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第二天淩晨,重華殿就傳來寧子蹇脫離危險的消息。
祝寶棋提着的心落了回去,着人以自己的名義送了許多補品過去,下旨讓皇後靜卧床榻好好養病,表面關懷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沒有寧子蹇在身邊的壓力,他的日子頓時好過不少,去書房上課都覺着神清氣爽,破天荒多背了篇文章。
與他的好心情相反,喬雙玉很不高興。
“可惜了。”他淡淡說道。
祝寶棋不清楚他口中所說的“可惜”指的是什麽,莫名覺得……昭容說得應該是寧子蹇的事。
他不想摻和,于是沒有開口,假裝聽不懂,邀功似的炫耀:“昭容,朕今日多背了一篇課文!”
喬雙玉回神,看着小皇帝貌似天真的臉,猶豫片刻試探着問:“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嗎?”
他常常會想,既然他們三個冤家都重生回來了,那麽小皇帝是不是也有可能跟着一起回來。為此他私下裏不停觀望試探,最後只能無奈确認,祝寶棋沒有任何前世記憶。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喬雙玉內心十分糾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将那些事告訴他。怕說出來吓到祝寶棋,又怕不說的話,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他會重蹈覆轍愛上寧子蹇。
“記得什麽?”祝寶棋滿臉茫然,“昨天遇刺的時候,朕什麽都沒瞧見。”
喬雙玉張了張口,在對上小皇帝純真清澈的眼睛時,又說不出口了。
“下課啦!”祝寶棋看了看時辰,興高采烈的起身活動筋骨:“朕想去逛逛。”
所有的話再次咽了回去,喬雙玉只能無奈點頭,“去吧。”
祝寶棋早按捺不住,蹦跳着跑出去,腦袋上的小龍冠一晃一晃,一片天真朝氣,仿若個長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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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麽辦呢……
喬雙玉心底惆悵。他空有想要保護祝寶棋的心,卻無能為力。士族內部腐敗無能只知享樂,除了一張皮子還算光鮮,裏子早已被蛀蟲啃爛,只剩表面的清高,根本無法與寧子蹇這種手握實際兵權的佞臣作對,被清除也只是時間的事。
上一世他無法改變家族覆滅的事,重來一次,縱然喬雙玉再如何有才華,到底也只是個人,做不到力挽狂瀾挽大廈于将傾之勢,他清楚地明白,士族被清除只是時間早晚。
就算重來一次,結局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時代宛若洪流浩浩湯湯向東奔進,士族也到了該退場的時候了。
喬雙玉內心悲涼。也許重來一次并不是上天的恩賜,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懲罰,讓他清醒的看到将來的結局,又沒有任何抗争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家族再次傾覆。
祝寶棋跑出書房,轉頭去了延春殿。現在正是吃早飯的時間,他想和阿日斯蘭一起吃飯。
彼時阿日斯蘭正在院中晨練,即使現在已經冬天,早晨呵氣成霜,他依舊光着膀子什麽都不穿,一身結實的肌肉在陽光下隐約反射着光芒,叫人大飽眼福。
祝寶棋羨慕極了,上手戳了戳他的大臂肌,硬邦邦的。
“朕要是也有美人這一身肌肉,做夢都要笑醒。”
阿日斯蘭拿着布巾擦拭頭上的汗水,聽到小皇帝的呢喃,爽快的笑道:“我教你!”
“真的嗎?”祝寶棋興奮。他是個男人,當然也想自己身上多些肌肉,像阿日斯蘭或者寧子蹇那樣有一副健壯的身軀,這樣他就不用任何人保護了。
可是寧子蹇總不同意他習武,說是他會将他保護好,所以祝寶棋沒必要吃苦練功,安心吃吃睡睡就好。這聽起來像是養了個小寵物,祝寶棋心中不滿,也只能聽話。
“當然。”阿日斯蘭點頭。在祝寶棋的指點下,他的漢話相較從前有了質的進步,能說一些連貫的句子了:“會辛苦,但你可以的。”
祝寶棋喜歡聽這句話,迫不及待卷起袖子道:“那朕應該先練什麽?打拳嗎?”
阿日斯蘭失笑,擡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先吃飯。”
祝寶棋這才想起他原本是來找阿日斯蘭吃飯的,臉上也有些羞赧:“對對,咱們先吃飯!”
