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姜風對郡馬和侍馬的本職工作充滿了質疑。但老姜家總不按常理出牌，你永遠也不知道，姜元若給你的下一輪驚喜是什麽。所以不能表現的太好奇，免得讓自己看上去很無知。遂神情如常，并稍加點評：“看來各位兄弟都挺忙。”
姜元若莞爾，說你不是想見他們麽，去了兩城就能見到人。如有必要，你甚至可以調用他們到你麾下，這是郡馬的權力。自然，侍馬在兩城司職，如今都聽命于各自的上司，但姜風鎮守使的職權是能和城主平級的，用郡府自己人，以郡馬之權優先。
聽上去很不錯的樣子，所以正室對妾還是能拿捏的，雖然方式不一樣。只不過......
“所以為什麽沒人陪在殿下身邊？”姜風，也就是風無莽，他是不懂的，“他們是你院裏的男人，并不是你找的勞工和夥計。”
“沒有不陪啊。”姜元若發現自己已經和姜風說不到一塊了，她感覺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索性就不解釋了。
老鄭在一旁打圓場，“郡馬大人，殿下也是為着大家都高興。您知道的，咱家三殿生性內斂，與人交往及其為難，故不會拘着侍馬大人們不自在。而且王族也不約束貴婿，令大家窩在後院裏了此一生。在重明境，大多數人不論何等身份，若肯用心，都會過成自己希望的那樣，殿下也是體諒郡馬大人初來乍到，熟悉一下重明境的日常，好叫大人過的安樂随性。倘若有一日鎮守使做順手了，想有新的挑戰，三殿也會允諾大人脫手去試煉別的。郡府的侍馬們這幾年亦是如此，在郡府下轄八城輪轉，體驗民生，累積資源財富，可謂大有收益啊。”
風無莽心道原來如此，姜元若的社恐都到這份上了。“那殿下屆時會坐鎮兩城嗎？”
姜元若沒說，老鄭答的話：“殿下暫時還要留在酉林沼處理公務，酉林沼才起步，連衙門都還沒蓋起來，眼下幾位郡主都守在這裏，怕是得要一段時間了。”
姜風淺嘆口氣，“我單知道夫妻兩個如果相隔千裏，時間久了再濃的情分也會淡。”
那表情仿佛他們現在的感情已經是難舍難分。
“不會，”老鄭将姜風所有外露的情緒都收在眼底，依然恭敬的笑道，“郡馬想念郡主，可托大鄭轉達，如能得空，郡主去兩城或者郡馬來酉林沼，都是很方便的。這一點完全不用擔心。”
老鄭說的大鄭，是剛剛他們在查閱地圖的時候，悄沒聲兒站在姜風身後的中年男子。大鄭旁邊又有兩位長使，以及五位少使，都是會在兩城服務于姜風的人，他們對九寧九安兩城的風土人情和各項建制都非常熟悉，能助姜風盡快上手與東戎軍政大有不同的業務職責，另有四近侍，負責照顧風無莽在兩城的衣食住行。總之，姜元若給他的安排的明明白白。
姜風心裏一直記着老父親叮囑的，要想辦法進五五城內，要想辦法進都王城，如今雖然開個好頭，姜元若表面上也接納了他，但從一開始就将他推到了邊上。
離都王城的距離更遠了。
行吧，鎮守使也挺好，男人頂着郡馬的虛名也沒用，總得有份踏實活幹，不然真廢了。順便他和姜元若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那麽還可以繼續修煉玄元訣使自己變得更強大。
走一步看一步。穩紮穩打。
姜風對姜元若的安排表示同意。他在郡府的親随已經将行李準備妥當，姜元若還交代，“要是有什麽難處，及時跟大鄭說，我必然會處理，幾位随行使官若用着不得心，等你軍務上手，就遣他們回我這裏來，無論如何，要使鎮守使大人無後顧之憂。”
