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大意
四個時辰前。
姚都,春江畔。
陸爾:“你可知薛楊是誰?”
小河:“直接說。”
陸爾:“鼎泰樓的老板,上姚餐飲界的龍頭。”
小河:“……真的?……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陸爾:“我爹教的。”
小河:“……陸叔真是望子成龍。”
陸爾:“重要的是,很多人調查過薛楊的背景,但沒有一個人查到。”
小河:“So?”
陸爾:“他的過去是一個謎。”
小河:“你覺得他在騙我們?”
陸爾:“我只是說他未必說了真話。”
三個時辰又七刻前。
姚都,春江畔。
陸爾:“他初見你,就叫了你小雪,還熟悉你的玉镯,憑這兩點,他和你親人有故交應該不假。只是不知這交情,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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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要信他嗎?”
陸爾:“其實這取決于你,你想認一個舅舅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小河:“……”
陸爾:“你要是想知道,我們就去聯絡他。”
小河:“……”
小河:“不,我不想。前塵往事,是上一輩人的事。我這一生,真正的親人,是我看得見,摸得着的,和我确實有很多故事的人,像臺城裏的你們,還有龐彷。”
小河:“我們為陸叔他們來,就只為他們來,好不好?”
陸爾:“好。”
小河:“龐彷不在姚都,我們就去豐縣找線索,好不好?”
陸爾:“好。”
三個時辰且六刻前。
還是姚都,春江畔。
陸爾:“江楓?豐縣送你玉佩那個人?”
小河:“你怎麽知……咳。他是刑部的人,當時他說要繼續調查鈴铛隊。我是覺得,他那裏沒準有線索,我們走之前,應該去找他一趟。”
陸爾:“哦。”
小河:“……”
小河:“我剛聽他說,他今晚要在刑部職夜。”
陸爾:“……”
陸爾:“我去找他,玉佩給我。”
小河:“我也去。”
陸爾:“傻不傻?你那點功夫,一跑客棧全知道了。”
小河:“……好兇。”
陸爾:“小心些,等我回來。”
小河:“你小心些才對。客棧薛楊看得緊,我不會有事的。”
現在。子夜。
姚都,姚都長街。
大意了。
太大意了。
一卷鋪蓋裏,小河被裹緊。一個黑衣人,肩扛她這卷鋪蓋,身輕如燕,奔走姚都長街。
她是在睡夢中被裹的。
滾卷床上,醒來那刻,黑衣人直接帶她破窗,飛下客棧樓。
途中沒發出一點聲響,快到她來不及驚呼。
陸爾去了刑部。客棧的人,怕是也沒發現她失蹤。
怎麽辦?
反正不能這麽被帶走。
“喂——!”被內窒悶,小河吼出的聲音都悶成了“唔”。
“唔”聲剛起,她就感覺到一陣淩空。她這條被蟲,竟然被抛向了空中。
嘛情況?
撲通!
屁股着地,被子散開,小河一連在長街上轉了好幾轉,終于停下。
頭暈目眩中,身旁一陣香風過,落來片裙擺。
“小哥哥,你慢點走啊。”
嬌滴滴的聲音。是順兒。
順兒站在她身邊,還是水紅色的,只是添了件黑色披風。
她手持一條長鞭,正往回收。
就是這鞭子,剛才卷住黑衣人小腿,護下小河一程。
黑衣人站在長街那頭。面上一條巾,腰際一柄刀。身緊氣滞,握刀欲迎。
順兒卻先低了頭。
腳邊的小河,還穿着裏衣。頸肩腿上,隐約露出點風光。
小河伸指攏緊,“我這不是在睡覺嘛……”
黑綢飛展,飄落,小河身上多出件披風。順兒蹲身,替她系緊前襟。
“謝……”
順兒伸出手指,撓撓小河下巴,笑言:“我們的小丫頭,可不能讓那些男人瞧了去。”
言罷起身,指向身後,“你先往這條路上去,先生馬上就來。”
又道:“聲響小些,別驚動夜巡隊。”
男人見小河要走,立時上前。順兒長鞭作弧,向他劈斬而去。
“小哥哥,你可不能走。”
砰!
小河才行不過數十步,眼角一道紅波過,順兒竟然越過她,摔在了長街上。
“順兒!”
小河慌忙前去,扶她起來。
順兒倒未有傷,只是坐起後,一句話也不說。
她捧着長鞭,眼裏的光都碎了。
“順兒?”
