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翌日天蒙蒙亮,我換上一套白色運動裝,去了最近的派出所自首。
誰曾想剛進去,碰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杜圓柏。
他正結束夜班,打算下班。
桌上,放着一個紅色首飾盒,以及一束開得正豔的紅玫瑰。
擡頭見到我的剎那,他激動地擡手揉眼睛。
确認真的是我時,他一把拉住我,欲給我看他準備的兩樣東西。
我沒給他機會。
在他出口前先一步道,“杜警官,我是來自首的。”
那般燦爛的笑,就一下僵在杜圓柏清秀又剛毅的一張臉上。
他的同事替他接待了我。
而後,警車出動。
而我,雙手也被禁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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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審、二審,最終判了五年。
長長五年,兩耳不聞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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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任何人探望。
在出獄當天,站到最後那道鐵門時,我回首默望,覺得五年不過一瞬。
沉悶一聲“吱嘎”,外面一世界的明亮被打開。
陽光下,站着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
我眨了眨眼,看到了杜圓柏雙眼含淚,笑着看我。
有那麽一剎那,我想躲,身後卻是怎麽也不想回去的地。
于是,只能僵在原地。
男人擡步的那一刻,我心中一震:他的右腿,受傷了?
終究一步一步走到了我跟前。
杜圓柏單膝顫着下跪,戒托上那顆小石子令我眼睛一熱,聽見他說,“枝枝,給我一個做你家人的機會,可以麽?”
點頭不對,不點頭不是,我左右為難,最後真誠對他一句,“我可以先回去睡個覺麽?”
杜圓柏愣了愣,很快對我點點頭。
掙紮着支起右腿,還是把鮮花塞到了我手裏,“給你的。”
我垂眸匆匆一瞥,看見他瘦削白皙的手指上圈了個綠翡翠戒指。
兩個一模一樣的戒指,顯然是一對。
杜圓柏送我回家,車是古厚樸開的。
他特地調休過來,一起來接我出獄。
人不餓也不渴,到家後走了一遍,打量了許久未歸卻保持纖塵不染的小家,喉底情緒咽了又咽,最後沖了個澡,躲進房間蒙頭大睡。
醒來時,杜圓柏還在。
一個人在沙發上打盹。
我沒吵醒他,拿了件外套蹑手蹑腳出了門。
約了古厚樸,想聊一聊,就在樓下咖啡館。
他其實也能算我一個兄弟了,而不僅僅是杜圓柏的兄弟。
看得出來,他情緒比我還激動,沒說兩句就哽咽上了。
“柏子把晉升機會留給我,說要留在這裏,哪都不去,等你出來。”
“我現在在隔壁市的公安局,剛上任沒多久,回來看你們也方便。”
“我沒別的意思,桂枝,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就是如果心裏對柏子還有那麽一丁點的留戀,我希望你給他一個機會。”
“幾年前,我聽你的話,好好珍惜柏子~今天,你也聽我一句話,好好珍惜他~他值得你托付一生!”
從古厚樸的絮絮叨叨中,我才知道,原來昨晚杜圓柏一夜未眠,只為練習扔掉拐杖,單膝下跪,第二天一早向我求婚。
已任局長的古厚樸告訴我,杜圓柏的右腿,是上個月破獲一樁拐賣兒童案件中受的傷,傷到了骨頭,比較麻煩,所以恢複得很慢。
我問他什麽拐賣案件讓他這麽拼?
