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憑什麽呢?
第17章 憑什麽呢?
到了醫院,醫生跟着他進去,崔裎抱着人直接去了急診,李全在後面挂號。
縣醫院的醫生瞧見人,連忙推進檢查室去做檢查,過了一會兒,李全挂完號回來了,和醫生說了林楊的情況。說完了看崔裎坐在檢查室門口,過來問他:“你是小羊的朋友吧,叫什麽名字”
崔裎擡起眼來看他,沒有說話。
李全說:“以前沒怎麽見過你,上回來給老郭拿藥也是你,你跟小羊是同學”
“不是,”崔裎這回說話了:“我是郭大爺的房客。”
“嗷,”李全尴尬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是小羊的同學,感覺你和他以前那個同學,陳家那個,長得有點像。”
崔裎聞言擡起眼來,眼底是他自己都沒發覺的一點兇:“是嗎?”
“有點吧,反正長得都好看,仔細看又不像了。”
崔裎看着他,突然問:“陳一航長得很好”
李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只是想了想,“我記得長得是好看,但是都兩年多沒見到了,不知道模樣變了沒有。”
崔裎“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李全還得回去看着小診所,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崔裎坐在醫院的長廊的椅子上,睜着眼睛看着牆上貼的科室介紹,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醫生出來了,問家屬在哪?
崔裎連忙站過去,醫生問:“你和病人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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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裎頓了頓,說:“我是他朋友。”
醫生瞟了他一眼,說:“這裏簽個字。”
崔裎看了一下,是個輸液的單子。
醫生又說:“病人情況很不好,高燒39度,而且身體很虛弱,又犯低血糖,建議這邊申請一個床位輸液,你和他一起住嗎?”
崔裎:“沒有。”
大約因為病人是個年輕人,醫生也沒說出什麽找家屬之類的話,就直接和崔裎講了林楊的情況。
“感冒發高燒不是個大問題,退燒針已經打了,輸完液退燒估計就醒了。但是他身體很虛弱,營養不良,估計平時都不好好吃飯,原本其實是個小感冒,但是因為免疫力低就導致他現在這麽嚴重,等他醒了你要轉告他,多加強運動,注意飲食和休息,還有就是,鑒于他這個情況,我們比較建議他做一個全身檢查。”
崔裎眉心一緊:“現在能做嗎?”
醫生說:“先等他退燒,醒了再做。”
過了一會兒,護士就把林楊推出來了,拿着一堆藥水,帶着人去了一個大通間的病房,一間有将近十個床位的那種。
病房裏不少人,有人在吃飯也有人在聊天,還有個大叔睡得正香,呼嚕聲震天響,林楊的床位靠牆,倒是稍微沒那麽吵。
護士在林楊慘白的手背上紮了針,藥水流下來,護士又捏着林楊的手,過了一會兒,和崔裎說:“藥水太涼了,他手也很冰,要買個暖藥水的石灰袋嗎?三塊。”
崔裎一愣:“買。”
護士:“你自己去外面掃碼拿。”
過了一會兒,崔裎拿着石灰袋回來,護士将石灰袋放在輸液管下,出去了。
崔裎看着床上昏睡的人,沒有說話。
林楊大概睡得不怎麽舒服,一直皺着眉頭,額頭上冒了細細密密的汗,把劉海浸濕了,碎發貼在額頭上,崔裎走過去,伸手給人撥開,手才觸及皮膚,卻被林楊抓住了。
林楊閉着眼睛,額頭濕漉漉的,嘴唇也煞白,聲音也很虛浮。
他說:“媽,我疼……”
崔裎一怔。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藥效上來了,林楊的眉頭舒展了些,手上的勁兒也松了,崔裎伸手去,慢慢把人貼在額頭上的頭發撥開,怔怔地看着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藥水輸完一瓶的時候,郭老頭打來了電話,問崔裎找到林楊沒有。
崔裎低聲說:“林楊發燒了,我們在醫院。”
郭老頭在電話那頭叫起來:“發燒咋個會發燒小羊生病了不得的嘞,在哪個醫院,縣醫院”
崔裎“嗯”了一聲:“應該是。”
郭老頭很快挂了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還是他,問他在幾樓。
崔裎想起來八一公園離醫院不遠,郭老頭估計直接走過來了。
他報了樓層,五分鐘後就看見郭老頭站在門口了。
郭老頭一來就問:“咋個會發燒”
崔裎垂着眼,低着聲音說:“我們前天淋了雨。”
郭老頭一默,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上前去摸了摸林楊的手,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才放心似的:“估計還行,不是啥子大問題。”
崔裎“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郭老頭在病床前站了一會兒,又說:“你一會兒沒事吧”
崔裎看着他:“怎麽了?”
