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接下來的幾天,祝寶棋叫苦連天,後宮的三個男人一見面就互掐,言語間不乏刻薄羞辱的話,甚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都是常有的事。
比如現在。
貴妃和皇後在用膳時又打了起來。他倆壓根不管還在吃飯,動起手來飯菜盤子滿天飛,宮人們吓得躲在柱子後瑟瑟發抖,尚春喊破了喉嚨也沒能制止那兩個混蛋。
祝寶棋左手拿碗右手持筷,看着滿地珍馐,內心流淚。
朕的鮑魚。
朕的八寶鴨。
朕的金絲燕盞。
他木着臉看向那兩一紅一黑還在打鬥的人,終于鼓起勇氣摔了筷子吼道:“都給朕住手!”
寧子蹇和應棠雙雙停手轉頭看他,兩人臉上寫滿了震驚,大約沒想到小皇帝居然也有發火的一天。
農業學出身的祝寶棋深知每一粒糧食來之不易,他還記得那時夏天赤着腳在田地裏辛苦對着實驗苗記錄數據的日子,更加明白餐桌上的每一頓飯有多珍貴。
“你們。”他壓着火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全不見了之前裝出來的軟弱溫順,“須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們一個是當朝皇後,一個是朕的愛妃,卻在大庭廣衆之下大打出手,還糟蹋了許多糧食!”
“你們知道這些糧食種出來有多不容易!?知道關外還有很多人餓死街頭嗎!?”
實在是氣狠了,祝寶棋把碗筷一扔,起身要往外走,到了門邊又轉過頭,趁着火氣上頭又說:“你們不許跟來!”
“就在此處,好好反省!”
說罷,他寬大的袖子一甩走出門,背影沒入外頭一片烈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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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餘下的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都忘了繼續打。良久,寧子蹇居然笑了:
“這氣勢,才是我的寶兒。”
應棠冷笑,“你的寶兒?要點臉吧大将軍,你扪心自問,你配這麽叫他?”
他的話激怒了寧子蹇,他陰狠的盯着應棠,低聲道:“應棠,你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動手。”
“有本事你可以試試。”應棠收手,顯然不将他的威脅放在眼裏,又說:“既然大家都回來了,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對棋棋做的事,你诓騙我的那些話,我沒有一時一刻忘記。”
“寧子蹇,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你。”
“就憑你?”寧子蹇不屑,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冷漠:“那杯毒酒可是你自己端去的,真要論起來,你我是共犯,現在又在這裝什麽無辜?”
“上輩子,你可沒對他說過一句好話。”
應棠的呼吸急促起來,似乎被他的話刺激到了。他捂住胸口狠狠大喘氣,眼裏赤紅一片,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盯着寧子蹇惡毒的說:“是。”
“是我殺了他。”
“我沒期望他能原諒我,但是你——你也別想再得到他。如果我會死,那我也會拖你一起下地獄!”
說完這些,應棠也拂袖而去,獨留寧子蹇一人面對滿地狼藉神色陰郁。
他二人的對話祝寶棋是不知道的,他從上清宮走出來心情無比煩悶,剛才的怒氣散了後又有些後悔,擔心他們會不會報複。
更難過的是,他肚子還餓着。
“陛下,我們現在去哪?”尚春上前傾身問道,“可是要去昭容哪那兒?”
喬雙玉?
祝寶棋腦中一閃而過他那溫潤如玉的面龐,心思微微一動,可緊接着又否決了:“罷了,還是去……蘭美人宮裏吧。”
喬雙玉雖不錯,可他那卻又不是自己的避風港。或者說,偌大皇宮,祝寶棋找不到一塊磚瓦能為他遮風避雨,此刻除了那破敗的延春殿,他好像別無選擇。
至少那個地方還沒有被任何一方勢力滲透,幹淨純粹。
幸好延春殿并沒有特別遠,不然祝寶棋遲早曬死在路上。距離上次他來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內務府的人辦事還算利索,果然增派了不少人手過來,至少門前的雜草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少了幾分落魄。
聽說陛下登門,阿萊老早就在門口等着了。
“陛下,請。”他躬身開路,還是沒怎麽學會宮廷禮儀,只算個半吊子。
尚春果然皺眉:“內務府那幫混賬是幹什麽吃的?沒人腳你怎麽規矩行禮嗎?”
阿萊撓頭,帥氣的臉上有些羞赧:“我、還沒學會。”
“算了。”祝寶棋安撫尚春,回身又笑着對阿萊道:“你家殿下在裏面吧?”
