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宋曜興其人, 因為身材比較胖,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嗓音也比較尖細一些, 但總體聽起來還是常見的男性嗓音。
可現在, 陶知爻二人聽見的從宋曜興房間裏傳出來的那句“來者何人吶”卻是有些甕聲甕氣的。
不是說那種老京片子的語氣了, 雖然說起來有點不太好聽, 但确實有點像宮裏人。
咳咳……
陶知爻想了想,微微一眯眼, 突然開口道:“宋先生,是我啊,我是聞齋。”
蕭聞齋眉梢一挑,眼神帶着點好笑,又是有些意外和無奈, 十分複雜地落在陶知爻身上。
陶知爻無聲地笑出一口白牙。
和門外兩人的反應相反的,房間裏的宋曜興又拖着嗓子長長地哦了一聲。
“是聞齋啊, 有什麽事嗎?”
這下門外的陶知爻二人都知道, 這裏面的人多多少少是帶點問題的了。
就算宋曜興和陶知爻不熟, 但蕭聞齋和他認識的時間可不短,即使認不出來陶知爻的聲音, 也能聽出說話的絕不是蕭聞齋才對。
“哦,也沒什麽。”陶知爻清了清嗓子, 隔着門道,“您不是讓我給您帶份水果麽,我已經拿回來了,您開下門呀。”
他說着, 朝蕭聞齋使了個眼色,手指點了點門把手上識別房卡的地方。
蕭聞齋心領神會, 轉身下樓去了。
陶知爻搶在那聲音開口前,繼續和他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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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的車厘子、香瓜、蘋果還有甜橙都買回來了,已經切成了果切。”陶知爻開始對着空氣睜眼說瞎話,一名演員的信念感和臺詞功底在這個時候就體現的淋漓盡致了,“我看這車厘子不錯啊,感覺像4J的,特別大個,不過蘋果似乎不太應季,還有點青,但可能是酸酸甜甜的那種,也很好吃……”
他邊說還邊對着空氣比劃,似乎手裏真的提着什麽東西似的。
而且陶知爻說着說着,就聽見房間裏面清晰地傳出來一聲清晰的……
“哧溜。”
陶知爻還沒反應過來呢,裏面的聲音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快快留下!”
陶知爻:“什麽?”
“哦,我是說。”那聲音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又開始端着嗓音,拿腔捏調起來,“你放在門口即可,我稍後自行去取。”
陶知爻忍笑,這語調模仿得文绉绉的,一聽就不是宋曜興能說出來的話啊。
就在陶知爻和門內那東西拉扯的時間內,蕭聞齋已經拿着備用房卡從前臺那邊回來了。
而且,還給他帶了瓶礦泉水。
陶知爻做了個“哇”的口型,對蕭聞齋豎大拇指。
蕭聞齋将瓶蓋擰開,伸手放到地上。
陶知爻伸手接過房卡,示意蕭聞齋退開些免得傷到他,另一只手掌心向下對準瓶口。
随着陶知爻五指虛握呈抓取狀,翻手将掌心朝上,瓶中的水流随着他的動作,在手掌上方緩緩凝聚成一個水球。
“宋先生。”陶知爻一手托着水球,一手拿着房卡,對着裏面道,“那我把水果挂在把手上,你一會兒自己拿啊。”
伴随着裏面那說話聲的一個“好”字,陶知爻将備用房卡按在了門把手上。
門把手“滴”了一聲,陶知爻迅速推門進了房間,即使心裏早有準備,在看清房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時,他還是有些怔愣。
房間內倒是沒有什麽血腥肅殺的冥場面。
屋內正中的半空上有一只小動物,一身毛茸茸的橙黃色毛發,看上去手感似乎不錯。可雖然是獸類,它的一舉一動卻似了極人類模樣。
一身寬袍大袖的布衫套着,兩條短短毛茸茸的後腿如人一般盤坐,雙手揣着,就這麽大喇喇地飄在那裏。
“耗子?”陶知爻眨眨眼。
那動物本在陶知爻破門而入的時候,就瞪大眼睛看了過來。
只是它眼睛小,任憑怎麽瞪圓了都是兩顆黑豆,看起來特別滑稽。
而聽到陶知爻那句“耗子”後,它身上的毛直接炸了。
“耗子?!你這小後生眼睛挺大,眼神真差!!!”只聽那黃毛耗子尖聲細氣地說起了人話來,語調和剛剛隔着門時聽到的“宋曜興”的聲音一模一樣。
看來剛剛就是這家夥在說話。
可雖然是在說話,卻不見它開口,聲音就這麽回蕩開來。
有點像腹語術。
而宋曜興呢?
