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無論寧子蹇有多不高興,第戎的和親隊伍依舊如期抵京了。
這一路颠簸了半個多月,那位傳聞中的“美人”則通過一頂密不透風的大轎子被送入皇宮,安置在了延春殿。據說那曾是先帝一個寵姬的住處,誰知那位寵姬住進去不過半年便莫名暴斃,後來幾位遷過去的妃子也都神智不清狀若瘋癫,沒多久都死了。于是宮裏人因此對延春殿諱莫如深,久而久之竟成了比冷宮還荒涼的地方。
內務府的人把和親新娘安排住在那裏,多少帶了刻薄輕蔑的意思。自古“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又是戰敗的異域人,本來也沒必要如何精心對待。
等祝寶棋接到通知,已經是美人進宮兩天後了。
“你抽空去看看。”太後倚在貴妃榻上懶洋洋的說,“把人晾着也不成,身為皇帝,你得雨露均沾。”
祝寶棋咬着梅花糕左耳聽右耳出,乖巧回道:“是,母後。”
應太後和寧子蹇這是幹上了,為了防止他專寵一人,特意把他拎過來耳提面命逼着去見那什麽進貢美人,如果不去,這些天就別想安生了。
從太後宮裏出來,祝寶棋琢磨了一會兒,對尚春說:“那就去延春殿吧。”
怎麽說也是政治聯姻的犧牲品,祝寶棋對那位沒見過面的新老婆充滿同情,雖然他沒權力放人走,盡所能的照顧一下還是可以的。
而且他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絕色美人能讓那位使者自信拍胸表示他一定會喜歡,要知道後宮那三個男人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除非第戎真把天上的神仙請下來,否則應該沒什麽顏值再讓他驚豔了吧?
祝寶棋一路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延春殿外。
“陛下,您小心些。”福順上前彎腰扶着他走下來。
下轎後,祝寶棋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之前只聽說延春殿荒涼,到如今真的親眼看到他才知道荒成什麽樣。斑駁掉漆的朱紅大門門前雜草叢生,兩根柱子腐朽斑斑生了裂紋,頂上寫着“延春殿”三個字的牌匾搖搖欲墜在風中搖曳,青天白日一個鬼影都看不見,比冷宮都寂寥。
“第戎安排來的美人就住這裏?”祝寶棋皺眉,“這地方能住人嗎?”
尚春上前命人将雜草清掉弄出一條路,聞言回道:“內務府那邊說,這是皇後娘娘特意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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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重強調“特意”兩個字,祝寶棋想想皇後那霸道不講理的性子,無奈嘆氣:“算了。”
讓宮人在外等候,祝寶棋己帶着尚春上前推開那扇巨大的紅色木門,因年久失修,門軸幹澀得發出一聲“吱呀”,宛若恐怖電影裏的慘叫。他探頭看了看裏頭黑洞洞的一片,又摸摸身上冒出的雞皮疙瘩,深吸一口氣擡腳邁入。
門外荒涼,門內更甚。入目所及皆是半人高的雜草叢,仿若一眼望不到頭,一陣陰風刮過,大夏天的也讓祝寶棋覺得遍體生寒。恰好兩只渾身漆黑的烏鴉應景的飛過,發出的聲響吓得尚春一哆嗦,險些拂塵都扔了。
看來這位美人的待遇确實很慘,破地方別說住個妃子,連宮女太監們都不肯來,他站這半天也不見有人通傳,真不知道那位嬌滴滴的美人該怎麽活。
祝寶棋腦中不自覺浮出一個身姿柔弱婀娜纖細的美人在枯燈下對影垂淚的景象,心中的同情加劇,想着回去後必須要重新換個地方,就算他不喜歡人家也不能這麽虐待。
正想着,一個人影如鬼魅般忽然閃現,緊接着一把金色彎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涼的刀鋒制鐵祝寶棋的脖頸,那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話冷聲問:
“哪裏來的?”
尚春一見小皇帝被人擒拿,怒從心頭起,大吼道:“大膽!放肆!”
“你敢拿着刀對着陛下!”
祝寶棋想看看這位敢在皇宮劫持他的勇士是哪位,一扭頭卻發現那是一張充滿異域風格的臉,眉深鼻高,頭上還梳着滿頭小辮子,正一臉殺氣的看着他們。
誰知聽到尚春的話,那刺客眼神一晃表情瞬間凝固,頃刻間說話都磕巴了:“陛下?你、你是中原狗……皇帝?”
祝寶棋:“……”
倒也不用當面直呼他的外號。
就在這時,陰森森的庭院裏又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阿萊,把刀放下。”
那人的口音同樣生硬,顯然剛學漢話不久,還夾着別扭的聲調,祝寶棋循聲望去。
幾步遠的草叢裏又鑽出一個男人。
他赤膊着上身,左手持刀右手拎着一捆割下來的雜草,就這麽大喇喇的的站在烈日之下。額上的汗珠順着古銅色的肌膚流淌,從鼓起的胸膛再順着腹肌流下去。他微微卷曲的黑色長頭發也因沾了汗水濕漉漉的貼在脖頸處,五官深邃俊美如壁畫裏的神使,眼睛在陽光下看像是翠綠的寶石,而他脫下來的上衣就這麽松垮垮的束在腰間,隐約還能看到人魚線。
這幅畫面實在太有沖擊性,祝寶棋頓時口幹舌燥,只覺空氣裏似乎都彌漫着雄性荷爾蒙的氣味,熏得他幾乎窒息。
猛男帥哥拍拍手,把那捆雜草丢下大步走過來,那雙翠綠翠綠的眼睛不客氣的盯着祝寶棋上下打量,半信半疑的問:“你,真的是中原皇帝?”
