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姜風贊嘆姜元若一雙手巧奪天工的同時，突然意識到事情遠沒有想的這樣簡單，偏此刻姜元若打斷了他的思緒，“郡馬想什麽呢這樣出神？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我商量麽？”
“哦.....是啊。”姜風好像遺忘了很重要的事，他要和姜元若說什麽來着？
馬蹄嗒嗒，鐵甲騎靠近車窗彙報，“殿下，北市坊昨日起修整，導致新城門封鎖，至今未通。”
“無妨，出東關繞道，不要擾民。”姜元若下令。
“是！”
酉林沼早前是荒城，花朝節之後就不完全是了。陸陸續續有外境來的流民災民以及前來尋商機的移民奔着重明境的威望跑來落腳，只荒城初建，暫未成型，雖與他城有來往，但除了節慶之時，大部分地區沒有煙火流動，依舊主打一個荒涼。偶爾會出現其他活着的物種，也是稀零散落的，看着挺唏噓。姜風上次離開的時候是小半年前，當時只覺得在酉林沼談重建，實在艱難，便是姜人出手，也得個七年八載才能整出規模來，畢竟荒廢多年，邊城要塞的恢宏丢的一滴都沒了。
這回為着重傷的緣故，姜風是半夜躺着直接被擡進郡府的，連日修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元若郡府乃是豪門府邸，所以不知道外頭啥情形，更沒有可比性。此刻聽鐵甲衛說話，掀開車簾朝外頭看了看，一時間瞠目結舌。
從車馬出郡府一路細看過去，根本挪不開眼睛。
原來外面早已翻天覆地。濃秋的季節，豔陽高照，姜元若案上的城池模型是什麽樣，酉林沼就是什麽樣，主體竣工，尚有細微處還在修葺。
到處都是城建勞工，男女老少都有，幹勁十足，喜氣洋洋。
他沒有窺得全貌，但已知全情。
姜風大受震撼。若沒個架海擎天的神仙本事，短時間根本搞不出這樣的規模，這難道就是星術師的實力？
“你在看什麽？”姜元若再度問，“你說的要事是什麽？”
姜風盯着外頭是顧不上答的，從出郡府一直到車馬奔出城郊，這才放下簾子。
“上次說在酉林沼有公務。”他問姜元若，好奇心已然控制不住。“是因為要新建酉林沼？”
姜元若被姜風逗笑，看來郡馬的表情管理也不怎麽樣，瞧瞧那吃驚的樣子，眼珠子都快從眶裏奔出來了。“嚴格來說，實地督建不是我。我們姐妹各有分工。”
“厲害！”姜風由衷誇贊。
姜元若指着案上的模型解釋，“建城非一人之能，涉及到方方面面，這才哪兒到哪兒呢。起先有衆人集思廣義，我同老四協作，勾勒出大致框架，你別看四郡主成日裏風花雪月傷春悲秋的，但她最曉星辰日月，最懂天地山河，只她總是喜歡把所有事情都要美化一番，容易偏離實際，所以繪畫之後，我們還得勘驗整改，再細化渲染，最後微縮制模，這起步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監造，她和老四兩邊都出人，下分到搬磚添瓦這一步，自然由各級監工擔着。至于酉林沼的主體，什麽民生工事條律吏制商道兵防等等，那都是其他姐妹的事兒。橫豎她一個人建不出完整的酉林沼。
且她說的這些，都是覺得可以讓姜風知道的。和姜風大婚之前，郡主們收到重明王下達正式重建酉林沼的密令，所有接了王令的姜女，那段時間都聚在酉林沼，共商大事。
這在外人看來，大家來雞不拉屎鳥不下蛋的酉林沼，只為參加三郡主的婚禮，其實都是姜女們附帶湊個熱鬧而已。
酉林沼這個地方，對于姜人來說，有着極其重要的價值。千年前大天罰降臨，有隕星自天外四散飛落，其中一些被酉林沼及城郊山土覆蓋，被時光深埋。姜人以星術探知，但墨人不知，故姜人對酉林沼志在必得，所以當年東戎戰敗，兩方談判，姜人在談墨國割讓土地一事上，聲東擊西，最終得到這片不被世人看好的廢棄之地。
自半年前姜風的手被姜元若輕握住的時候，酉林沼就正式歸屬于重明境了。早前因為花朝節賽馬會的原因，做了簡單的重置規劃，鑒于酉林沼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地下礦源對姜氏王族的特殊性，重明王連下三诏，先秘密建造地下城宮，地城往下，開辟與重明境五五城外所有地方四通八達的接壤暗道，然後在幾百丈之上的地面大動工事，以地面之城的繁華與太平做掩飾，繼續地下城的加固和神秘礦源的開采。
自然，地城的各項工事，用的都是各位郡主最得力的人馬，彼時陽光照耀處熱火朝天的建城，黑暗無邊地業已步入正軌，有條不紊。
說起來，憑酉林沼的環境與土質，比姜元若在重明境建造普通城池的難度大多了，饒是與姐妹們協力，也十分耗神。
當然，這樣的工事機密唯有姜人心知肚明，所以姜風能知道的，就是他現在能看到的。
姜風抓住些蛛絲馬跡，問姜元若：“地上建完了是不是要建地下城？我看你才在搭框架。”
姜元若便含糊帶過，“酉林沼的地質和其他城還不太一樣，地城建造的難度太大，但若是成了，說造福萬民也不為過。”