陶知爻站在屋子裏,四下看了一圈,終于找到了他的身影。
在花瓶裏。
宋曜興訂的套房,客廳裏擺着兩個花瓶,特別大,幾乎快和陶知爻一般高了。
這倆花瓶原本是作為裝飾用的,擺在電視櫃的兩側,可此時,右邊的花瓶口上,是宋曜興的腦袋。
那瓶口并不算大,宋曜興體格又胖,按理來說即使是真的要塞,也根本塞不進去。
而他此時正處于一個眼冒金星,神志不清的狀态,顯然已經失去了自主意識,但卻搖頭晃腦地在那嘀嘀咕咕,嘴裏不知道說着什麽胡話。
見陶知爻不說話,那黃皮耗子又開口了。
“你又是胡家哪一支哪一輩的?莫非是和這個膽大包天,冒犯仙家的胖子一夥兒的?”說着,它賊溜溜的眼睛一轉,“就算他供你香火,請你保家出馬,也是他先冒犯的本仙,即使你胡家在這地界兒陣仗大,也得知道什麽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世間萬事萬物,就講個理字!”
這話,在不懂行的人聽起來,就好似胡說八道似的,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麽。
例如蕭聞齋就帶着點疑窦皺起了眉頭。
而陶知爻卻在忍笑。
從剛剛的一番交談裏,他已經得知了面前這只黃皮耗子的身份。
或者說不該叫它黃皮耗子,改叫它“黃皮子”。
黃皮子是一種比較接地氣的叫法,熟悉的物種名就是黃鼠狼,而這只黃鼠狼,也就和各種神話傳說故事裏的一樣,并非普通的黃鼠狼,而是“黃仙”。
萬物有靈,萬物亦可成仙,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河蝦游魚,莫不如是。
在華夏大地上,動物修煉成的仙統稱為“地仙”,比較有名的地仙也就只有幾種:胡、黃、白、常、灰。
這五種是最常見的,還有像兔子、山豬、鷹隼之類比較少的。
而常見的這五種動物仙,因為其本身具有比較超脫的靈性和能力,有的人會供奉它們,讓它們保護自己家宅安寧,幸福康順,這就叫保家仙;而有的修煉玄術的,尤其是東北地區有薩滿傳承的人,就會設立出馬堂口,擺設祭壇,供奉大量的地仙,為他人驅鬼做法,以此為生,這樣的人就叫“出馬仙”。
在出馬堂口裏會挂滿紅黃兩色的綢布,上面寫着每一位地仙的名姓,這些地仙往往會自己排尊卑定位分,每到年節祭祀,也按照它們的地位來瓜分香火。
而一般來說,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出馬堂口裏的地仙尊卑,就是“胡黃白常灰”的順序。
而狐仙和黃仙名氣最大,也就是狐貍和黃鼠狼,各種話本小說裏講的什麽魅惑路人、或是附體上身等等,說的就是它倆。
白仙就是刺猬;常又作“長”,顧名思義就是蛇,也有叫柳仙的;灰就是老鼠,地位最低。
也難怪這黃鼠狼聽陶知爻管它叫“耗子”能生這麽大的火氣,畢竟黃仙地位不同凡響,一下給說成了食物鏈最底端,能不氣嗎。
至于它為什麽還能客客氣氣地和陶知爻說話,不是因為它看到了陶知爻手上的水球,而是因為它看到陶知爻的耳朵,把面前的人類當成了胡家的狐仙。
黃仙的大本營主要還是在東北地界,而現在陶知爻所在的東岳地界,則是狐仙的勢力最大,傳聞中努爾哈赤曾被胡家的胡三太爺所救,特意在魯省為其立碑以作感念,四周的百姓也因而開始供奉狐仙,所以大量的胡家弟子也搬到了魯省附近及華北一帶。
換句話說,陶知爻被當成了地頭蛇……哦不,地頭狐!
