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他猜的沒錯。
姜元若在大戰到來之前，曾在王殿上據理力争，“這個世界受到的傷害太多，我從不指望所有人族能在災難面前團結一心，但實在沒必要為着互相殘殺再度雪上加霜，說到底，那十二萬性命都是東戎百姓家的子弟，王權霸業累白骨，且留一命是一命。”
重明境唯一的郡王姜元上冷眼看她，姜元若偏過頭去，不敢對視，但止戰的态度是很堅決的。
姐妹們意見不一致。姜元上極力主張調遣鐵甲騎兵正面應敵，每個人出一萬數，滅東戎都不在話下，因為這種方式最省成本。妹妹們大都站她這邊的，橫豎她是老大。但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姜元若，偏偏唱起了反調。
也有站在姜元若一邊的，是老四姜元水，她捏着帕子擦眼淚，哽咽道怎麽會有人如此熱衷于戰争呢，打打殺殺好殘忍。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我們，我永遠相信愛與和平。
姜元上：“........”
姜元物則兩邊搖擺，提及起姜元若的建議，兩眼放光，“我的傀甲術升級了，正好練練出氣兒的，留着東戎兵給我們重明境做奴隸，又恭順又能幹，整整十二萬，好多人啊！雖然費點事，但要能成，啧......！.”
姜元載看着兩邊有點劍拔弩張，姜元物很無所謂地夾在中間和稀泥，便問姜元若，“三姐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麽？”
姜元若便說，“倘若東郭先生是虎，狼無論如何也翻不出老虎的利爪。且你怎知狼一定是天性兇殘，你又怎知狼沒有軟肋？東郭先生既有所圖，多一重保障拿捏狼，不好麽？”
衆人便覺得姜元若有幾分道理。
重明王做一番權衡，拍板認可姜元若的提議。只這樣一來，姜人的耗費就會非常大。但無論如何，東戎兵朝着大塗城行進，姜女們着手布局。
這樣宏大的戰争工程，要落地僅憑一位星術師是完不成的。姜元若能提供的就是整體的思路和基礎構建，法陣上的事情，她沒有姜元上和姜元善他們熟練，急速追蹤敵情精準打擊的神兵利器，全是姜元載裝置妥帖的，雖然後來沒用上。倒是姜元物将大量的風毒彈細化為塵埃微粒塞滿星辰大陣的陣眼，配合着星辰之力，便于放平所有的對手。
東戎兵靠近大塗城的時候，姜元信在明，姜女們在暗，她們毫不意外地左右着戰争，至于最後的結果，尚不能完善。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那個種族能強大到能解決和包攬所有的一切，姜人也不行。但即使是這樣的程度，也已經和九境諸國所有的生靈拉開了遙不可及的距離。
而今回想起來，和東戎墨國那一戰，仿佛已經過了很多年。
姜風的問題姜元若還沒想好怎麽回答，馬車外鬧哄哄的，原來是其他侍馬們看到姜風蹭車，也找各種借口蹭上來，姜元若只好命人撤走案幾上那一堆，重新擺了茶點，招呼大家。
姜元若想這樣也好，面對郡馬的連環追問和面對侍馬們的熱情喧呼，顯然後者是更好的選擇。
于是車廂裏又熱鬧起來，幾個侍馬還怕不夠熱鬧，極盡整活之能事，希望姜元若能多看他們幾眼。
姜元若仄仄的，姜趙侍馬說他要為郡主獻歌一首，于是大家鼓掌歡迎，姜趙受到鼓舞扯開嗓子吼了一曲，姜張給的伴奏，姜韓打的節拍，姜周甚至配合着扭了兩下，四個人各表演各的，歌唱完了都沒走在同個頻率上。之後姜趙問姜元若怎麽樣，感動不。
姜元若不敢動。她可太難受了。
姜風用翻白眼來控制自己的嘔吐欲，忍功也是一流，“唱的很好，下次再別唱了。”