“那個,”郭老頭說:“小羊生病和一般人不一樣,他身子要脆些,不過一般也沒得大事,我那邊還有個老頭等到我過去……”
崔裎眼一垂:“你去吧,我看着他就行。”
郭老頭撓撓頭:“那我晚上來給你們送飯。”
崔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郭老頭走了。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吃完午飯的人出去散步了,睡覺的翻了個身,也不打呼嚕了。
崔裎起身,把隔絕病床的簾子拉了起來,空間一下子封閉,藍色的布料透出光來,籠罩在兩人身上,晦暗不明。
崔裎也說不清為什麽要拉簾子,他也沒什麽非要拉簾子才能做的事情,拉完了才想,大概因為林楊在昏睡。
雖然林楊昏睡了一路,又是坐車又是抱着上樓梯,一點沒醒。
他在那藍色的光影裏看着林楊,視線落在護士放着的石灰袋上,然後伸手握住了林楊的手。
手心裏是一片冰涼,大概還沒起效果。
林楊的手并不細膩,相反,大概因為經營小便利店需要清貨搬貨,他的手上還有層薄薄的繭子。
崔裎摩挲着那些繭子,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怎麽想的,一點點把自己的手指插進了林楊的指縫裏。
他的指節勾纏着林楊的手指,細細的摸,輕輕的磨。
林楊睡着的時候和睜着眼的時候沒有區別,都是一樣的淡然的表情,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崔裎看着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背,突然說:“你說你是何必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怎麽偏偏林楊好像就沒有自我一樣便利店任人家偷,往事任人家傳,雖然落得人人說一聲好,可不也有陳耀這樣的白眼狼罵他人販子嗎?況且他也沒落得一點好處,崔裎從來不覺得為了一個別人口中的好名聲犧牲自己是明智的選擇。他覺得林楊絕對也不是為了別人說他一句好才做這些。
崔裎視線慢慢從手背往上,最終落到林楊平靜的臉上,他問:“你到底圖什麽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崔裎是不會相信世界有林楊這樣的人的。
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一場大火帶走他的雙親和弟弟,卻給他留下傷疤和慘淡的往事,曾經被校園霸淩,現在又被一個白眼狼欺負,說不定還有個虛無缥缈的油畫夢,窮就算了,身體還不好。
這些事情每一樣看起來,都像是會滋生惡意的土壤,可林楊偏偏是人人口中善良懂事的孩子,他的日子過得平淡如水歲月靜好,甚至會讓人覺得,他生活得很認真。
崔裎忽然想起他翻牆帶倒的那一盆植株,還有他每次一穿髒立馬就洗的衣服,色調鮮明的油畫,收拾整齊的卧室,浴室裏擺放整齊的洗漱用品和橙子味的沐浴露,以及陳耀砸他玻璃時,那句平淡的:“要他賠什麽”。
他想:憑什麽呢?
這個人為什麽對于這些事情那麽平和,不會憤怒嗎?
為什麽一場大火裏他明明是幸存者,卻要帶着殘破的身軀,一輩子受人指點被人可憐被人用異樣的眼光對待
為什麽小時候那些人可以因為他身上有疤就肆意的欺負他為什麽不能去讀大學,為什麽別人的弟弟卻是他在管
林楊不會問嗎?不會憤怒嗎?不會覺得命運待他不公嗎?不會恨嗎?
崔裎死死地盯着那張臉,盯着他側脖頸的傷疤,像要把人盯着個洞來,也想把這個人的心挖開來看看到底是什麽做的,是不是天生就沒有感情,不會覺得難過和憤慨。
林楊喉嚨幹澀得厲害。
他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暗藍色的光,然後感受到的是自己手上的溫熱,那雙手比他的手大了很多,強勢地和他十指緊扣,他一擡眼,就撞進了崔裎深深的眸子裏。
那雙眼睛看着他,甚至讓他生出一種錯覺,覺得這個人在不甘。但很快,眼底的情緒散去,崔裎反應過來,看着林楊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迅速抽回了手,甚至把身板也挺直了。
“你……醒了啊”崔裎清了清嗓子。
林楊“嗯”了一聲,崔裎站起來問他:“感覺怎麽樣”
林楊還沒來得及說話,崔裎又說:“剛剛護士說你那個手,輸液太涼了不好,我就……”
“我那個什麽……我沒有別的意思。”
林楊還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看到崔裎只差撓頭了,覺得有點好笑,然後他就笑了。
嘴角微微揚起,弧度并不大。病裏的人嘴唇還有些蒼白,臉色也不好,可罩在藍色隔布的光影下,那種病氣的虛弱好像被弱化了,崔裎只覺得他的臉在這昏暗的光影下,是明媚的。
崔裎看着他有些發怔,好半天才說:“郭大爺他說過來送飯,我去問問。”
說完就轉身邁出了病房,快速跑到門口,他站在走廊上,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處,手心感受着胸腔裏的搏動,他低低罵了一句:“我他媽……在亂跳什麽”
明明偷着牽人手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想,想牽就牽了,甚至他都沒意識到那是牽手,也沒意識到他那樣的牽法其實不太合适。當時沒覺得有什麽,為什麽被人發現了就這麽心虛
他不知道,但他的心髒在主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主人記錄着這一瞬間的悸動。
下午五點,郭老頭準時送來了晚飯。大概是下棋下開心了,他今天心情格外好,進了病房聲音都比平常洪亮些,和崔裎打招呼:“小崔啊,小羊咋樣了”
崔裎從病房出來之後就沒再回去,在外面坐了半個多小時,郭老頭就來了,進門先一屁股坐在了崔裎坐過到陪護椅上,護士進來叫家屬,他還十分自覺的答應了。
護士看了他一眼,說:“林楊有個全身檢查,現在體檢科那邊沒人,人醒了就過去吧!”
郭老頭還以為全身檢查是醫院要求的,一下子就急了:“全身檢查,那得多貴小羊就是小感冒,他的身體有什麽問題我們都知道的,他自己也知道,怎麽還要做檢查嘞?我們不做!”
護士白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崔裎一下把人拉住了,拽着郭老頭往後扯,對護士說:“我們要做的,馬上就過去,謝謝你了。”
護士這才說:“收拾好就過去吧,去晚了換班了。”
等護士走了,郭老頭罵罵咧咧地說:“醫院就是圈錢,一個感冒要做什麽檢查哦!小羊這個身體從小到大哪一次生病不是我帶去看的,有什麽問題我不知道想賺錢賺瘋了吧!”
崔裎看着他,沒什麽表情:“全身檢查是我給他預約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挂了認證啦!加更一章!聽說你們說崔裎的名字不會讀,在簡介裏加了拼音啦,這裏再給大家标一次:裎(ché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