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第5章
第 5 章
孫小喆簡單的收拾了幾件像樣的衣裳,和這幾年存下來的一些碎銀,七弄八整的全部用一塊素布包起來,其他用不上的就留給老李和王嬸。總共也沒幾樣東西,不消一會兒就弄好了,一個人喜滋滋的坐在床上等天亮。
雖一夜未眠,卻絲毫不覺得犯困,整個人亢奮的無以複加。好不容易等到隔壁院的公雞打鳴,就迫不及待的提上包袱往外走去,最後轉身再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多年的房子,暗付:對不起,爺爺,小喆失約了,但您在天之靈看到,也一定不會怪我的,對嗎?
輕嘆一聲,後又揚起笑臉,興高采烈的朝衙門走去。
天才麻麻亮,田道間就有早起的村民在農作,碰到熟識的婦人,都笑着和她打招呼,“這麽早就去衙門啦?”
小喆笑盈盈的回道:“我要去京城了!”
“喲,去大城啊?”
“是啊,我要去六扇門當差了!”言語間多是自豪的笑。
婦人聽後,忙叫到周圍的人,“吳媽,萍嬸快來看啊,小喆要去大衙門當差了!”
這大嗓門一吼,田地裏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跑來,裏裏外外把孫小喆圍了個水洩不通。
祝賀的、恭維的、羨慕的、巴結的話綿延不絕,孫小喆只覺得頭痛不已,雖是去六扇門當差,可那大地方是那麽好混的嗎?人多,規矩也多,自己初涉京城,不谙世事,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會捅個簍子,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若不是為了心底那點難言的心思,自己還真不願去趟這道渾水。
唠唠叨叨了大半天,眼見着天都大亮了,這人群還圍擠着,孫小喆不免心焦,可都是鄰裏街坊的,也只有硬着頭皮跟着胡吹亂攪一番,才得以脫身。
急急忙忙的趕到衙門,門口站着的兩位衙役一見她就忙道賀,孫小喆随意的點頭回禮,一步不停的往衙門內沖。
老李一見她就迎了上來,低聲問道:“怎麽現在才來?劉神捕候你多時了。”
孫小喆心裏一緊,也顧不上答他,腳步加快的來到朝堂,直到見着還在飲茶的劉霏,才算松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再慢騰,緊走幾步,整整衣擺,垂首行禮:“見過知縣大人,神捕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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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縣一見她來,樂的跳起來招呼:“小喆啊,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你路叔叔陪笑陪得都要抽筋了。
“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想去了。”劉霏平淡的說着,一點也沒有等候多時的不滿狀。
孫小喆自知失禮,憨笑着低下頭。
劉霏這才擡頭看她,卻是遲疑:“你……”
孫小喆抿嘴淺笑,齊腰的長發被她束在身後,洗淨的臉也透着一份清秀,手輕輕拉扯着粉色裙衫,這是她唯一一件襦裙,習慣了大大咧咧的短打裝扮,突然換一套還真不習慣,綁手綁腳的,也因此讓她在路上耽擱不少時間。她硬着身子,雙手手指相扣,放在左腰側,動作僵直的作了個福。
劉霏的目光在孫小喆身上打轉,看得她不自禁的有着幾許期艾,
“你是要踏青還是要趕路?”
冰冷的聲音猶如一盆水當頭淋下,澆得孫小喆剛剛冒頭的翩翩浮想徹底消失于半空中。
“小的這就去換。”留下一句話就鑽進內堂處的茅房裏,垂頭喪氣的換回原來的那身灰色短打。
“小喆啊,從現在起,你就是六扇門劉神捕的人了,以後要機靈點,不要給大人添麻煩。有個差事就跑快點,別讓人催,在那可不比我們這個小地方那麽亂來,知道嗎?”
