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迷霧
第118章 迷霧
“這樣說,屋裏那些都——”歐雪話到一半,不清楚毫不猶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打斷道:“不要講出來。”
歐雪連忙點頭,把話咽了回去,但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怎麽可能,那些東西呢,總不會是憑空變出來的。礦泉水、壓縮食物,抽過的煙,點燃樹杈的火柴,睡覺用的地墊——這些東西難道都是假的?歐雪頓時腦袋天旋地轉的,該死,難不成連這整座宗祠都是假的,他們幾個人其實一直睡在野墳地裏,外面圍了一圈狐貍精——
“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的?”不清楚驀地說。
事已至此,宮元亨與宮利貞既然點破,肯定有所圖。歐雪深呼吸了幾口,把不清楚的手拿下來,先發制人道:“是昨天下午吧?”
宮利貞點了點頭,卻什麽也沒有解釋,只是抱着胳膊安靜下來。這兩人靠着正廳的門板,沉默着看過來,反而像是他們在等一個解答似的。歐雪看明白了,不清楚也明白了,低頭想了想,在走廊上慢慢踱步。
“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們意識到了不對勁。”不清楚慢慢說,他手裏還轉着那枚耳釘,指尖上變換着一枚躍動的反光。“強烈的刺激,可以從迷障中掙脫出來,所以——”他看了眼宮元亨,“你劃破了手,但劃得很淺。”
宮元亨挑了挑眉,和宮利貞對視一眼。
“但是,你沒有。”不清楚停下來,望着宮利貞。
歐雪下意識地看了眼宮利貞,想來她應該不會刻意換成別的部位,那是不是說明,她想要沉浸在這些不可控的迷障間,尋找什麽信息!所以一個人清醒過來作為保險,另一個繼續保持現狀,深度參與。
不清楚愣了下,視線突然筆直地刺向宮元亨,“你是故意的嗎?”
“這倒不是。”宮元亨舉起雙手,一臉人畜無害的。“确實不想把它招來,但以防萬一,我特意去拿了紙盒方便點火。說來,你們不是跟着宮有貴出去了嗎?”
“他找了些蠟燭,後來我發現……”歐雪講着講着一停。是了,那些蠟燭莫名其妙不見了!
歐雪搖搖頭,回到眼前來。雖然不知道點火具體是為什麽,但他還是發現了漏洞,幫腔不清楚道:“那你直接看着火不要滅不就行了。”
宮利貞哼笑了聲,宮元亨聳了下肩,不置可否。
話到此處,歐雪回憶了下當時的場景,茅塞頓開。現在看來,那個人形的黑影趴在宮元亨的手掌上,大概是聞到了血氣。他想問問不清楚知不知道那是什麽,卻拿不準該不該開口,還好不清楚直言道:“那個東西是‘魅’,或者說,是一種魅和鬼魂融合而成的精怪。”
話音剛落,宮利貞出了口氣,既像是嘆氣,又像是感慨。她撓了撓頭發,“你真是有點難搞……”
這句話來得突兀,不過歐雪很快還是捋清楚了由來。恐怕不清楚猜對了。
“就先叫它魅吧。”宮利貞伸了個懶腰,口氣一如既往的不客氣。“我們得找出來那幾個人中究竟誰是魅,不然絕對走不出去,即便沒有那什麽路被埋了,我們也出不去。記得,千萬別在他們面前點破那件事,不然情況控制不住。”說完,她拍了下宮元亨,“走了。”
宮元亨沖兩人笑笑,跟上她,兩人往回。
歐雪目瞪口呆:“他們還要回到那個屋子裏睡覺啊?”
他轉頭看向不清楚,“魅又是個什麽情況,這能說嗎?”
“山林中一種精氣所化的精怪,很會吸引人,所以叫魅。”不清楚邊說邊再度貼着盆沿坐下來,他看着歐雪,從始至終都很平靜。“但那個東西恐怕不止是魅,它吞掉了一個鬼魂。”
“這能說嗎?”歐雪“嘶”了聲。
他想了想,“要不你打字打出來,我手機還有電呢。”
不清楚真的低頭思索了片刻,才慢慢搖頭說:“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這裏面包含更複雜的部分,不從這座山裏出去,我确實一個字都不敢說。”
“但是你也不能真的一頭霧水,太容易出意外了。”他說着擡頭,眼神很認真,“你很聰明,你自己來推一下。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在廂房裏使用過的物品,确實都是真的。但那些所謂的人……”
他停了下來,兩人靜靜對視須臾,歐雪無奈嘆了口氣,嘆氣罷了又笑笑,挨着他在花盆另一邊也坐下來。
好吧,如果那些物品都是真的,但人不是——也就是不可以點破的部分、那些人已經死了,但他們仍不知道自己已然死掉,還在重複着生前的某個部分。一旦點破,令他們意識到自己已死的事實,就會破壞現有的平衡。
這只有一個解釋,廂房中的五個人确實到過這間宗祠,并且将随身攜帶的物品取下來,放在了廂房內。他們的所見所聞,也許是幾人生命最後幾個小時的重演。但如果他們真的進過祠堂,那時人都還活着,為什麽當時沒有點印記呢?
