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耳畔的聲音并不刺耳, 甚至可以說是寬甜明亮如同清泉。
之所以這般形容,是因為那聲音的語調并非人們平時說話的語氣,而是蕭聞齋再熟悉不過的, 京劇的唱腔。
而且他能聽得出這是梅派的。
但那唱腔裏帶着濃濃的哀怨之情, 甚至還有一點內行才能聽出來的憎恨。
蕭聞齋此時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只覺那聲音漸行漸近, 靠着床外的半邊身體也是逐漸冰涼。
而就在那聲音已到耳畔,似乎就要貼上來的那一刻, 蕭聞齋的掌心裏突然傳來一股灼熱。
白光照亮了屋內,卧室的窗戶無風自開,耳旁那幽怨的聲音如積雪遇到了烈火,不僅盡數散去,而且如同奔流之水一般一去不回。
與此同時, 蕭聞齋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蕭老師,你沒事吧?!”
一接通便是陶知爻着急的聲音。
但蕭聞齋聽得卻異常的安心。
十分鐘後, 在門口身體力行教育蕭聞齋“開門前要驗證真身”的陶知爻, 在一通折騰後終于進了蕭聞齋的房間。
蕭聞齋主動将剛剛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下, 邊思索着剛剛在耳邊聽到的那句唱腔,邊拿着手機搜索了一下對應的戲目。
只是等他看完搜索結果, 帶着幾分訝異擡起頭時,就見陶知爻正盯着他。
表情比他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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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爻忍不住捧臉, “蕭老師唱的好好聽。”
蕭聞齋一愣,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下意識将那句戲文給唱了出來。
面對着陶知爻亮晶晶的雙眼,蕭聞齋咳嗽了兩聲,擡手搓了一下耳朵, 将手機屏幕送到了陶知爻眼前。
“野豬林是什麽?”陶知爻看清屏幕上的搜索結果,歪頭看向手機後的蕭聞齋。
蕭聞齋此時心情已經平複, 将手機放下,道:“《野豬林》是有關林沖的京劇曲目,我剛剛查了一下它的全本唱詞……”
查完後,蕭聞齋發現了一件事。
他剛剛聽到的那句“你怎忍義斷情絕将我抛”*,正是林沖拿出休書後,其妻林娘子肝腸寸斷,悲痛欲絕之時所唱之句。
“那還真是那個面具的問題?”陶知爻聞言就是一驚,難不成林娘子被休後怨念不散,所以才附在那面具之上?
但想想又不是太對,林沖和林娘子都是水浒裏虛構的人物才對。
蕭聞齋又查了一下資料,而後道:“林沖其實有原型,但休妻一事卻并未有史實記載,不知真假。”
“但不管怎麽樣,八成和那林娘子的面具脫不了幹系!”陶知爻道。
蕭聞齋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
“嗯……”陶知爻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開始思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把那東西引出來。”
蕭聞齋想了想,“那按這麽說,我們早上在樓梯間裏看到的的确是唐老是嗎?”
“從身量舉止和衣服來看,的确是。”陶知爻點點頭。
“那既然它附身在唐老身上,我們是不是可以投其所好?”蕭聞齋道。
陶知爻眨了眨眼,随即明白過來蕭聞齋的意思,一拍手,“有道理啊!”