等他走到近前,祝寶棋才驚覺這人有多高,他甚至必須要狠狠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目光。在心裏估算了下,這家夥至少也要一米九以上,甚至一米八多的寧子蹇到他面前都得算得上‘嬌小’。
他看着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發呆,一時忘了回話。
從驚吓中回神的尚春不滿意了:“你是哪裏來的野漢子?在宮裏穿成這樣成何體統!?你們主子也不管管!?他人呢?趕緊讓出來接駕!”
男人的眼睛依舊盯着祝寶棋看,似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微微歪頭好奇地問:“接駕?”
這麽大個的男人做這個動作竟然有點點可愛。祝寶棋在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提醒自己不能被美|色沖昏頭腦,解釋道:“朕正是當今天子,聽說你們的美人前兩日進宮了,今日特意來見他,你先帶朕進去。”
聽了他的話,那男人眨眨眼,然後在尚春驚恐的眼神中擡手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的回道:“美人,我。”
“我,你的。”
祝寶棋:“……”
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五秒鐘後。
他揉了揉耳朵,轉頭看尚春。
尚春顯然已經震驚得靈魂出竅了。
沒出息。
祝寶棋,艱難的又問了一遍:“你初來乍到,可能漢話還不太好,朕的意思是——把你家主人叫來,朕是來看他的。”
“知道。”男人再次點頭,英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小狗似的歡喜羞澀,綠眼睛一片純稚,忙不疊點頭說:“我,一直等你。”
“夫君。”
祝寶棋:“……”
兩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他能被這麽高這麽帥的男人張口叫“夫君”。
刺激。
祝寶棋頭腦發昏,有氣無力的問:“那你的名字是?”
男人嘴角一咧笑得開心,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阿日斯蘭。”
接着又補充道:“第戎,十二王子。”
“要,好好服侍中原皇帝,大哥叫我。”
……
祝寶棋心頭宛若被一道雷劈過,裏焦外嫩,他懷疑第戎那邊可能是有什麽審美差異。就阿日斯蘭這身高,這滿身彭彭大肌肉,這英俊帥氣的長相,哪點跟“美人”這兩個字有關聯?
更何況他們送這麽大只個玩意兒來,到炕上到底誰睡誰啊!?
他腦子裏一萬只草泥馬過境,腦子都不利索了。而阿日斯蘭卻自動自覺的走過來,大手一伸攬住他的腰,熱情洋溢的在他臉上“MUA”親了一大口,甜甜笑道:
“夫君,好看。”
尚春被他這一出看得驚呆了,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敢……”
祝寶棋也驚呆了。
他後宮裏皇後和貴妃平時都不是省油的燈,可好歹知道禮數,對他最多就是牽牽手摟摟腰的程度,大家都是純純兄弟情,誰也沒越過線。但這草原來的男人,第一次見面就大大方方啃了他一口,完了還毫無心理負擔。祝寶棋甚至分不清,誰才是思想開放的現代人。
果然草原上來的漢子都奔放。
阿日斯蘭親完後大搖大擺牽着小皇帝的手往屋裏帶,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嘴裏叽裏咕嚕不知說着什麽,祝寶棋被那一吻親暈了,整個人都回不過神。
他們穿過雜草叢走到內殿,還沒來得及坐下,一只肥碩的胖老鼠拖着長長的細尾巴竄了出來,嚣張的從他們面前路過,尚春尖叫一聲,祝寶棋也吓一跳。
阿日斯蘭神色一凜,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下腳上的鞋丢了出去,正中紅心,将那只不知死活的胖老鼠砸得腦漿崩裂,撒了一地。
祝寶棋:“嘔……”
尚春:“嘔……”
打死老鼠後,阿日斯蘭面不改色走過去撿起鞋子重新穿好,回頭不解的看着那倆人對着幹嘔,一臉困惑,好像不懂自己幹了什麽兇殘的事。
阿萊跟在他們身後屁颠屁颠的從角落拽過一把三條腿的凳子遞給祝寶棋,阿日斯蘭則大大咧咧的往髒兮兮的地上盤腿一坐,像是乞丐堆裏的王子。
祝寶棋看着三條腿的凳子嘴角一抽,愁容滿面的拒絕了。他愧疚的看着席地而坐的‘美人’,當即表示了要給他換地方住的想法。
可是阿日斯蘭卻搖頭拒絕了,他指了指外頭的院子,笑容滿面的說:“這裏,喜歡。”
他的漢話學得不好,分不清主謂賓順序,只挑着會的詞語交流:“草多,房子大,能,養馬。”
也是奇了怪了,這男人明明長得高大健壯,面相又英俊的極鋒利,笑起來偏又顯得單純天真,這種矛盾帶給他一種奇妙的感覺。
“委屈你了。”祝寶棋語氣不覺緩和下來,他說:“既然你喜歡這裏,那朕回頭多派些人手過來,你畢竟是主子,身邊沒人伺候怎麽行。”
也不知阿日斯蘭有沒有聽懂,他那雙好看的綠眼睛只顧盯着祝寶棋看。
祝寶棋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臉紅問他:“你看朕做什麽?”
阿日斯蘭眯眼一笑,湊過去在祝寶棋臉上又親了一大口。
“夫君,好看。”
祝寶棋:“……”
不行了不行了,草原來的妖精嘴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