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緊繃
第29章 緊繃
床帳內光線昏暗。
殷蕪趴伏在床上, 将臉埋在枕上,手抓緊了身下的錦被。
一只骨節修長的手握上來,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指, 與她十指相扣,百裏息聲音低沉沙啞:“蟬蟬放松些。”
“別繃着身體。”
“軟一些。”
……
半個時辰後,百裏息終于收了針, 殷蕪渾身脫力,翻身都有些困難,她雙目含水,唇角裏抿着委屈,“還要紮幾次啊……”
百裏息站在床榻前,疏淡矜貴, 衣服絲毫未亂, 只是眸中帶着一點餘韻。
“紮到不想紮為止。”
“我……”殷蕪嗫嚅着, 雙手攥成了拳頭,“我現在就不想紮了。”
百裏息俯身靠近, 氣息噴在她的肩窩,讓她忍不住緊繃起來,接着便聽他道:“是我不想紮為止。”
*
晚間用過膳, 殷蕪窩在百裏息懷中看冠州地方志。
百裏息一手攬着她的腰, 一手擺弄着算籌, 不知在算什麽。
忽然殷蕪覺得小腹疼痛, 她呼吸一緊,百裏息感到她的異常,伸手扶住她的肩, “哪裏難受?”
Advertisement
這感覺殷蕪很熟悉,應該是來月事了。她的月事向來不準, 已有兩個月未來,誰知今日竟來了。
“來……癸水了。”殷蕪抿着唇,耳根都紅了,她此時坐在百裏息懷中,怕把他的衣服弄髒,便想下來,“你幫我叫茜霜進來。”
百裏息放開她,起身下榻,殷蕪看見他衣擺上沾了一抹紅,沒來得及細想,便伸手握住那髒污處,難為情道:“你把這件衣服脫下來……”
她的手腕纖細,手指蜷縮着揪住他的衣擺,在上面留下幾痕褶皺,臉上都是窘迫赧然。
“茜霜和厲晴尚未回來,東西在哪?”百裏息沒管殷蕪那只手,俯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低頭見殷蕪的手依舊抓着自己的袍子,想了想,便解開了自己的玉帶。
将外袍脫下,百裏息擡起殷蕪的臉,冰涼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頰,輕聲道:“癸水是自然之事,蟬蟬不必覺得羞恥。”
殷蕪聽了這話,僵硬的身體稍稍放松,手指卻依舊緊緊揪着他那髒污的袍子,只垂着眼“嗯”了一聲。
“東西在哪,我給你拿來。”百裏息知道女子月事來時要用東西承接,只是沒見過。
殷蕪的衣裙肯定也髒了,她不願讓百裏息見到她的狼狽,抿着唇道:“你先出去好不好。”
雖然她肚子有些疼,但還是想自己收拾。
百裏息見她額上生了汗,轉身去衣櫥邊翻找起來,衣櫥有四層,左側放了兩個殷蕪的包袱,還未來得及打開。
解開一個包袱,是殷蕪的衣衫,百裏息便又去解另一個,包袱裏裝着殷蕪的亵衣亵褲,角落裏還躺着幾個長條形狀的什物,軟綿布縫成的,裏面塞着棉花,長條什物的四個角還縫着細細的帶子。
還挺精致。
他勾起一條帶子,走到床榻邊,垂眼問:“是這個嗎?”
殷蕪哀鳴了一聲,紅着臉奪過去藏在身後。
拿就好好拿,為什麽要用手勾着過來!就像之前将她的亵衣挂在床頭,他知不知道什麽叫羞恥啊!
“好了!你……你出去吧!”殷蕪吱唔道。
百裏息沒說話,放下了床帳,卻沒離開。
床帳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脫衣聲,然後聲音停下,過了一會兒又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聲音又停下。
帳內的殷蕪換好了月事帶,才發現沒有幹淨褲子,她以為百裏息已經走了,輕輕掀開床幔将頭探出去,就看見了垂眼看過來的百裏息。
“怎麽了?”
“褲子髒了……”殷蕪想讓他走,卻見他已轉身去櫃子裏尋褲子。
好吧,她不要臉面了。
一條淺粉的綢褲被他拿在手裏,殷蕪快速接過,便縮進了床帳內,她才把腳伸進褲筒,床帳卻被掀開了。
床內的少女面色微紅,一雙潔白修長的腿半遮半掩,旖旎的弧線延伸進裙下,惹人遐想。
“我還沒穿完。”殷蕪有些生氣了。
百裏息沒放下床帳,而是走近兩步,俯身下來,“看看。”
然後他的手便有些癢。
他将手從褲腿下端伸進去,捉住殷蕪的足拉了出來。
“我自己來!”殷蕪忙把另一只腿伸進褲子裏,提到腰部的時候,動作雖快,卻還是露出了那根纏在腰間的細帶。
還好外面傳來茜霜和厲晴的交談聲,殷蕪忙開口喚了茜霜進屋,讓她将榻上的髒衣服收走,看到那件染了污血的白袍時,茜霜微愣,卻不敢開口詢問,只低着頭将那些衣服一股腦卷走了。
出了門茜霜情緒卻有些複雜,只以為是百裏息要了殷蕪,心中有些惋惜。
那百裏家的人若碰了女人,是要瘋的,根本不是個好歸宿。等抱着衣服去洗時,才發覺不對,聖女的褲子也染了血,原來不是失身,是來了癸水?
