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誰叫他遇到了林楊
第41章 可誰叫他遇到了林楊
今天晚上的飯仍然計劃有變,兩人一起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卻沒想到郭老頭站在門口等着抓人呢,一見人回來了臉色都有些不對,冷着臉看着兩人,話卻是朝着崔裎說的:“是不是我不問,還不曉得你個娃兒明天開學安”
崔裎愣了一下,看向林楊,林楊輕搖頭表示他沒說,崔裎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來,無法預估他的怒氣值,只好賣乖說:“本來想着今天晚上和你說的。”
郭老頭觑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我要是不問,哪個曉得你今天晚上講不講”
崔裎估計他真有點生氣了,覺得有點奇妙,想不清緣由,但還是扯了扯林楊求助,林楊及時接收信號,看了一眼被他扯着的衣角,說:“本來打算做好菜叫你的,我們剛買菜回來。”
郭老頭始終是相信林楊的,林楊這麽說,他就信了,又看着林楊手裏的菜,才松口說:“這個還差不多!”
崔裎笑了一聲,覺得老頭跟個小孩兒似的因為這點小事生氣,心裏卻莫名暖暖的。
或許是因為這代表着,有人在乎他的離開。
這一晚沒有什麽上得了臺面的大菜,都是家常小炒,一個消暑的涼菜,一個土豆絲炒肉,一個幹煸豆角,一個西紅柿炒蛋,三個人在便利店後面的院子裏,支着桌子露天吃了晚飯,郭老頭頭一回沒拿酒,說崔裎明早還得去學校,就不喝了。
他甚至連崔裎是什麽學校都沒問,只知道在上海,就斷定崔裎有出息,将來肯定能找好工作掙大錢,他不問崔裎為何開學前一夜還在離家幾千公裏的舊朗,崔裎也沒有問他那個“死而複生”的兒子。
直到後來,飯吃好了,菜吃香了,郭老頭才說:“你小子上次走沒送你,好在你回來了,這回送了,你還回來不?”
崔裎一愣,下意識看向了林楊,卻看到林楊垂下的頭,他想了想,坦白地說:“我不知道。”
這是實話,他在北京沒了家,可舊朗也不是他的家,如果說回北京,好歹有正兒八經的房子,得空能去陵園裏看看老爺子,但在舊朗,他連個住處都沒有,如果不是林楊,那天走後舊朗就是過去式了,這座陰晴不定卻幾乎每天都有火燒雲的小城市,将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短短的一個月,在他往前數近十九年的人生裏不值一提,在後來未知的幾十年人生裏更微不足道。
可誰叫他在這裏遇見了林楊。
吃完飯,林楊跟着他收碗進去洗,和以前一樣,林楊監督,崔少爺洗碗,不過得益于最近幾次的練習,崔裎洗碗已經娴熟了很多,基本不需要林楊提醒哪裏有菜葉這種低級問題了。
林楊見碗洗得差不多了,準備走了,最後說:“今晚早點回去了,明天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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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裎卻問:“只有注意安全嗎?”
林楊在門口停住,轉過身來問他:“再補一句好好學習夠嗎?”
崔裎看着人,眼底是深沉的情緒,幾乎要将人吞進去,可林楊沒有在這種情緒裏妥協,最終崔裎還是說:“夠了。”
他們都明白,林楊沒有給出的是什麽。
第二天走的時候,崔裎提前給林楊發了消息,想了想,也給郭老頭打了個電話,他不是個愛報備的人,但因為昨晚那一場踐行,還是決定和郭老頭說一聲。郭老頭沒有微信,本來怕太早吵人,但這老頭居然起挺早,電話打過去人清醒得很,囑咐崔裎要注意安全,還把他當小學生似的,叫他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
這樣的話老爺子也講過,那時候崔裎不明白,現在明白了。
上回聽到這話的時候崔裎還在小學,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在老爺子面前露出小狗的犬牙,對老爺子的話嗤之以鼻,表面上敷衍說會的會的,實際上剛走出大門就呸了一聲,“那學校的破老師有什麽好的”
但這一回,他笑着說:“只有小學生才要聽老師的話。”
郭老頭不懂這些大學生小學生的,最後一句總結:“小崔,你要以後得空,記到回來看哈!”
崔裎一頓,才意識到在郭老頭的視角裏他是真的要一去不回了,或許回北京那次就是如此,只是那次匆匆忙忙,太多沒有交待,而這次正兒八經的踐行,或許在郭老頭看來,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回這個既不是家鄉,也不算上牽挂的小城市了。
但崔裎說:“我會的。”
舊朗的夏季太長,苦夏的人在舊朗是待不住的,可再長的夏天也有迎來尾聲的時候,八月份的暑熱一過,迎來一年當中最厲害的秋老虎,都知道是入秋了,但溫度不降反升,比夏天還熱。林楊的水果攤放在外面都不行了,得拿到屋裏來,太陽太毒辣,可晚上的溫度卻降下來,開始了一天當中最低溫和最高溫的拉鋸,這場拉鋸戰最終以一場綿綿秋雨為結束,白天的溫度徹底降下來,舊朗便告別了它長得有些惱人的夏天。
大概秋天都愛惹人愁思,沒到這時候郭老頭最愛杞人憂天,要說“天幹物燥”,又要和林楊說:“學生都開學了,生意是不是沒得暑假好”
沒有暑假好是肯定的,但少了那群買冰棍和辣條的小孩,除了營業額,缺的更多是熱鬧。
每天依舊有街坊領居來買柴米油鹽,依舊愛和林楊說八卦,自家的孩子成績不好、別人家的女兒離婚再嫁、哪家的小孩考上大學回來,在市裏的政府部門工作了,生活還是一如既往,但門口沒有跑鬧着丢石頭的小孩,熱鬧總是少一大半的。
每當這時,極偶爾的時候,林楊會想起陳耀來,同時也想起那塊被抄走了數據卻再沒壞過的玻璃。
陳耀大概是聽進去他的話了吧,到了上海之後一點消息沒有。
最近還有個新鮮的話題,是租了郭老頭房子的尤溪。
尤溪是個愛笑的人,兩頰的酒窩笑起來更添可愛,這樣的面相很讨些年長的人喜歡,又知道她家其實就是舊朗人,人是在隔了幾條街的幼兒園裏當幼師,所以成為了鄰裏打聽的新對象。
郭老頭來店裏時,愛逗崔裎留下的鳥,老頭或許不知道鳥可以取名字,從來沒問過,于是林楊也避免了在郭老頭面前叫出那個名字,郭老頭喜歡拿個小竹條或者別的什麽,往鳥籠裏去戳它,“阿裎”有時候不樂意了,也會生氣,但是大概崔裎沒教過它生氣了說什麽,于是它也只會叫“阿裎!阿裎!”。
郭老頭就笑着說:“這畜生還認主!你的小主人還不知猴年馬月來接你咯!你喊也沒得用!”
