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姜風沒死成，還得到了姜元若的悉心照顧。
他睜開眼的時候，姜元若并不在，床邊只有她那只最終沒有飛逃出去的金雕陪伴，那雕是個靈物，見他翻起身，立馬落在他肩膀上，而後又停在桌子上，眼睛眨巴眨巴，甚為愉悅。
桌子上竟然有清湯小菜，石頭碗木頭筷，那湯還冒着熱氣。
姜風環顧四周，他們所處的地方是木石堆砌搭建的小院兒，樸素，整齊。房間裏面有簡單的家具，床榻極矮，沒有被褥床帳，上面鋪着很厚實的幹草，再仔細看，競是之前的擔架改造成的，輪子都在，只固定着不動。桌凳都是新做的，無油無漆，聞起來尚有木頭的新鮮味。門也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
屋子是新建成的，不潮也不冷，甚至很暖和，因為整個地下，盤了一圈地龍，姜風赤腳走路，暖意融融。
泥草牆上挂着姜元若的行裝和包裹，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應是安然無恙，因為留下的那只金雕，滴溜着眼珠子，唧唧嗚嗚叫的歡快。
雕不說話，但和姜風在溝通上無障礙。
姜風饑腸辘辘，吃了菜湯，才發現這頓飯裏有絲絲縷縷的靈氣。
菜是野菜，湯是野菜湯。
吃完飯，金雕還抓起角落裏的草籃子，飛到他面前。
籃子裏是新鮮的不知名的野果。
是的，有靈氣的果子。姜風抓了一個，給金雕也塞了顆小的。
果子酸掉牙，姜風看在有靈氣的份上，最後整個吞了下去。
一人一鳥出了房門，小院子有栅欄圍着，周圍的地皮被平整過，幹淨到無一絲雜草。院子後面被林子遮擋，前方卻視野開闊，有山色缤紛，湖光潋滟，水鳥自湖面飛過，成群結隊飛向遠方。
微風拂來，清涼自在。
原來院子是在下山腰相對平緩的坡上，山坡是地動之後拼成的新地貌。放眼望去，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山林曠野，皆雜亂無序，唯有這處是有人家的煙火地。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房子是姜元若蓋出來的，憑她那個手速，估計很快。
他能活着，很明顯是因為姜元若活着。
但是她那個身板沒什麽力氣，又是怎麽蓋好的呢？
謎一樣的姜元若啊。
前方就是那片寬廣而冰冷的山湖，因為地動，湖水因裂縫分流，向四方延展。水波如緞，微光粼粼。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這個世界推翻重構，且将将開始。
他清楚的記得，湖水異常冰冷，湖底深處隐藏着濃郁的靈氣。
還有一只赤鳐異獸。所以這兇獸是在守護這些靈氣麽？
如果沒有無法預知的頻繁天災，這種靈氣充盈的地方簡直就是修士們修煉進階的夢中情地。
話說，那赤鳐死透了吧。死透了的話，他就可以再去湖底探探究竟了。
姜風深吸一口氣，舒展手臂，活動筋骨，就聽刺啦一聲，身上的衣服裂開了。
怪不得總覺得自己哪裏緊湊，原來還穿着姜元若的衣服。
“你怎麽出來了？”身後傳來姜元若的聲音，“有風呢，你如今渾身的傷，還沒愈合，小心吹着。”
姜風離痊愈尚有時日，此刻是虛弱的狀态，轉身之後，身上的衣服呈裂片狀，給姜元若整懵。
姜風只好解釋，“這衣服自然結實，無奈它們經歷的波折太多，損耗巨大，再這麽一用力，可不就破了？”
“還能用，補補就好了。”姜元若道，“你的衣服我一直替你收着，已經洗過晾幹了，快去換上。”
姜元若來的挺匆忙，大概是收到了金雕給的訊號，她身上背着背簍，去附近挖野菜采吃食，但所獲甚少。
修士雖然辟谷，前提是要填飽肚子。
姜風在小屋裏面換好衣服出來，姜元若已然在院子裏開動木工活，她在做搖椅，說既來之，則安之。這幾日天氣不錯，要多出來曬曬太陽，再加上靈氣萦繞，很适合你這樣的病號躺着親近天地。
你看，她什麽都想到了。
姜風不由感慨，眼前的姜元若能颠覆所有人對重明境王女的想象。人家可不是什麽養尊處優的金枝玉葉，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獵的了兇獸，壘得住城堡，廚藝娴熟針工在行，能臨危不亂也能随遇而安，且細心體貼，溫柔善良。
這種姑娘要是放在九境，那是家家戶戶搶破頭都要娶到的新娘，哪怕娶不到入贅也要争一争的。
姜風突然生出些優越感，讓老光棍們想屁吃去吧。就算他們上趕着嫁，姜元若肯定看不上。
他極為開心，感覺自己撿了大寶。姜元若聽見姜風莫名其妙的笑，停下手中的活，“怎麽了？”
姜風回神，很真誠的道：“元若，謝謝你救了我。”
