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去延春殿的次數一多,果然就引起了寧子蹇的不滿。
“不準去。”
眼看祝寶棋又一次要溜出去,忙于處理軍務的寧子蹇于案桌前頭也不擡的拒絕了他的請求,“區區一個夷人,有什麽可看的。”
祝寶棋讷讷的站在他面前,表面看着乖巧,內心早就腹诽開了。
暴君!
□□!
“是不是又在心裏罵我了?”
寧子蹇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的毛筆擡頭,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像是已經把祝寶棋看透了:“我沒有不許你出門,只是那蠻子到底出身第戎,你老往他那裏跑,我會吃醋。”
祝寶棋:“……”
哥你是不是哪裏不太對?跟我吃得哪門子醋啊???
你家兩個正牌受,一個被你搞到抑郁閉門不出,一個成天對月傷懷顧影自憐,你不去哄那兩個大美人,擱我這小炮灰耍什麽能!?
“過來。”寧子蹇溫柔的招呼他,輕拍身邊的坐墊,“坐。”
寧子蹇不發瘋的時候人看着還挺正常,祝寶棋琢磨了一會兒,反正也沒法反抗,聽話的踱步過去,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大力一扯,直接跌坐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中。
“別動。”寧子蹇牢牢地桎梏着他,下巴眷戀的在祝寶棋的頭頂上來回蹭,嘆息般輕聲道:“不讓碰,那抱一抱總是可以的吧?”
祝寶棋被他勒的難受,小聲說:“朕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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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氣。”寧子蹇笑着幫他調整了下坐姿,讓他安穩坐在懷裏,“我最近是忙了些,顧不上你。你要實在無聊,改日我得了空帶你出宮去逛逛。”
祝寶棋果然心動。
“高興了?”寧子蹇觀察他的神色,也跟着放松下來。
他的眼下一片烏青,連續多日的操勞忙碌使得他精神疲憊,就算他比旁人體能更好,也架不住這麽拼命三郎般行事,看着瘦了一圈。
“再給我點時間。”他把頭又埋進祝寶棋肩窩裏,深吸一口氣後閉上眼,小聲說:“等我能護住你,再也不叫你傷心了。”
祝寶棋默默地聽着他不停呢喃,說得盡是些聽不明白的話,心裏卻無甚波瀾。
寧子蹇的話在他看來,一個字都不值得去信。
叫他怎麽敢信呢?
他始終不曾忘記,在這本書裏,他只是個無人在意的小炮灰。
兩人靜默了片刻,寧子蹇擡起頭,眼裏已不複方才的片刻疲倦。好像只那麽短的時間,他從祝寶棋身上汲取到了支撐自己的力量,重又投身到冗雜的公務中。
祝寶棋才不想陪他工作,找了借口掙脫出來,帶着福順去禦花園。
其實禦花園更沒什麽好玩的。深秋季節,花園裏除了菊花和秋海棠,其餘的花葉早就凋零了,滿地落葉,刮風的時候還有些寒涼。
福順替他把披風蓋好,乖巧得陪立在側。他知道陛下心情不好,努力地想着法子讓他開心,可惜他最笨不會哄人,腦子裏轉了許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朕看你這腦瓜子都要冒煙了。”祝寶棋回頭看到福順臉上糾結的表情,覺着好笑極了,“陪朕散步就這麽難受?”
“不是的!”福順急着解釋,不小心咬到舌頭,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祝寶棋走過去捏着他的嘴道:“張嘴,朕看看。”
福順于是聽話張開嘴。祝寶棋湊近看,也不知這小家夥到底使了多大勁,舌尖破了好大一塊皮,滲着血,轉瞬間就腫了起來。
“你瞧瞧你,毛毛躁躁的。”他嘆氣,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擦血,口中不忘責備:“這樣還怎麽跟尚春學本事?”
福順急着擺手:“不、不用,陛下……”
他不敢讓祝寶棋給自己處理傷口,想要掙脫下巴又被捏得死死地,只能任由祝寶棋動作。
“行了,別動!”祝寶棋輕斥,“朕又不吃了你。”
他們兩人的動作從某個角度看十分暧.昧,親近到像是在親吻。
禦花園外的喬雙玉腳上宛若生了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對主仆,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裂縫。
等到祝寶棋弄完,一回頭就看到不遠處傻站着的喬雙玉,微微錯愕後便自然而然的打起招呼:“愛妃,你怎麽來了?”
