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第25章
第 25 章
東郊荒墳裏挖出一具屍體,不到半日這個消息就不胫而走。平日無人光顧的荒地此時聚滿了圍觀的人,以往總是胡亂擁擠的人群,現在卻都像是有什麽顧慮般不敢靠近,始終離得遠遠的,只是不停探頭張望,似乎都很懼怕那冤鬼索命的傳言。大家都在竊竊的議論,關心最多的自然是死者的身份?是被什麽人殺後埋進土裏?這其中究竟有什麽秘密?
從發現屍體後,劉霏就帶着人在現場進行勘查,尋找各種可能有利的證據。孫小喆坐在小土堆上手撐着腦袋看她那認真嚴肅的模樣,一會兒蹙眉,一會兒沉思,生動有趣。
不一會兒勘查行動告一段落,孫小喆立刻迎了上去。
“怎麽樣?查到什麽了麽?”
劉霏搖頭輕嘆:“除了屍體周圍的柴灰,可以肯定這裏就是縱火的現場外,昨晚那場打鬥讓現場很多應該有的細微證據都被破壞了,很難調查。”
回憶起昨晚突發的夜襲,孫小喆立刻有了聯想:“難道昨晚那個黑衣人就是殺人兇手?因為擔心被我們發現,所以就選擇先下手為強?”
劉霏抿唇,眼含笑意的看她:“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兇手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蛋。原本可以不被發現的事被他這麽一擾,卻變成了衆所皆知的大案。”
“如果黑衣人不是兇手,那麽說他就是來殺我們的刺客?!”孫小喆瞪大了眼睛,心裏閃過幾絲驚慌,很快的掠過消失不見。随後狀似無意的随口問道:“那麽,他是受什麽人指使,為什麽要刺殺我們,你知道嗎?”
“我猜,他的目的應該是要我死,只不過當時你跟我在一起,所以受到了波及。”
“要你死?為什麽?”孫小喆詫異,在她看來,劉霏生性清冷,可內心卻是個鋤強扶弱的好人,在這樣一個世态炎涼人心不古的時局,還能有肯站出來主持公道的人實屬難能可貴,可居然會有人要殺她!
“這并不奇怪。”
轉頭看向遠處張望、不安的人群,劉霏道:
“你要為不平的人申冤,那就意味着必定會得罪權勢的人,這幾年我得罪的人不少,想我死的人又怎會沒有。”
談及生死竟是這般輕描淡寫,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惹來災禍,她明白這個道理,且被人行刺的次數并不少,卻依然我行我素。明明知道有人要至她于死地,無時無刻都在危險中度過,可還能有這般雲淡風輕的閑逸,孫小喆心裏泛着陣陣心酸和心疼,眼前的人曾今究竟是經歷過怎樣的事,才能這般把自身的性命看輕。
突然猛撲過去緊緊抱住她,孫小喆要很用力的把臉埋進她的頸子裏才能不讓那不受控制的淚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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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的壓抑、害怕世俗的眼光,更怕會被拒絕而不敢越雷池半步。卻幾曾想過,懷裏纖弱的身子承擔着巨大的責任、壓力和危險,若還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人随時都可能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這麽永遠的消失,再也找不到了……頓悟,就在那麽一刻之間。
被人緊緊的抱着,感覺到脖子裏一片濕熱,劉霏心裏像被軟軟的打中一拳。她從來不是個脆弱的人,男人見了她怕,女人見了她妒,好似她生來就是個堅毅的人,理所應該的去庇護別人,卻忘了她也只是個女子,她也怕過,也哭過……
“……你別死……”
傳進耳畔的話有些沙啞,帶着濃濃的鼻音。
長時間累積的疲憊讓劉霏第一次有了想要歇歇的念頭,她放任着自己倚靠在這個柔軟溫暖的懷抱,輕松的惬意中,一股帶着蜜甜的香味竄進她的鼻尖,也流過她的心底。
“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
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這才回過神,劉霏立刻掙脫孫小喆的懷抱,女孩子親近本來就是很平常的事,可她卻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那天早晨蜻蜓點水的吻,一種莫名的心虛擾亂了她一向平靜無波的心。只不過是對方一時的無心之舉,總是放在心上的自己會不會太奇怪了?
