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姜風也惱了，“那我們還鬥個屁，鹬蚌相争，好處都讓別人撿了！”
姜東方不同意，冷眼看他，“我和你之間的仇恨，根本用不着別人挑撥。也不知道是誰多此一舉，幹出這種閑出屁的事。”
“……閑出屁？空有皮囊頭腦簡單的人哪裏能想到人家布局，自然是精心算計。我如果死了，下一個就是你！”
“扯我做什麽？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是你！三郡馬為什麽不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手上人命太多，個個都想治你于死地，我今兒不動手，明兒還會有別人！”
“啊對對對對你說的都對，我仇家遍布九境，我今日沒死于張三，明日必死于李四，又何必旁人挑撥結仇？”
“.......”
兩個人依然劍拔弩張，甚至在言談之間丢光了世家子弟的教養，饒是如此，誰也沒有再出手。
又過片刻，姜風收劍入鞘，“咱倆的恩怨早晚得解決，寫個生死狀吧，我現在得進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姜東方也收劍，“行。我本來不想知道誰挑唆，現在倒是想看看誰在老子頭上作妖，真是活膩歪了！”
姜風：“那肯定是你得罪了人，畢竟你人品不好。”
姜東方：“.......”
姜風情緒如常，“不說有的沒的。查查吧，四郡馬要是有時間的話。”
姜東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兩個人最終以簡單的心平氣和的交談收場。寫好生死狀，約定來日決戰，歃血蓋印，各自收好。
之後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分道揚镳。
沒走幾步，姜風叫住了姜東方，“哎——等下！”
姜東方騎在馬上，睥睨姜風，“又怎麽了？”
“你是個很難得的對手，身手不錯，修為也高，是怎麽做到在重明境修煉還能進階的？”
姜東方：“.......”
就一整個嫌棄姜風得寸進尺的表情。
“不說就算了，”姜風無語。這厮一天天的，傲嬌個啥。
“我自出生，帶上古玄靈玉，持玉修行，不想進階都難。”
“.......”
姜風滿頭滿臉的疑問，在彌天困惑中看着姜東方持鞭打馬，揚長而去。
有點抓狂，奶奶個熊！他倆到底誰沒睡醒啊？！
.......
一上午就這麽晃過去，姜風不敢再耽擱，西百裏馬場牽了匹良馬出來，進深山尋獵。
一路向前，高空中有白隼和金雕盤旋，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的，只不見鐵甲衛的身影，但姜風知道，一旦有獵物，他們就會陸續出現，給他收尾善後。
反正就是各幹各的，互不幹擾。
往北走，地勢漸險，起初還能看見姜張他們幾個侍馬留下的标記，知道他不會一直躺着，睡醒必然是要追上來的，但再往深處走，不轉方向，就看不到三郡府侍馬的标記了，姜風知道他們應該是到達能力範圍的極限，然後折返去別處尋獵。
姜風只糾結一瞬，決定不和他們彙合，繼續朝前。深林不見人煙，但兇猛活物隔三差五給你蹦出來，有的單走，有的成堆。
月亮将将挂在天上，霧蒙蒙的，周遭各種奇怪恐慌的聲音都有，聽多了就習慣了。姜風已經離營地很遠，起先還能獵下完整活口，到天黑時碰上的，都是不善茬，他試着獵了幾只野獸，出手時再做不到生擒，一擊非死抑或重傷。半空的白隼看到戰績，俯沖下來，落在他右臂上，之後又飛走了。
姜風沒辦法，這些算排名的時候用不成的，棄掉還挺可惜，因為這些野獸，比之前的兇殘多了，他要是用生擒，費大勁不說，搞不好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又不知道過多久，林深霧重，完全看不清天上的月亮，姜風漸漸失了方向感，他被一些動靜吸引到，隐約看到西北方向有藍色或者綠色的火點閃動，幽幽暗暗的，猜測可能有比較大型的野獸在前方出沒，又朝西北邊走去。
