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轉身誰小狗

第3章 一個認真的決定

一個認真的決定

第3章

江頌剛出學校大門，就聽到一聲車鳴，回過神，沈應山從車窗裏冒出個頭，“我送你回家，上車！”

“叔叔，您怎麽知道我在這學校？”江頌上車之後問。

“我呢，一直做的是教育工作，現在在大學裏教書，咱們井城啊，別的我不清楚，但有多少小學，中學和大學，具體在什麽位置，我都了如指掌。你家那附近就這麽一所中學，我打個電話問問就清楚了。”沈應山指了指他，“哎，安全帶系上。”

江頌笨手笨腳的拉了幾下，沒拉動，沈應山笑笑，湊過去給他系好了，“你這胳膊的傷還使不上勁是吧。”

“也不是。”江頌說，“我沒坐過副駕，這種車也沒怎麽坐過。”

“哎，副駕有什麽好坐的，自己開車才有意思。以後你自己賺錢買好車，比叔叔這破車強十倍的。”沈應山樂呵呵的說，又問，“沒吃飯吧，我帶你吃飯去啊。”

“吃過了。”江頌說。

“剛放學就吃了？”

“嗯，我課間吃的面包，飽着。”江頌說。

“那怎麽能算晚飯呢，我們就随便找個小飯店吃點，我又不請你吃貴的。”沈應山玩笑道。

“真不用了，我不餓。”江頌低着頭。

“那好吧，我送你回家。”沈應山心道，這孩子倒是和他媽媽完全不同，昨天就看出來了，也正因為這個，沈應山才有點放心不下。

“對了，你名字是哪兩個字？”路上，沈應山主動問道。

“大江的江，歌頌的頌。”

“哦，那挺好聽的。”沈應山點着頭，江玲玲倒沒有随便給孩子起名字，“那，你胳膊的傷去醫院看了嗎？”

“看了。”江頌馬上又道，“不是，明天去複查。”

“一定要配合醫生好好檢查，別留下後遺症什麽的，胳膊可不是小事兒。”沈應山囑咐着。

“嗯。”

又到昨晚停車的地方，這兒的房子白天看更是慘不忍睹，江頌道謝之後要下車，沈應山叫住他，“你媽媽沒把你往別處塞了吧，她有說去找工作了嗎？”

江頌頓了頓，說：“她開始打起精神了，以後會帶着我一起生活。”

“那就好。”不知怎的，沈應山不太相信這話。

回去路上他還在琢磨，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經過一個路口時，他還是掉了頭，想去看看那孩子的生活環境。他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多管閑事，要是碰到了江玲玲，她保證是一臉譏諷的笑，笑就笑吧，他放不下那孩子是真的，要不然今天也不會特意找過來。

還沒到那棟破樓沈應山就看到了江頌，他沒有回家，還在往家相反的方向匆匆走着。

沈應山跟着他來到一個舊貨市場，裏面的街道太窄無法通車，他只好棄車而奔。上一次這麽跑步還是學校舉辦的校運會，要求老師也必須參加，他的八百米跑了倒數第一。

還好蒼天有眼，他發現了江頌的身影，那是一家收廢品的店，江頌和坐在門口的人說了幾句話便走了進去。

收廢品的店老板在門口端個鐵碗吃面條，瞅了一眼西裝革履的沈應山，“有啥事啊老板？”

沈應山往屋裏指了指：“剛剛進去那小孩，跟你什麽關系？”

“江頌嗎，什麽什麽關系，鄰居喽，他沒地方住，晚上給我看店，我不收他錢。”店老板吸溜吃着面條。

“看店？”沈應山看了裏面堆積如山的破爛，“這店有什麽好看的？”

“啧，你怎麽說話呢，裏面全是我吃飯的家夥！”

“哦對不起對不起。”人一般很難消除偏見，只是隐藏得好，無意識間便會展露，沈應山連連道歉，“我想找江頌。”

“你是他什麽人啊，你跟他什麽關系？”店老板警惕的打量他。

“叔叔，你怎麽——”江頌一臉驚訝的走出來，他的校服脫了，又穿上了他那件破舊舊羽絨服，外面還套了圍裙和袖套。

沈應山站在店外看着他。

冬季的嚴寒很殘酷，它讓困窘的處境避無可避，可是冬天呢，又是最容易讓人心軟的季節，所以回憶起來也總是溫暖。

到了古稀之年的沈應山對那年的冬天就是帶着滿滿溫情回憶的，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在何時做了那樣一個決定。那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一個決定，即使他并沒有想過要任何回報，但他和妻子的人生還是因此增添了許多快樂，許多顏色，他們的晚年也都其樂融融，沒有感覺到任何寂寞。

-

店裏有一個小小的隔間，也堆着破爛，只是沒堆滿，還放着一張桌子，一張床，屋內的燈光特別暗。

江頌告訴他，江玲玲走了，他們那房子早就到期了，房東催了好幾次房租，昨天晚上已經把他們的東西都扔在門口了。這兒的店老板的确是他們的鄰居，他對江頌挺好的，江頌也覺得住在這裏比住在大姨家好多了。

