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瓷卷》劇組的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離了停車場, 踏上了前往玉泉院的道路。
劇組的東西不少,人又得在東西後頭,不然怎麽說“兵馬未動, 糧草先行”嘛, 所以等陶知爻他們出發的時候, 已經晚上六點多了。
臨走前, 蕭聞齋拿來幾件雨衣,說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會有一陣暴雨。
入了深秋, 天擦黑的時間也比夏季早了很多,陶知爻、蕭聞齋和陸洺坐一輛車,開車的是精力充沛的秦相珉,其他幾人在晃晃悠悠的車燈中閉目養神。
陶知爻伸了個懶腰,一旁的蕭聞齋聽見動靜, 也睜開了眼睛,就見陶知爻正揉着肚皮。
“餓了?”
陶知爻點點頭。
“車載冰箱裏有吃的。”蕭聞齋道。
陶知爻從裏面翻了袋瑞士卷出來, 一人分了一袋。
秦相珉從陸洺那兒接過撕開包裝的瑞士卷, 一手抓着方向盤, 一手把整條瑞士卷塞進嘴裏,差點沒噎死。
“餓死了, 我都沒吃晚飯!”秦相珉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下午默導突然說他有幾條戲的膠卷壞了, 所以要補拍,他飯都沒吃幾口,等拍完了後急着搬東西,就沒時間再吃了。
他好不容易吞了下去, 掃了一眼後視鏡,就見陶知爻拿着杯果茶, 吃一口瑞士卷,喝一口果茶,好不悠閑。
“小陶,你開奶茶車不叫我!”秦相珉叫屈道。
“你說這個?”陶知爻舉起手裏的果茶,一臉納悶,“不是劇組的下午茶嗎,你沒喝到?”
秦相珉還沒說話,一旁的陸洺倒是開口道:“诶,下午茶不是檸檬茶嗎,我不喝那個,還問有沒有別的來着,負責餐飲的場務說統一訂的都是檸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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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爻看了一眼蕭聞齋,不過蕭聞齋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聊的內容,而是在看着車窗外。
“可能……定錯了吧,我運氣好哈哈。”陶知爻打了個馬虎眼糊弄了過去。
“哎,起霧了。”秦相珉看着前方逐漸變得灰蒙蒙的道路,打開了霧燈。
“霧還不小呢。”陸洺打開了車窗,只見絲絲縷縷的霧氣正在行車道上彌漫,像是從兩邊一望無際的田野上流淌過來的。
蕭聞齋:“不對。”
陶知爻:“不太對勁。”
兩人對視了一眼,前面的秦相珉忍不住嚯了一聲,小陶他是知道的,可他哥怎麽好像也變得神神叨叨了。
陶知爻則是不意外也意外地看了蕭聞齋一眼。
不意外是因為他知道蕭聞齋的體質,意外是他沒想到蕭聞齋居然敏銳到了這個地步,甚至比自己還要快些察覺到這霧氣的不同尋常。
他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
蕭聞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還從上衣口袋裏翻出來了一只狐貍奶瓶,給陶知爻看了一眼。
“華山好像确實比較容易起霧?”陸洺猶疑地說了一句,視線則是落在前方的車隊上,雖然看不太清輪廓,但前面的車燈還是能看見的,“大家也都沒有走散,應該情況還好吧。”
只是他話音未落,車上衆人就親眼見識了前方的車輛尾燈被濃郁的白霧所浸沒,随之而來的,便是幾乎要将他們的車輛也吞噬的灰白。
“草,這怎麽開啊!”秦相珉忍不住罵了一聲,拿起手機想要打電話。
前面那輛車是杜山岚他們,秦相珉打給了杜岚瀾,但手機裏響起的,卻只有一陣電流聲。
“沒信號了。”蕭聞齋看着手機右上角完全消失的信號格,道。
秦相珉挂了電話,小心翼翼地加大了油門,另一只腳踩在剎車上,想看看能不能追到前面那輛車。
可不管他怎麽加快油門,都沒有再看到其他車輛的身影。
就在這時,衆人感覺車子劇烈地震了一下。
秦相珉一愣,連忙辯解道:“不是我啊,路上沒坑!”
