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我不自覺地站了起來,“那個,你想喝什麽?”
“不用,我自己去買。”他沖我點點頭,往點餐臺走去。我坐了下來,沒有去看他。
不多時,他也拿着一杯冰美式,在我對面坐下。
他低着頭,喝了一口冰美式,身體往前傾,兩只骨節分明的手交叉握着。
“抱歉啊,突然把你叫出來。”
“不會。”我想起曾經教過梅超欣以對待客戶的方式對待陌生人。我也很想那麽做,但是發現,面對陸俊好像做不到,只能保持沉默,盡量讓他先開口。
“我媽跟我說了那天見到你的事,她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我搖搖頭,“沒有。”我不想告訴他,她媽媽說他的女朋友跟我很像,“阿姨很親切,一直誇我來着。”
“我,我要結婚了。”他皺着眉頭,沒有看我。
我想起徐一序當年也是跟我說他要結婚了,不過,是短信通知我的,也沒有叫我去參加婚禮。
“哦,恭喜你啊。”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其實,當年,我……”他似乎在艱難地找合适的詞句。
“對不起,我看到她把你推到水裏,我,我那個時候,我,我不知道~”他緊緊盯着我,皺着眉,似乎很艱難。
我從餘光裏看到姚安年突然轉過身,但我沒有看向他。
我現在很平靜,我可能只是暫時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估計我的大腦還在緩沖,老媽一直說我是“三句話打不出個響屁”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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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俊突然身體往前挪了一下,有點兒焦急,“丹丹跟我說,你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氣徐一序,我就,我真的以為你只是把我當成徐一序的替代品。”
這句話,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的那塊拼圖,一旦放回原位,嚴絲合縫地,所有事情都明朗清晰了。
陸俊說的我落水那天,是我們一起去郊野公園玩的那天。那時候,陸俊跟我表白剛過一個月,高考成績出來了,大學分數線也出來了。我雖然沒有考上第一志願,但是不算太差,仍然是一本院校。陸俊考上了他理想的工程大學。
但是,徐一序落榜了。他的目标是航空大學,之前已經通過體檢,只要分數線達到,就可以直接錄取。後來他決定複讀一年。我想鼓勵鼓勵他,于是叫了他出來玩,一起的還有陸俊,江慧子,施娅卉還有謝丹丹。
施娅卉就是徐一序後來的妻子。
至于謝丹丹,我最後聽到這個名字,就在我被陸俊以冷暴力分手後,是江慧子跟我說的。在郊野公園那天,她看到陸俊跟丹丹在樹下擁抱。
“哦~我知道了。”我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就是覺得想笑,實在是太荒謬了。人家說什麽,他就相信了,甚至都沒有來問過我一句。
我突然感覺很累,之前一直求着他要的理由,時隔多年,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我曾經體會過的痛苦、消耗掉的精力,也改變不了了。青春這兩個字,很難寫,也很難過。我只想笑。
而現在,只剩下沉默。唯有沉默,抵消一切言不由衷。
“對不起。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做個了結。”他皺眉說着。
我更想笑了。原來,我竟然只是個他棄如敝履的過往。
然後,我真的笑了起來,“好的,我知道了。”
“那個,我們還能做朋友麽?”他觀察着我的反應。
!!!他的腦子壞掉了吧!“不,你就當我死了吧。”我簡直無語了。
“我~”他似乎還想說什麽。
突然一道人影站在我們桌邊,“寶貝!”
我驚訝地擡頭,是姚安年。陸俊估計很不爽被人打斷,擡頭看到姚安年,他眯了眯眼睛。
“寶貝~醫生說你不能喝冰咖啡,你怎麽這麽調皮!”姚安年彎下腰,雙手扶着我的肩膀,我順勢站了起來,搞不懂他在演哪出。
“你體質弱,肯定是當年落水留下的病根,冰咖啡對你對胎兒都不好。”姚安年皺着眉頭,似嗔非嗔地說道。
“什,什麽?”胎兒?我睜大雙眼看着他,反應過來他想帶我走,但我不敢接話,不知道他在演什麽。
“又是你。”陸俊也站起來,冷漠地看着姚安年。
“對,是我。”姚安年似乎才看到陸俊一樣,嫌棄地看他一眼。“我們要回家了,不用送。”
“我媽說你還是單身。”陸俊轉頭對我說。
“我們是一見傾心,再見鐘情,三見定終身。命中注定的,而且,我們已經有了愛情的結晶。”姚安年搶答着,“我們就要辦婚禮了,不歡迎你來,再見不送。”
“寶貝,我們回家吧,我給你做全蛋宴!”姚安年低頭對我說,聲音溫柔又輕快,翹着嘴角,沖我眨眨眼。
“哦~好~”我配合着,被姚安年摟着肩膀往外走去,沒有再跟陸俊說一句話。
一直到進入小區樓道的電梯間,姚安年的手才放下來。
“謝謝啊~”我沒有看他,聲音低低地道着謝。
“啊~不客氣的。”他不停瞄着我,手足無措的樣子。“你,你想哭嗎?”