“……鞭子……斷了。”
小河這才看到,她手中長鞭,已是根斷鞭。
小河拉她起來,“沒事,我們先去找薛先生。”
順兒卻好像更沉了。
“……八年了,我都沒舍得換。居然斷了。”
長街後,黑衣人已經踏步又來。
他刀未出鞘,可周身凝練的銳氣,卻比刀還要鋒利。
“順兒,我們先……”
“拿着。”
小河胸前,被塞入那根斷鞭。
順兒對她說:“拿好了。要是弄丢了,我就把你扒光了,丢到游船上去。”
“哈?”
這算哪門子威脅?
順兒拍塵站起,方才的傷心都揮了去。
她眼芒攏聚,看着那男人走來。
“先生說……不能鬧出大動靜。”她眸輕擡,“你死掉,也算不得什麽大動靜吧。”
言罷,迅如紅風,就去到男人身前。
彎腰,劈手,拉扯。
竟是一招猴子偷桃?!
沒眼看!
小河迅速捂眼。
那位黑衣人,也不知是驚是怒是痛。
“你一個女孩子家!”
雙十出頭的嗓音,像是幹脆又清正的男人。
小河挪開手。那兩人,在長街上對峙。
順兒娉娉袅袅,男人脊背彎彎。
疼的。
“小哥哥不喜歡啊?”順兒輕笑,“那我們……再試點別的?”
拔簪出發,順兒一水黑絲垂落。紅裙媚眼,她啓唇,叼了簪子在唇間。
她眼中既狠,且妖,手臂一展,身形一動,就又去向男人身邊。
她貼緊黑衣人,像一股水蛇,滑走在男人身際。
逃又逃不掉,抓又抓不住。
終于一個空當!男人反手直擊她面門!
輕輕起,順兒又避了過。
她飛身起落,就勢兩腿一夾,坐在了男人脖頸。
“下來!”男人怒喝。
順兒笑,捏住簪尾,抽出唇際。
“馬上。”
話音落,她眼中狠厲迸發,緊握簪頭,向着男人頸動脈,猛*插而下!
“順兒。”
薛楊的聲音,在小河身後響起。
他語調依舊沉穩,卻又顯出些焦急。
小河回頭,順兒也愣神。
這一瞬間,被黑衣人捕捉。他迅速抽刀,以鞘身,直劈而上。
“雲中!”
薛楊的焦急破喉,呼喚的,卻是那個男人。
淩厲刀勢,停在了順兒額前。
長街四人,陷入凝滞的僵持。
小河率先打破。
“薛先生?你認識他?”
“……過會兒,我都告訴你。”
告訴她什麽?
薛楊道:“順兒,回來。”
順兒挪開簪尖,直身。男人也扯住她小腿,一甩。
順兒就勢騰躍到薛楊身邊。
黑衣人在長街上站穩。
“怎麽樣?”
薛楊先是問了兩個女孩。
待确認她倆無礙,這才轉身,與黑衣人對視。
“倒沒想到是你。”
薛楊淺笑,男人聞言不語,只是擡腳,直接向他們走來。
向小河走來。
小河稍退,順兒護住了她。
黑衣人到身前,站直在薛楊面前。
他說:“讓開。”
薛楊眉一輕颦,不動。
黑衣人要繞行,薛楊終于是攔臂,再次擋住了他。
薛楊道:“莫雲中,你現在的脾氣真像他。怎麽不學點兒好的?”稍頓,“也對,他有什麽好的能學。”
此話一出,先驚的是順兒。
順兒:“莫雲中?!”
小河:“莫雲中??”
順兒解釋,“上姚第一刀。”
解釋完,她還拍了拍胸脯。
天老爺啊,她剛剛,居然在莫雲中脖子上撒野了?
可是……他好像也沒傳說中那麽強啊。
雲中盯住薛楊。
“莫楊,過分了吧。莫家生你養你,你不學無術一事無成就算了,如今還編排起父親。多大的臉啊?”
小河順兒還沒消散的震驚,又被提了起來。
小河:“莫楊?”
順兒看一眼薛楊,眼裏情緒太多,話卻一句都無法說出口。
薛楊苦笑,朝身後道:“我一會兒就告訴你。稍等我一下。好嗎?”
而後,他迎視雲中,那眼裏,便都是不悅了。
“十八年不見,怎麽都沒想到,你還興教訓起我來了。這什麽?白眼兒狼?”