“是地震了。”陶知爻微微皺眉,讓他靠邊停車。
秦相珉按照他所說的,将車停到了路邊上,衆人陸續下了車,這才發現不管是前方還是後方的車輛,都已經和他們失去了聯系。
他們就好似走進了一團沒有邊界的霧中,成了霧海中的蜉蝣,渺小無力只能随波逐流,找不到海的邊界。
陶知爻習慣性地想看一眼同城熱搜和地震有關的情況,但拿出手機才想起沒信號了,皺了皺眉。
“面點劉說,每次那面人娃娃出門,都會出現地震。”蕭聞齋站在陶知爻身邊,看着馬路旁一望無際,此時正被白霧覆蓋的田野,輕聲道。
陶知爻回頭看了一眼,陸洺正抱着憂心忡忡地看着自己這邊。
他的面人娃娃——也就是原來的那個鬼曼童小姑娘——并沒有帶在身上,聽他說是給面點劉帶幾天,因為感覺他倆關系很好,像兩父女。
“面人娃娃已經解決了。”陶知爻道,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地震是幕後主使的傑作了。
可這幕後主使究竟有多厲害,才能讓地震都聽他的話?
“小陶,現在咋辦啊,這霧是不是有鬼啊。”秦相珉拉着陸洺走了過來,覺得這時候還是和陶知爻待在一塊兒會比較安全些。
秦相珉這話倒是提醒了陶知爻,不管幕後主使是誰,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先從這奇怪的霧氣裏出去。
陶知爻把金目兒叫了出來,問它知不知道這霧氣是什麽情況。
金目兒在陶知爻頭頂飛了一圈,緩緩懸浮在他肩頭,筆尖的毫毛分散開做思索狀。
“唔,應該是某種邪術,做了個陷阱将你們困在裏面。”
陶知爻:“……我當然知道,我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麽解決辦法。”
金目兒陷入了沉默。
陶知爻:……好的他知道答案了。
陶知爻有些頭疼,他們現在就好似無頭蒼蠅一般,這四周圍完全沒有任何線索指向他們應該做什麽,不管往哪個方向走,四周的霧氣都和跗骨之蛆一般跟着他們,寸步不離,明顯就是為了在這裏把他們困死。
如果實在不行……陶知爻微微皺眉,視線向腳下掃去。
那就只能下去旁邊的田裏,看看能不能往前走,找找線索了。
但他直覺,如果走進這附近的農田,危險只會更多,而且農田裏更是毫無方向,一旦離開這條主幹道,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可以嗎?”
陶知爻一愣,蕭聞齋見他似乎有些茫然,就擡起手輕輕扶正了一下陶知爻腦袋的方向,“那條小溪。”
公路下,田野旁,一條小溪正沿着道路邊沿奔流而過,秋水叮咚,卻在緊張的氛圍下被陶知爻給忽視了,而且這小溪的角度也太刁鑽,要不是走到路邊還真不容易發現。
“那我們要下去嗎?”秦相珉撸胳膊挽袖子,開始找有沒有能借力的地方。
農田地勢低,或者說這條主幹道特別高,二者之間的高低差幾乎有一兩層樓那麽高,要是沒有繩子或者梯子一類的工具,普通人基本不可能毫發無損地下去。
陶知爻讓他先等等。
衆人看着陶知爻,就見他手指輕輕捏了一下,手臂揮動間,一團水球自溪流之中懸浮而起,飄到了陶知爻面前。
陶知爻倒不是捏手指,而是捏着金目兒,只是其他人看不見,所以才以為他在捏手指罷了。
這白霧始終是未知,他對現在是什麽情況也不太了解,所以不敢冒進,因此要借一些金目兒的力量,也算是多一種保險。
而且金目兒平時吃他那麽多香火,也該讓它出來做點貢獻了。
水球在半空中懸浮,不少水線繞着它流轉,讓人莫名覺得這東西是有生命力的。
下一刻,一道水線像是受到了什麽感應一般,沿着道路的一段飄去。
水流線不斷向前延伸,散發着忽明忽暗的光澤,好似在指引衆人前進的方向。
“上車吧。”陶知爻道。
陶知爻坐在副駕駛座,因為他要留意觀察水線的變動。
而開車的換成了蕭聞齋,大家沒有刻意商量過,但都很默契地這麽做了。
果然如陶知爻所猜測的一般,問題就出在霧裏,那透明的水線向前延伸到某個點後,就像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掉了個頭往回繼續延伸,而從肉眼看上去,那片依舊是一片白霧,和其他的地方毫無分別。
成因陶知爻還沒搞清楚,但原理應該和鬼打牆差不多。
正想着呢,秦相珉的聲音和腦袋就一塊兒從後座擠了過來,他伸手指着前方,十分激動,“哎到了到了!”