“不會。”我只想嘆氣。
我跟着姚安年走回他家裏,換了拖鞋,轉身就進廚房。打算兌現自己的承諾,給他做全蛋宴。
但是,又實在是感覺渾身沒有力氣。我靠在廚房的操作臺上,就不想動了。
姚安年走進來,站我面前,說:“我來做吧。”
“哦,好,那~麻煩你了。”
我轉身出去,坐到沙發上,就一下子失去力氣一樣,攤在那裏。說不清自己現在的情緒。
我一直在發呆,好像想到了些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真正進入到腦子裏。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只知道姚安年進進出出幾次,茶幾上就放着四個小碗。有蒸蛋,有水煮蛋,有荷包蛋,還有一份炒蛋,味道很香,就炒蛋有點兒焦糊。
“給,快嘗嘗。”姚安年遞給我筷子,我木然地接過夾了一小塊炒蛋,吃不出什麽特別的味道,只覺得苦。
姚安年沒有動筷子,他看着我,突然嘆口氣,說:“其實,那盒巧克力是我買的。”
“什麽?”我沒有聽懂。
“就,陸俊跟你表白那天,那盒巧克力,是我放在你抽屜裏的,我還寫了張紙條,上面有我的名字和手機號。”
“什麽?”
“你高考結束了,我知道你們畢業生會回來收拾東西,我也是住校的,周日那天早早就到學校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來,就只是想試試看。”
姚安年低聲訴說着他回憶裏的那一天。
“然後那天吧,也是巧了,我把巧克力和紙條放到你的抽屜裏,剛走出你們教室,就看到陸俊進來了。我趕緊躲到外面的窗臺下,看到他坐到你的位置上,還拿出了我的巧克力,再然後,我就看到你來了。”他說着說着,嘟起了嘴。
“啊?”我真的震驚了。
“他用我買的巧克力跟你表白,還把我寫的紙條藏起來了。”姚安年悶悶說着,似乎很委屈。“他真狗啊~”還追加了個評價。
我确實記得,那天陸俊狀态很不對勁,他看到我的時候,好像很慌張,還把什麽東西塞進褲兜裏了。畢竟那個場景,我回憶過很多次,細節雖然不可考,但是不對勁的地方還是比較明顯的。
“哈?!”我簡直哭笑不得了,這個故事也太百轉千回、跌宕起伏、飛沙走石了吧!
“不是~你為什麽給我送巧克力啊?”雖然姚安年無意中看了我的比賽,但是我們連話都沒有說過吧。
“我是想感謝你啊~”他看起來像修狗一樣,委屈極了。
“感謝我什麽?”
“就,就是有次在食堂,食堂阿姨多扣我的錢,我提醒她,她還兇我,是你站出來幫我說話的。”他嘟着紅唇,眼睛亮亮的。
我:“???”
我終于知道跟姚安年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裏了。
準确地說,是他單方面對我印象深刻。
那時候高三剛開學,對于我這個住校生來說,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就是食堂的早飯。我特別喜歡食堂的蛋餅,金黃誘人、軟糯鮮香、量足可口,每天限量供應,要早早地去才能買到。
夏末初秋吧,空氣已經微涼了,若能吃上一個暖熱鮮香的蛋餅,哪怕一上午都要做卷子,也有足夠的力氣去應對了。
早餐有三個窗口,我随機站到了一列隊伍裏,畢竟排隊這種事情,你越想挑選好位置的時候,偏偏你那個隊伍最慢。
我排着隊,盯着前面的窗口,慢慢靠近,祈禱着輪到我時蛋餅還有剩,我都計劃好要買兩個了。
終于,輪到排在我前面的一個男生了,下一個就是我。我聽到男生小聲地跟阿姨說要個蛋餅,我就瞬間緊張起來,一直盯着阿姨的操作,就怕這是最後一個蛋餅。
那個男生不高,跟我差不多,還是小男孩的骨架,瘦瘦的,弱弱的,白白的脖頸,大概就是才上高一,所以我的視線能輕易越過他的肩膀,朝窗口看去。
那個時候刷卡器很讨厭,我們學生需要先把卡放到感應板上,再由阿姨輸入金額,機器就直接扣款了。而不是像後來改成的那樣,先由阿姨輸入金額,學生再刷卡的模式。
在“滴”一聲後,男生弱弱地說了句“阿姨,您扣了我18塊錢。”
阿姨長得又高又壯,還是個大嗓門,揮着手說:“不可能,我沒錯,你別亂說哈,誰看到了?”語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樣。
“我看到了,你扣了他18塊,阿姨~”是的,我看到了,我越過男生肩膀,朝窗口裏的阿姨說道。當時我已經是經過專業老師訓練的即将要參加市裏演講比賽的種子型選手,字正腔圓、聲音洪亮、不疾不徐,一瞬間,周邊好多人都看過來。
“哦,哦~那同學,你待會兒來後勤部找我吧,我把錢退給你。”那個阿姨嗫嚅地說着。
其實,這個事情不難解決,刷卡就會有記錄,只要去後勤部一查,一清二楚。
困難在于,若是阿姨不承認,男生自己是無法跟後勤部證明究竟買了1塊8毛的早飯,還是18塊的早飯,畢竟我們住校生有時候會幫同學帶早飯,偶爾也是會花18塊錢巨款的。
再加上,那個年代,學校裏不是到處都有攝像頭的。我相信阿姨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食堂那麽忙碌,工作有疏漏很正常,承認再改正就好了嘛。
後來,據姚安年描述,我當時簡直如天神降臨一般,拯救他于尴尬窘迫的處境。
那個年紀的男生,害羞、敏感,又較真,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跟高高大大的食堂阿姨講道理。
他滿眼崇拜地看着我,想跟我說謝謝,但是我卻沒有看他一眼,買了蛋餅轉身就走了,十分潇灑。
其實,我當時只是下意識的反應,聽到阿姨說了那句“誰看到了?”,那我看到了就說出來了。
這可能也是性格使然吧。我做過無數次志願者、去山區教過小朋友、在公交車上抓過小偷、在地鐵上幫助低血糖的人、給沒有錢吃飯的人買盒飯、給找不到方向的人帶路。
我沒有想過這麽做會不會有什麽好處或者壞處,我只是覺得這麽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