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陶知爻不動聲色地伸出手, 和玉誠握了一下,“我叫陶知爻,叫我小陶就好。”
“那你叫我小玉和小誠都行, 不過小玉有點像姑娘家。”玉誠笑着玩笑了一句, 他的性格應該是挺有趣的, 和他交朋友想必會很有意思……如果忽略他手上濃郁的黑氣的話。
“诶對了, 鄭導說你也修道,敢問是承的哪一派啊?”玉誠仿佛只是随口一問般說了一句。
陶知爻笑了笑, “哦,我們只是小門小戶,和全真這樣的大門派沒得比。”
就在這時,慢衆人一步的玄玉和玄清也來了。
“師叔/父。”玉虛和玉誠上前施了一禮。
玄玉點了點頭,越過幾人踏上石板, 顯然不想多言,“嗯, 抓緊時間吧。”
穿過竹林到了盡頭, 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小屋, 玄玉的臉色比走進來之前更加沉了些,伸手推開竹門。
竹門打開的一瞬, 映入陶知爻眼簾之中的便是鋪天蓋地的黑氣,濃郁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一旁的鄭飛鵬雖然看不見, 但也明顯感覺到了什麽,伸手搓了搓露在袖子外涼飕飕的胳膊。
困在屋內的黑氣漸漸散入風中,陶知爻跟着玄玉走進了屋內,就見屋內一角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
鄭導往床上看了一眼, 立刻驚道:“玄元觀主?他怎麽傷成這樣!”
陶知爻低頭仔細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玄元觀主此刻躺在床榻上, 明顯已經意識模糊,感知不到外界了,而他身上的白色內褂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色血點。
玄玉在一旁重重地嘆了口氣,“送過醫院了,在醫院裏好像治好了,但只要一回來,就立刻出血,你應該也知道,那些東西留下的傷,不是現代醫療可以解決的。”
他伸手将玄元觀主的領口撩開了一點,露出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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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元觀主的雙臂及胸口處,分布着不下數十個血點,四周的皮肉凹陷,就好像有什麽尖銳的物體紮在上面,讓血液汩汩地往外流一般。
而在陶知爻的眼中,玄元觀主身上的每一個血點,都在絲絲縷縷地往外冒黑氣。
那一縷一縷的黑氣,就好似劇毒的小蛇一般,正舞動着自己細長的身軀,撕咬着玄元觀主身上的血肉。
“所以,究竟是怎麽回事?”陶知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問。
玄玉再次長嘆了一口氣,把玄元觀主受傷的前因後果給他講了一遍。
“事情發生在大概半個月之前,當時玉泉院開壇祭天。”
陶知爻眨眨眼,半個月前的法事,那不就是面點劉來的那一次麽?而且陶知爻還記得,面點劉回去的時候臉色很差。
開壇祭天,實則就是普通的法事,道教弟子以自身門派獨特的儀式表達對天地和先師的祭祀與尊崇,也是為了祈求宮觀來年風調雨順,香火不斷。
可這一次的法事,卻出現了不同。
“香爐之中,出現了一道金光。”玄玉低聲喃喃,仿佛眼前再次看到了當時的場景,“那金光自山頂而下落回了玉泉院附近,我們一路追下山,來到了十二洞。”
祖師顯靈,足以讓所有的修道子弟為之瘋狂,就連玄元活了這麽久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衆人跟着那金光來到了位于玉泉院東側的十二洞,只是沒想到,在那兒等着玄元的并不是什麽祖師顯靈,而是遍地殺機。
“不知道是誰在那裏布下了陣法,師兄好像是先失去了方向,在林中茫然地來回踱步,根本走不出來,我們喊他他也聽不見。然後,然後……”玄玉說到這兒,他居然擡手捂着臉泣不成聲。
還是玄清将話接了下去,“師兄到了那裏後,不知道是誰布置了迷魂陣,還有一個殺陣,等我們沖破陣外封印闖進去時,師兄已經渾身鮮血地躺在地上了。”
“傷到玄元觀主的究竟是什麽?”鄭飛鵬追問道。
玄清沉默了一會兒,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來一根木箭。
箭鋒挫得分外銳利,即使是木質的,也絲毫不用懷疑它穿透人體的能力,而在箭鋒的前端處,更是附着着一股夾雜着紅色血煞之氣的邪惡黑氣。
就是這東西一直折磨玄元觀主的身體,讓他無法康複。
看到那木箭的一刻,沉默從玄清轉移到了鄭導的臉上。
“我們擔心的反而不是師兄的皮肉傷,其實那并不嚴重。”玄玉抹了抹眼睛,恢複了原來慣常的板着臉的樣子,他對陶知爻道,“你應該看得出來吧,如果你真的能救師兄的話。”
玄玉顯然還沒有完全信任陶知爻,他并沒有直接說出玄元重傷不愈的真相,而是打算考察一下陶知爻的實力。
陶知爻和他的目光對碰了一下,堅定地開口道:“我能救。”
在場衆人都是一臉的意外,玄玉更是直接抓住了陶知爻的手臂,“真的?!”