前方出現了詭異的嘶叫聲，越來越近。綠色和藍色的幽光在林中上下游蕩，時有時無。姜風從未遇到過這般場景，高度警覺。林中飄着古怪的氣味，随風蔓延，姜風停下來，斂氣屏息，就在小亮點閃動的瞬間，幾只斑斓大虎在微光中沖着他撲過來！
姜風聽聲辨位，于暗中開弓放箭，射翻了一只，其餘幾只前赴後繼張着利爪欲撕咬他，姜風長劍抵擋前後左右的攻擊，纏鬥之餘大汗淋漓。
視線很差。僅有的光亮是老虎眼珠裏發出來的，有藍有綠，正是剛才那些小亮點。原來老虎比他看得清。
這是頭一回，姜風發現自己竟然處在生死攸關的下風，要知道真正的兇禽猛獸比前修時代的更難應對，畢竟能适應生存的，都是一代比一代厲害，然而擁有能夠馴服兇獸的那種修為的修士，後修歷時代卻再有沒有出現過。
姜風總算是想明白，為什麽這種地方，叫野貓山（也茂山），自很久很久以前，修士們就會稱呼自己的靈獸虎為山貓，然後這個稱呼連同“老虎”等其他叫法延續至今。但問題是，也茂山這一路走來，他遇到的野山貓子都是單幹，體型也沒這麽大。眼下卻成群結隊的，這是鬧哪樣？
身上的防護輕甲被幾只老虎扒爛了，姜風原本還想着留活口，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只記得保命這一原則，于是殊死搏鬥，極速劈刺，揮出強大的氣波，老虎并無懼意，被逼退之後反複圍攻，即使受傷也在所不惜，比姜風還拼。那被箭射翻的老虎忍痛蹿起來，很快加入同伴，且變得更加兇殘，嘶吼着咬住了姜風的胳膊，形勢萬分兇險，姜風将箭橫過來，紮穿了老虎的嘴，總算讓那只手臂從虎口脫險，護腕什麽的都被咬個稀碎，被塞進嘴裏的半條手臂，血淋淋的，皮肉翻滾，臂骨自手掌以上三分之一處斷裂，慘不忍睹。
姜風廢了條胳膊，但他還是很能打的，幾只老虎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有一只滿身插箭，跟刺猬似的，跌跌撞撞也圍着他做消耗戰，格外的頑強。
這樣的局勢中，姜風其實沒有贏面。
是他自以為是輕敵了。跟兄弟們彙合，齊心作戰，保命不說，搞不好活捉都是很有可能的。而現在他極有可能命喪虎口。
六只猛虎，幹翻了兩只，重傷一只，輕傷三只。三只輕傷将他團團的圍住，大幾只很靈敏，都曉得姜風是個厲害的主兒，并不輕舉妄動，只姜風手臂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淌，引得三只不停躁動，林子裏風嗚嗚啦啦刮着，依舊充斥着千奇百怪的嚎叫，白隼金雕在夜空中盤旋，只姜風憑鳥鳴意識到，那好像并不是屬于他的巡獵鳥。再度凝神，感知不遠處有人蹲守，也不知是誰，竟沒引發一點聲響，似乎暗待時機，似乎亦友非敵。
姜風決定賭一把，猛地吹出一聲口哨，而後縱躍，淩空旋身翻轉，一拳打到原本身後那只猛虎的腦門上，而背後大開，另外兩只老虎撲向他的瞬間，騰的倒下，叢林裏碎沫塵土飛揚，嗆到姜風，導致他咳個不停。
姜風緩過一口氣，将火折子取出來，起身查看。
倒下的老虎都中了幾枚銀針，如此細小的物件力道卻十分強勁，不偏不倚從後腦穿出去，虎頭腦漿糊出來，惡臭難聞。銀針雖然刺在不同的位置，但卻是同時同方向發出，這個身手，是連姜風都忍不住要贊嘆幾下子的。
姜風懸着的心落了下來，也不忘招呼那位有點默契的射手，“出來吧，朋友，現在沒有威脅了。”
老虎死的死，傷的傷，接下來得分戰利品。
迷霧重重，火光由遠及近。那人從林子裏穿過來，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扒拉開周圍的荊棘，顯得十分費力，細細一瞧，穿墨青色騎獵服，身形苗條嬌小，竟然是姜元若。
姜風：“........”