兩人迅速商定了一個計劃,規劃好了需要的人力和物資。
臨走前,陶知爻覺得還是得給蕭聞齋的房間加一重保險,畢竟以今晚的好幾件事來看,那東西估計是盯上了蕭聞齋。
但陶知爻把水精都準備好了,卻突然想起,自己缺少工具。
他是打算在蕭聞齋房間的門窗上畫點符之類的,可活兒都到了手邊,他才想起來原本常用的那支毛筆在之前去華山的時候已經弄斷了。
就在這時,蕭聞齋遞了一支筆過來。
陶知爻下意識伸手接過後,才發現蕭聞齋遞給他的那支筆,正是今天早上他在拍賣會上買下來的那支镂雕玉筆。
“這不太好吧……”陶知爻眼睛都放大了。
蕭聞齋示意他拿着用便好,不過他也沒直說這支筆買來就是為了給陶知爻用的。
因為還沒想好送出去的理由是什麽。
雖然蕭聞齋覺得沒有理由,只是想要送而已,但如果陶知爻問起來,他總得有個說法才是。
不過既然想不出來,趁這個機會把東西給陶知爻,也挺好的。
只不過這支筆沒有筆毫,短時間也找不到能補充的,于是陶知爻左右看了一圈,扯了幾節紙巾搓成長條,尾端撕成長條後,小心翼翼地将紙團塞進了筆杆。
沾了水精的“現制毛筆”在門窗上書寫出古老的符文,肉眼看上去幾乎并無二致,可屋內兩人卻明顯地感覺到,剛剛持續不斷在房中萦繞着的一種淡淡陰冷感,随着符文的完成而漸漸散去。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陶知爻又檢查了一遍,确認每扇門窗都加上了符文封印,點點頭。
蕭聞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先留着用吧。”
陶知爻仰起臉。
蕭聞齋道:“短時間內我也拿它無用,你恰好也缺一支趁手的筆,留着先用吧。”
陶知爻看了一眼手裏的八仙镂雕玉筆,的确如蕭聞齋所說,這只筆他用起來異常的趁手,而且因為材質的關系,玉屬木,水木相生,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蕭聞齋屋內畫出來的符文的威力比往常更大了一些。
“那我先暫時借用一下,等回去我還給你!”陶知爻也不是矯情的人,大大方方地先借用了這支筆,同時也認真地承諾道。
而有了陶知爻的“加護”,蕭聞齋的後半夜的确沒有再被什麽怪東西所打擾,屋內十分安靜,只有屋內暖氣輕微的聲音。
只是他卻再也睡不着了。
☆
次日早上,陶知爻想按照昨晚和蕭聞齋商定的計劃,給唐文紹——準确地說是唐文紹的那個面具——下套的時候,卻在到達餐廳時意外地發現了另一個人。
“宋老板,你回來了!”
宋曜興看到陶知爻,把手裏的碗筷一撂就激動地跑了過來,抓着陶知爻就開始哭嚎,引得四周食客紛紛側目。
“小陶啊——”
宋曜興的反應雖然誇張了點,但卻是真心實意的,這次要是沒有陶知爻,他不知道還得受多少罪呢。
“這次拍賣,小陶你想要啥都直說,我都給你買下來!”宋曜興拍着胸脯道。
說完,他又壓低聲音,搓着手朝陶知爻嘿嘿笑,“就是那個奶瓶什麽的,能不能……”
陶知爻失笑,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來一只裝滿水精的奶瓶,往宋曜興手裏一放。
“放心吧宋老板,早給您備好了。”
宋曜興呵呵直樂,越看陶知爻越喜歡。
陶知爻看着宋曜興也直樂,沒想到住院一天,宋老板的胖肚皮好像小了點。
幾人回到桌邊,唐文紹見到宋曜興顯然也是意外的,還多關心了兩句他的身體。
宋曜興本想拉着陶知爻吹上一波,被陶知爻和蕭聞齋雙雙按住,找借口轉移了話題,也得虧他倆配合的好,否則宋曜興那個自爆卡車的架勢,還不得把陶知爻的老底都抖出來。
而吃飯期間,陶知爻拉着宋曜興轉移他的注意力,蕭聞齋則是按計劃将“誘餌”給唐文紹抛了出去。
“排戲?”唐文紹一聽,激動地差點連筷子都摔了,“聞齋啊,你終于肯再唱了!”
蕭聞齋:“其實是有幾個晚輩想找您指點下。”
哦,只是個傳話的。
唐文紹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好歹是蕭聞齋開的口,他想了想,還是打算答應下來。
“後天晚上嗎,在哪裏?”
陶知爻眼見計劃能成,臉上都要浮現出笑意了。
可天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宋曜興明明和他聊着天,耳朵不知道怎麽聽見蕭聞齋兩人的談話的,轉過頭道:“有戲聽?還有位置嗎,不如邀我同去?”
蕭聞齋聞言望去,就見陶知爻坐在人群最後方猛掐自己人中,一副快要厥過去的樣子。
特別可愛。
但在場是沒有人能拗過宋曜興的,而且唐文紹也表現出了想邀宋曜興一同前去的意思,為免打草驚蛇,他們也無法拒絕。
陶知爻順過氣來,看向宋曜興的眼神裏露出幾分無奈。
他伸手拍了拍宋曜興的肩膀,給他又遞了一只奶瓶過去。
宋曜興還沒意識到這只奶瓶代表的含義,以為是陶知爻對他的額外觀照,樂呵呵地接了過去。
陶知爻見他這副無憂無慮的表情,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嘆口氣拍拍他。
“減減肥也好。”
宋曜興沒聽懂,還以為陶知爻在誇自己,很高興地點頭,拍着肚皮,“是啊小陶,我也覺得我瘦了!”