陶知爻點了點頭,正如玄玉所說,玄元皮膚上的出血點只是表象而已,真正致命的,是那木箭上的血煞黑氣入體所造成的內傷,那些黑氣不斷侵蝕玄元的三魂七魄,不僅導致他長時間昏迷不醒,時間要是拖得再久些,即使救回來了,估計也神志不清了。
但偏偏陶知爻所學的五顯道法就是針對這樣的情況,所用的方式,正是他之前為蕭聞齋所做過的“水宮”。
“準備一缸清水、一只空缸、一桶糯米、一疊黃紙、一碟朱砂。”陶知爻将背包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從裏面拿出随身帶的那支毛筆,還有自己帶來的那盒香珠。
他将香珠點燃,放進了書桌上的小香爐裏,一縷縷青煙順着爐蓋上的镂空雲紋飄出,跟有靈性似的鑽入了玄元的鼻腔之中,一旁的玉虛動了動鼻子,忍不住嘆了一句,“這香珠的品質真不錯啊!”
玄玉聽了陶知爻做水宮要的材料,一開始還驚訝居然這麽簡單,經陶知爻确定後,他親自去取所需的物材。
但真正去準備的時候,倒是犯了難。
還是那句話,玉泉院是全真教一脈的,主張內丹修行,而陶知爻祖上是正一道的,五顯一脈由此發源而來,繼承的自然是正一道的“巫傩”路子了。
所以糯米、朱砂、黃紙這些東西雖然聽起來非常“江湖道士”,但玉泉院內基本上是沒有的。
玄玉立刻安排了兩個弟子出去采買,自己則帶着玄清和玉虛、玉誠兩個徒弟親自去挑了滿滿一缸水,倒進了屋門口的深腹大缸之中。
待所有物品收齊,陶知爻用朱砂寫了十八張紙符,再将糯米研碎成粉末,化入水中,其他人雖然有心幫助,但卻無力于這“巫傩”之道,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幹看着。
糯米是祓除陰煞之物,朱砂同樣有辟邪鎮惡之效,兩者相輔相成,效果會更上一層。
玄玉領着衆人先出了小屋,給陶知爻留下了充足的操作空間,大家都擠在小屋子裏反而礙手礙腳的。
陶知爻将朱砂符紙在自己身體四周擺了一圈,雙腿交盤坐在了地面上。
随着他手中捏着的毛筆輕輕擡起,門外的水缸泛起一陣波瀾,水流穿過門扉,交纏舞動如同數條小龍一般,在陶知爻身後凝聚。
陶知爻輕輕一揮手,那幾條水龍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出,朝床榻上昏迷着的玄元觀主而去。
水龍在接觸到玄元的身體前分作幾道,最終沖刷上了玄元觀主身上的那數十個血點,傷口上往外溢出的黑氣被溶了糯米的水流所清洗,顏色漸漸淡了下去,與之相對的,玄元觀主的面色逐漸紅潤起來。
“真的有效!”玉虛激動地喊出了聲,而後趕緊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打擾到了陶知爻。
而那水流在玄元的傷口處轉動一圈後,便帶着清洗出來的黑氣落回了那準備好的空缸之中,靜默如同無物。
玄玉也同樣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一旁的玄清捋着胡子,上前感嘆道:“水利萬物而不争,上善若水,上善若水啊!”
而就在衆人都放松下來,以為已然無恙時,床榻上的玄元突然噴出一口黑血,大量黑氣從他體內湧出,凝聚成一條雙目赤紅的巨蛇,朝陶知爻撲襲而來。
“陶道友小心!”玄玉着急地大喝出聲,立刻就要坐下凝結內丹之力協助陶知爻。
但陶知爻非但毫不驚慌,反而好像早已經預料到了一般,手腕轉動間,以持劍的姿勢反握住手中的毛筆,筆尖輕輕向上一挑。
林間風聲引動,灌入屋中将門窗吹得獵獵作響,陶知爻身體四側的十八枚朱砂符平地而起,在陶知爻身體四周盤旋。
那黑色巨蛇沖到了陶知爻面前,被朱砂符所煥發出的金光所擋,好似撞上一堵無形的幕牆一般,被重重地彈開。
那黑蛇瞳孔中的猩紅光芒閃爍了一陣,似乎是判斷出來自己不是陶知爻的對手,一個扭身調轉方向,就想從房間另一側的窗口處逃出去。
陶知爻怎麽可能如它所願,冷哼一聲,四周的符箓金光大作,符紙之間漫溢的金光相連,化作一道符紙繩索,直接把那黑蛇給死死捆縛住了。
黑氣與金光相碰,散發出一陣尖銳的“呲呲”蒸汽聲,伴随着濃烈的白煙。
黑蛇瘋狂地扭動起來,可它掙紮得越厲害,身體上冒出的煙霧就越多,不出多久,黑蛇眼中的血煞紅光就漸漸暗淡了下來,落在地上化作一捧黑色塵土。
陶知爻起身想要拍掉身上沾的塵土,結果就被一陣閃光刺到了眼睛。
“哎呀,忘關了。”鄭導不好意思地擡了擡手,将手機的閃光燈給關了,朝陶知爻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取取材,你繼續。”
陶知爻:……
“應該沒什麽問題了。”陶知爻對屋外道。
衆人魚貫而入,就在這時,床榻上昏迷多日的玄元觀主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迷迷糊糊地擡起手,呢喃了什麽。
玄玉直接沖了過去,按着床沿的雙手因過度用力而鼓起了青筋,“師兄!”