面前的濃霧的确是散開了一些,但最讓人驚喜的是前方不再是一望無際的灰白,而是漸漸出現了一片高大昏暗的輪廓。
蕭聞齋緩緩停下車,轉頭看陶知爻。
陶知爻想了想,道:“下車吧。”
剛下車便是一陣刮骨的秋風,即使壯實如秦相珉也忍不住一縮脖子,“草,好冷啊,是不是又降溫了。”
陶知爻看了一眼,大家穿的都很單薄。
蕭聞齋在車後箱裏翻出那幾件雨衣來,剛好一人一件,雖然看上去也不算很厚實,但這時候也沒得挑。
“沒想到雨還沒下,雨衣倒是先用上了。”秦相珉打趣道。
陶知爻剛把衣服披上,覺得後背好像有什麽東西硌着慌,正想回頭看一眼,一只手便已經先一步幫他把風衣的帽子從內裏拉了出來。
“有什麽發現麽?”蕭聞齋便把帽子扯好,挂在陶知爻的背後,邊低聲問了一句。
陶知爻看着面前的山,“嗯……不太平靜呢。”
黑氣彌漫,暗藏殺機。
但他還是下來了。
雖然前路未知,但總比在車上傻傻等死要好。
就在這時,秦相珉突然道:“這地方有點熟悉啊。”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回頭,陶知爻問道:“你來過?”
“我初中和我爸媽來過華山。”秦相珉努力回憶起來,但時間太久,他的印象已經不是很深了,“這地方應該是一個景點,離玉泉院應該不遠,但我不記得叫什麽了。”
陶知爻突然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道:“十二洞?”
“哎對對,好像是叫什麽洞。”秦相珉立刻道,“有什麽說頭嗎小陶,你也來過?”
陶知爻搖了搖頭。
他的确是第一次來,但在玉泉院發生的事情,無一不指向十二洞,不管是受傷的玄元也好,還是一聽他說十二洞就十分關切的玉誠也好,這些古怪的跡象,結合金目兒說的“任務目标”就在十二洞之中,這所有的線索,都讓他無法不對十二洞這個地方産生好奇和懷疑。
陶知爻注意到不遠處有個垃圾桶,他快步上前,在垃圾桶四周看了一圈,順便把手裏喝完的果茶丢了進去。
“只寫了玉泉院景區所有,沒有寫具體哪裏。”陶知爻搖搖頭。
他擡起手,對着那依然懸浮在半空中的流光水線招了招,水線受到感應,掠過來在陶知爻手腕上繞了一圈後,向衆人的左手方飄去。
衆人快不跟上,水線停下時,似乎也走到了盡頭,化作一團淡淡的霧氣在空中消散。
面前出現了一條路。
石階小路,蜿蜒上山,四周是濃密的樹林,也不清楚是什麽品種,林間萦繞着淡淡的木香和潮濕的苔藓氣味,時不時驚起一陣不知什麽鳥類的鳴叫,回蕩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凄涼。
“草,這感覺不太妙啊。”秦相珉忍不住道。
“但再不妙也得走啊。”陶知爻語調淡淡的說了一句,在這個環境下,他平淡的語氣反而顯得有些森然。
說着,陶知爻回過頭,其餘幾人見狀也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原本還落後于他們不少的那些灰白濃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悄圍了過來,正聚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霧團翻湧出一個個鼓泡,就好似在催促他們往前走一般。
秦相珉試着往那白霧走了幾步,而後便立刻頓住了腳步,背心發涼。
剛剛在馬路上的時候,他們不管怎麽走,走到哪裏,這些白霧都還是圍繞在他們周圍,有點像“你進我退,你退我進”那意思。
可現在秦相珉都已經走到霧團之前了,那些白霧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陶知爻想了想,上前兩步。
随着他的動作,那些白霧就好似如臨大敵一般猛地向後收縮了一節,但相比起之前在馬路上保持的距離,卻依然短了不少。
陶知爻眯起眼睛。
“小陶,現在怎麽辦?”秦相珉緊張兮兮地後退了兩步,半邊身子躲在陶知爻身後。
陶知爻看了一眼自己肩頭上方跟個沒腦容量的巨型哈士奇一樣的秦相珉,揚唇一笑,“既然它想我們往前,那我們往前便是了。”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秦相珉激動地接了一句。
陶知爻:“那還是你自己殺吧。”
秦相珉立刻慫了。
四人站到一塊,雖然距離沒有特別近,但隐約感覺到四周微微升高的溫度還是讓人更加安心一些。
出發前,陶知爻突然笑着道:“蕭老師不怕吧?”