“我打給她。”沈應山拿手機出來的時候氣得手都在抖，又想起他并沒有江玲玲的號碼，不過也不是難事，問一問就知道了。

“沒有用的，她不會接。”江頌冷靜的說，又拿出一張紙片，上面是江玲玲的小號，“這個號碼才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我來打。”

江頌又道：“可是她說，除非是我快死了才能打給她。”

沈應山簡直懷疑自己聽錯：“她說什麽？”

“她說她是我親媽，再怎麽壞，都不會看着我死的。我上次就是在醫院打給她的。”江頌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因為這個。”

沈應山冷哼：“就是說她還沒壞透，應該給她頒個‘良心未泯’獎才行。”

“她騙你們了。”江頌說，“她說每個月給大姨錢，其實只給了一次，所以才沒有人願意收我的。”

沈應山道：“那除了這個，其他的她說謊了嗎？”

江頌沒有回答。

“最開始她把你丢給了誰？”

“我姥爺，但沒等我上小學姥爺就去世了。”江頌慢慢道，“接着是她一個朋友，然後是男朋友，再然後是村子裏那些親戚，最後是大姨，我媽說那是走投無路了，她和大姨的關系還不如朋友。”

沈應山已經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她在醫院看到你們了，才想起你們來的。”江頌說，“就上個月。”

“醫院？”沈應山回想了下，應該是市二院，“哦，我老婆有些老毛病犯了，我們去找相熟的醫生。”

“那你們挺倒黴的，被她撞見了。”江頌說，“我媽很聰明的，她知道你們是好人，肯定會回來找我，所以她才放心走了。叔叔，你還是走吧。”

“為什麽？”

“讓她猜對了我會覺得不爽。”江頌撸了撸自己的袖套。

沈應山不自覺的笑起來，這孩子還挺有個性。

小小的房間密不透風，只讓人覺得悶卻不覺得暖，何況還夾雜着難以說明的味道。沈應山實在有些受不了了，這裏待久了會呼吸道絕對有害，他難以想象江頌還要在這裏睡整晚，他拍了拍江頌的肩膀，懇切的說：“我們出去說，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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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應山帶江頌來到了一家面館，喝幾口熱乎乎的面湯之後，整個身體都暖和起來了。

江頌卻紋絲不動，沈應山用筷子挑起面，“你不喜歡面食嗎？”

“不是。”

“那吃嘛，吃完會舒服點。”

“吃完你就要帶我走嗎？”

沈應山嗆了一下，“怎麽說的我要拐賣兒童一樣。”

“您收留我沒有任何好處的。”江頌說。

“這個可不一定哦。”沈應山笑着拿起旁邊的杯子。

“我不想跟你走。”江頌又直接道。

“看出來了。”沈應山點着頭，“能問下為什麽嗎？”

“我不相信任何人。”江頌道，“我靠自己就可以活。”

“我也覺得你很厲害，只不過，那樣會平白吃很多苦。”沈應山緩和的說，“你不相信我，是覺得我也是那種會虐待小孩的人嗎？”

“我知道您是大好人。”

“大好人就不必了，就算就有點小小的好吧。”沈應山把面推到一邊，和江頌認真的解釋，“我也仔細和你說下我的想法吧。其實昨天你媽媽來鬧一通，我和我老婆都沒反應過來，我們的确一直想要個小孩，估計你媽媽也是打聽過的。我們對你的拒絕是因為你母親，和你沒有關系。相反，我們夫妻倆看着你都覺得很親切。”

“還有呢，我其實不止打聽了你的學校，你現在的班主任是我之前的同學，我跟他了解了一些你的情況，你的成績非常優秀，很認真很刻苦，只是家庭環境有點複雜。而我這個人，最是惜才，我不忍心看到你這麽小的孩子除了上學還要為生計發愁。因為······我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家裏太窮了供不起我上學，那就一邊打工一邊讀書，所以我吃過的苦，我真的不想再看你複刻一遍，沒必要。”

“我也知道你現在的情況，我們不能叫收養，就當寄住吧。我也不是說能給你提供一個多好多好的環境，我只能說——”

“至少比我現在好。”江頌突然出聲打斷他，接着拿起筷子開始吃面。

“要這麽說也行，那我就當你答應喽，希望我們以後相處······”沈應山看過去，立刻頓住了，江頌吃着面，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可他始終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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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這個——”路上江頌準備把一個東西給他。

“直接叫叔，聽着親點，或者叫沈叔。”沈應山轉頭一看，是那個熟悉的信封，“你媽把這個留給你了？”

“嗯。”

“還真是良心未泯。”沈應山道，“那她既然給你，你就留着用吧。”

“我不要。”江頌說。

“那可得說好了，你不要這個，以後給你零花錢得拿着啊。”

江頌沒應。

沈應山在心裏嘆了聲氣，這孩子真是話少，他主動找話聊：“我們家樓上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小時候身體就不好，心髒方面有毛病，但性格可活潑了，長得也招人喜歡，以後你倆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哎我不是說不活潑就不好啊，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個性，挺好的，叔就希望你開心點，以後有什麽事······”

沈應山再扭頭一看，副駕上的人已經睡着了。

“好吧好吧，”他專注的看着前方，“都慢慢來，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