從衙門裏走出來,路知縣一路教着規矩,頗有嫁女兒的架勢,身後朝夕相處的捕快大哥們也相送着,這一別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了,實有不舍。老李悄悄的将小喆拉到一旁,遞給她一個小包袱,裏面是一些她愛吃的小食。
老李說:“到了那裏,常叫人送信回來,也好讓我們知道你過的好不好。要實在抗不住了,就回來。這兒永遠都是你家。”
孫小喆眼眶有些泛紅的看着他,輕輕點頭。便和一旁站着的劉霏踏上了她去京城的路。
捕快王強垂着頭神色黯然,老李拍拍他的肩:“誰叫你小子只知道跟在後面轉悠,現在人走了,就別想啦。”
這樣一番耽擱下來,等真正啓程已是巳時#(上午九點到11點),為了避人耳目方便行走,兩人化裝為主仆,別說,還真像。
劉霏一頭黑發用竹簪束起,身姿修長,手提白色長劍,大步向前跨,微風吹着她的白色外褂,果真是玉樹臨風,潇灑俊朗的美男子。
再看甩着兩條細腿在後面緊跟的孫小喆,一身灰色短打,頭戴深褐色的布帽,兩手都挂着東西,和一般公子哥身邊的小厮無異。只顧着看腳下,一個不留神差點撞上前面停下的人。
“……不是早叫你不要帶器具嗎?這些東西六扇門裏多的是。”劉霏看了看挎在孫小喆肩膀上的鐵盒子說。
“這些是我爺爺留下來的。”孫小喆擦了把額頭的汗,笑着說:“沒關系,神捕大人,哦,不是,是公子,不重。”
“會騎馬嗎?”
“會。”
劉霏折眼繼續往前走去,“到了前面一個鎮,就買兩匹馬來。”
“知道了。”孫小喆應着,跟在她後面追。
“公子,我幫你提包袱吧。”
“不用。”
………………
翻過幾座大山,再從山間小路直通而下,一直到斜陽夕照才走到了正道上,在山路上走了許久,這才看到人煙。
這是孫小喆第一次出遠門,盡管提着厚重的包袱,也擋不住她喜悅的心情,一路上興高采烈的找着話跟劉霏說,從她小時候的丢臉事到衙門瓦頂上養了幾只貓,無一巨細。可惜的是從頭到尾劉霏就沒正眼瞧她一下,從一開始兩句話回一句話,到二十句話回一話,再最後幹脆用鼻息作答,也沒讓孫小喆的嘴停下。
走到一處,路邊立着一塊石碑,孫小喆忙跑過去看,
“離懷鎮。”孫小喆揚轉頭來笑道:“公子,我們到鎮上了!”
一到了鎮上,孫小喆就在一家小店前停住了腳步。午時只吃了一點幹糧的她,早饑腸辘辘了。劉霏看了她一眼,說:“先吃東西吧。”
孫小喆高興地沖進店內,要了兩碗打鹵面,還向小二打聽哪有賣馬的,走時劉霏要了兩斤牛肉帶走。
孫小喆忙勸到:“已經吃的很飽了,不用夜宵了。”
“誰說是夜宵?”
劉霏白了她一眼,留下莫名其妙的孫小喆,“不是夜宵?難道是早飯?”
買完馬,孫小喆稀奇的順着馬毛,雖然有騎過馬,可這是第一次擁有自己的馬,很貴呢,兩匹馬要四錢紋銀。即便不是自己出錢,也心疼。
兩人牽着馬往回走,來時的那條道上一個宅子外卻圍了不少人。稍走近,就聽見周圍議論紛紛。
“真是狠心的主人啊!”
“是啊,打死人了,還要抵賴!”
“可不是嘛,有錢人難道就能草菅人命?”
“要扭送官府!”
“對!送官府!”
孫小喆牽着馬繼續往前走,卻瞥見身邊的人走向圍成一圈的人群。
“要看熱鬧嗎?”
将馬拴在一旁樹上的孫小喆費勁擠進人群,就見到人群中一婦人跪在地上,在她面前是一具用白布掩住的屍首。
“嗚嗚嗚……沒天良啊!我家官人在府上做事,卻被你活活打死了!天啊!要我這麽一個女人該怎麽辦啊!”
婦人泣不成聲的控訴着這家主人,被婦人的哭聲和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弄得焦頭爛額的中年男子,一臉煞氣怒罵道:“放屁!他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說死就死!定是他自己不知怎麽死了,來賴上我!我才沒打死他!”
“打死人還有理了!”
“是啊是啊,這種人就該報官捉拿!”
