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泛舟游湖
第16章·泛舟游湖
後日一早,岑媚揉着惺忪的眼起來,這段時間太過松散,身子骨已經不太靈活。這幾天被華泱勒令每日早起,為日後去裕關做準備鍛煉身體,雖然岑媚覺得自己那時已經脫離了華泱,但為了自己的身體,岑媚也是努力掙紮地起來。
岑媚換了身輕便衣裳便朝着演武場而去。
孟廣王府占地很大,演武場在一個不會吵到大家又能盡興操練府兵的位置,此時也是人頭衆多。
晨間的霧氣還未全然消散,演武場已經熱火朝天地開始晨練了。
岑媚站在門廊外,探頭朝裏面張望,卻被身後而來的連維直接遞來了手巾和披風。
“哎……”看着連維疑似歡快地奔向演武場的背影,岑媚住了口,眨了眨眼睛,大大方方站到了門廊邊。
一起晨練的不僅有府兵,還有像連維一樣的侍衛,岑媚眼神亂飄,甚至還在看見了幾位常見的熟面孔暗衛。
而華泱則一改往日矜貴清冷,整個人淩厲又傲然,此時他正拿着柄長槍,在最前頭的臺子上帶着晨練。
岑媚目光直直注視着,眼神中帶着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欣賞。
長槍帶着簌簌的破空聲,威風凜凜,呼呼作響。華泱今日穿了身黑色的窄袖勁袍,腰束同色的暗雲紋寬腰帶,整個人仿若淩然的蒼鷹,手中的長槍仿佛與他合二為一,招式層出不窮,下面的府兵已然慢了,但高臺之上的華泱仍是精力充沛之樣,一派面色肅穆,動作漂亮又帶着殺氣。
岑媚以為像華泱這樣外表珠玉一樣的宗室貴胄,應該只會學那種長劍之類的又潇灑又精巧的武器,卻不想長槍在手也不突兀,反而增加了些新的東西。
前世她雖在華泱身側,但對他還是了解太少,兩世以來,岑媚第一次知道華泱的武藝居然如此之高,幸好自己沒有自不量力地從華泱的書房中竊取東西。
岑媚大約等了半個時辰,這途中已将演武場的布局摸清,連華泱練習的府兵也數了個大概。便見演武場吵吵鬧鬧,原來是大夥晨練完了。
有看見岑媚的兵哥眼前一亮,想要上前卻被同伴一扯,這才注意到已經向岑媚走去的王爺。
“今日怎麽是你?”華泱接過手巾,任由岑媚給他披上披風,帶着融融熱意朝着湯池而去。
“奴婢聽從王爺吩咐,早早起來鍛煉身體,轉到這邊就正好欣賞了下王爺的英勇身姿。”岑媚語氣調侃,眼中卻是帶着真切的欣賞。
華泱聞言眉毛一擡,壓了壓擡得有點明顯的嘴角,卻是伸着手摸了摸岑媚的腦袋。
岑媚蹙着眉躲開。
後面的兵哥嘀嘀咕咕:“那不是阿岑姑娘?我想上去打個招呼,你拉我幹嘛?”
旁邊的兵哥一臉嫌棄:“你個大蠢蛋,你沒看阿岑姑娘手裏拿着王爺的衣裳。”
“那咋了,她是婢女,幫王爺拿衣裳多正常。”
“算了,不跟你說。”
華泱和岑媚二人則是去了湯池,岑媚倒是第一次來這,她雖然說是貼身侍女,實際上很多時候華泱都是自己将事情處理好的,就比方說其他富家子弟大多都要侍女鋪床更衣,華泱卻都沒有吩咐過岑媚,甚至岑媚進入華泱寝室飛鳴閣的機會也屈指可數。
湯池四周都是帷幔,但是沒有岑媚想象中的那麽奢靡,反而所有帷幕都被整齊束了起來。
“你先去忙吧。”華泱聲音從內間傳來。
岑媚應了聲便離開了。
今日二人約着去游湖,岑媚心中很是期待,前幾日還收到了小姨遞來的信,得知小姨已經安然回到京都,她也能放心大膽地繼續謀劃,前些時候謄寫出來的賬本被小姨立刻調查,因為那大多都是些小地官員的陰私,若是運轉得當,能夠交換出他們需要的信息。
上次二人游夜市,旁邊的就是京都大多畫舫游船所在的地方,二人來時天色尚早。
“現在就游湖嗎?”岑媚今日穿了身桃色的衣裙,春日明媚,襯得她唇紅齒白,眉眼嬌豔。
華泱點點頭,一路上岑媚都頗為興奮,雖然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可對岑媚自認比較了解的華泱看得分明,心中也十分輕松。
“一會午間,可以去對岸的福盛酒樓,裏面飯食做得相當不錯。”華泱道。
岑媚應聲,倒是覺得華泱一應安排好十分省心省力。
二人坐在舫上,湖水澄澈如玉,還有幾尾順着船游動的游魚,和煦的微風吹揚起岑媚的桃色的裙擺,她站在船頭,眯着眼,濕潤的水汽在面上輕撫而過,十分舒服。
稍站一會,身後便傳來了清越悠揚的琴聲,岑媚細細聽着,奏的曲子是輕松閑适的潇灑曲調,順着流水傳于湖上,化作輕靈的風飛過衆多畫舫。
只是岑媚卻蹙了蹙眉,這琴聲雖然逍遙,但奏者顯然心情郁郁,她彈琴猶善以心音入琴,故而奏起來極能夠感染人,所以她對奏者的心情也摸得極準,卻是不知華泱為何不太開心呢?