郭老頭也教它說話,愛說些好聽的,“恭喜發財”之類的,但“阿裎”沒學會,郭老頭就洩氣了,罵它畜生始終是畜生,丢了小竹條,坐在院子裏和林楊說:“昨天我聽說,隔壁張大娘家兒子回來了。”
“嗯。”林楊給金魚喂食,應了一聲表示在聽。
“我是說,他們個個都講小尤好诶,要給她介紹對象,張大娘介紹他兒子回來看,我看她天天往你店頭跑……”
郭老頭擠了擠眼,露出狡黠的眼神來:“你們兩個看對眼沒有”
“沒有天天。”林楊倒是很平靜,尤溪上次說了要照顧生意,倒是真的,學生時代的二十塊大概是不好還了,她便來店裏買東西,有時候下班了來買酸奶,有時候添置生活用品。
其實離這不遠的隔壁街新開了一家超市,東西更全,但尤溪依舊在林楊店裏買,林楊知道,這是在報他那二十塊錢的果。
但郭老頭看着就不是那麽回事。要說林楊也老大不小了,要是在讀書就不說了,小城市裏沒讀書的孩子結婚都早,郭老頭當他一聲長輩,從小到大卻沒幫上什麽忙,萬一這兩個小孩真看對眼,他這個做長輩的,蹬腿之前能幫得上的,還是得幫。
他翹起二郎腿,看着林楊在院子裏忙活的背影,觀察了幾個來回,覺得人家小尤雖然有工作,但林楊也不差,脖子上的疤吓人點,但又不影響生活,人是健全的,有個穩定的小店,人也踏實。
他問林楊:“當真沒啥子呀你兩個我覺得小尤對你有點不一般嘞!”
“沒有的事。”林楊正把那個雪碧瓶子裝的君子蘭往地上搬,沒想到就回郭老頭一句話的功夫就出了事——雪碧瓶子到底是塑料,風吹日曬的,都脆了,一搬就碎,好在林楊動作快兜着,沒叫那盆君子蘭掉地上,就是得再買個花盆了。
郭老頭看着他這麽寶貝那花花草草,有些氣林楊不開竅,說:“過幾天放國慶,曉得人家回家不?要不然我喊她來屋頭吃個飯”
林楊皺起眉,還是看着地上壞掉的雪碧瓶子,少見的有些煩躁:“真沒那個意思,人家是看在以前同學的面子上照顧生意,你別亂做媒。”
郭老頭呿一聲,只當林楊是不好意思,暗自定下了這回事,反正吃個飯而已,又沒說真要耍朋友了,要是原本沒對眼的,吃了頓飯就有意思了,也算是樁姻緣。
這麽想好了,第二天,郭老頭便早早去買了點菜,還搞了只土雞打算做辣子雞。他提前和尤溪說好下班了來店裏吃飯,之所以安排在店裏,還是怕林楊知道他用意不願去他屋裏。
那天正好是國慶放假前的最後一天,郭老頭約的巧,尤溪說第二天她要回家了,笑着答應了,也沒問為什麽在林楊店裏吃。
晚上,郭老頭便提着他買的菜來了,林楊還沒關門,問他做什麽,郭老頭賣了個關子,說今日開葷,結果林楊一眼識破了:“你請尤溪吃飯,到我店裏來做什麽?”
“吃個飯而已,”郭老頭說:“要是吃了飯,你們兩個都還是覺得不成,那就不成嘛,我又不逼到你。”
林楊無語,這一頓飯也沒幫忙,到後頭郭老頭一個人忙活完了,打電話問尤溪下班了沒有,電話鈴聲在店裏響起來,郭老頭連忙推林楊:“去外面接哈小尤!”
林楊不去,只說:“進門就看見了。”
店裏小,進門就看見了是真的,屋裏的門都開着,拐過幾個貨架就能看見院裏支了一張桌子,尤溪先和林楊打了個招呼,規規矩矩的,林楊也禮貌地應了。
郭老頭一見這副模樣,心裏已經空了一半,怕林楊真不上道,趕緊拉着尤溪入座,這時候尤溪還什麽都沒反應過來,等到郭老頭開始說起林楊的事情來時,尤溪才反應過來這頓飯的用意,她有些尴尬地看向林楊,林楊也表示無奈。
郭老頭還在說:“小羊脾氣好,人長得也不賴,生活也穩定,會做飯……”
外面突然有人喊一聲老板,林楊擡起頭,打了個岔,借此出去。
結果出去第一眼,便看見了站在貨架笑得開懷的崔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