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殷蕪倒吸一口氣, 垂眼把手抽了回來,“你離我遠些。”
百裏息雙手撐在殷蕪身側,身體反而前傾逼近, 谪仙一般的容貌卻透着邪氣,“阿蟬還在生氣?”
殷蕪輕哼了一聲。
他将頭靠近殷蕪,鳳目凝然, “以後阿蟬要我做什麽都可以,這件事便先原諒我可好?”
殷蕪其實已不生氣了,那日他的神色确實有些駭人,說是氣,也有怕的成分,如今他幾番道歉承諾, 殷蕪心裏也舒服了些, 只是依舊不肯理他。
“我明日便要離開京城, 阿蟬給我一點甜頭……”随着百裏息的靠近,“甜頭”兩個字隐沒在兩人的呼吸之間。
殷蕪仿佛躺在一艘船上, 船行駛在風浪之中,她也暈暈乎乎的。
“可以嗎?”他忽然問。
窗外驟雨起,帳內他的臉如仙似神沉寂, 眼中卻蟄伏着欲望。
殷蕪坐起來, 手指纏住他垂下的一縷發絲, 唇貼近他耳際, 輕聲道:“不行……”
他的喉結動了動,呼吸也急促了一瞬,撐在殷蕪身側的手青筋微露。
……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息, 殷蕪也不知這一場歡愉持續了多久。
她故意要折磨他,看着他難受, 看着他忍耐。
可她的神志漸漸混沌,終于還是給了他。
這次與密室那次不同,這次百裏息極盡溫柔,殷蕪雖還有些不适,卻也在他的柔情中明白了什麽叫做……魚水之歡。
醒來時已是晌午,百裏息早已離開。
他明顯尚未滿足,卻只要了一次,是顧念着殷蕪初嘗人事。
一只麻雀站在窗外桃樹的嫩枝上喳喳叫,攪亂了殷蕪平靜的心湖。
百裏息說話算話,茜霜和郁宵很快被送了進來,殷蕪也可以出門去看看,但如今桐潭州正在打仗,她不想再節外生枝,一次都沒出去過。
郁岼的人已在桐潭州等待機會,至于殷蕪,她能做的謀劃都已做盡了,如今只有等。
陸續有消息從桐潭州傳回,二十日,兩軍交戰,高施領兵抵擋,百裏睿帶兵包抄未成,反中了埋伏,軍隊兵士損失過半。
之後百裏崈和高施占據險要,只守不攻,結果糧倉失火,所囤糧草損失過半,軍心動搖,軍中有人欲降被殺,一時戰事再次陷入僵局。
半月後,敵軍營中忽然爆發疫病,缺醫少藥,得病者上吐下瀉,戰力大減,即便斬殺了幾個欲降的頭領,依舊不停有兵出逃。
五日後,百裏睿帶了一隊精銳意圖突圍,結果周圍已被圍成銅牆鐵壁,他似無頭蒼蠅一般沖撞,最後頭破血流,力竭被俘。
敵軍營中爆發內亂,兩日後高施率親兵投降,他原本的兩萬兵只剩四千。
百裏崈則趁亂逃了,潛龍衛在周圍尋找五日未果。
“禀大祭司,營內三千患病的士兵均已安置看管起來。”
“知道了。”百裏息白衣銀甲,頭戴銀冠,肅殺冷漠。
按照百裏息的預測,高施和百裏崈應該能堅持三個月,如今不過一個月,他們竟已潰敗。且不說百裏家的兵如何,單說高施,他治兵嚴苛,軍隊整肅,不該如此不堪一擊。
先是糧倉失火,接着又爆發了疫病,這疫病也怪,不致命,但是染病的人渾身無力,發燒昏迷,倒像是……中毒。
百裏息心中的懷疑再次擴大,先有鹿村地動谶語,接着是神崖斷裂,到如今這火燒糧倉和瘟疫,他可以确定有人躲在暗處,但所圖為何他尚猜不到。
但只要有圖謀,終究是要露出馬腳的。
霍霆尋來,見百裏息銀甲立于崖上,怔忪了一瞬——之前大祭司疏冷不染凡塵,如今卻有些不同,似乎更像一個人了。
“禀大祭司,城中已家家關門閉戶,潛龍衛正在追捕逃兵,明日城中便可恢複如常,只是百裏崈的下落尚未有線索。”
“繼續找。”百裏息看着遠處山巒,問霍霆,“潛龍衛潛藏于暗處,若有一日蛟龍顯形,護國為民,不再只聽從我之一人,參與政事,不知如何?”
*
密室內,昏迷的百裏崈逐漸蘇醒,光線昏暗,他一時有些發懵,看見不遠處牆邊一個人背對而立,便大聲斥問:“這是何處?你是何人?”