陶知爻看着他那晃悠的肚皮,終于切身理解了“心寬體胖”這個詞的意思。
罷了,由着他去吧。
等到了寶岳府拿到今日的拍賣清單後,陶知爻看了一眼,五帝錢并不在裏面。
蕭聞齋也沒什麽想要的了,兩人坐在椅子上顯得挺無聊,宋曜興見了,就主動問了一句。
“你們前兩天不是說想去看看泰山廟會麽,現在時間還早,坐個高鐵過去也就半小時,剛好趕上開市吧。”
兩人一聽也有道理,于是當即找了個空隙離席,溜之大吉了。
一出大門,陶知爻就直直貼到蕭聞齋身邊。
“宋老板也摻和進來了,應該沒什麽問題吧?”陶知爻壓低聲音道。
蕭聞齋想了想,“還是按原定計劃進行吧……或者在你動手前,我找個機會把人帶遠些。”
陶知爻想了想,點點頭。
“那……咱們出發,去泰山廟會看看?”陶知爻有些期待地道。
他剛剛上網搜了一下,雖然現在的泰山廟會已經逐漸成為了一種商業集市——說難聽點就是專門割游客韭菜——但還是有能淘出寶貝的機會的。
就有點像潘家園、琉璃廠這樣的地方,魚龍混雜,但雖然“魚”多,卻也真的藏了“龍”,只是看客人的眼光夠不夠毒辣,能否沙裏淘金了。
陶知爻之所以這麽想去,除了因為拍賣會沒什麽想要的東西,呆着也是無趣意外,還想要去廟會上碰碰運氣。
昨晚他才想起來,自己該淘支筆用用了。
現在他有了點小錢,不需要再用最普通的街邊小店買的筆了,而且随着他能力越來越強,普通毛筆的材質又難以承擔那份靈力。
太名貴的,像蕭聞齋買的那支玉筆他又買不起。
所以到這種地方去看看,說不定有奇遇呢。
雖然知道可能性不算很大,但老話說得好嘛。
來都來了!
☆
東岳廟會,又叫泰山廟會,最早的雛形起源于漢初的祭祀活動,所謂“椎牛擊鼓,戲倡舞像*”,說的就是類似活動之中對山岳之神的祭祀情景,只不過最早的時候,這樣的祭祀活動規模還并沒有很大,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和山岳信仰的擴散慢慢發展起來的。
而到了近代,這廟會也有了不同的意義。
陶知爻不來一趟,還真不知道他們這一次參加的寶岳府拍賣離東岳地界有這麽近。
按說宋曜興估計也不知道,否則就不會和他們說“坐高鐵也能趕上”。
他和蕭聞齋根本沒去高鐵站,出了寶岳府的門後打了個車,開了一個小時不到,就到了泰山風景區。
陶知爻下了車,往遠處那個非常紮眼的,在冬日的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寫着“東岳廟會”四個大字的充氣拱門眺望了一下。
門下一片洶湧的人流,遠遠可聽聞那集市裏熱鬧的人聲。
“好多人啊。”陶知爻一手在額前擋着陽光,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走近後,充氣拱門旁邊還有兩個作為裝飾的長條形氣球人,右邊那個還挺好,舉着“歡迎光臨”的文字聯,臉上帶着笑容,雖然五官有些膨脹變形,但總體還是能看的。
而左邊那個不知道是有點漏氣了還是怎麽的,從腰部開始彎折,又被底下的氣泵鼓風吹直,然後又彎下去,又直起來……
偏偏它倒下去又彈起來的頻率又快,表現得就異常的抽象,直接開始了一段瘋狂的扭動。
陶知爻看着它,忍不住再次感嘆。
“好扭曲啊。”
蕭聞齋看了一眼時間,今天不是周末,否則加上來爬山旅游的游客,那可真就是摩肩接踵,無處落腳了。
說起來,陶知爻兩人出門前還換了套衣服。
平日裏,陶知爻是愛穿衛衣衛褲的,而蕭聞齋雖然不至于說日日西裝革履那麽正式,但衣着總體來看還是偏板正的風格。
但今天出門是去玩的,陶知爻倒是無所謂,蕭聞齋卻得低調打扮一些,以免被人認出來。
