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掉馬
楚湫不經意掃了他眼,男人眼中毫無溫度,她一時也有些自嘲,赫連策不寵幸妃嫔不一定是為了自己,自古以來又有哪個帝王是長情的,只是被外界解讀成因她而已。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不過,哀家如今就擔憂你子嗣一脈,皇家龍裔不僅僅是你一人之事,更是國之根本,你莫要讓母後日後無顏面見你父皇。”太後語氣放緩許多,此刻也是帶了些實意。
赫連策依舊聲音平靜,“兒臣會将此事放在心上,母後如今保重身體最為要緊。”
太後垂下眸,低嘆一聲,“母後如今也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能挂念的只有你與你舅舅他們,此次你舅舅雖然行事不對,可到底也是你舅舅,其中必定是有何誤會,你莫要聽信奸佞小人之言冤枉了好人。”
繞來繞去還是說到了這,楚湫也是明白了,太後此番召見自己前來是幌子,引赫連策過來是真,劉家出了這種事赫連策已經不再聽太後的求情,這次先打溫情牌,再引入正題,當真是繞了個好大彎。
聞言,男人神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反倒目光灼灼的看了眼太後,“母後也說國之根本不容任何疏忽,朕不會聽任何奸佞小人之言,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貪贓枉法之輩。”
太後臉色一變,赫連策卻以微微颔首,“兒臣還有公務在身,下次再來探望母後。”
說完,不等太後言語,人已經徑直大步離去,楚湫微微福身,緊接着也跟在身後,屋內瞬間寂靜了下來。
一杯茶盞驟然摔在地面,碎裂一地瓷片,一旁的趙嬷嬷連忙上前勸慰道:“太後何必與皇上置氣,皇上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曉,莫要為了他人壞了您與皇上的情分。”
“源華雖說偶爾行事出格,可到底也是皇上舅舅,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到底他還是因為那件事,源華那樣做也是為了皇上,如今竟是連他舅舅也不放過,怎能不寒哀家的心!”
太後一掌拍在桌上,布滿皺紋的面上滿是怒意,似乎真寒了心。
“只要太後在,皇上多少會顧忌着您的面子,定不會對劉大人如何的,而且皇上不也提拔了許多劉家年輕子弟,只是不好做的太顯眼,畢竟劉大人做了這等事,若是皇上一味偏袒難免會引起朝臣不滿,您也得體桖一下皇上的處境才行。”趙嬷嬷輕聲勸道。
聞言,太後卻是疲乏的揉了下額心,“皇上啊,就是心思太重,凡事都想牢牢握在手心,不像他父皇,以皇上的性子,哀家若是不早做準備,劉家遲早會沒落下去。”
秋風習習,出了長壽宮,外面一行浩長的銮架屹立在那,看到皇上出來,王德全立馬迎了上去,“皇上,李将軍已經在側殿那裏等着了。”
楚湫眉間微動,依舊不動聲色跟在身後。
赫連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女子,薄唇微啓,“你連朕都不怕,母後便将你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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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湫眼神微動,擡手碰了下自己的臉,輕聲道:“許是入秋,嫔妾受了寒,與太後娘娘無關。”
這倒不是她為太後解釋,若說是被太後吓的,那就顯得太過矯情,別人怕也不信。
那張素面朝天的小臉上略顯蒼白,氣息的遲緩看的出她的确有所不适,芙蓉色衣裳也生不出絲毫豔麗感,整個人沉靜的猶如一潭平靜無波的池水,激不起任何漣漪。
赫連策就這麽定定的望着這個奇怪的女子,他本以為她會與湫兒有何幹系,原來她們一直都是兩個人。
他心裏竟是有些複雜,如今想來,她能與湫兒一樣的繡法,也定是對方親手教的,赫連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人。
“那就找個太醫看看。”
話落,男人已經坐上了龍攆,神情冷淡,那句話随着秋風飄散,一切像只是她的錯覺。
浩長的銮架漸漸離去,楚湫站在那定定的望着那道明黃的身影,霞色裙擺随着秋風漸漸擺動,身後的花憐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聲道:“主子,咱們還是快些回宮吧,您本就身子不好,可吹不得風。”
回過神,楚湫微微點頭,慢慢往宮裏走。
有些時候的确不能逞強,一回宮她便讓花憐去叫太醫,如今桃兒走了,她沒了人去給哥哥送信,宮裏她誰也不信,如今看來只能先斷了與哥哥的聯系,不讓人抓到把柄才最重要。
“主子!不好了!”
最近剛提的一等宮女紫意忽然急匆匆走了進來,面上滿是急切,“花憐姐姐被沐昭儀她們給拿下了!”
楚湫正在繡着荷包,聞言卻是眉頭一皺,“怎麽回事?”