真是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上了，更沒想到的是.....，就這麽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剛才救了他的命。姜風都驚的說不出話來，這還是他認識的跪上一會兒都快暈過去的姜三麽？
姜元若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看着他那條血肉模糊的手臂，似乎格外不忍，又帶着些許不适，她拿出藥包，從藥包裏取出止血散，強迫自己面對姜風的傷口，打開瓶塞，輕輕敷撒，“老鄭前兒給我塞這麽一大包，我還覺得拿着太重，如今看來，是有先見之明的。”
姜風：“........”
其實老鄭給他們每個人都備了，但分量沒有姜元若的多，只關鍵問題不在這兒，問題是姜元若的藥包在用給他之前都沒有拆封過，也就是說，兇險的天嶺也茂山，她竟然單槍匹馬殺到老虎窩裏了。
姜元若看上去也是有點狼狽，帶着長途跋涉的疲累，但發型基本沒亂，衣衫相對整潔，此刻微微嘆氣，強忍着血腥味和殘酷的視覺沖擊很用心的給他上藥，用潔淨的紗布将他的手臂慢慢裹好。
清涼感遍布全身，疼痛似乎也減輕了。姜風之前體驗過，知道這是極好的療傷藥，只有老姜家能用的那種。
不過他眼下，對姜元若是滿心的好奇。便問，“你......收獲怎麽樣？能拿到頭名麽？”
姜元若搖搖頭，“不知道。我之前獵的都是活的，我......我....，哎，.......下不去手。”
天可憐見的，你幹嘛不就地躺着學學老祖舍身飼虎得大道？姜風內心腹诽，嘴上卻說，“那你獵了什麽？”
“兩只駝鹿，兩只花豹，三只黑猞猁，還有一只熊瞎子，三只雪狼。但那三只雪狼半道上跑了。”姜元若撿主要的說，盯着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猛虎，嘆道，“若不是着急給你解圍，怕這兩只貓貓我也下不去手。”
“........”
貓......貓......貓.....
姜風滿腦子都是姜元若說的貓。他要是沒見過這些比人還高還大的兇獸，會以為姜元若說的下不去手的貓是那種毛茸茸的，抱在懷裏各種搓圓揉扁的小玩意兒。
只不過，姜元若言談之間，甚感憂心。她說話的語氣和表情，都不像是假的，更談不上暗搓搓的炫耀。再打量着裝，和他們的騎射服并沒有什麽不同，只她的腰幅更寬些，雙手的護腕和姜風他們的也略有不同，月光下有瑩瑩光澤，紋路看上去十分複雜。姜風是個通透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些許。畢竟老姜家的人是沒有修為的，所以她們都用趁手的利刃兵器，這些兵器威力巨大且纖小好用，是為郡主們量身打造的，防禦和攻擊都沒有問題。
饒是如此，沒有極速的應變和身手，什麽兵器都是廢的，那姜元若是如何擁有這身本事的呢，只有一個解釋，姜女們擁有神秘的，不被外人所知的星辰之術。有了這樣的能力，這個世界上無論多兇殘的野獸在她們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都不會給她們處境危險的錯覺，
于是形成姜人的慣性思維，她們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們以外的生靈（或許也包括九境他人族），都是渺小的，不足為懼的，而她們對微小生靈要麽不屑一顧，要麽常懷悲憫。
所以重明境要鍛煉的不是郡主們的身手，而是她們的決斷和狠厲。心慈手軟的姜元若，正經屬于重明王室重點訓練的對象。
姜風看着姜元若為難，便說，“都捉到了，一刀斃命完事，你要下不去手，我來替你做。”
姜元若搖頭，“不行，該是誰做，就得誰做，否則都不算數。”
“這地方也沒旁人，咱們夫妻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姜風安慰她，“你不用擔心。”
姜元若擡頭望天，黑漆漆一片。但天上獵鳥飛旋的動靜可不小，比倆大活人都精神。
姜風不解，她看天幹什麽，啥也看不見。
便聽姜元若說，“重明境裏頭根本藏不住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