所以,蕭聞齋出門前換了一套陶知爻從未見過的白色衛衣和黑色休閑褲,穿了雙白色休閑鞋還戴了一頂棒球帽。
而陶知爻則反過來,穿了一件白襯衣,往大人模樣去打扮,可他臉上的那點稚氣根本蓋不住。
于是乎,這兩人一打眼看上去就好像是結伴出來玩兒的大學生。
還是校草級別的,一個微微低着頭有些高冷不太愛說話的樣子,另一個則可愛陽光特別好騙的樣子。
于是,兩人還沒走近,便有一個穿着夾克的男的湊了上來,“诶兩位小同學,了解一下我們的産品呗……”
旁邊又來了另一個大姐,“哎小夥子,我們這兒有碧霞奶奶廟裏的開光手串,玉皇頂的也有,你倆看看呗……”
“我們這兒有金融保險和貸款服務,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诶你倆生活費夠不……”又有個小混混似的男的拿着傳單走了過來。
陶知爻好不容易拉着蕭聞齋逃離了這些流動性詐騙集團的圍追堵截,非常無語地看了一眼失望散去的那幫人。
別的他不熟,那個什麽開光手串百分百是傳說中的“烏市小商品”,一塊錢買兩串還能給你送兩條紅繩的那種。
不過說起來,他倒想起另一件事情。
“跟我來。”
蕭聞齋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被陶知爻給扯走了。
這片地方是個很大的廣場,就在景區裏面,周圍一圈還有民宿和商業小吃街,熱鬧得很。
不過陶知爻卻穿過人群,來到了一片比較清淨的地方,地勢也比較高,像是某座小山丘的山頂。
身後是紅牆黑瓦,樣式有些眼熟,蕭聞齋看了一眼手機地圖,才發現兩人身後的建築群是一座寺廟。
東岳地區作為華夏宗教信仰的重要聚集地之一,既有道教宮觀,也有佛教寺院,只不過在這一片地區,道教信仰尤其是泰山神靈的信仰影響力更大一些,但有佛寺也不奇怪。
而兩人身後的普照寺便是其中之一。
蕭聞齋看手機的時候,陶知爻則是掏出幾根自己做的線香,仰起臉看了一下遠處的山頭。
從這個地方,恰好能看到泰山的最高峰,也就是泰山極頂——玉皇頂。
其實,陶知爻之所以那麽積極地來泰山,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師從五顯一脈,五顯自闾山派和正一道發源而來,而闾山派的老祖是“陳林李三夫人”——也就是陳靖姑、林九娘和李三娘三位女性神仙。
而臨水夫人陳靖姑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尊稱: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又稱泰山奶奶,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泰山這片區域地位最高的神靈了。
對陶知爻而言,碧霞元君既在某種程度上算作他五顯派的“祖師奶奶”,而且他和蕭聞齋又剛剛來到了這位女性神靈的主道場,于情于理,都應該燒幾炷香好好地拜一拜。
陶知爻之所以想要來一趟,也是想來拜一拜這位“祖師奶奶”,表示他作為晚輩的一點孝心。
若非今日時間緊,上山來不及,他肯定會去玉皇頂的碧霞元君廟好好奉一炷香火。
只不過現在只能遙遙一拜,表示心意了。
淡淡的松木香裹夾着一絲清幽的檀香在空氣中飄散開來,煙雲如素白綢緞一般緩緩向空中飄去。
陶知爻将手裏的香插在了地面上,拍了拍手回過身,朝蕭聞齋彎了彎眉眼。
“久等啦,走吧!”
蕭聞齋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時,他似乎隐約聽到了一個細細的嗓音。
“唔,好香!”