陶知爻自然是看破了這一點,他悄無聲息地将掌心的水球散去,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則握拳狀輕輕掩住了唇,桃花眼微微彎起,似笑非笑,再加上頭頂兩只幾乎真假難辨的狐貍耳朵,這模樣神情一打眼看上去,像極了一只帶着媚态,正懶洋洋舔爪子的狐貍。
“你一只黃皮子闖到東岳地界,不交呈疏文告解也就算了,怎得還問我的出身?”陶知爻眼睛一眯,瞧那黃皮子。
黃皮子聞言,賊溜溜的眼睛動了兩下,也不再像剛剛那般高高在上了。
不過,黃鼠狼狡詐,也不是那麽好蒙的,它思索片刻,目光在陶知爻和暈過去的宋曜興之間反複逡巡,“你一個胡家的,怎得對這一個普通人類如此客氣?”
陶知爻微微愣了一瞬,随即理直氣壯地道:“我行走人世用的自然是人類身份,少不得要學人類那一套,沒聽說過什麽叫勞動致富嗎?現在哪還有幾個人請保家供出馬,你自己不清楚?”
黃皮子聞言倒也頗有共鳴地嘆了口氣,“也是啊,香火凋零,苦啊!”
陶知爻以為它信了,可誰知這黃皮子眼睛滴溜溜一轉,又盯上了蕭聞齋,“既然你說隐藏身份行走人世,那這個人類可是全聽到了,你……”
蕭聞齋倒是沒想到,自己也有拖累陶知爻的一天。
而且黃仙雙目奪魂,他被那黑豆似的眼睛盯上,就覺得太陽穴有些不太舒服。
下一刻,一雙手擋住了他的眼睛。
掌心溫熱,那溫度順着手指傳達到皮膚,原本因為疼痛而有些皺起的眉心,立刻松散了下來。
陶知爻瞪那黃仙,示意它收斂點,也在這一來一回間,想好了道理。
“你這黃皮子,怕是書讀的太少。”陶知爻見蕭聞齋沒什麽不适了,就收了手,抱着胳膊對那黃皮子一挑眉,“你說我平時怎麽修煉的?”
黃皮子搖頭晃腦,“咱們兩家不都是拜月……”
說着它突然想到了什麽,眼裏露出幾分詫異,看了一眼蕭聞齋的小腹,又看了眼陶知爻,想起來各種人類傳說的故事話本。
“哦!你們倆……啧啧。”
陶知爻本就是胡說八道,心裏有愧,此時被這黃皮子一啧,啧得耳朵微微一熱。
但他還是硬撐着面不改色,還要裝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來。
這下信了吧?!
黃皮子眼睛落在陶知爻身後,道:“怎得不見你的尾巴?”
這黃皮子一而再,再而三,實在是狡詐難纏得狠,陶知爻眉目一立,“你個黃皮耗子,還想看我尾巴?!”
“哎哎,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黃皮子擺了擺手,趕緊道,“我信了,我不問了還不行嗎!”
它這下倒是真的信了,狐仙的尾巴的确不讓人亂看,更不讓人摸的,隐私和敏感程度相當于人類的下·三·路了,陶知爻這橫眉立目的樣子,倒打消了這黃皮子的懷疑。
眼見着它不再發問,陶知爻也悄悄松了口氣,于是先發制人地開口,手指一指花瓶裏的宋曜興,“所以,他怎麽招惹你了?”
