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個荒謬的請求
一個荒謬的請求
第2章
沈家夫妻倆一夜未眠,回想起白天的事,還感覺像一場挺荒誕的夢。
一個孩子,他們家差點就要這樣莫名其妙多一個孩子了。
孩子是沈應山那位多年未見的學妹江玲玲的,江玲玲當時在他們學校很有名,校花,性格活潑開朗,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退學了,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到她,江玲玲成了單身母親。
打眼一看,江玲玲依舊是漂亮惹眼的,只是俗氣過剩,就像那種過于看中美貌而忽視了內在修養,上了年歲,沒幾句話就可以看出是個空殼。
這個世界上過得不如意的人太多,沈應山自己也有過不如意的日子,到現在也沒有大富大貴,但作為成年人一味向別人訴苦,甚至要別人強行接下自己的不如意,就非常惹人厭煩了。
多年未見,事先也并未打招呼,就把自己的小孩帶到他家來,要他幫忙照顧,簡直是······
“你是怎麽知道我家地址的?”在聽到江玲玲的請求之後,沈應山首先想到這個問題。
江玲玲大喇喇的說:“沈學長以前給我寄過營養品啊,上面有你家地址。”
“營養品?”沈應山一頭霧水,看向旁邊的妻子,她眼神躲閃,沈應山明白了什麽,先把妻子拉進了房間。
關上門後,沈應山立刻問:“你什麽時候給她寄東西了?”
沈文虹嘆了聲氣,又耐心解釋道:“不就是有一回,你們老同學聚會,你們班長搞那個募捐嘛,說你們有個學妹的兒子生病沒錢做手術,都在網上發籌款了,你當時捐了兩萬塊錢。那之後又過段時間,我在街上碰到你們那班長了,她請我喝茶,直說感謝我們什麽的,還給我看了那孩子做完手術的照片,又瘦又小的,都是因為長期缺乏營養,我看着實在挺心疼,就問了江玲玲的地址,然後又去藥店買了兒童鈣片維生素什麽的寄過去了。”
他們班長一直是熱心腸的女子,畢業之後也留在學校工作,以前好像也和江玲玲的關系不錯。
“那你怎麽沒跟我說呢?”沈應山道。
“你那段時間忙着評職稱,我又老是往醫院跑,誰記得這點小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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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沈文虹一心想着怎麽把身體調養好,好要個孩子。
“我也真是沒想到,居然順着這個地址找來了。”沈應山搖着頭。
夫婦二人出了房間,那對母子應該不在客廳了,難道走了?兩人往門口一瞧,登時吓得一身冷汗,只瞧江玲玲居然帶着孩子跪在他家門口。
“我天,這是幹什麽,趕快起來!”沈應山心裏更加煩躁,去拉也拉不起來。
江玲玲把沈氏夫婦撥開,跪得直直的:“學長,不,以後你就是我親哥,我知道你人好,當初搞募捐的時候,只有你和你們班長給我捐了錢,後來嫂子還給我孩子寄了那麽多營養品,我一直感恩,我也知道不該拿你們的善良當籌碼,但我現在真的走投無路了,你們就幫幫我,收留下這孩子,行嗎?”
“你先起來,起來說話。”沈應山使勁拉着她,沈文虹去把孩子扶起來。
沈應山又氣又無奈:“江玲玲,我說實話,你這個要求真的很荒謬,這孩子他不是物件,他不能,不能亂放啊!我們跟你,那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法律關系,我們都不是很熟悉的朋友,舊交都算不上,你這,這怎麽派也不可能派到我們家來啊!”
沈文虹沒說話,她本來還拉着那孩子細細的胳膊,這番話之後,男孩默默掙離了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沈文虹一直想看清孩子的樣子,他頭發太長了,劉海遮住了半張臉,再從進門開始就低垂着腦袋,根本看不清。
“我的命啊!”江玲玲突然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聲。
她這剛吼完,有鄰居就從樓下上來了,接着一個再一個,人都在他家門口聚着。
“沈老師發生什麽事了?”
“咋的了這是?”