于是姜風以為她給酉林沼搭地城模子，無非想嘗試一把，且在他的認知裏，九境各國這些年因為各種天災也建造過不少地下城，說是為避險，但真到用處，就覺得勞民傷財沒啥必要了。地動的時候搖一搖，嘩啦啦，全部給人填裏面，跑都跑不及。要是發了水災，照樣淹的片瓦不留。
實在是整個修禦大陸如同爛瘡一般，就沒幾塊好地方。
姜風不禁嘆息，世道艱難啊。
再看看姜元若回答個問題都不好意思的別扭樣，話題便就此打住。想來也是，她是星術師，傳說中的星術建造師，能有本事将圖紙上的一切落地的人，建個地城也肯定不是一般的地城，重明境也有地城，上面的房屋或毀于災禍，然地下居所很少聽說出什麽岔子。
這麽一想，便解釋的通了。因為她是姜元若，哪怕下回再露一手驚世才華，也犯不着大驚小怪。
但是他不問，又忍不住。索性打開話匣子，“所以郡府下轄八城現有的分布和結構都是你開的天工？”
姜元若點頭。何止啊，九九城這些年翻新或重建的主要構造師基本都是她，天天忙的腳不沾地，參加秋狩都得趕活，不然怎麽慷慨的養活這一大家子男人呢。再說了，姜家的郡主各自有分工，這是她分內之事，上頭盯着，姐妹們看着，她幹完了這一環，其他人還要接着幹下一環，環環相扣，稍微出點錯必吃不了兜着走，這不得給兢兢業業把活兒幹好？
不管怎麽說，姜風看姜元若的眼神多少有些不一樣了。有才華的女子真真讓人刮目相看，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她就是養在福窩裏錦衣玉食嬌慣很厲害的金枝玉葉，到了年齡，負責給老姜家延續香火就是她的使命。
誰知道啊.....
他出神，想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直愣愣的盯着姜元若，仿佛在這個瞬間挖掘到了她深藏不露的魅力和秘密。姜元若被盯的心裏發毛，有一種被窺探機密的驚慌，忙說道：“郡馬.......你剛不是說.....你說的重要的是事情到底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呢？姜風想不起來，或許也沒那麽重要，只是找個由頭和她同乘一車罷了。
姜元若說要是想不起來，那就請郡馬先回自己車裏，她還有的忙。
姜風在飄忽的思緒中一個激靈，“當年大塗城那一戰，城中的兵事堡壘和防禦都是你的手筆麽？”
姜元若垂眸，她其實不善謊言，涉及當年的機要，但又覺得過去這麽久，他如今也姓姜，淺聊幾句沒什麽的。便承認，“是我，但不是我一個人。我們将大塗城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做了最全的禦敵星陣，只要對方主動攻擊，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好一招将對手騙進來殺！怪不得姜元信這厮不帶一兵一卒，還敢在城頭奏樂，原來不是演的。看來當年那一戰，重明境無論派誰做主将，都是穩贏。”
姜風怎麽也想不到，令東戎十二萬将士深陷泥淖不能還家的大塗城以往所有甚至直到今日的形象是祥和的，太平的，繁榮的，安樂的。太具有迷惑性了，姜元若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姜元若沒法回答這樣高端的問題，都是老姜家的高機密，再透就不合适了。
姜風有苦說不出，原來她才是幕後的主事功臣。他甚至能猜到，重明境九九城所有防禦體系的城鎮構建恐怕都是出自她手。她的兄弟姐妹們會在她搭好的框架上組建各種加持，比如水火風雷，比如法器法陣，比如神秘莫測的星辰之力。從面上看，所有的城鎮都是普通的民事之地，可是地底下延伸的防禦法陣一觸即開，管叫敵人有去無回。
怪不得，做鎮守将軍的這幾個月，姜元若作為直接上司，從來沒有對他提過任何兵防要求，因為光憑這樣堅固的堡壘，外敵入侵不足為懼。
所以大塗城那幾日當真是空城麽？并沒有，百姓只是快速轉移到地下城生活去了，戰争結束之後，再冒出頭繼續過自己該過的日子。按照姜元若的構建，往後躲避天災人禍，地下城池雖不可長久的待着，但一年半載的供應還是很富足的。
你看，戰争不僅對重明境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傷亡，只會反彈給發動攻擊的對手。一座城池既有地上城，又有地下城，這是重明境內元若郡府下轄城池最大的特征，姜風在兩城就領教過，天災來，回地下，平日裏，回地上，毫無影響。
大塗城啊，還長眠着東戎十二萬将士呢。
姜風想起姜元若當初跟他說，星辰法陣裏對東戎兵下手的主陣者是姜元物，不由苦笑一聲，“所以當初開戰在即，主張留下我十二萬兄弟性命的人，其實是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