岑媚進了舫內,這舫內物品齊全,大多都是給富家子弟所用,故而琴笛樂器齊全,華泱彈的正是舫內的古琴,只是音色沉悶,還好華泱的琴技高超,彌補了大部分音色上的欠缺。
“如何?”華泱将手掌壓在微微震動的琴弦之上,一派閑适從容的樣子。他擡起頭望着岑媚,眉眼依舊是清冷的模樣。
岑媚緩步走向華泱,坐在華泱的身側,側臉偏向華泱,卻沒有看向他。
指尖一撥,琴聲嗡嗡。
她這才住了手,杏眸也轉向了華泱,輕聲道:“琴藝高深,自愧不如。”
華泱被岑媚直白的誇贊惹笑,但他只是微微彎了彎嘴角,擡手示意岑媚。
岑媚自恃琴藝不錯,也不謙讓,直接将華泱剛剛所彈的曲子分毫不差彈奏而出,只是比起華泱曲中表面閑适自在,背後卻郁郁憂愁,岑媚的琴聲反而多了些激揚潇灑。
“若說我彈的是林間迷霧不知歸處,你就是破霧烈風,将我的心緒全吹走了。”華泱撐着頭,目光帶着些複雜。
“誰知道呢,說不準迷霧背後是仙境,你引人進入,我送人深入。。”岑媚轉而彈奏起一曲纏綿悱恻的曲子,雖然彈奏間曲調完美,聽之只覺奏者情意都在琴曲之中,華泱卻目光微沉,帶着些打量。
“王爺覺得如何?”岑媚一曲罷了,偏頭看向華泱,朱唇微勾,漂亮的臉上帶着些期待。
華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甚好。”
岑媚轉過頭,看着自己十指纖纖,她搓了搓手指,離開了琴前。
湖上微風依舊,只是剛剛湊近的畫舫現在已經被驅趕,岑媚總覺得連維似乎有些過于緊張,但她也不能置喙。
“我幼時時常來此,只不過總是我一人。”
岑媚将看向窗外的視線轉到華泱身上。
華泱這句話沒頭沒尾,岑媚唔了一聲,好奇問道:“王爺來此地也是游湖嗎?”
沒想到華泱卻搖了搖頭:“不是,是兄長和他的狗腿子将我捆起來放于湖上小船。”
“啊?他們怎麽這麽壞……”岑媚說完才意識到這個‘兄長’說的是誰,咬了下嘴唇。
華泱偏過頭,那張平日看起來風光霁月的臉上露出個有些惡作劇的笑來:“他們是很壞,只因為我母親是羅部人,總認為我是混血異族,但是我也報複回去了……”
華泱一試住了口,因為他看到了岑媚從眼中流露出的些許痛惜。
是痛惜,不是同情、恐懼抑或是其他什麽施舍的表情,而是實實在在的痛惜。
時間仿佛回到曾經,即使華泱再怎麽告訴自己幼時的事情已經過去,現在他已經不會再被傷害,卻還是會一個人近乎自虐一樣時常獨自呆在畫舫,看着湖面清澈飄蕩,努力讓自己遺忘幼時所看到的仿佛将自己吞沒的黑色湖水,可是沒什麽用,現在他在畫舫上依舊還是會輕輕顫抖,只是将渾身戰栗變成了手指微顫。
“王爺。”岑媚伸手握住了華泱微顫的指尖。
岑媚只知道華泱一切光鮮,并不知曉光鮮的背後是許多波折,她回想起前世太子稱呼華泱為‘雜種’,自己也只當是洩憤,卻不知道背後的緣由居然是這個。
華泱握了握岑媚的指尖,面上那副難得的惡作劇表情漸漸消失,變成了有些疲憊的困倦。
“岑媚,你到底是什麽人呢?”這聲音漸漸歸于呢喃,離華泱并不算近的岑媚偏頭過去時,聲音早已消散。
她只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華泱垂着眼,揉了揉自己的眉頭,指尖的震顫仿佛好了許多,也像是他的錯覺,他忍不住将手上虛虛握着的柔軟手掌輕輕一拽,将岑媚拽到了他的身側。
岑媚卸了力氣,讓華泱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只是這姿勢有些委屈,華泱別別扭扭靠在她的臉側,卻并不重,似乎一時的親近也是帶着些克制。
岑媚悄悄握緊了手中溫厚的大掌,些許粗糙的繭子磨的她有些發癢。
那就再呆一會,就當是看他可憐。
岑媚暗暗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