喬雙玉覺得自己的頭有點暈,還不大能接受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他遲鈍的應了一聲,甚至忘了他來花園原本是要做什麽的。
“陛下,您……”他艱難的看着祝寶棋,又看了看他身邊矮小瘦弱跟個小猴子似的福順,在心裏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雖然、雖然如此,那也是陛下的喜好,他不應該去質疑。何況這一生他發了誓要補償,那麽陛下喜歡何人都是能接受的。而且仔細看,小太監長得眉清目秀溫婉可人,年紀小是小了點,長大了應該也是個不錯的小美人……
太監而已,陛下又不是看上了尚春,不用大驚小怪……
“愛妃?”祝寶棋疑惑的看他。在他的記憶中,喬雙玉向來是波瀾不驚從容淡定,天塌了都不會大喊大叫的人,怎麽這會兒滿臉恍惚,跟見了鬼一樣。
喬雙玉勉強回神,幹巴巴的扯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臣沒事。”
他有很多話想問,但是到了嘴邊又問不出來,因此當祝寶棋那雙漂亮的貓眼滿懷困惑的凝望着他時,喬雙玉內心軟得一塌糊塗。
“罷了。”他任命般嘆息,“陛下喜歡就好。”
祝寶棋:“???”
啊?
什麽???
喬雙玉終于穩住了心神。不管剛才看到了什麽,他一個字都不會對旁人說,寧子蹇若是知道,恐怕那小太監就沒命了,他會守住這個秘密。
“既然跟了陛下,就要好好服侍他。不可給陛下惹禍,不可嬌縱。”他面向福順,嚴肅的以一個後妃的身份教導他,“聽明白了嗎?”
福順懵懂點頭:“回昭容,奴婢明白。”
祝寶棋在旁聽了一會兒,總覺着這話哪裏不對,可又實在說不出,索性也不去想。反正喬雙玉的心思深,他不說的話誰都猜不透他心裏想着什麽。
“陛下今日怎麽來禦花園了?”喬雙玉鎮定下來後,也有心閑聊幾句。
祝寶棋有問有答:“朕閑着沒事,出來轉轉。愛妃今日不用去翰林院嗎?”
雖然進宮後斷了喬雙玉的仕途,但他的才華放着也是放着,祝寶棋也不忍心将他斷送在這深宮大院,央着尚春給他在翰林院尋了份編修的差事,每天幫着撰寫整理各種文書史料,也算專業對口。喬雙玉也很喜歡這份工作,盡職盡責,工作一點不落。
“今日休沐。”喬雙玉回道。
這話當然是借口。
他只是煩了田青雪的糾纏。在未入宮前,他與田家的确走得很近,甚至還險些與田家的二小姐定親。因此在田青雪心裏,喬雙玉與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合該與他們一心。
事實也确實如此。就算沒有與田家結親,喬雙玉的出身注定他與士族脫不開幹系,如果田家倒了,他們喬家也逃不掉。
前世就是如此。
喬雙玉想起那日寧子蹇宛若一個惡鬼般提劍在朝堂上大開殺戒,田青雪身首異處,滿地屍體鮮血四濺的場面,頭又開始暈起來,渾身微微發抖。
“愛妃?你怎麽了?”祝寶棋看喬雙玉忽然捂着頭露出痛苦的低吟,急忙上前扶住他,關切詢問:“哪裏不舒服?”
喬雙玉不能去想以前的事。只要一想就會頭痛發作,他借着祝寶棋的手勉強站立,平複了心緒片刻後才回道:“臣沒事。”
“只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祝寶棋滿臉擔憂:“愛妃,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是。”喬雙玉苦笑回道。
他看似恢複了平靜。一陣秋風刮起,枯黃的落葉随風在半空中盤旋飛舞,遲遲不肯落在地上,大片烏雲也遮住了原本碧藍的天空,天色瞬間陰沉下來。
不知為何,喬雙玉心頭忽然湧起了一股沖動。
“陛下。”他啞着嗓子開口,“如果……我只是說,如果。”
“我曾因為怨恨背叛過你,你會,恨我嗎?”
祝寶棋微微睜大眼睛,琢磨了他話裏的意思後,很認真地想了想,在心裏不斷地模拟那樣的場景。
他揚起笑臉,說:“不會哦。”
“如果你真的做過那樣的事,應該也是迫不得已,朕不會那麽小氣。”
“但是以後,就不能做朋友啦。”
喬雙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這個答案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他明明知道的,祝寶棋只是看起來綿軟好哄,其實比誰都堅定有原則。他的信任得來很容易,卻也很公平的只給每個人一次機會,錯過了就再沒有了。
而他,已經永遠失去了機會。
祝寶棋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愣愣的看着喬雙玉。
那張曾讓他贊嘆過像月光一樣溫柔的面龐上挂着淚珠,望着他的眼神痛苦又悔恨,整個人像是身處在一個看不見的巨大漩渦裏,分分鐘就被撕碎吸走。
受他的情緒影響,祝寶棋也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