阿萊猛點頭,他年紀應該也不大,沒了上次初見時殺氣騰騰的樣子,這樣看倒有幾分鄰家弟弟的錯覺,“殿下,吃飯,在。”
祝寶棋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入內院,內院也被整理過了,雖然院中空空什麽也沒種,好歹像個人住的地方。
還沒走進門,阿日斯蘭熱情的迎了出來。這次他沒穿漢裝,着了一身短打布衫,照舊露着精壯結實的胳膊,散亂的卷發也梳了上去,露出右耳上戴着的銀色耳墜,流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人清爽利落,別有異域風情。
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在看到祝寶棋後一亮,高興地上前一把拉住他:“夫君。”
祝寶棋耳朵發熱,輕咳一聲道:“你和別人一樣叫‘陛下’就好。”
“陛下?”阿日斯蘭不解的重複了一遍,搖頭說:“不。你是,夫君。”
說着他把祝寶棋拉進屋,心情非常好。
屋內架着一個烤爐,裏面燒着紅旺旺的炭火,上面還靠着羊肉,撲鼻而來的香味讓祝寶棋饑腸辘辘的肚子叫得更響了。
“大膽!”尚春指着地上的烤爐斥道:“你竟敢在宮裏私自生火?”
阿萊初來乍到不清楚皇宮裏的等級制度,更不懂祝寶棋不過就是個花瓶皇帝,見尚春一個下人敢這樣對他們殿下說話,上前一步擋在自家王子面前,生硬地說:
“哪來的,下人,滾出去!”
阖宮上下就沒有人敢這樣跟尚春公公說話,阿萊初生牛犢不怕虎直接沖他嚷嚷,吓得後面的福順連忙在後頭偷偷對他擺手,要他不要說話。
阿萊沒看懂福順的手勢,他只知道保護王子是他的使命,不肯讓尚春一步。尚春果然大怒,擡手就要人把阿萊拖出去打板子。
祝寶棋連忙勸慰說:“尚春,他們到底是新人,還不懂宮裏的規矩,饒他一次吧。”
“陛下。”尚春不滿,“他們這是對您不敬。倘若放過他們,下次指不定會怎麽樣!”
他冠冕堂皇的說着為祝寶棋好,其實就是想給阿萊點苦頭吃洩私憤,決不允許自己的顏面被人這樣駁斥。
阿日斯蘭在一邊默默地觀察,将中原皇帝和大太監的微妙對話看在眼裏,綠眼睛裏不知在想寫什麽、
祝寶棋知道尚春好面子,好說歹說才哄勸這小老頭高興,而後立刻讓福順帶阿萊出去,自己則拉着阿日斯蘭坐下,一邊說:
“這是燒烤吧?朕也想吃。”
尚春一見地上盆裏還有許多血淋淋的生肉,不由捏着鼻子後退兩步,不放心的叮囑道:“陛下,這等粗鄙之物實在不能入您的口,咱們回去吧?”
“沒事沒事。”祝寶棋只顧盯着爐子上的肉流口水,“這哪裏粗鄙了?朕愛吃!”
阿日斯蘭聞言點頭,似乎對他的話大加贊賞,大方的拿着刀挑了塊最大的嫩肉遞給祝寶棋,笑着說:“羊心,好吃。”
祝寶棋忙不疊的接過來,又沾了沾旁邊的調料粉,在尚春擔憂的眼神中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
養心肉被烤的正正好,口感軟嫩入口即化,陪着不知名的調料,越嚼越覺着有種莫名的果木甜香,一點都不膻,比他以前在燒烤店吃得烤羊肉不知好了多少倍。
“好吃!”他眯着眼豎了個大拇指,低頭大快朵頤。
阿日斯蘭看不懂大拇指的含義,不過看他的樣子也知道對方喜歡,不由眉眼露出笑意。
他原以為中原皇帝身嬌體貴,一定會像旁人那樣嫌棄這些所謂“上不得臺面”的野蠻人吃食,卻沒想到他一點架子沒有,甚至還很愛吃。
這的确讓阿日斯蘭有了幾分好感,沒人不為自己的手藝被人贊譽能不高興。
祝寶棋自打穿越後每天吃得都是精細的山珍海味,連一道湯都有百十種材料,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難免覺得膩味,還是這種烹制簡單又保留了肉質原味的東西更能打動他。
外頭烈日炎炎,他們卻在屋子裏生着火爐吃烤肉,祝寶棋熱得滿身是汗,跟着脫掉了外袍,只着中衣挽起頭發,縱然滿頭大汗也開心。
好像穿越以來,他很久很久沒像今天這樣開懷過了。真奇怪,明明只是一頓烤肉而已。
阿日斯蘭什麽也沒說,他拿着刀不停的翻烤着爐子上的肉,挑一些好的放到小皇帝的碗碟裏,自己卻幾乎沒怎麽下口,好像他天生就該做這些。
尚春早被滿屋子的羊肉膻味熏出去了,此時屋裏只有他們兩人,因此祝寶棋才能那樣放肆,想脫就脫,想吃就吃。
阿日斯蘭目光在祝寶棋挽起的長發下露出的雪白脖頸來回逗留,又貪看那只小巧粉白的耳朵,喉結無意識的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