紫意面上難掩慌張,更是急急忙忙的道:“先前花憐姐姐去給您請太醫,誰知半路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沐昭儀她們,沐昭儀說自己也身體不适,想将太醫帶回宮看診,花憐姐姐一時解釋了幾句,誰料沐昭儀說花憐姐姐狗仗人勢目中無人,竟是當場讓人打了花憐姐姐二十大板,如今人怕是還在禦花園呢。”
眸光一頓,楚湫放下手中繡活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色,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來到禦花園涼亭處時,那裏依舊圍了不少人,遠遠便聽到玉嫔那煽風點火的聲音。
“沐姐姐您瞧這賤婢說的都是些什麽話,這分明就是不将您放在眼中,就知道狗仗人勢,您的千金之軀豈是那個知縣之女可以比拟的?”
走近後,楚湫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趴着的花憐,她已經暈過去了,後背一片血肉模糊,宮裏的人下的都是死手,二十大板一個健碩男子都撐不住,更何況一個柔弱的女子。
“玉嫔姐姐說的好生有道理。”
涼亭中坐着的人頓時聞聲望去,當看到來人時,玉嫔忍不住輕笑一聲,“婧嫔妹妹莫見怪,奴才不懂事,沐姐姐也是幫你管教一二,若是日後沖撞了妹妹那該多不好。”
沐昭儀坐在那懶懶的抿着清茶,眼也未擡,她父親受皇上重用,所以她也一向倨傲,就連雲妃也未曾怕過,更何況一個小小知縣之女。
楚湫走近後也不看地上的花憐,而是來到涼亭中對着沐昭儀微微福身,“嫔妾見過昭儀娘娘。”
玉嫔似乎很得意,語氣略帶嘲諷,“這進了宮可不像那些窮鄉僻壤一般,如今可得事事講究規矩,好在今日這賤婢沖撞的只是昭儀娘娘,若他日沖撞了皇上,妹妹的麻煩可就大了。”
“那玉嫔姐姐不妨告知妹妹,我這宮女是如何沖撞昭儀娘娘的,也好讓嫔妾警示禦下。”楚湫面上依舊帶着平靜的笑意,似乎一點也不動怒。
倒是玉嫔身後那個宮女忽然出聲道:“昭儀娘娘想讓何太醫看診,可婧嫔娘娘的宮女卻頗為微詞,可見內心不知如何在編排娘娘們。”
宮女說話不陰不陽的,倒繼承了她主子的性格,楚湫眼角一瞥,上前一步,擡起胳膊措手不及就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涼亭裏瞬間陷入一片死寂,清脆的響聲震驚了所有人。
“主子說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奴才插嘴。”她語調清淡。
“你——”玉嫔氣的驟然起身,“你竟敢打本嫔的人!”
楚湫微微一笑,儀态端莊,不急不緩的道:“是玉嫔姐姐說的,皇宮可不是什麽窮鄉僻壤的地方,凡事都得講究規矩,只是玉嫔姐姐的人規矩似乎并不怎麽好,嫔妾也只能替您管教一二,免得他日沖撞皇上,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
乾清宮內彌漫着一股醇香的酒氣,宮人們陸陸續續上好菜肴,李齊坐在那倒有些受寵若驚,不曾想皇上今日竟然想與他共飲一杯。
“這是父皇珍藏的萃晶釀,朕不愛這些,卻記得李将軍是愛酒之人。”赫連策輕笑着給他添上一杯酒。
李齊連忙接過,語氣恭敬,“皇上能記得微臣喜好,乃微臣榮幸。”
殿內只有王德全一人伺候着,彌漫着濃郁的酒氣,聞着便讓人有抹醉意。
赫連策似乎心情不錯,眼中含笑,還擡手拍了下他肩,“你性子一向不拘小格,朕今日找你只是随便說說朝中之事,不必拘束。”
見皇上今日似乎有什麽喜事,李齊也不是什麽文鄒鄒的人,當下便一飲而盡,感嘆不已,“的确是好酒。”
赫連策眸光微動,随口似的道:“李将軍可得悠着些,這酒聽聞烈性大。”
李齊什麽酒沒喝過,自然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一旁的王德全又立馬給他滿上一杯。
“劉家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你如何看?”他神情瞬間又嚴謹起來。
李齊自是一本正經的回道:“恕微臣直言,這些年劉大人仗着與皇上的關系,不知行了多少出格之事,此次定是要處理的,可如果太過嚴厲,定會寒了劉家的心,太後娘娘那皇上怕也不好交代。”
這的确是件難事,李齊皺着眉頭又喝了一杯,別說,這一杯下肚他腦袋竟然天旋地轉起來。
“你說的對。”
赫連策神色不變,直到見對面的一個勁的揉着腦袋,才忽然一笑,“若是湫兒看到你如今已經獨擋一面,必定會很欣慰。”
李齊腦袋暈暈沉沉的,甚至整個人已經趴到了桌上,迷迷糊糊的呢喃着,“三小姐……三小姐……”
一旁的王德全有些想笑,這李将軍已經很不錯了,當年先皇喝了一杯便昏睡了整整一夜。
赫連策慢慢傾身,手中也端着一杯水酒,冷硬的輪廓上哪還有先前的平易近人,眸光深邃一片,“你與婧嫔是什麽關系。”
“三小姐……三小姐……”李齊一直在揉着模糊不清的嘀咕着,“三小姐……她是三小姐……”
王德全手上的酒壺瞬間摔碎一地。
男人手中酒杯驟然碎裂,目光如炬,“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