衆人嬉笑一路，到了也茂山大峽谷，其他幾家早到了，便是重明王都比元若家早來了一天。
老姜家在也茂山大峽谷是有行宮的，當然不是宮殿的樣子，就隐藏在深林中那種成片的營帳，但你說是營帳吧，地基紮的很深，早就固定在那兒了，那外層都像鐵皮裹了一層似的，密不透風雨，半圓穹頂，偏有檐有柱，還連成一片，乍一看像平日裏路過的那種溫馨樸實的小村莊。
姜元若來的晚，分到的地盤就離王帳比較偏，好在帳篷多，一大家子都紮在一塊，出行也方便。據說二殿姜元善家今年男人增多，為避免鬧矛盾，分開兩波，還隔的老遠，二殿若是有個招呼往一塊湊挺不容易。
衆人安頓好住處，姜元若剛坐下歇口氣，王令就來了，說要就地議事，得趕緊的，大家都等着她呢。姜元若剛坐下，又得動身。
姜風問那他們這幫人不需要觐見王上嗎，姜元若說不用，建議大家在這一片自在行走，先了解下獵狩環境。
重明王不見姜婿是常事，大家早就習慣了，新婿姜風再不适應，也得習慣。
姜元若把後面的事情托給老鄭，讓他照顧好這幾個男人。老鄭是郡府管事一把手，日常按照他的安排來就是，侍馬們走了遠路，此刻都在歇息，老鄭恭敬告知衆人狩獵賽明天才開始，各位大人可以先組隊熟練熟練，只是也茂山路窄林深，今日不要往太遠處走，免得聯絡不上。
也茂山這個地方，群山綿延幾百裏，屬于天嶺的中前段，兩邊是分別是東戎境和重明境的地界，屬于兩境天然的分割線，只是占地巨廣。也很少有人從也茂山這個地方橫穿兩境，因為地勢險峻，兇禽妖獸很多，便是高階修士，也很難降服。當然如果修為能達到姜風這個程度的，也許就沒那麽擔心了，但是這世上又有幾人有他這樣的修為呢？一個巴掌數數而已。
此外，重明境的邊境監察很嚴格，等閑無法渡入。但令人恐懼的，還得是這些猛獸。因為這等物種可比前修歷時代衆人能禦獸的時候厲害多了。可如今的修士卻沒有從前那樣的能力。
姜風和幾個侍馬商量着去練練手，射獵的裝備仔細檢查過，都沒什麽問題。然後就是馬，姜風對馬頗有微詞。馬是元若郡府馬廄裏養着的，也不是說馬不好，膘肥體壯你還挑不出毛病來，姜風是感覺它們圈的太久了，性子過于溫良，有個風險啥的一警覺不是沖，必然會躲。
姜風嘆馬不夠烈，至少不适合打仗和狩獵，要是真遇上兇獸拼殺，這樣的坐騎只會拖他的後腿。他有些想念當年跟着他上戰場的那些雄騎，可惜它們大都老了，他将活着的都留在東戎度餘生，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姜風問老鄭，鐵甲騎士的那些馬他們狩獵的時候能不能借用，老鄭說不能，不過這件事情不用太焦慮。因為今年夏游秋狩是連在一起的，除了獵狩，還要組織郡主們打馬球賽，我們家上報缺馬，到時候自會有人帶各位去選馬，我們報備的時候會強調三郡府良馬稀缺，給郡馬和每位侍馬各備一匹便是。
姜風哦了一聲，身後姜趙最懂姜風心意，跟老鄭說，“鄭長使，我風哥要烈的，我們都要烈馬，要野性難馴的那種。”
老鄭屢屢胡子，硬着頭皮答應：“.......….行，........行。”
現在大家都知道老鄭是個行動派，如果他說報備，不消片刻，上頭估計都已經開始給元若郡府備馬了。
等馬的時候，姜風和幾個侍馬在營地周圍轉了轉，峽谷風景很不錯，偶爾遇到幾只比較稀罕的小東西，比如小兔子稚雞什麽的，侍馬們就會露一手，以武會友。有急着捉的，還有就地取材編籠子的，把這些野兔野雞的裝進去，商量着是烤來吃呢，還是先薅了毛送給姜元若做肩裘。
天冷了。雖然姜元若平時除了見不着面，還挺照顧男人們的，衆人借花獻佛，也算禮尚往來。