劉霏以劍隔開衆人,問道:“你跟死者是什麽關系?你又為何要打死者?”
中年男子看她一眼回道:“他是我新招的仆人,今天被我發現偷東西,我氣不過就打了他幾拳,那幾拳絕對不會打死他的!”
劉霏又問婦人:“你丈夫是什麽時候死的?”
婦人抽泣着答:“下午賣了菜回家,鄰人說看見我家官人被人打。我心急的趕回家,他,他已經,已經……”思及當時的情景還未說完,便又哭了起來。
衆人看到現在,強弱懸殊一眼便知。紛紛譴責下毒手打死人的中年男子。
劉霏揭開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這屍體身上多處傷痕,你竟還敢說只打了他幾拳,分明是被你打死的,還要狡辯?”
“我,”男子急到:“這,我也不知道他身上怎會多出這麽多傷,我真只打了他幾拳,不信,你可以問家丁啊!”
“家丁全是你的人,不能算人證。”劉霏言氣冷漠,目光似劍直盯着男子。
“是啊,這麽多人在這看着,你還想狡辯!”
“等官差來了就立馬送去官府!”
“對,打死人就該償命!”
周圍議論聲更大,孫小喆嘆了口氣,扒開擋在面前的人,不知在哪随手抓的一把胡豆嘴裏嚼着,走到劉霏身邊蹲下,掀開白布看了兩眼,問道:
“你确定你丈夫被打後直接回家?”
婦人答道:“是的。”
“你确定你丈夫死後就沒有旁人接近?”
婦人不明所以,還是答道:“是啊。”
“我看你根本就在撒謊!”孫小喆厲聲喝道,衆人大愕,婦人低垂着眼,臉色瞬時變得驚慌失措。
“我,我沒有撒謊,我為什麽要撒謊?官人身上這麽多傷,難道不是被打死的?”
“當然不是。”孫小喆迎着劉霏及周圍人疑惑的目光緩緩說道:“這些傷是在你丈夫死後,被你加上去的。”
“……”婦人驚得臉色蒼白,答不出話。
“大家請看。”
孫小喆揭開死者的外衣,露出一身的傷痕,“死前被打,傷痕周圍應該有血萌,顏色呈紫黯微腫,或者是紫赤色,青色。可這些傷痕無血萌,呈白痕,綻開的皮肉是黑色,四周青色,沒有虛腫現象。”
孫小喆又指着死者的面部說:“若是被打死,那麽屍體口眼會開,可死者口目緊閉。很明顯是有人在死者死後,為了讨安身費所以故意作假。而你說你丈夫在死後無人靠近,那很明顯作假的人就是你!”
一席話畢,衆人大悟,譴責的目光又轉向那婦人,婦人無法辯解,只能低垂着頭,一臉懊悔。
“那,他究竟是怎麽死的呢?”一圍觀人問道。
孫小喆一笑:“他是因酒醉造成胰髒出血而猝死。難道大家沒有聞到他身上一大股酒味嗎?”
衆人恍悟,連劉霏也對她投去了欽佩的目光。這時官差也趕到,紛紛幫手将那婦人鎖住,擡着屍體帶往衙門。
熱鬧一完,大夥也都散了,被還以清白的中年男子感激萬分的非要給孫小喆一些薄禮,孫小喆拗不過只得收下,匆匆拜別去追随人群離去的劉霏。
“你看,本來這銀子該是你的,去抱不平的人也是你啊。就因為你老是冷着一張臉,別人都怕了。”孫小喆一手牽馬,一手捧着銀子,笑開了花。十兩紋銀啊,要在雙烏鎮能夠自己花幾年了。
“那你還受得了?”
孫小喆眼神游移:“我,我……”
劉霏見她答不上話來,也不再問,冷清的眉眼間有着幾分笑意。牽着馬往鎮外走。
“诶?我們不住店嗎?”
“我們要連夜趕回京城,曹大人還在等我回禀。”
“還要趕夜路啊?!”孫小喆哀叫。
“那你可以一路游山玩水,過個半把月再去。”說完,騎上馬向前驅。
“诶诶,等等我啊!”孫小喆慌忙也跨上馬追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