“······”
一個個打着關心的旗號,都是來看熱鬧的,沈應山平日挺愛面子,頭一回出這種幺蛾子,尴尬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我能找的都找遍了!血緣關系有什麽用啊,都不把我家孩子當人!你們看看,這要不是我去看他,我都不知道他受這麽大的罪啊!”江玲玲哭着,把男孩髒舊的羽絨服脫下來,兩條毛衣袖子往上捋,胳膊舉起來,像展示勳章一樣,“你們看,左胳膊,是被狗咬的,去醫院縫了十幾針啊,右邊是被棍子打的,我去看的時候都脫臼了。不止胳膊,身上腿上都有傷!”
江玲玲還要展示他背部的傷口,被男孩伸手阻止了,他看向母親的眼神同樣厭煩,默默把毛衣袖子撸下去,退出了人群之外。
沈文虹有點擔心他自尊心受到傷害而逃跑,但男孩只是默默走到牆角蹲坐着,抱着自己的雙膝。
圍觀群衆在表達完驚訝之後又表達着憤慨,紛紛詢問是哪個畜生幹的。
江玲玲只是一味的憤聲咒罵,也不指名道姓,像是在故意掉觀衆胃口。
沈文虹雖然被這些人吵得頭疼,但她更關心那男孩的傷,也關心到底是誰這麽下毒手。
準備散開衆人時,樓上的鄰居也回來了,抱着懷裏焉不拉幾的病秧子,沈文虹心裏哀嘆着:怎麽今天見得都是受苦的孩子?
“趕緊上去吧,別凍着孩子。”沈文虹對那鄰居說。
再一番吵嚷之後,沈文虹果斷把江玲玲拉進了屋,又賠着笑臉跟衆人說:“哎呀不好意思給各位添麻煩了,我們會自己處理好的,謝謝關心了啊謝謝!”
衆人一臉不甘不願的走開,有幾個仗着關系近點的還要進屋坐坐,被沈文虹笑着趕走了。
樓道恢複了安靜,沈文虹才走到那孩子身邊,彎着腰和他說:“外邊冷,先進屋去吧。”
男孩擡頭看她,嘴唇抿了抿,末了說了一句:“對不起。”
沈文虹的心裏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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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誰啊,他大姨,那是我親姐啊,家裏養了個霸王,就會拿我家孩子出氣!我原以為,也就是嬌縱任性了點,不會做什麽惡事,結果啊,他居然讓江頌跟狗住一間屋,而且是狗睡床,我家兒子打地鋪,那瘋狗仗人勢咬他胳膊,江頌打他幾下,那霸王直接就把我兒子另條胳膊給打折了······”江玲玲哭哭啼啼的說着,後面都是對她大姐一家的控訴。
沈家夫妻倆都覺得不可置信,還真的有這樣的惡童,想來都是父母慣上天了,沈應山問道:“你報警了沒,這可不能算什麽小打小鬧了,那樣的小孩不及時管教,長大後也是個禍害!”
江玲玲支吾道:“原本,原本是要報的,可,可我大姐說,要先把這幾年的賬給算清楚,江頌住在她家的開銷······我,我是給了的,每月都給,但我大姐說那些遠遠不夠,而且倆孩子打架,江頌不是沒還手,就······”
“哪有你這樣當媽的!”沈應山狠狠地瞪着她。
“我也沒辦法,我也沒辦法啊。”江玲玲低頭抹着眼淚,一副羞愧的樣子。
一會兒,屋子裏陡然安靜了下來,情緒宣洩太多,幾個人都累了,忽然,廚房裏的電飯煲響了兩聲,飯好了,沈文虹站起身,這場鬧劇發生之前,她剛把飯煮上,和往日一樣備好菜等丈夫下班回來再炒,而現在晚餐時間已經快推遲了一個小時。
“先吃飯吧。”沈文虹站起身宣布着說,“不管怎樣,吃完飯再談,我們大家都冷靜一點。”
沈應山剛想說點什麽,妻子已經起身去了廚房。
芹菜牛肉,香蔥豆腐,雞蛋絲瓜湯,沈文虹帶了點抱歉的口吻說:“冰箱裏沒其他菜了,我們夫妻倆晚上吃得少,不夠的話,阿姨給你叫一份炸雞好嗎?現在小孩好像都愛吃那個。”
江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對他說的,手裏端着碗一時不知道是放下還是繼續端着,“不,不用了,阿姨。”
“直接叫姨,叫沈姨,這樣叫多親啊,要說謝謝沈姨。”江玲玲臉上帶着谄媚的笑。
“先吃飯吧。”沈應山冷淡的說。
沉默的晚餐之後,沈應山問江玲玲:“你現在冷靜一點了嗎?”