接着,他們在某處遭遇意外、應該就在附近,不幸喪命,靈魂徘徊在此處,并且其中一個,被“魅”給吞吃掉了。
這個魅究竟是什麽,竟然能編織出一個令三個術士都沒能識破的迷障?
歐雪隐隐只覺得背後還有一個巨大的、深不可測的謎團。衆人須得小心謹慎,不踏錯一步,避免跌入萬丈深淵。
他回過頭,剛好不清楚也看過來,兩人望着彼此,只覺如芒在背。
另一邊。
火堆再次熄滅後,廂房變得一片漆黑,模模糊糊中橫七豎八躺着的人影一動不動,胸膛伴着微弱的起伏。宮利貞蹑手蹑腳地推開一條門縫,向內窺探了眼。她看了幾秒鐘,撤回身子,沖一旁的宮元亨道:“我們得趕緊離開了,我覺着……有點不對勁。怎麽少了一遍印子,他們進來的時候沒點嗎?”
宮元亨扭頭看着兩人過來時的方向,歐雪和不清楚尚未回來,黑暗中只有房屋隐約的輪廓。半天,他才輕聲說:“以前我們自己也從來沒點過吧。我們都不知道花盆裏還有盒印泥呢。”
聞言,宮利貞把那枚鐵盒掏出來,擰開蓋子聞了聞。古怪的腥臭味鑽入鼻息,她把盒子抛給宮元亨,示意他聞:“你覺得是什麽?”
“肯定搗碎了蟲子混進去喽。”宮元亨攤手。
見宮利貞始終緊張兮兮的,宮元亨嘆氣道:“你怎麽想?”
宮利貞重重地出了口氣,在原地踱步了幾圈。她無意中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摸到的不是光滑肌膚,虬結凹凸的手感像是面具,緊緊地敷在臉上。
“我明明還在迷障裏,它卻一點點信息都沒有告訴我。”宮利貞皺着眉道。“我們是真的已經被抛棄了。”
宮元亨嗤笑一聲,淡淡道:“你第一天知道嗎?”
“這次是真的确認了,我們真的被抛棄了。”宮利貞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惡狠狠的、立刻烙下兩枚淡淡的白色齒痕。“它太貪婪了,我們再不走要搭在這裏,那個印泥點肯定是某種标記,我們不應該也被标記上的。但……就這樣一走了之,爸那裏不好交差。萬一他們死在這兒了,我們這麽多年的苦心經營也全完了……怪了,我們明明已經被抛棄了,怎麽又給算進去了……”
“你急什麽,這才哪兒到哪兒……”宮元亨原本氣定神閑說着,陡然被不輕不重踹了一腳。鞋尖正砸在小腿上,疼得他嘶了聲。他剛要發作,擡眼便瞥見宮利貞臉色早已冷下來、壓着細眉盯着自己,目色頗為不善。
“好好好。”宮元亨無奈,攤開雙手,“大小姐。”他彎腰拍着褲管上的鞋印子,“一句話說得不對就動手,當着爸的面你怎麽不敢。”
宮元亨直起背,卻發現宮利貞仍是眼神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絲毫沒有順臺階下坡的意思。他臉上的表情慢慢也消失了,兩人盯着彼此,無聲地對峙。宮利貞掃了眼他的胳膊,袖子淋雨,變得皺皺巴巴,不知不覺短了一截,露出了手臂上那跟自己如出一轍的、燙傷的疤痕。
“沒有我你早死了一萬遍了。”她口氣兇狠,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宮利貞轉身,推開門,語氣愈發陰冷,像警告似的,“李行明,你記着,我死了,你也跑不掉。”
木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啓,視線不由自主移向房內。一枚又一枚豎着的影子立在墨黑之中,像是一座座石碑。屋裏熟睡的“人”不知在何時坐了起來,正瞪大眼睛,靜靜望着推門而入的兩人。
宮利貞跨過門檻的那條腿停了下來。四野杳然無聲,連呼吸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