“哦,那對不住。”雲中垂了下頭,“感謝莫二少把我從流民村的垃圾裏刨出來,給我吃給我穿,叫我識字授我武藝,順帶還送了我您一身的好脾氣。您是什麽?活菩薩呀!我這麽說您真是不應該!啧,這臭嘴,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雲中把着刀柄,連連抛話,莫楊初時不悅,可越聽,卻越沉靜了。
雲中不爽,“看什麽看?!”
薛楊道:“行了,你要是不高興,找個日子,咱仨人坐下,我一并讓你們罵個痛快。”
雲中愣了神。
薛楊又道:“行了,回去吧。”
雲中當時就惱了。
“憑什麽!”
他別開薛楊,“讓開!”說罷直取小河。
薛楊搶先一步,一個橫劈手攔下他,另一手一拽,便握住了小河手臂。
他道:“小河,我們走,他不敢拿我怎麽樣的。”
雲中:“你試試看啊!”
而小河,她誰也沒理會。
她只是從薛楊手裏,扯出了手腕。
薛楊:“小河?”
小河連連後退,也擡手止住了順兒要來的腳步。
順兒:“小丫頭?”
小河問薛楊:“他說的‘莫楊’,是什麽意思?”
薛楊一杵額心,“小河,我們回去說,這裏不方便。”
“不。現在就說清楚。”
“小河,夜巡隊随時可能來,我們先……”
“你說。”
小河轉朝雲中道:“他是誰?”
“莫家二少啊,”雲中抱臂,“當朝……”
“莫雲中!”
薛楊大喝,雲中挑眉,笑得嘲諷。
小河:“當朝什麽?”
薛楊趕忙過來拉住小河。
“小河,我都告訴你!都告訴你!但你現在趕緊跟我走,你不能被他帶回去!你,你……你會很糟糕的!”
“喂,過分了吧。”雲中在後面嚷,“認祖歸宗天經地義。莫府怎麽也比你名正言順吧?啊?這位六親不認的翹家少爺。”
薛楊再不回應,狠力要扯小河走,小河剛要掙紮,就聽到一句——
“得罪。”
雲中的手,捏握住她另一臂。
“莫楊。”雲中道,“我想揍你這一拳,可想了得有十八年了。”
砰!
一道重拳出擊,直直砸向薛楊。
薛楊登時飛了出去。
順兒:“楊先生!!!”
“噓。”雲中朝那飛撲過去的紅影道,“別驚動了夜巡隊。”
“你……!”
順兒扶起薛楊,當即要迎戰雲中。
可薛楊攔下了她。
他道:“他沒用內力。”
“我倒是想啊。”雲中涼涼道,“可老爺說了,今日一切求‘靜’。呵,到底老爺還是顧你這唯一的兒子。”
“他哪裏是顧我。”薛楊撐地起身,還有些暈眩,“他是怕鬧出動靜,讓別人搶了先機。”
雲中不解,“你什麽意思?”
薛楊不理他,站穩,自嘲一笑,“早知如此,就該帶一夥人來。大不了魚死網破,鬧得全上姚都知道。還能狠狠揍你這野小子一頓。”
“跟你不熟。野小子這三個字,麻煩別再叫了。”
雲中回身,道說:“還請您跟我……”
诶?
沒人。
手邊沒人。
雲中擡頭,看見長街那頭,小河已跑得老遠。
“……”
雲中無奈,“麻煩。”
他先一腿劈開襲來的順兒,用足了全力,直把順兒砸到薛楊懷中,帶得兩人都摔在了地。
而後,他腳下疾跑,瞬間就到了長街對頭。
小河眼瞥見他飛來,心知跑不過他,遂立馬大張嘴。
這些人,那麽害怕夜巡隊嗎?
可惜。
她一個守法好公民——她,不,怕!
“救命!!!”
小河大喊。
便喊,還邊繼續往前快沖。
身後劈風聲襲近,小河連連叫嚷:
“救命救命救命救——”
最後一字,卡在喉中,小河後背心口,砸來一道劇痛。
她當即心絞痛。
“抱歉!誤傷!”
雲中收勢,箍緊小河手臂。
“我求您別鬧了,是真的不能讓夜巡隊發現,到時候您就知……诶?”
雲中身前的人影,驀地癱軟在地。
他扶住,一看。
瞧得她臉煞白,冷汗急冒,已然是昏迷情态了。
“……”
“……孫小姐?”
“……”
“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