姜元若不以為然，“應該的，我救你是之前你救了我。”
“那我救你之前，也是你先救的我。”
姜元若給逗笑，瞧這繞來繞去的。“可能這便是所謂的因果吧，常做善事，攢福積德。”
姜風：“………”
就是說有沒有一點可能，冒着生命危險也要救下來是因為……姜元若喜歡他？哪怕保護自家郡馬責無旁貸也行啊。
姜風略喪，這個話題是真心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否則就是拿刀戳自己心窩子。
天氣晴朗，姜元那兩把搖椅很快做成了，兩個人躺在上面曬太陽，旁邊是打來的泉水煮藥茶，藥茶在新制成的小火爐上咕嘟嘟的沸，金雕飛來又飛去，一會兒落在姜風的手臂上，一會兒落在姜元若的肩膀上。
兩人一鳥，歲月靜好。
姜風總算知道自從上次進山狩獵，已經度過的時間不知年月。他們應該是困在空間擠壓之後的秘界裏了，還沒和外頭取得聯系。
其實後修歷時代，修禦大陸已無空間秘界。昔年大天罰降臨，天外飛石流火，将整個世界毀于一旦，大面積坍塌的不只有海河疆域，原本與之相接的秘境空間大都分崩離析，空間壁壘或疊加，或擠壓，或碎成渣渣，無形無狀，無聲無息。如此巨變導致內外時空錯亂，災禍頻發，生靈塗炭。
那才是整個世界真真正正的重啓構建。滅亡的，新生的，此起彼伏，此消彼長。
因此後修歷時代開啓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前修時代延續下來的物種每年都會出現消亡滅絕的情況，包括所有海陸之地的生靈，也包括那些因秘境受沖擊跌落外界不得不強行融合而努力存活的生靈。只可惜物競天擇，秘境裏的靈禽妖獸雖然強大，多數都無法适應空間外的生存環境，滅絕便成了常事。生命力頑強的反倒是空間外界的生靈，經過數代淘汰與變異，終得立足。而能活下來的前修妖獸，要麽茍在殘碎的空間接壤之地，比如天嶺易山那些如今稀有罕見的血谟，要麽無處落腳，只得搜尋生存地并靠着與外界同類繁衍而延續血脈的大妖貓。
還有一種大妖，靠儲靈氣續命并借自身強悍的力量支撐生存的一小方天地，直至殆盡。比如赤鳐。
姜元若說這條赤鳐活了很久，從前修時代再往前，一直活到現在，它原本是活在自己的秘境中，無人打擾。大天罰降臨，空間碎裂壁壘擠壓，赤鳐的生存地一再壓縮，成就眼前這一片山湖。但是現在，連山湖也改變了。
那赤鳐死了嗎？姜風問。
姜元若便說應該是死了。傳聞赤鳐輕易不會死，靠靈氣複蘇，不過山湖地質已經改變，這個世界怕是也容不下它了。
說完還略有些遺憾，物種的消亡就是這樣簡單。
姜風想起那些冰涼的湖水，突然明白姜元若的意思。赤鳐就是要在冰水之中得以生存，如果溫度改變，它也就活不長了。而改變水溫的，并不是他和姜元若突如其來的闖入，是它感知即将來臨的天災地動，是它明白自己苦苦維持的生存空間，将不複存在。
赤鳐死了，儲存的續命靈氣也就散了。怪不得這天地間靈氣渺渺。有靈氣的地方，往後還會吸引更多的生靈，借以生長和滋養。
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一鯨落，萬物生。
姜風看着惬意的躺在搖椅上沐浴陽光的姜元若，笑道，“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一開始是打算去易山的，為了那句給我獵匹好馬的承諾，但是半道上黑霧遮林月，你和我一樣迷失了方向，對嗎？”
姜元若眯着眼點頭，嗯。
“幸好你沒去成，還叫我們碰上了。一起跑到了這裏，也算是另一種收獲。”姜風側過身去，思量着，“你說那湖底凝結尚未散開的靈氣，有沒有五十萬上品靈珠的能量？”
姜元若搖頭說不知道。她們姜人沒有靈根，哪裏算這個。“等你身體恢複了，可以自己去看看，這水現在也不冷了，肯定不會凍着你。”
“那......你會陪我去嗎？”姜風說，“萬一我遇到危險怎麽辦，誰來救我？”
姜元若睜眼，想想也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于是認真點點頭。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姜風又問，“你肯定是喜歡我。”
“......” 姜元若偏過頭不去看姜風，假裝沒聽見。
姜風心生感慨，困在這裏，和外頭也沒聯系上。夫妻相處和諧融洽，共度美好時光，這不生個孩子很難收場。
便試探着問，“元若，你對我這樣好，我無以為報，要不趁這個機會......給你生個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