黃皮子哼了一聲,它現在的确相信了陶知爻是胡家的,也不似剛剛那般端着強調說話了,道:“這家夥,居然偷我的床。”
陶知爻啊了一聲,偷床又是什麽概念?他四下看了一圈,這房間裏也就一張床,莫非……
他剛想問,就見黃皮子睜圓了黑豆眼瞪自己,一副又要再起疑心的樣子,于是陶知爻假裝淡定,眼神在房間裏又緩緩飄了一圈。
宋曜興給他和給自己訂的房間是一樣的,并沒做區別對待,因此陶知爻房間裏有的裝飾,他這裏也有,包括那兩個大花瓶。
終于,陶知爻鎖定到一個沒見過的東西。
“你說這個?”陶知爻伸手指向茶幾上放着的一只陶盆。
那陶盆內部畫了魚紋,外圈有繩紋,有點像仰韶文化影響下的産物,但這雜糅的形制,看着應該是後面的朝代仿造,不過年代應該也不短了,在文玩市場上估計也能賣個好價。
也的确有地仙會住在文物或者道觀、寺廟裏,為的就是沾點這些地方的靈氣,好幫助自己修煉。
黃皮子見陶知爻看出來了,眼裏的疑慮又消了下去。
“這陶盆是我從用小到大的,今天我路過這地方,想在這附近的草垛裏借宿一晚。”黃皮子說着,眼神開始往天上飄,倒是不盯着陶知爻了。
陶知爻一開始還不解,接下來卻明白了。
“然後,我晚上餓了。”黃皮子說着,擡起一只爪子搔了搔脖子,“想去廚房找點吃的。”
陶知爻撇嘴,是偷點吃的吧。
“結果,我一回來。”黃皮子立刻跳過了廚房的部分,一指宋曜興,“這家夥,居然偷了我的盆!”
“這我不得好好教訓他!”黃皮子氣哼哼地說。
陶知爻算是明白事情的緣由了,忍不住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哎,前有季月的玉塞,後有黃皮子的陶盆,宋老板什麽時候能把他那雙欠得不行的爪子管管好,不知能省下多少麻煩事來。
“也不是什麽大事。”陶知爻說着,手揣進兜裏。
他說這話,就是要和黃皮子打商量的意思。
黃皮子當然也明白,見陶知爻要給宋曜興作保,那狡猾性子又起來了,兩條毛絨絨的前爪一搭,“這陶盆可是我的寶貝,這人要是不拿出點誠意,我……”
話音未落,陶知爻揣在兜裏的手掏出來一把香珠。
“啊~~真是誠意十足啊!”黃皮子一下沖了過來,舌頭十分誇張地舔了一圈嘴巴。
它左爪按着右爪,右爪按着左爪,最終還是沒忍住,伸爪就要去拿。
陶知爻手掌一番,将香珠收了回去,朝一旁花瓶裏的宋曜興努了努嘴。
黃皮子嘿嘿一笑,只見它前爪一擡,宋曜興整個人就從花瓶口飛了出來,因為肚皮太胖,從瓶口滑出的時候還發出了一聲非常滑稽的“啵”。
他還在昏迷,但顯然沒有危險了。
陶知爻如約将香珠給了黃皮子,後者眼中露出了濃濃的貪婪,剛想要不再找個什麽由頭讓陶知爻多給點,就聽頭上傳來一句冷冷的話。
“這樣我們就兩清,我也懶得計較你不遞疏文的過失了。”
黃皮子擡起頭,就見陶知爻表情清冷,眉目淡淡地看着自己,一瞬間,它感受到了一股後背的涼意。
蕭聞齋在一旁摸了摸下巴。
從有些慵懶勾人的小狐貍,變成了冷傲的小狐貍。
黃皮子嗓子眼裏咕嘟一聲,爪爪揣起自己的陶盆,把香珠放了進去,臨走前,它問陶知爻:“诶,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不先報名號,倒問起我來了?”陶知爻演了這麽久,早就入戲了,現在可以說是把狐仙的氣質拿捏得穩穩的。
黃皮子一撇嘴,倒還真說了,它甩了甩尾巴,“我名諱黃焖雞真人。”
陶知爻:“噗——”
“笑什麽!”黃皮子有些氣急,黑豆眼閃爍着忿忿的光澤,“這名字,多吉利啊!你,你說是吧?!”
後面那句話,是跟蕭聞齋說的。
陶知爻轉頭,就見蕭聞齋略作思索,倒還真的點了點頭。
蕭聞齋是認真思索才得出的肯定結論,他想,黃鼠狼是吃雞的,起這個名字,應該包含着家裏人希望它吃喝不愁的意思吧。
陶知爻被他這麽一解釋,頓時覺得更好笑了。
黃焖雞真人則雙眼放光地看着蕭聞齋,“真是知己,真是知己呀!”