走向兩人的捕快拎着孫小喆驗屍的工具箱,孫小喆低着頭接到謝過,不敢讓別人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心裏懊惱不已,竟然在劉霏面前哭鼻子了……樣子一定很醜吧。雖然很想找個地方鑽,可眼前的屍體還要等着自己驗,心裏重重的嘆一聲,等劉霏下達指使後便開始驗屍。
屍體從被發現直到現在都沒有進行過移動,這樣更方便與找到兇手可能遺留下的線索。
在孫小喆面前的是一具全身蜷縮,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幹枯,焦黑的屍體。頭發和面部特征已經全部被毀,完全無法辨認屍體是何人,但從身體特征可以看出是一名女性,三十多歲,因為被埋在土裏,又被火燒過,雖然檢查出的死亡時間已經有兩到三天,但屍體還保持着幹燥,沒有較大的腐蝕。
帶上手套,孫小喆首先檢查屍身,屍體兩手握緊為拳,只有後背還殘留着幾片衣服碎片,小心的從屍身上撕下黏在燒焦的肉上一塊碎片交給一旁的差役。孫小喆又開始查看屍體皮膚。
“屍體表面皮膚沒有起泡,也沒有明顯的充血反應。”
打開屍體嘴巴,孫小喆仔細的看了一眼,又伸手在上颚處摸索一番。
“屍體口鼻幹淨,沒有煙灰。應該是死後被人故意縱火毀屍。”
劉霏點頭:“如果不是被火燒死,那身上一定還有外傷。”
孫小喆仔細的查看屍體各處,就連一些細小微弱如指縫也不放過,終于在她擡起屍體後頸時摸到一處不太明顯的凹痕,立刻讓人幫忙将身體翻過身,檢查屍體後頸。
屍體後腦至脖頸處有不太明顯的幾處硬傷痕跡,皮肉外翻,傷口不深,但一用力按就能感覺到薄薄一層皮下破碎的腦骨。
看來,這就是致死原因。
“如果她當時已經死了,直接埋了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要燒屍呢?”孫小喆不解的問。
劉霏沉思片刻後問:
“你剛才說死者致死原因是頭部被鈍器重複敲打而流血不止,頭骨碎裂造成的死亡?”
孫小喆點點頭。
“那麽當時現場就應該有很多的血跡才對,除了屍體被燒然後掩埋的地方,我們查遍了各處也沒有發現,你有沒有辦法知道這裏是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如果要查血跡,也不是沒有辦法。可是……”孫小喆難得的皺起眉:“這種方法爺爺也只是跟我說過,我還從來沒有用過,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那我們就先試一試,不行再用其他方法。”
說是方法,其實很簡單,只需命人先去打半桶酽醋來,再叫人将被燒地方上的塵灰掃開,用醋潑地,過一刻鐘,如果有血跡就會顯現出來。
東西都準備好了,醋也潑了,可過半個時辰也沒有所謂的血跡顯現,孫小喆心下忐忑,難道爺爺說的方法不對?
劉霏卻在一旁寬慰:“沒有血跡,并不能說明方法用錯了,也可以說明這裏根本就不是第一現場,又哪來的血跡呢?”
想了一會兒吩咐身後的衙差。
“立刻調查最近失蹤的三十到四十歲左右的女性。”
小田村頭一家內院裏站滿了衙差,房子裏一具被白布蓋住的屍體旁趙大膽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娘子啊!你死得好慘啊!”
劉霏打量着這間平屋,等趙大膽哭聲變小後才說:“今早在東郊荒墳地裏發現的女屍,經過官府證實,她正是你的妻子趙氏。”
話音剛落,趙大膽又大哭了起來,刺耳的嗓音讓在場的所有人皺眉。
“你先別急着哭,我話還沒說完。”劉霏冰冷的話一出,立刻讓趙大膽閉了嘴。
“上次你說你妻子去了娘家還沒回,可我派去打探的人回來說你妻子早在三天前就回了夫家,按腳程算你妻子應該在你去義莊之前就到家了,為什麽你會說沒有見到?”
趙大膽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麽,劉霏又道:
“趙氏被殺,然後被人擡到荒墳裏焚屍的時間正好是你撞鬼的那晚,難道說你不僅沒有見到回家的妻子,也沒有注意到荒墳的異常嗎?又或者說,你不是沒有見到,而是因為殺死趙氏的就是她的丈夫,你!趙大膽!”
厲喝的話震驚了全場,所有人都道這趙氏是被鬼所殺,沒想到竟是被自己的丈夫,這個老實巴交的趙大膽?
被指殺人的趙大膽驚得張大了嘴,兩眼直瞪瞪的看着劉霏,随後大聲哭喊:“大人啊!小人冤枉!小人怎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啊!大人可要明察秋毫啊!趙氏乃是我妻,我,我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妻子?”