蕭聞齋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他突然也朝着陶知爻一笑道:“如果我說有一點呢?”
“那我可以默默拍下來嗎。”陶知爻拿出手機,星星眼。
蕭聞齋沉默了一會兒,指着身後,“這個可能比較精彩一點。”
陶知爻回過頭,就見秦相珉正蹦跶着,看一眼後方,看一眼自己和蕭聞齋,“小陶,快走啊,那白霧圍過來了!”
秦相珉是真的急死了,都什麽時候了,這兩人還有時間在這裏…這裏……打情罵俏!
對!打情罵俏!
“走吧。”陶知爻說着,踏上了面前的石階。
鞋底剛剛接觸到臺階面,陶知爻就清楚地感覺到一股寒氣蹿了上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入背後靈一般攀上了前兩級臺階的白霧,不動聲色地一笑。
石階路彎彎繞繞,很快幾人便再也看不到來時的方向了,只能沿着一直往前走。
突然間,秦相珉加快了腳步向前跑去。
“那兒有個導向牌,不知道有沒有地圖!”
開發的比較好的景區裏都會隔一段路就立一個指示牌,不僅有景點的文字介紹,還有地圖和所在地的指引,要是能找得到,說不定會對他們走出去有所幫助。
秦相珉三步并作兩步,邁着大長腿沖上了指引牌所在的石臺,找到了地圖上那個紅色的五角星。
“我們在這兒,十二洞是沿着左邊的路一直走1.3km就到了,我記得那附近有休息區和商店,離景區出口也很近。”秦相珉邊看邊和衆人彙報着數據,說着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看來我記憶力不錯嘛,這麽多年前來的地方都能記得。”
說話間,林間驚起一聲尖嘯,吓得秦相珉一縮脖子,“哇草什麽鳥東西!”
“山間野鳥。”陶知爻一笑,拍拍他,“走了,壯漢。”
秦相珉撇嘴,又諷刺他。
四人兩兩并排,不快不慢地踩着石階一路向前,好歹這附近也是開發過的景區,雖是山路,但有石階可走,有路燈照路,雖然不是非常明亮,但遠比摸瞎要好得多。
而且剛剛看到介紹牌上的地圖,也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方位,更是安心了些。
陶知爻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
秦相珉從後面探出狗頭,“咋了小陶,不對勁嗎?”說着他一驚一乍地看向四周,“別吓我啊,這地方陰森森的。”
陶知爻沉默了一會兒,盯着秦相珉的肩頭,雙眼漸漸睜大。
他眼睛本來就大,現在一睜圓顯得更大了,那樣子看得秦相珉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連陶知爻都怕,那他媽究竟是什麽東西?
秦相珉腳步都有些虛浮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抓陶知爻,“小陶,你別吓我啊,這玩笑不好開的啊。”
邊說他邊小心翼翼地回頭,有了之前飛頭降的那次貼臉殺經歷,秦相珉現在特別怕別人從後面拍他肩膀,拍一下魂兒得丢三秒那種。
可等秦相珉回過頭,就見自己的肩膀空空如也。
嗯?沒東西?