古厚樸意味深長看了眼我,還是決定不隐瞞,“與你有關。”
眼下情況,好消息是,杜圓柏受傷的那個案件,順藤摸瓜追到了我親生父母的線索。
壞消息是,我的确是被他們抛棄的。我的生母想嫁入富商家,未婚先孕,結果是女兒,偷偷扔在垃圾堆旁,待一年後二胎懷了兒子才如願成婚。
更壞的消息是,生父出軌,兒子幫着生母去理論,結果沖動之下車撞小三,三人當場身亡,生母重傷入院救治,雖脫離了危險期,可人已大不如前,尤其神志這塊。
古厚樸說得很克制,盡量注意修辭。
可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說他女朋友小滿,接手了這個案子,若我要起訴生父母遺棄罪,他們會義無反顧站在我這一邊,給我支持。
我沒吱聲。
只笑着跟他分享,奶奶還說是從一處花園裏把我撿到的。
古厚樸聽完後,沒了聲。
他沒見過老太太,可光這一個善意的謊言,就知道老太太有多寶貝我。
結束短暫的聊天後,我回上樓。
輕輕走到酣睡中的杜圓柏身邊,小心翼翼依偎到他懷裏。
我決定嘗試着接受他,跟他交往。
因為古厚樸希望有那麽一個人,能說服他的倔驢兄弟盡快去國外手術。
而我,顯然是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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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間裏,我與杜圓柏過着無人打擾的二人世界。
慢慢複原着。
從內到外,整個人像重新生長了一遍。
第一次與郝小滿聚餐,才知道她現在的師傅,正是小時候抱過我的那個警察阿姨。
聽完她邏輯清楚的分析,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對生父母的起訴,不想與那樣的人有深層次的瓜葛。
陪着杜圓柏去國外手術,在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直到他的右腿,完全康複,和從前一樣能蹦能跳。
回國第一天晚上,與他有了第一次真正的親密接觸。
事後,我躺在他胸口,拿手指畫童年那只小鳥,告訴他想當一個音樂老師,順帶創作音樂。
他低頭吻了吻我額頭,說我做什麽他都支持。
我說我連以後創作用的藝名都想好了,就叫“安寧”。
他說,“這名字真好”。
接下去一年,我把安阿姨留下的每首沒填詞的曲子,都填了詞,并在社交平臺分享,很快有網友發現了端倪,指責這些曲子抄襲某某已故知名音樂家。
一不做二不休,我便把每一份曲子的原稿以及電子掃描稿都上傳到網上,每一個時間标記,做不了假。
一時之間,掀起軒然大波,輿論開始朝“某某已故知名音樂家才是抄襲者”發酵。
這場聲讨,最終以各權威協會及機構陸續撤銷“某某已故知名音樂家”獎項落幕。
女兒的到來,讓杜圓柏激動得手忙腳亂,可還是把每一樣都做得有條不紊。
因為家裏老人相繼離世的緣故,杜圓柏便不再做警察,開始接手上上輩的生意,所以,我們的女兒,從小看得最多的,就是各種綠色。
陽小寧上了一年級。
有一天回來跟我說:“媽媽,媽媽!我們音樂老師和我一個名字哦!”
我有些意外:“哦?”
陽小寧:“因為她叫我們喊她‘小寧老師’~”
我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是嘛!真巧~”
後來有一天,我去學校接女兒放學,無意間碰見小寧老師。
人群中起身,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長得幾乎跟安阿姨一模一樣!
我克制着激動上前打招呼:“小寧老師~能冒昧問下,您貴姓?”
小寧老師客氣笑笑:“小寧媽媽,我姓安,單名一個寧,安寧~”
我鼻子一酸,對她由衷一句:“這名字,寓意真好~”
小寧老師點點頭,像是憶起了從前往事:“是啊,從小別人都說我沒有爸媽!可我從來不信,爸爸我不記得了,好像從沒見過一樣,沒有痕跡,可我總記得我媽媽,她老在夢中喊我,小安寧~小安寧~”
我并沒有告訴她,音樂家一家當年為了趕安阿姨走,故意騙她說養到兩歲的女兒夭折了。而在安阿姨離開後,音樂家又轉手把她送給了別人,生怕她這個孩子的存在,影響他前途走花路。
之後的某一天,我私下請了小寧老師吃飯。
雖然不舍,但還是把安阿姨所有作品的原稿,一份不少轉交到了她手裏。
告訴她,這只是物歸原主。
隔了幾日,小寧老師約見我,把其中一疊填了詞的遞給我。
“桂枝,這些都是媽媽寫給你的~裏面有你的名字。”
我沒有同她客氣,悉數收下。
因為我知道,這是安阿姨的愛,給我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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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圓柏36歲生日的那天,我倆飛了一個海島慶祝。
孩子被提前送到了爺爺奶奶那。
所以,是名副其實的二人世界。
沙灘上,海風徐徐。
蠟燭點亮,我輕輕哼起生日歌,看着男人閉眼許願,一臉幸福。
又在他睜眼的一剎那,送上熱吻一個。
剛要撤,卻被他緊緊摟住腰,聽他含糊一句,“沒吻夠~”
夜裏在陽臺,望着無邊無際的星空。
汗涔涔的我問杜圓柏,“你許了個什麽願?”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些聽。
我照做,剛靠近,卻被他在耳朵上輕琢一下。
溫熱氣息,包裹柔柔一句:“大小安寧,阖家清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