和阿日斯蘭一起吃飯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因為他根本不挑食,飯桌上有啥吃啥,而且飯量很大,一籠包子八個,他一口一個分分鐘就下了肚,祝寶棋每次和他吃飯,不知不覺也會跟着吃下許多,甚至覺得明明是同一樣東西,在阿日斯蘭這裏好像就是比在上清宮吃起來香。
兩人一頓風卷殘雲,桌上十幾道吃食一掃而空,盤子比臉都幹淨。祝寶棋抱着肚子滿足的打了個嗝,悄悄松了松腰帶,暢快的吐了口氣。
阿日斯蘭轉頭又端了兩碗羊奶出來,分了一碗給祝寶棋:“喝。”
“不要。”祝寶棋受不了純羊奶的腥膻,捏着鼻子想跑。
阿日斯蘭捏住他衣擺不讓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祝寶棋,認真的說:“喝奶,長高。”
“朕知道……”祝寶棋苦着臉,“可是羊奶真的很腥。”
阿日斯蘭不理解:“腥?”
他從小喝到大,只覺得羊奶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他們草原上的兒女能長得高大健壯,全靠羊奶哺育,在他看來,這就是上天的恩賜。
他将祝寶棋劃拉到自己的領地裏,自然也想讓他跟其他人一樣,身體健壯無病無災。
“那,朕就喝一口。”怕阿日斯蘭失望,祝寶棋猶豫着捧過碗,屏住呼吸喝了一大口。
沒有現代先進技術加工處理,沒有幾個人能接受得了純天然的羊奶,祝寶棋差點把自己喝吐,實在不明白阿日斯蘭是怎麽做到面不改色的喝下去,還覺着是人間美味。
“乖。”阿日斯蘭摸着他的頭,湊過去在他唇邊親了一口:“喜歡棋棋。”
祝寶棋的臉不争氣又紅了。他揉了揉臉頰,試圖同他講道理:“在咱們中原,是不會輕易跟人說‘喜歡’的,更不能随便親別人1”
“為什麽?”阿日斯蘭不解,“我喜歡棋棋。”
“喜歡,就要親親。”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偏生看他的眼神又格外深情,祝寶棋羞得腳趾蜷縮,看了一眼門外,阿萊和福順頭靠頭的不知聊些什麽,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揪着衣擺說:“喜歡和喜歡也是不同的,你還小,不懂大人的事。”
“我不小!”阿日斯蘭不服氣,“十七歲,在草原都當父親了。”
大哥也想早早給他找個姑娘陪伴,可是阿日斯蘭年輕氣盛,一心只管打架,對所有男人女人都沒興趣,就算大哥把人塞他帳子裏,他也是轉身就走,全然不理會那些人如何糾纏。再者,阿日斯蘭自恃草原第一勇士,心裏對伴侶要求也是極高的,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所以才十七了還沒妻子。
“朕知道。”祝寶棋有種雞同鴨講的詭異感,他頭疼的繼續掙紮:“總之你不要随便親朕,等你将來遇到真心喜歡的人,你就懂今日朕說得話了1”
阿日斯蘭委屈。他不明白小皇帝為什麽就是不肯信他的話,他只是沒念過書,又不是傻子,難道還分不清喜歡不喜歡?
“咱們不讨論這些。”祝寶棋轉移話題,摸出昨天買的小禮物遞過去,“這是送你的。”
阿日斯蘭一肚子話想說,只恨他官話學不明白,那些情話說不出口,眼看小皇帝拿了東西,他下意識接過,打開布包後發現裏頭是只鳥。
那泥做的小鳥在阿日斯蘭寬厚的掌心中顯得更加嬌|小,他好奇地左看右看,瞧不出這鳥有什麽奇特的。
“像不像你?”祝寶棋笑眯眯的看他。
什麽!?
阿日斯蘭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盯着掌心那只看着就蠢的小胖鳥,生氣了:“哪裏像!?”
“就是像啊。”祝寶棋解釋,“你看啊,這綠眼睛和你是不是一模一樣?而且這個神态也很像你,很可愛。”
阿日斯蘭見他把自己比作一只小胖鳥,內心十分不樂意:“一點也不像!”
他是草原最兇猛的漢子,理應是天上的鷹隼,這小破鳥與他哪有半分相似?
“可是朕覺得很像。”祝寶棋有些難過,“如果你不喜歡,那、那就扔掉吧。”
阿日斯蘭更生氣了:“為什麽要扔掉!?”
“……”祝寶棋不知他想怎樣,只得默默盯着他。
“仔細看,還是、還是有點像的。”阿日斯蘭怕他收回去,硬着頭皮找場子,“它長大了,也許就像我了!”
他努力找補的樣子惹得祝寶棋發笑,“那你收着吧。”
“等下次朕再有機會出宮,一定幫你選一件喜歡的。”
不知不覺中,祝寶棋已經慢慢将阿日斯蘭放在了心裏的某個角落,下意識的想讓他開心。
也許,這是他皇宮裏最後一點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