再去看陶知爻,就見對方跟沒事人似的在和蕭聞齋說話,“蕭老師,你有帶小刀嗎?”
“小陶,你騙我!”秦相珉反應過來自己被整了,氣得直蹦。
“啊?我騙你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說呀。”陶知爻還一臉無辜,去看蕭聞齋,“蕭老師,我剛剛說話了嗎?”
蕭聞齋十分誠實地道:“沒有。”
陶知爻看秦相珉,攤手,是吧,他确實沒說假話騙人呀。
秦相珉擡手掐人中。
另一邊,蕭聞齋想了想,還真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匕首來。
“沒開過刃的,可以嗎?”
不是他攜帶管制刀具,而是蕭聞齋在《瓷卷》裏的飾演的角色慣用的武器就是匕首,男主畢竟是個流浪俠客的身份,三教九流式的人物,因此什麽武器都涉獵一點。
所以,劇本裏還涉及到很多轉刀舞刀之類的帥氣動作,做得好是非常出彩的。而蕭聞齋是不可能連這種小設計都切近景用替身去完成,所以平時習慣性帶着一把道具刀熟悉手感,時不時練一下。
說起來,陶知爻上次還看到過,蕭聞齋當時把這匕首舞得那叫個潇灑如流星,他都能想到播出後粉絲激動截圖的樣子。
沒想到這道具現在派上了用場。
“夠了。”陶知爻點了點頭,将道具刀拔了出來,轉了幾下試試手感,還不錯。
他走到臺階邊緣,伸出手,在一旁的樹幹上刻了一個很小的記號,從秦相珉和陸洺那個距離是看不出來什麽,但蕭聞齋卻能看出這個記號應該是有講究的,準确來說應該是符號。
刻完收了刀,陶知爻朝那棵樹抱了抱拳,“不好意思傷了你一下。”
說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只奶瓶,倒了一滴澄透的水精出來,水落入地面,幾人耳邊似乎立即就聽到了樹冠頂部枝葉舒展的聲音。
頭頂傳來一陣樹葉晃動的聲音,一片青翠的嫩葉物生物系的飄落了下來,最終如同一片青羽落在了陶知爻的頭頂,似乎是在和他交流一般。
蕭聞齋也不免有些好奇,“你這是……”
話未說完,蕭聞齋察覺到了陶知爻一個細微的眼神。
雖然兩人沒有語言交流,但他莫名領悟了陶知爻的意思。
有“東西”在看他們。
“就是刻個記號,免得迷路。”陶知爻随口道。
話音剛落,林間又是一陣鳥鳴,但這次和之前凄厲尖銳的聲音不同,調調裏帶着點彎兒,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怪笑似的,還有點嘲諷的感覺。
“這他丫的什麽生物啊。”秦相珉忍不住罵道,叫的人瘆得慌。
陶知爻笑笑,沒說什麽,帶着衆人繼續往前走,手裏拿着蕭聞齋給的匕首做了一路記號,也滴了一路的水精,收集了一大堆葉子,最後把他外套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的了。
“怎麽這麽遠啊,1.3km有這麽長嗎?”秦相珉皺着眉,問道。
剛說完,前方不遠處就出現了一團明顯的黑影,以及隐隐約約的光亮,秦相珉心中一喜,越過幾人加快腳步,“是不是到十二洞了,看來我們沒……”
話沒說完,秦相珉就啞聲了。
陸洺湊了上去看了一眼,也是面露難色,轉頭看向陶知爻,“小陶,你來看看吧……”
陶知爻走了過去,蕭聞齋跟在他身後,看了一眼那張地圖,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便立即明白了過來。
他們又走回來了。
不過蕭聞齋發現,陶知爻似乎并不緊張,反而好似早有預料一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下一刻,他就特別誇張地變了臉色,雙手捧臉作驚恐狀道:“天啊,我們怎麽走回來啦?!”
秦相珉&陸洺:……大哥你這個反應怎麽好像有點誇張。
你是演的吧!
蕭聞齋突然想起陶知爻剛剛給他使眼色傳達的“有人在看他們”的事兒,莫名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狐貍這種生物,真的太狡猾了。
蕭聞齋這一笑,把秦相珉都笑懵了。
不是,他哥笑啥啊,這事兒明明很恐怖好不好!