江玲玲微笑道:“學長,我不是瘋子,也不是一時興起就把孩子亂塞,你看輕我了。”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
沈應山剛說完,沈文虹端着幾杯茶出來,放在江頌面前時,輕聲問了一句:“你想喝點別的嗎?”
江頌搖搖頭。
幾人在沙發上安靜的坐了一會,江玲玲似乎意識到已成敗局,仰頭盡力展露着笑容,“那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她站起身,沈應山葉放下茶杯站起來,“我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吧。”江玲玲說。
沈文虹道:“還是送一下吧,有點晚了。”
“我去拿外套,等我一下。”沈應山轉身去了卧室,沈文虹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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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早有準備,但江玲玲住的地方還是讓沈應山有些意外,怎麽說呢,就是那種破爛到你抛棄它的時候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房子,時刻刷新你對這個世界角落的認知。
“你先回家吧孩子,我和你媽媽說幾句。”沈應山扭頭溫柔的對江頌說。
“嗯。”江頌去開車門,又小聲說了一句,“叔叔再見。”
“嗯,再見。”沈應山注視着他的身影走到車燈前,再走向一片漆黑處。
“學長還要繼續教訓我嗎?”江玲玲從手提包裏拿出了煙,熟練的點燃。
沈應山把車窗打開,很直接道:“我不能幫你養孩子,你缺錢的話,我可以借你。”
“哎呦果然大好人一個。”江玲玲叼着煙說。
沈應山從外套內兜裏拿出一個有點厚的信封:“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只能給你這麽多,江玲玲,以後不管再苦再難,你都要咬牙把孩子養大······”
“錢謝了,廢話就不用說了。”江玲玲吐了一口煙,接過信封就要下車。
沈應山氣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別逼我用髒話罵你,孩子你自己生的,選擇生他就要好好把他養大,你做不了好母親至少做個人吧,你這樣對小孩以後會遭報應的!”
江玲玲無所謂的笑笑:“學長,我還是頭一回見你生這麽大氣呢。哎,你說你這麽好的人怎麽就命裏無子呢?”
沈應山松開她,在駕駛座上深呼了幾口氣,問道:“這孩子的親生父親呢?”
“死了啊。”江玲玲無所謂道,“這孩子還沒出生他就死了,短命鬼,哎你說我可不可憐?”
“下車吧。”沈應山不想再跟她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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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孩的傷還要去醫院複查的吧。”夜深了,沈文虹突然開口,她知道丈夫也沒睡着。
“肯定要去的。”沈應山在黑暗裏應着。
“他晚上都沒吃多少飯,是我做的菜不合他口味嗎?”沈文虹道,“鹹了嗎?”
“沒有,和平時一樣,再說你操心這個幹什麽?”沈應山笑了笑。
“啊,我也不知道。”沈文虹也跟着笑,“頭一回遇到這種事呢,硬要把小孩往我們家裏塞。我們倆不是一直向外求孩子的嗎?”
“是啊。”
“想想還是覺得對不起你啊,都是因為我。”沈文虹嘆了口氣。
“多少年了還說這個。”
沈文虹當初懷孕也是冬天,不小心從結冰的樓梯上摔了下來,流産之後身體就不适合生小孩了。
“要是孩子順利生下來,就已經和童漁那麽大了,當初我和于北懷孕的日期就差一個月,我倆還說呢,要是一男一女,就給孩子定娃娃親。”沈文虹說。
沈應山道:“都是大人一廂情願,小孩自己要不願意呢?”
“你這人,就是開玩笑嘛,他倆要真不願意,我們還能硬撮合不成?”沈文虹頓了頓,又嘆氣道,“于北他們兩口子也不容易,童漁那病都折騰多少年了,治也治不好的,大人辛苦,小孩看着也心疼,多乖的一個孩子啊。你說老天爺咋那麽壞呢。”
“別怨了,老童他們自己早就看開了,盡力對孩子好,樂呵呵的過呗。咱們也學學人家的樂觀精神,往前看。”沈應山說。
沈文虹應了一聲,心裏還是記挂着:“那小孩的傷會去醫院的吧,要不我明天去看看?”
“你別自己找事了。”沈應山翻了個身,“趕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