蕭聞齋有些尴尬,看着向自己伸爪要握手的黃鼠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陶知爻,只不過陶知爻只顧着笑,沒注意到他的視線。
反倒是黃焖雞真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一下将手縮了回去。
陶知爻笑夠了,他就聽黃焖雞真人氣鼓鼓地道:“你笑那麽大聲,你名諱又為何啊?”
它都說了自己的名姓,該輪到陶知爻了。
“我麽……”陶知爻腦袋裏閃過一個詞,嘴角抽動了兩下,忍笑,“我叫胡辣湯。”
黃焖雞真人:?
“你是不是騙我!”它叉着腰大罵道,這胡家當真狡猾,騙了它的名姓不算,還作個假名來嘲弄它!
陶知爻輕輕咳嗽了兩聲,心裏默念了一句演員要有信念,認真地道:“我沒有騙你,我并非是胡家前輩教導,而是人類養大。”
“養我的是豫省人,他最愛喝胡辣湯,所以起了這麽個名字。”
黃皮子被陶知爻一臉正色給唬住了,猶疑着,“真的?不對啊,那你剛剛笑什麽?”
“我沒想到世界上除了我還有一只黃皮子有這樣的經歷,覺得巧合,覺得好笑,不行嗎?”陶知爻瞪大了眼睛。
黃皮子氣焰弱了,“行,行吧……”
它心道這胡家的胡辣湯可真不好對付啊,這麽難纏的家夥,以前倒沒聽說過他的名號。
說着,這黃皮子忍不住嘴欠,“胡門當真是狡猾,滿嘴謊話,還養個男人,怕是要吸幹了去……哎喲!誰踢我!”
黃皮子捂着屁股轉頭,就見陶知爻正瞪着它,心知自己嘀咕被聽去了,于是不敢再多言,趕緊夾着尾巴,從窗戶蹿了出去。
蕭聞齋見它走了,上前兩步。
他還沒開口,陶知爻卻先動了。
一只白皙的手掌伸了過來,蕭聞齋就感覺到修長纖瘦的手指輕輕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而自己的腰被另一只手摟着,等他慢半拍地低下頭,就見陶知爻的臉在眼前放大。
他下意識地将人摟住。
那雙本就漂亮的眸子此時近在眼底,蕭聞齋垂着眼,就見面前的睫羽輕輕顫了一下,小狐貍朝自己歪了歪腦袋。
“剛剛的話,還有我的身份,可不要告訴外人了,嗯?”
蕭聞齋眼神有些發直,就感覺搭在自己腰側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将他從出神的狀态中拉了回來。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才發覺自己的聲音不知在什麽時候已變得沙啞。
陶知爻拍了拍蕭聞齋的臉頰,臉上漾起的笑意,如同三月的淺粉桃花,吹皺了一池春水。
“乖。”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一陣草木窸窣的聲響。
陶知爻這才徹徹底底地放松了下來,“這黃皮子真是狡猾,疑心不死,還躲在外頭觀察……”
“蕭老師,你別介意啊。”陶知爻朝蕭聞齋笑了笑,剛想撤回手,卻被人反手抓住了手腕。
陶知爻眨眨眼,“怎麽了?”
蕭聞齋此刻才回過神,抓住陶知爻手腕的力道放松了些,他呃了一聲,道:“剛剛他說,養了個男人是什麽意思?”
“啊,那個啊,哈哈……”陶知爻沒想到蕭聞齋還注意到了,幹笑了兩聲,“沒有啦,我胡說八道的,你別忘心裏去,哦對了,當務之急是要把宋先生救醒!”