秦相珉突然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小陶和他哥了。
“那現在咋辦。”秦相珉說着,又往跟在衆人身後的白霧走了幾步,霧氣依舊盤桓着不肯散去,想要把他們往前趕。
陶知爻似是無奈地道:“沒辦法了,再走一圈試試吧。”
秦相珉本來不想再走了,但頭頂傳來的又一陣似哭似笑的奇怪鳥叫聲,直接吓得他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走了幾分鐘,蕭聞齋看到陶知爻先前刻下的那個記號,頓住腳步伸手指了指。
陶知爻朝他會心一笑,拿着匕首上前,在那顆做過記號的樹旁邊的另一棵樹上,刻下了另外一個有所區別的符號。
然後滴下一滴水精,收獲一片葉子。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草,不走了。”這種和獵物被捕獵者窺伺驅趕差不多的感覺讓他非常難受,有這種感覺的也不止秦相珉一個,在這種壓抑且未知的氛圍下,連蕭聞齋的臉色都比之前凝重了些。
蕭聞齋轉頭看了一眼陶知爻。
臉上帶着的似有若無的笑意和算計就沒變過。
“好古怪啊,這是怎麽回事啊?”陶知爻作茫然和無助裝,擡起頭看向頭頂上遮蔽星月的濃密樹林。
陸洺卻是看不出,聽陶知爻這麽說,他也有些慌亂了,畢竟他也是知道陶知爻實力的,但現在陶知爻都很無措的樣子,那他們團隊不就沒有主心骨了嗎。
突然間,他想起一件事兒來。
“小陶,如果天亮了,會不會好一些?”陸洺道。
他會這麽說,完全是因為之前他養鬼曼童的時候,發現鬼曼童會避開日光,所以陸洺猜想會不會這些類似的東西都怕陽光。
陶知爻沒想到陸洺還能無師自通這個,心裏暗贊了一聲,點點頭,“有道理。”
“咱們剛剛一圈走了多久?”陶知爻問蕭聞齋道。
蕭聞齋想了想,“二十五到三十分鐘左右。”
“那我們再走一圈計時?”陶知爻提議。
蕭聞齋和陸洺點了點頭,一旁的秦相珉卻不樂意了,“算了,不走了,我留在這兒數秒計時,反正最後也會回來的。”
“那萬一我們走出去了呢?”陶知爻似笑非笑地道。
他恰好站在路燈下,臉上的表情被那黯淡慘白的燈光照得不陰不明的,恰好此時又是一陣鳥叫,秦相珉直接被吓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拍着褲子跟上,嘴裏罵罵咧咧,“最後一圈,要是再回來,我就待原地了,我今晚飯都沒吃呢,快餓暈了。”
說完,陸洺給他遞了塊巧克力。
“我随身帶的,因為我有時候會低血糖。”陸洺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
秦相珉想了想,掰了一小半,剩下大半還給了陸洺。
“你自個留着吧,瞧你那瘦的。”秦相珉說着想起了面人娃娃說他細狗的事兒,有些忿忿。
陶知爻又捧着一大堆新鮮的樹葉回到了原地。
“草,這次不走了。”秦相珉往地上一坐,罵罵咧咧地道。
陸洺也累得不行了,他們雖然走的不算很快,但半小時也能走兩公裏,現在來來回回走了三圈,都快走了兩個小時了,而且還是爬山的路。
陶知爻看了衆人一眼,想了想道:“那你們在這兒坐着?我再走一圈看看。”
“我和你一起吧。”蕭聞齋道。
陶知爻思索了一下,點點頭,但臨走前他跑到秦相珉和陸洺身旁,從口袋裏拿出随身帶的最後一瓶水精,估摸着再走一圈刻幾號要花費多少,剩下的都倒在了兩人身旁的地面上,畫了一個圈。
畫完圈,陶知爻拍拍秦相珉的狗頭。
“二師弟,你待在此地不要走動,俺老孫去買兩個橘子就來。”
說完,陶知爻就撒丫子跑了,順便拽了一把蕭聞齋。
等兩人都跑了半天,後面才傳來秦相珉隐隐約約的半句笑罵。
“陶知爻,你占我便宜,我……”
“我幫你拿一些吧。”蕭聞齋和陶知爻走了一段路,突然道。
陶知爻抱着一大堆樹葉,想了想點點頭,分了一半左右進蕭聞齋的口袋裏。
蕭聞齋沒有去問陶知爻這些葉子是幹什麽用的,但他知道狡猾的小狐貍永遠不會做一些無用的事情。