百裏崈是逃命途中被打暈的,還不知自己已成階下囚。
“知道我腿腳不便,還不過來扶着!”百裏崈這一個多月吃盡了苦頭,本來好好的神教長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眨眼的功夫,成了亡命反賊,高施那膽小鬼竟主動投降了,百裏睿又被擒,他心裏更是沒了主心骨,百裏家想要重回昔日的榮光只怕難了。
“這就來。”牆邊那人聲音沙啞,語速緩慢,身體轉向百裏崈,這下百裏崈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容貌是陌生的,只是眼神有些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天權長老貴人事忙,看來還未想起我是誰。”郁岼手持火把靠近,“十八年前,我在靈鶴宮常常見到長老呢。”
百裏崈的腦中閃過一張年輕的臉,那張臉逐漸和眼前這滄桑的面目融合在一起,他有些震驚地指着郁岼:“你!你是那個黎族奴隸!”
早先百裏崈想要用殷蕪威脅百裏息時,曾查到郁岼,也曾派人追查郁岼的下落,不過因百裏息的阻撓未能成功,百裏崈以為不過是個隐姓埋名的黎族奴隸,既找不到,便也不必費什麽心
“黎族已成自由身,沒有奴隸了。”郁岼往前兩步,在百裏崈床邊坐下,“多虧了聖女的多番籌謀。”
“聖女的籌謀?”
“哦,天權長老還不知道……殷蕪早已知曉她母親被你逼死,你今日落入我手也多虧她的籌謀。”
百裏崈眸中閃過一抹驚訝,他從未将那傀儡聖女放在眼裏過,殷蕪、殷臻、殷氏血脈對他來說與牛馬無異,給百裏家做藥引,就是她們唯一的用處。
“你是說……百裏息同她一起對付我?!”百裏崈大怒。
“這倒沒有,若不是百裏睿先對大祭司動手,大祭司應也不會趕盡殺絕。”郁岼清瘦,眼睛卻清亮,“神教作威作福百年,如今終于要覆滅了,我心中真是高興。”
“百裏息這個孽障!克星!他以為聖女是當真愛慕他這個妖怪!誰知不過是被利用,有他後悔的時候!孽障!掃把星!”百裏崈拍床大罵,即便落入這樣的境地,他依舊是憤怒多于驚恐。
郁岼皺眉,一股疲憊感襲來。
于他而言,複仇是十八年的卧薪嘗膽、殚精竭慮,對百裏崈而言,竟從未将殷臻的死放在心上,也從未将他們這些人當成人。
“此處密室在地下,蛇蟲鼠蟻頗多,天權長老便長眠此處吧。”郁岼起身徑直走了出去,密室的石門落下,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密室內一片漆黑。
百裏崈此時終于害怕起來,他以為郁岼抓他來是有所圖謀,或許是想要百裏家的寶藏,可沒想到他只要自己的命。
漆黑陰冷的密室內,角落裏傳出老鼠“吱吱吱”的叫聲,有什麽東西爬上了床。
“放我出去!我把百裏家的寶藏給你!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
夜裏,殷蕪被外面的雨聲吵醒,她趿着鞋子去到窗邊,小心将窗子支起來。
桐潭州大勝的消息已經傳回來幾天,郁岼也送了消息給殷蕪,說是大仇已報。
殷蕪又回到了靈鶴宮。
一切都很順利,太順利了,順利到讓殷蕪覺得恍惚,甚至覺得上一世仿佛是一場夢。
一直以來壓在身上的陰影終于消散了,殷蕪卻未感受到喜悅,只覺得空虛和忐忑。
夜色如墨,遠處忽然傳來一點聲響,聲響逐漸近了,像是雨滴砸在傘面的脆聲,殷蕪的身子往前探了探,杏眸盯着那黑漆漆的門洞。
一個人影忽然閃入,骨節分明的手執着傘柄,穿着鉛白竹葉紋襕衫,腰間束着玉帶,傘下是一張完美近仙的臉,只是眸子裏少了些冷色,帶着些笑意望向她。
殷蕪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此時百裏息應該還在桐潭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走到窗外,伸手撫上殷蕪的臉,笑問:“發什麽呆?”
“你……怎麽回來了?”
“想阿蟬了。”他似笑了一聲,折回到寝殿正門,将傘收了放在門外,入內又關上了殿門。
殷蕪終于知道不是夢,他身上濕冷的氣息是真實的,忙跳下榻去,給他倒了一杯小爐子溫着的茶,正要回身遞給他,卻被百裏息從後抱住。
他堅實的胸
膛緊貼着她的脊背,身上是濕冷的味道,有力的手臂緩緩纏住殷蕪的腰肢,貼着他耳邊問:“阿蟬有沒有想我?”
算來兩人已經分開月餘,因不知桐潭州的戰況,日子更顯漫長。
“想了。”殷蕪很坦誠,她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垂至腰際的墨發纏着他的手臂,似一簇簇水藻。
他呼吸有些急促,将她翻過來壓在桌上,冰涼的唇欺了上去。
耳邊是淅瀝瀝的雨聲,琉璃燈內的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殷蕪似躺在一艘馳騁風浪中的小舟上,是身不由己的,只能緊緊攀附住能攀附的一切。
可她也是愉悅的,從來沒有過的愉悅。
一個時辰後。
百裏息下床穿上內袍,回身看着殷蕪,只見少女委頓在錦被軟褥之上,面色酡紅,幾縷青絲纏在頸上,水眸裏是歡|好之後的柔弱可憐。
他體內那強行壓下的毒蛇再次蘇醒,想不顧她的求饒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