他回過身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根香立得穩穩當當,煙雲也直直的往上飄,連風也沒有。
“怎麽了?”陶知爻察覺蕭聞齋停下了腳步,回頭問了一句。
只不過他話音未落,一陣鐘聲便自旁邊的紅牆古剎之中傳了出來。
鐘聲低沉悠遠,在山林之間回蕩,将四周的噪雜盡數洗去,唯餘耳畔嗡鳴,好似一陣清冷的晨風,吹得人頭腦一陣清醒。
“啊,真好聽……”陶知爻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說起來,他本身五顯弟子的身份讓他幾乎從未踏足過佛寺,而五顯一脈又沒有香火旺盛的道觀,所謂“每觀必有,每寺必備”的晨鐘暮鼓,于陶知爻而言卻是新鮮得不得了的東西。
他踩着地上的落葉,從普照寺牆外的小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享受着院內傳來的陣陣鐘聲,只覺得心情特別平靜。
但在他身側慢了半步的蕭聞齋,則是不時回頭望一眼。
他當年苦于身上黑紋,其實也曾有一段時間頻繁出入寺廟,因此對古鐘的敲打節奏和規律頗為熟悉。
鐘聲急促,不似平常,倒像是緊急召集僧人。
聽起來,感覺普照寺發生了什麽急事。
不過蕭聞齋沒和陶知爻祥說,寺中之事自有寺中方丈和僧人去解決,他也只是單純被吸引了一下注意力而已。
而且相比起來,他更好奇陶知爻為何會刻意跑到這邊來燒香。
兩人一個問一個答,很快就把其他的事情都給忘了。
而在兩人走了沒多久後,一個顯瘦身影從普照寺的院牆處翻了出來。
那人在牆外落下,目光落在陶知爻插在地上的三根線香之上,繞着香雲轉了兩圈,幽幽的細嗓随之響起。
“哎呀,真是好香,這可比這幫禿子說的什麽素雞好吃多了,呸呸呸,素雞算什麽雞,別侮辱雞了!”
陽光照耀下,在普照寺的院牆上投下一個身材曼妙的黑影。
那人百無禁忌吐槽了幾句,就見牆上那影子的鼻尖動了動,随之感慨起來。
“嗯…現在這年頭,進山之前還知道燒信香的後生,可當真是不多了啊……”
然後話鋒一轉。
“嘿嘿,感覺像只肥羊!”
伴随着一陣風,那曼妙身影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在普照寺外消失了。
與此同時,普照寺的側門打開,幾個僧人快步跑了出來,最終停在地面上幾乎燃盡的三支香前。
其中一人和為首的那僧人道:“師兄,那妖物跑了!”
為首的嘆了口氣,只是還未說話,便聽身後傳來一陣禪杖頓地之聲。
衆僧回頭,躬身施禮,“方丈。”
普照寺的方丈開口問道:“何故如此慌張?”
那被其他人稱作師兄的小僧上前兩步,“師父,寺中齋飯被妖物所盜,我和師弟們一路追來,只可惜……”
“齋飯被盜。”方丈思索片刻,再度開口,“所盜何物啊?”
另一僧人答:“我看……大多是素雞,還有一份素鴨。”
方丈輕輕哦了一聲,看了一眼地上的香香,又望了一眼遠處的天空,捋了一下長須,随即呵呵笑了起來。
“不必理會,回去罷。”
幾個小僧面露疑惑,但既然方丈開了口,他們便也不再多問,施了一禮後返回院中。
反倒是方丈駐足原地,久久未離,看着遠方出神了一會兒,搖頭失笑。
“死性不改,甚是貪吃!”
☆
另一頭,陶知爻和蕭聞齋回到了廟會廣場,此時接近正午,人流更加多了起來。
而兩人真正走入廟會才發現,這實際上的東岳廟會,和他們想象的模樣實在是相去甚遠,但卻又并不意外。
進了充氣拱門,首先是一條商業街,數不清的小攤位在道路兩側一字排開,用的還都是統一制式的仿木質小推車,區別只在于每個攤位的小推車頂部挂着的攤位名稱不同。
陶知爻跟門口穿着志願者服裝的工作人員要了一份宣傳地圖。
整個東岳廟會場地大致呈現出一個方形,陶知爻他們進的充氣拱門就是方形的一個尖角。
“這條路基本是商業産品,走到場地的正中·央會有三個臨時博物館展覽,分別是介紹東岳的地理、人文歷史和宗教發展,往左走是小吃街,往右是雜耍戲臺……”
陶知爻邊看邊向四周張望,确定每個區域的方向,最終在他們進門正對着的另一側的長街上,找到了一塊名為「文玩街」的小區域。
“啊,在這裏!”
他伸手拽了拽似乎在發呆的蕭聞齋。
“想什麽呢,走啦走啦!”
蕭聞齋回過神,輕輕嗯了一聲,将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壓了一些,和陶知爻一同踏入了熱鬧的人群之中。
而他們剛離開,一個身影就從氣球拱門後緩緩走了出來。
“哎呀,這感知還真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