一聲鳥鳴掠過頭頂,這一次卻充滿了攻擊性,蕭聞齋就見陶知爻看了一眼天空,而後加快了腳步。
另一邊,秦相珉和陸洺坐在陶知爻畫的圓圈裏。
陸洺不愛說話,但秦相珉卻是個能說會道的,找了幾個話題,倒也不尴尬。
“秦大哥你也吃。”陸洺将剩下的巧克力拿了出來,一人掰了一半,他走了那麽久,也确實有點低血糖了。
秦相珉想了想,拿了塊小的,兩人邊吃邊聊,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我去扔了。”秦相珉拿過陸洺手裏的包裝紙,剛好旁邊不遠處有垃圾桶,他便站起來要去丢垃圾。
陸洺拉着他,“可是小陶說不要出去……”
“沒關系吧。”秦相珉看了一眼垃圾桶,估算了一下距離,“就幾步路,大不了我跑着去跑着回,哪兒那麽容易出事。”
陸洺也拗不過他,只好道:“那你小心哦。”
秦相珉身高腿長,倒也跑的還真快,只是他剛把包裝紙丢到垃圾桶裏,就聽見耳後一陣聲響。
他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心說不會這麽倒黴吧。
随後,他便聽到了不遠處的霧中傳來說話聲,秦相珉順着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就見自己右手邊的山路上,逐漸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
“小陶,哥,我們在這兒呢!”秦相珉得意壞了,叉腰哈哈大笑,“我就說嘛,你們還會回來的,還好我沒傻呵呵地跟你們一起走。”
他說完,就見兩人站在臺階上不動了。
秦相珉一歪頭,咋的了?
“你別動!”陶知爻一臉嚴肅地看着秦相珉道。
秦相珉先是一愣,随即叉着腰,十分不滿地吸了吸鼻子,“小陶,你是不是當我傻,又想吓我一次啊!”
誰知蕭聞齋也嚴厲地道:“站在那裏別動!”
秦相珉被他哥說的一愣,但此時“狼來了”效應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擡手搓了搓鼻子,“哥,你怎麽也陪着小陶玩兒啊,過分了啊,我才是你弟!”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陸洺的聲音也遠遠傳了過來,而且他還激動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秦大哥,你先別亂動!”
秦相珉先是茫然,怎麽大家都在逗他,他又那麽好逗嗎。
但随即他慢半拍的腦子立刻反應了過來,等等,不會是真的吧。
陶知爻已經從遠處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眼神一直盯着秦相珉這邊,但秦相珉卻能感覺到,他看的是自己的頭頂。
而且,陶知爻的臉上毫無嬉笑之意。
“小陶,是什麽啊?”秦相珉心口砰砰直跳,他實在忍不住了,用氣聲問陶知爻道。
陶知爻擡起手,幅度極小地擺了擺,示意他別說話,而藏在身後的右手,已經将随身帶着的毛筆悄悄摸了出來。
秦相珉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肩頭似乎有些沉,頭頂上好像有什麽東西一直在蹭自己的頭皮,軟軟的,弄得很癢,就好像……羽毛?
陶知爻眼見着要到秦相珉面前了,手裏的毛筆都舉了起來。
霎時間,一道分不清是叫聲還是哨聲的尖銳聲響劃破了夜空,秦相珉突然就覺得頭頂一陣風聲和布料的拍打聲,他下意識地擡起頭。
他對上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和一張毛茸茸的,似貓又似雞的臉。
那東西盯着秦相珉,圓溜溜的黑色瞳孔像珠子一樣的在瘋狂轉動了幾下,猛地長大了方形的嘴,發出了一聲在林間回蕩了一晚上的,似哭似笑的尖銳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