這明顯是放權了，但也要趕他走了哇。姜風多少不是滋味，陌生的兩口子簡單道別，剛好外辦的少使遞消息進來，老鄭跟姜元若彙報，“巧了，四殿下派人送來新婚賀禮，說是昨日郡主迎親有感而畫，強調她畫了一晚上，今早裱飾好之後，快馬加鞭給您送過來。”
“她有心了。”姜元若交代，“命人備份厚禮，我要親自去謝她。”
一幅畫而已。姜風想，三姐成親，四妹送一副畫，什麽畫這麽有誠意啊？
老鄭展開六尺畫卷，給郡主和郡馬看。姜元若是見識過姜元水的水平的，但姜風沒見識過，盯上畫卷的第一眼：懵。
驚的。
畫面如是：酉林沼城外，雲水渺渺，花雨紛紛，身着緋衣的年輕女子立在高頭大馬一側，仰着頭伸手去迎接她的新婿下馬，新婿微笑着看着他的妻子，此刻郎情妻意，深情動人。
色彩濃而不豔，暖而不烈，仿佛昨日場景重現。輕煙淺霞籠疊嶂，日月交輝映山河，楊柳青青扶風舞，漫天錦繡鋪坦途。而這樣唯美的世界，只有他們二人。
但真實的世界并不是這樣的。酉林沼本沒有風景如畫，姜元水做了高度美化，她描繪出來的每一筆都令人贊嘆，姜風無法形容，總以為這個場景是鮮活的，能動的，可是定睛一看，依然是畫。關鍵是新婚夫妻之間那種浪漫的，暧昧的情緒躍然于紙上，十分的戳人，導致姜風一度覺得畫中人郎才女貌，十分的般配，生出些許恍惚：原來，風無莽和姜元若早已相愛，且超愛。
姜風不由的看呆了，連帶看現實中的姜元若都多出幾分順眼，姜元若便說，“郡馬要是喜歡，帶着去兩城吧。”
姐妹多年，姜元若早已習慣姜元水但凡得到一點觸動，就會将所見所聞自動轉化或者美化成感動，感動到別人之前，先把自己感動的死去活來。而且姜元若已經能想象出姜元水絞着帕子為這場偉大的愛情與婚姻欣喜流淚的樣子。
姜風再沒有不同意的。鑒于姜元水在畫面上做了留白，姜元若當即提筆在畫上題詞，寫下《一念成悅，與子成說》，老鄭遞上兩枚印，一枚是元若郡府官印，一枚是元若郡主私印，姜元若糾結片刻，将私印蓋在了上面，鄭重其事封在錦盒裏，交給姜風。
兩夫妻分道揚镳，橫豎面上誰也沒有不樂意。姜風覺得姜元若能将親筆題的畫交給他，便是一種态度，遂滿意離開。
姜元若為表誠意，親自送姜風出門。
晨曦微露，姜元若站在光影裏，溫柔地朝他揮手道別，而後優雅轉身，姜風打馬揚鞭，卻再度回頭，見那背影窈窕，端莊，素衣渡了淺淺的光，于是跟一衆随行笑着道：“瞧瞧我們三殿，慈眉善目，還有求必應，怕不是個菩薩轉世的”。
他不知道的是，雖然已經相隔甚遠，但姜元若能聽見他說話，沒成想姜風竟然這樣看她，不自覺放慢腳步，若有所思。身邊的老鄭告知姜元若，“二殿剛遣信使來邀您午後過府議事，不如殿下早些出發。”
姜元若只點點頭，眉間生出淡淡的憂愁，轉而問老鄭，“你說我這樣的安排，會讓郡馬開心吧？”
老鄭笑道，“郡馬大人自然高興。殿下為他做了這麽多，連酉林沼的雨都是為他下的，還有什麽不樂意？重明境這麽些年來來往往的郡馬大人，也沒誰能比過他的待遇去。殿下只管安心，接下來，就該他來回報殿下了。”
“可是，我覺得還不夠，總想着，還能再為他.......再做點什麽。”
老鄭不以為然，難不成就因為郡馬誇了一句菩薩相，殿下就心軟了？這不就是道德綁架麽？忙勸導，“殿下，您為他和他的族人，做的夠多了，他無論為您付出什麽都是應當的。還有那幾位侍馬，這幾年您待他們也不薄，侍馬們沒有不誇您的。王婿本該盡責，即使尋常人家，哪怕為妻赴湯蹈火也是天經地義。您又何苦為難自己？”