屋內,殷蕪換好了衣服,緊張的身體稍稍放松,疼痛便再次襲來。
“疼?”
“唔。”殷蕪縮着身體,額頭上冒了些汗,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翻攪。
百裏息出門喚了厲晴來,吩咐了幾句,又回屋上了榻,他扯過被子給殷蕪蓋上,伸手将她攬過來,本想伸手替她暖一暖小腹,卻想起自己體溫低,反而要冰着她。
看着他伸出又縮回的手,殷蕪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卻也沒勇氣把那只涼津津的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将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手背上,弱弱喚了一聲“息表哥”。
汗濕的頭發貼在頰上,氣息清淺,乖順又可憐,跟只小病貓似的。
百裏息第一次見她,只覺得她是個無用又美麗的傀儡,未曾想之後會被她纏着叫息表哥,更未想到會受不住誘惑貪了她的身體。
雖是鏡花水月,但也能在他這孤寂的人生裏,留下一痕漣漪。
啧,都怪她太纏人了。
半個時辰後,厲晴送了一盅紅棗飲子進來,殷蕪喝下後好了許多,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再醒時,天已完全黑了,屋內掌了燈,百裏息靠坐在窗邊小榻上,手中拿着一封信。
他看向殷蕪,走到床邊,低聲問:“還疼嗎?”
“嗯。”殷蕪渾身沒有力氣,抱住他的腰,将臉貼上去。
“起來吃點東西。”
“不想動。”
百裏息将她抱到小榻上,讓厲晴擺膳,五六樣小菜,還有湯和粥。
殷蕪手指頭捏着勺子,身子虛得像是生了一場病,一勺一勺吃着粥,擡眼看百裏息,問:“如今我們到了冠州,接下來要做什麽?”
“神教雖允許買賣黎族奴隸,卻有定額,冠州的官員相互勾結,已形成了地下買賣奴隸的黑市,我曾派暗閣的探子入冠州,結果那探子卻似泥牛入海再無消息,應該是身份暴露被滅了口。”
百裏息放下玉箸,指尖輕輕點着
矮桌,鳳目冷然,“要将和這黑市有關的人都挖出來,否則即便暫時安撫了黎族,也是揚湯止沸罷了。”
“若是換上寬仁些的主官,将黎族重新歸攏回冠州,給他們一定的自由,或許他們就不會再反叛神教了。”殷蕪狀似無意道。
“黎族族人為奴百年,心中之恨非一時可解,若忽然按照你所說行事,反而會因損害太多人的利益而生亂。”
殷蕪沒想到百裏息竟會同她認真解釋,可心中卻更急,怕百裏息要嚴酷打擊黎族,于是扯唇笑了笑,再次出言試探道:“或者嚴酷打擊黎族,讓他們再無還手之力,是否可行呢?”
殷蕪嗓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聽到百裏息肯定的回答,好在他很快搖搖頭。
“黎族已被壓迫到極致,然而越壓反抗越甚,而且,”百裏息頓了頓,轉頭看向窗外,“一年後若想讓你順利脫離神教,我需要兵不血刃解決冠州的危局。”
想脫離神教本就是殷蕪撒的謊,沒想到百裏息竟記挂在心上,一時間嗓子似塞了一團棉花,那白粥也咽不下去。
第二日一早,去往奴隸司的馬車上,殷蕪靠在百裏息的肩上,沒什麽精神。
“身子既然難受,還偏要跟出來。”百裏息拉了拉她的披風,指尖在她頰側劃過。
“想跟着你。”殷蕪放心靠在他胸`前,聲音綿軟。
不多時馬車到了奴隸司門口,百裏息掀開車簾,見不少奴隸販子正進進出出,司內一副十分忙碌的模樣。
百裏息看了車邊護衛一眼,那護衛會意,進了奴隸司。
過了一會兒,侍衛出來,身後還跟了一位文書模樣的年輕人。
“聽說這位貴人想買奴隸?”年輕人叫程弘,生了一張白淨面龐。
隔着一道簾子,百裏息淡聲道:“銀子有的是,只是沒有買隸的文書。”
買隸文書有兩種,一種是京城批下的,每年有定例,一種則是冠州州府批的,數量也有限,若沒有這兩種文書,便不能購買奴隸。
但這只是明路子,奴隸司就有一條暗路子,只要付得起銀子,要多少就能賣你多少。
程弘陪着笑臉,态度極恭敬,“不知貴人想買多少奴隸?”
“三百。”
三百!?那可不是小數目,程弘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只是那車簾遮擋得太過嚴實,他什麽都沒看到。
“不知貴人買這麽多奴隸,是要做什麽用?”