男人們有說有笑，行在危急與挑戰之地相處的挺愉快。侍馬們說每一年狩獵的地方都不一樣，也茂山這一帶他們也是頭一次來，方圓三五裏必然是安全的，但再往外頭走，陷入險境也未可知。也不知道此次的狩獵範圍能有多大。因為人多，又都拿了些簡單裝備，于是決定徒步往林子深處走，能遇到的動靜就會大些。
姜風問，我們要是一直走一直走，陷入大兇之地會怎麽樣？
姜張說，“走失的話，咱們三殿必然會出動鐵甲衛找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姜黃一直沒吭聲，突然問：“然後呢？”
姜趙切的一聲，“還要啥然後啊？都第一時間找你了害想咋滴，擱你墳頭哭喪燒紙那她也得有時間吶。”
說得對。姜元若是個有仁有義負責任的妻主兒，這一點倒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他們自己尋蹤辟路随意走着，天色暗下來，商量下又往回走，擔心姜元若回來見不到他們會比較麻煩。折回的路選了別的道，結果碰上一只野花鹿，身形巨大，那鹿起初看見姜趙，目露兇光準備沖過來，又看見姜趙身後突然冒出來六七個男子，躊躇不前，接着退幾步，轉身撒腿就跑。姜趙看着直搖頭，這麽機靈，怕不是成精了，于是嘆道，“難捉。”
姜韓也搖頭：風哥在這兒呢說這些。
風哥被人捧半天了，決定露一手。随手撈起弓，連搭五箭，衆人堪堪望着，姜風勾起唇角，自信的笑，“哥今兒教你們一招：不能傷它，還得困住它，兄弟們看好了！”
衆侍馬雙手半擡，只待結果出來，立馬鼓掌喝彩。
結果就是這箭還沒放出去，那鹿自己就摔倒了。翻起來的時候，跑不動，傷了腿，一瘸一拐的，好像挺嚴重。
就在這個時候，林子裏閃出一對青年男女，圍到野鹿面前，就聽姑娘笑的清脆，“逮到啦。”
姜風側過頭看，女子笑的很燦爛，從袋子裏拿出藥膏彎腰給鹿腿覆藥包紮，站起來之後年輕男子給她整理披風，兩個人穿着常服，通身丹橘色，但那顏色偏淡，又不失溫暖。男人很安靜，整理好衣衫，拿索子套了花鹿的頭，一手牽着，一手扶着女子走過崎岖道，聽女子笑着說什麽，聽的很是認真。女孩子轉頭看他的時候，他會點點頭。
峽谷風大，吹起衣袂飄飄，又是俊男美女搭，看上去很般配。
姜韓記性好，偷偷跟姜風說，“這兩口子我以前見過，是七殿和她家郡馬。”
姜趙話多，“真的嗎？我吃過瓜，說這七郡馬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姜曹完全不知情，“哎....那這七郡主..........圖啥？”
“圖好看？我聽說那七郡馬天人之姿，現在看這氣質氣場，也覺得很符合。”
又一個不服辯駁，“天人之姿？不是說四郡馬才是天人之姿嗎？”
姜張的白眼翻上天了都快，“咱們風哥在這兒杵着，誰敢稱自己天人之姿？”
風哥沒表情，人是麻的。他們都關注七郡馬的皮相，沒人在乎這位七郡馬深藏不漏的功夫，幾顆小石頭，便阻攔了野鹿前進的道路，密林深處天色昏暗，風吹林響，這麽大幹擾還能準确的辨別和預判野鹿快速移動的方向，出手如閃電，根本捕捉不到一絲一毫的瞬間，這難道不比天人之姿更有魅力？
原來高手都被收進重明境了啊。
又聽姜韓小聲補充，“也不全是天人之姿的原因。七郡馬原是南陽小洲國葉家的公子，後來葉家遭滅頂之災，人都死光了。但是呢他從小和七郡主定的娃娃親，七郡主是個很守承諾的人，一直找一直找，五湖四海的找，還真給找到了。兩個人很快辦了婚禮。據說早前定親的時候，郡主曾當面允諾過七郡馬的父親，這輩子就只他一個男人，不會再納別的。啧啧，神仙話本都寫不出這樣的愛情故事。”
此言一出，姜風沉默了，其他侍馬也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