“是啊,你為什麽要殺死自己的妻子呢?”劉霏反問,雖然一開始憑直覺認為趙大膽有不妥,卻也未曾想他竟殺了自己的妻子,在孫小喆暗訪村裏人後才知道趙大膽确有殺人動機。
“你家從小貧困,成年後娶的趙氏也是入贅,自你們成親後,趙氏每日都對你大吵小鬧,後來更是大打出手,每次你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村裏人覺得你是個老實人。後來趙氏變本加厲,竟然在外勾上鄰村的單身漢,紅杏出牆讓你戴綠帽,新仇舊恨使你懷恨在心所以趁着她半夜回家,沒有人注意時殺了她,然後将屍體搬到荒墳燒。殺人後你怕被人懷疑,所以編造了個撞鬼的傳言。那晚那年輕人無意中走到墳地附近,你也許正在清理現場,怕被發現于是就裝成女鬼,把他吓跑。那年輕人怕死竟将事情鬧得滿城皆知,可這正好遂了你的心願,因為這樣一來就沒人敢再靠近那片荒地,也沒有人會發現那具屍體。你只要再過幾日向官府報失蹤,不僅趙氏田地全部歸你,還除了心頭之恨,真是一箭雙雕。”
想想剛才趙大膽那高昂的嗓子,只要将嗓子吊高,完全就能變成又尖又刺耳的女聲。
從劉霏講出趙大膽的殺人動機時,他便一改剛才的嚎哭沉着臉不說話,緩了好一會兒後說道:
“大人,小人雖然沒念過書,可也知道官府拿人全憑證據,大人剛才那番話想必也不過是推斷,沒有實據吧?而且也沒有人看到是我殺了我妻吧?”
這話竟讓劉霏語塞,的确,剛才的話只是她的推斷,卻沒有實據來指控趙大膽殺人,這一點竟被他發現。大多的殺人犯一旦被官兵捉住,都會主動招認,個別的只需要推斷出罪行,也會被唬住然後招供。看來這個趙大膽不僅不笨反而很聰明,而且遇事還非常冷靜。
劉霏飛快的轉着念頭,一計從心頭升起:“你放心,我們六扇門向來都是講求有證有據才會治人罪,我現在就能讓你看到證據。”
轉頭讓人準備酽醋後,對身後的孫小喆小聲說道:“我想這裏定是殺人的現場。”
“怎麽說?”
“一個妻子幾日未歸的家居然如此幹淨,很明顯是被打掃過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只有可能是為了清洗被血污了的地牆。”
孫小喆點頭:“有道理,可是他已經将血跡清洗,不知道這個方法在清洗後的地方能不能有用……”
劉霏沉吟:“這個趙大膽心思缜密,看來我們只能搏一搏了。”
醋被人擡進來,不知有何用的趙大膽眼裏有着忐忑,低着頭偷偷瞧着那幾個衙差的動作。只見那幾人将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撥上醋後,就靜候在一旁等待。
一刻鐘後,屋子裏的一面牆慢慢顯出一些黑褐色的斑跡出來,大小形狀不一,成噴濺的形狀分散在整面牆上。事實證明這個方法的确可以驗出血跡,而這裏正是趙氏被殺的現場!
趙大膽看着牆上清晰的血痕怔住了,不止他就連在場的所有衙差都愣住了,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的方法果真管用。大家的面上均現出喜色,劉捕頭猜測的沒錯,果然是這個外表老實的家夥殺了自己的妻子。
“怎麽樣?這下有了證據,你該老實交代你是如何殺死自己的妻子吧?”
牆上的痕跡正在慢慢淡去,趙大膽咽了咽口水,說:
“這,這,這是我前日殺雞時不小心濺到牆上去的,怎能是殺人的證據呢?再說了,大人就能肯定這是我妻子的血,而不是雞血嗎?”
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死鴨子嘴硬!
不止孫小喆,其他的衙差都極為氣憤,當差多年來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強行争辯的人!
劉霏偷眼看了看孫小喆,後者輕輕搖頭,她只是個仵作,又不是神仙,她又能有什麽辦法來證實那牆上的是趙氏的血呢?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讓劉霏一行人陷入僵局,雖然她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殺死趙氏的兇手,可卻又不能拿出讓人啞口無言的證據,就是因為這樣才讓這趙大膽鑽了空子。以他平日裏老實的形象,和這件惹人争議的案件,大多數茫然信從的人一定會以為是官府無能判案所以才會抓無辜的人抵罪,到時更會給六扇門帶來不良的影響。
劉霏目光緊盯着在人前畏畏縮縮,可眼底閃着狡狯的趙大膽,這個家夥,究竟将殺人的兇器藏到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