壁,相思退無可退,只能由着他一寸一寸靠近,一張老臉早已臊成了個猴屁股,卻無一點辦法。
顧漠塵的眼裏仿似燒了一團火,越逼越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這詭異的氣氛,簡直快把人逼瘋了。
“咳咳······大······大師兄·······”
這一聲似是喚得顧漠塵元神歸了竅,慢慢的放開手,轉身坐到了床邊。
“大······大師兄······其實我是想下地找些水喝······才不小心碰着了你·······”
在劍靈峰呆了七年,學業不曾精進,這撒謊的功夫倒是無師自通,變得信手拈來了······
顧漠塵也不答話。也不知他是信了,還是根本不在意,只是撐着身子往床的另一邊,又挪了挪。
相思“哦”了一聲,逃也似的飛奔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顧漠塵都和衣而卧。
這是把我當禽獸了麽?
相思心中郁郁,便也甚少與他說話,每日給他做好一日三餐,便自去她的南山四處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