他說着趕緊掙脫開蕭聞齋的手,跑床邊去了。
陶知爻心口砰砰跳,耳朵也熱熱的。
胡家嘛,故事裏都狐媚子狐媚子地叫,而狐媚子和男人……不說也都懂了。
他剛剛也就是拿這個去糊弄黃焖雞真人來圓謊,誰知那黃皮子躲着偷看,想确定他的身份,陶知爻不得已才上演了一場狐仙媚男的戲碼。
只是他沒想到蕭聞齋會問起來。
看吧,把他都問緊張了。
陶知爻在前面搓耳朵,蕭聞齋則是還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手臂半擡着,腰側和下巴仿佛依稀能感知到陶知爻的體溫。
半晌,他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陶知爻走到床前,狂跳的心和臉上的熱度才退了一些。
他擡起手,水球凝聚,直接拍到了宋曜興臉上。
“唉呀媽呀!”
宋曜興一個挺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張大了嘴猛地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
他看到陶知爻,立刻哇了一聲,聲淚俱下,撲過來就要抓陶知爻的手,“小陶啊……”
只不過撲了個空。
陶知爻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又去看手的主人。
蕭聞齋看了一眼宋曜興,輕聲問,“宋先生沒事了?”
“嗯,應該沒事了。”陶知爻點了點頭,蕭聞齋便放開了手。
蕭老師還真關心自己。
陶知爻這般想着回過頭,就見床上的宋曜興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他還挺納悶兒,怎麽宋先生剛剛還一副看到救星的樣子,現在這眼神,卻是害怕的感覺?
“你,你是誰?!”
陶知爻想法剛冒出頭,就見面前的男人聲色俱厲又畏懼地指着自己道。
真的在說自己嗎?陶知爻帶着點茫然剛過回頭,就聽宋曜興又喊起來了。
“聞齋啊,快離這個假貨遠一點!”
還真說的是自己?陶知爻又去看宋曜興,見他盯着自己的臉看,想了想,恍然大悟。
“誤會誤會。”陶知爻安撫性地擺了擺手,在宋曜興警惕十足的注視下,擡起手,将腦袋頂上的狐貍耳朵拆了下來,“宋老板,這是我拍戲的道具,不是真的。”
宋曜興眼睛一下瞪得溜圓,求證地去看蕭聞齋。
偏偏他眼睛也小,瞪圓了也像兩顆綠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剛剛那黃皮子上身了呢,特別滑稽。
蕭聞齋點了點頭。
“哎呀小陶啊,你可吓死我咯。”宋曜興閉上眼睛大大地深呼吸一口,剛剛差點沒直接厥過去,“我還以為,你和剛剛那個黃狐貍是一夥兒的呢。”
陶知爻心說得了,給黃皮子擡咖了。
“那不是狐貍啊宋先生。”陶知爻好笑地道,“那是黃鼠狼,也就是黃仙。”
陶知爻将剛剛的事情大概講述了一下,略去了他忽悠黃皮子自己是胡門的那一段,大概意思就是“你個愛惹事的,又是我救了你”。
“哎呀小陶啊!”宋先生聽得直拍大腿,抹着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得虧有你了,不然我這條老命,可能也就交代在這了!”
陶知爻:“宋先生,您這手癢的毛病,以後還是得改改。”
“是是是!”宋曜興連連應聲,擡起左手打右手,擡起右手打左手,嘴裏還罵罵咧咧,“讓你欠!你更欠!沒你欠!就你欠……”
陶知爻無奈又好笑,放宋曜興自個兒慢慢打去了。
兩人從房間裏出來,陶知爻打了個哈欠,有些累。
蕭聞齋倒是格外安靜,陶知爻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動。
“蕭老師,你不舒服嗎?”
他想起剛剛蕭聞齋和黃皮子對視了,黃仙之目攝人心神,蕭聞齋的魂魄又是已知的不穩定,會有什麽影響也說不準。
蕭聞齋其實并沒有什麽不舒服。
只是剛剛黃皮子偷聽時,陶知爻為了糊弄它所做的那些事,就和雲團一樣在蕭聞齋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所以,他在陶知爻問自己有沒有什麽不舒服時,本想說沒有的。
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
“有一點。”
“那我幫你看看。”陶知爻拉起蕭聞齋,步履匆匆地往房間趕。
蕭聞齋落後了他半步,熟悉的溫度再次從掌心傳來,一陣一陣的,震得他心口都熱了。
兩人到了蕭聞齋的房間,陶知爻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