姜元若好像得到了一點安慰，但只要想起她成婚的目的，就不能徹底開懷，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對待郡馬姜風，才能夠匹配他即将賠上性命的回報。
是啊，他應該不知道将來等待他的是什麽，也仿佛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為人，只會跟那些随使談笑，說我們家三殿慈眉善目好說話，怕不是個菩薩轉世的。
姜元若苦思無解。只能壓下思緒，不去想這些，畢竟手頭還有一堆事等着處理，之後還要去二郡主元善府上和姐妹們碰頭。幹正事最要緊，為男人們擔心多半是閑出來的。
姜元若返回前院，老鄭跟在後邊告訴她，四殿和七殿都已經提前動身去元善郡府，打算在那裏用午膳。問姜元若怎麽打算，姜元若說她不湊那個熱鬧。昨日成婚，她們都幫了不少忙，元水的花，元載的煙火，元善贊助的席面，大姐元上代她邀請的賓客，賓客的回禮倒是都備好發出去了，但收來的財帛禮金還沒過手确認。
她問老鄭，“昨日府上總共收到多少數？”
老鄭比劃了五個指頭。
姜元若便吩咐，“這些都要還回去的，不如你現在就準備好。還有，往後要是有禮節上的來往，凡涉及元若郡府的事情，除去自家兄弟姐妹，其他依照慣例推了就行。”
将來別人邀請她，姜元若大概率不會去參加，不管喜的喪的，悲的浪的，什麽場合都不去。她不适應，也不喜歡。她其實也不想在婚事上驚天動地的折騰，她也沒有多喜歡姜風，恩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事實的真相可能就是互相看穿了彼此，然後因為各取所需的緣故，假裝沒看穿吧。
過了一遍賓客禮單，姜元若又翻開手邊昨夜收到的禮貼，上面寫“賀吾妹婚禧，攜兄弟登觀星臺，備甘霖百裏，願吾妹與新婿和睦順遂，平安康樂。”
“長兄着實有心了。”姜元若嘆。
整個郡府知道真相的，僅有姜元若和她的幾位心腹。她此次收到的最貴重的新婚禮，就是大哥姜元衡，二哥姜元信，三哥姜元行，四哥姜元敏以及其他三位弟弟行星術師之力，布七星落雨。
為了這場雨，姜元若的七位兄弟接連三日，都守在觀星臺，觀天象，借天外星體移星辰之力堆雲布雨。天旱成這樣，唯有集星術師逆天落雨在酉林沼，方能讓九境傳揚姜風無莽和姜元若的婚事屬于金玉良緣佳偶天選，往後再說起來，估計街頭巷尾都是這樣的态度：連老天爺都幫襯，你看這三郡馬入了重明境，酉林沼見喜雨，大吉大利呀！
姜風要求的，姜元若都做足了，且綽綽有餘。只耗了姜氏兄弟的心血，本就費神費力，此時一動靜，怕得修養數日方可。姜元若交代老鄭，“派人去我其他幾處府邸，找找都王城之前嘉獎的凝星丹，想法子盡快送上觀星臺，別因為我耽擱幾位哥哥弟弟行職本責。”
老鄭就跟姜元若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已經着手去辦了。快的話，明日便可送到。”
好像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然後老鄭去準備出門事宜，姜元若端坐堂前，問外頭候命的少使，“四殿家的聯絡使必然還等着我，叫進來吧。”
四郡主姜元水的人送完新婚贈畫并沒走，專等着姜元若傳召。見了三殿行過禮之後，便把另外封裝的畫卷打開了，這副丈寬的巨幅畫自然也出自姜元水之手，更是她們往來三郡府的真正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