“家在汐川。”
汐川出礦山,難怪要這麽多奴隸,這些黎族奴隸身強體健,到了礦上随意打罵驅遣,死了就地一埋,比雇傭良民挖礦少了許多麻煩。
程弘知道不能再問,若再問就犯了忌諱,便道:“三百不是一個小數目,還請貴人回去等小人消息。”
他說完,拜了拜,回了司內。
殷蕪本以為兩人會進奴隸司,沒想到只坐在馬車裏說了幾句話,不免有些失落,“這就辦完了?”
“他做不了主,需要禀報上頭的官員,需等兩天。”
殷蕪點點頭,将手伸進百裏息的掌中,央道:“我還沒逛過街,我們去逛街好不好?”
百裏息低頭看向她,見她眼底滿是期盼之色,不忍壞她的興致,便讓馬車行至一條繁華街道停住,扶着殷蕪下了車。
殷蕪戴着帷帽走在前面,百裏息跟在她身後,在集市裏緩步而行。
集市很熱鬧,賣的東西琳琅滿目,有冠州出産的寶石,還有土産,殷蕪這看看那看看,買了好些東西。
“讓開!沒長眼睛嗎!”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叱罵,引得衆人都尋聲去望。
不遠處的地上趴着個瘦弱的少年,少年身體縮成一團,捂着肚子呻|吟,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叉腰站着,哼了一聲,再次開口罵道:“哪裏來的瞎眼子,竟敢擋大爺的路,踹你一腳還是輕的,還不快滾!”
那少年疼得哀哀直叫,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嘴上還在求饒:“爺恕罪,是小的沒長眼,饒了小的吧!”
“嘭!”又是一腳踢在少年的胸口。
少年面色發白,止不住的咳嗽。
“壞了爺的好心情!”男人啐了一口,正要走,卻見從旁邊茶館出來個老板模樣的人,那少年是他店裏的夥計,他聽了聲音出來正要理論,擡眼看見男人的臉卻是一愣,随即反賠上笑臉道:“原來是馮大爺,瞧這事兒鬧的,快進屋喝盞茶!”
那茶館老板說着就來拉,進屋前還踢了地上的少年一腳,啐道:“瞎了眼的短命鬼,敢招惹馮大爺!”
那少年掙紮着爬起,又被踹了一腳,疼得躬成個蝦子,卻再沒人管他。
“散了散了,怪他運氣不好,一個奴隸竟敢惹神官的親弟弟,真是活膩了。”周圍的人奚落幾句,似是都習以為常,集市再次恢複原來的熱鬧。
少年名叫曹詹,此時像一條死狗躺在那兒,來往的人從他身上跨過,沒人在意他的死活。
他生來就是奴隸,像畜生一樣養在圈裏,吃豬食,喝泔水,被鞭子教訓得像條聽話的狗,可還是每天都在挨打,他生下來就是來挨打的,就是給人發洩的牲畜。
為什麽?到底是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他明明和人長得一樣,卻不是人?
一雙繡鞋停在他的眼前,曹詹身體忍不住顫了顫,以為又擋了哪位貴人的道,吓得肝膽俱裂,掙紮着想爬到邊上去。
“你受傷了,別動。”那繡鞋的主人的聲音出奇好聽,接着他被她的随從抱到了牆邊。
殷蕪看這少年不過十三四歲,面色憔悴,身形消瘦,露出的手臂上都是傷,心中有些不忍,轉頭看向百裏息,“我們帶的人不多,可不可以把他買下來。”
“曹詹你死沒死?沒死快點進來幹活!去後院把泔水倒了!”門內出來個夥計,面色不虞。
百裏息看着她,輕聲開口問:“冠州的奴隸很多,蟬蟬的銀子只怕不夠。”
殷蕪抓住他的手指輕晃了晃,撒嬌道:“只先買一個,好不好?”
她掌心潮濕柔軟,微彎的眼睛裏全是讨好央求之色,嬌顏湊了過來,掀開帷帽快速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真是乖順啊……
回去的馬車上,殷蕪肚子疼得有些厲害,便趴伏在百裏息的膝蓋上強忍。
“可是難受了?”
殷蕪搖搖頭,柔嫩的肌膚摩攃着薄薄的衣料,觸感依舊十分柔軟。
百裏息心中生出絲絲異樣,感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嬌軟的人兒。
郁宵曾同殷蕪說過冠州的情形,她知道只要上街,就會看見那些被摧殘折磨的奴隸,所以她今日是故意引着百裏息去看的。
若他對黎族生了憐憫之心,哪怕只有一分、兩分,也是好的。
她不敢賭百裏息的善心,只能在他做決定之前,盡量去影響他。
殷蕪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腰間忽然纏上一只手,殷蕪吓了一跳,就見本以睡着的百裏息睜了眼,那雙眼睛清冷又孤寂,他聲音略有些沙啞:“怎麽還未睡?”
“方才睡着,現在醒了。”
“嗯。”百裏息将頭靠過來,壓在酥山上,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帶,“既然未睡,便先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