玄元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最終也只是動了動嘴唇,而後便再次睡了過去。
但相比起之前,他的臉色已經健康了不少,胸口的起伏也恢複了規律,明顯已經脫離了危險,康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陶知爻又替玄元做了水宮,以幫助他穩固魂魄,而這次水宮的容器就沒有像給蕭聞齋的做得那麽漂亮了,直接就地取材,用了擺在門口的水缸。
“多謝小友出手相助,這份恩情我們玉泉院記下了。”
觀主的生命危險徹底解除,玄玉大大松了口氣,站起身,激動地朝陶知爻施了一禮。
一旁的玄清走上前,笑着道:“二師兄,我早就說過廣結善緣,此次若非鄭導和陶小友來我們玉泉院采景拍攝,也碰不上這樣的機緣,你說是吧?”
玄玉此刻的表情頗為複雜,盯着玄清看了一會,最終長長嘆了一口氣,“罷了,我不管了,反正師兄和大家心底都支持你。”
他顯然是要在這裏照顧剛剛恢複了的玄元,玄元現在的情況也需要靜養,在玄清的帶領下,陶知爻和鄭飛鵬在玉泉院裏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圈,确定了幾個拍攝地點。
恰好這段時間玉泉院封路,沒有游客打擾,更加方便了他們的拍攝。
為了感謝陶知爻的救命之恩,玄清熱情地留他們吃晚飯。
但陶知爻婉拒了他的好意。
拜托,你們這兒沒肉诶!
“哦對了,玄清道長。”
玄清和他徒弟玉誠一同送兩人到了玉泉院門口,臨走前,陶知爻想起來一件事,“那個十二洞,我現在能去了嗎?”
之前玄清不讓他們去十二洞,是因為那個地方是玄元受傷的地點,不管是出于排查布下陷阱暗算玄元的兇手,還是出于保護他們的安全,都可以說得通。
但現在陶知爻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将玉泉院其他人都束手無策的問題輕松解決了。
“哦,十二洞啊,當然可以。”玄清果然不再阻攔,笑着點了點頭。
不過沒等陶知爻回答,他又接了一句。
“但是我們最近還在拆除十二洞附近那些不知道誰設下的機關,那地方危機重重,不如等我們将機關一一排查拆卸完畢了,陶小友就可以去參觀了。”
陶知爻想了想,“那大概要多久呢?”
“劇組也要在我們玉泉院留半個月,在這期間肯定能完成。”一旁的玉誠插話,好奇地追問了一句,“小陶你是有什麽急事要去十二洞嗎,我看你挺着急的。”
“哈哈,我能有什麽急事兒。”陶知爻打了個馬虎眼糊弄過去,恰好此時車到了,他和鄭導一起道了個別,坐車返回了劇組。
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鄭飛鵬臉上的笑意就沉了下來。
陶知爻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只沉默地坐在一旁,果然如他所猜測的,鄭導在位置上坐立不安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老鄭啊。”手機另一頭,傳來公輸林的聲音。
鄭飛鵬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做的機關是不是木箭?”
“啊?”公輸林先是被問得懵了一瞬,然後想起了什麽來,“哦你說那個訂購機關的?是啊,是木箭……诶不對,你怎麽知道的?”
以鄭導的素質,此時都忍不住低聲罵了句髒話,他壓低聲音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個客人差點把玉泉院的觀主玄元觀主害死,他訂購那些木箭,就是為了去暗算玄元觀主的!”
“卧槽,我哪知道啊,我還以為是拿去打獵的!”公輸林聽見自己做的木箭成了殺人兇器,平日吊兒郎當的他也變得緊張起來。
鄭導和公輸林那邊火急火燎,陶知爻則是在心裏問金目兒道:“你那麽着急去十二洞,那裏面究竟有什麽東西?”
金目兒道:“華山的任務目标就在裏面,我想進去看看情況。”
陶知爻者才想起來,金目兒是有任務在身的。
莫非,這十二洞裏放着的,就是金目兒任務裏的“秘密”?
“那個顧客究竟是誰,你當真不知道?”鄭導的聲音将陶知爻的思緒拉了回來。
公輸林也着急,“我騙你幹嗎,那人一身黑衣服戴兜帽還戴個口罩,就露出來一雙眼睛!”
陶知爻猛地從椅背上坐起,這個打扮,不就是面點劉所說的那個把他的面人娃娃變活的黑衣人麽?!
“那個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有沒有什麽特征?”陶知爻問公輸林。
公輸林想了想,“身材确實是偏瘦,特征的話……哦對了,我感覺他的帽子頂上有些鼓鼓囊囊的,有點像紮了個丸子頭。”
陶知爻目光閃爍,想起了今天在那個叫玉誠的小道士身上看到的黑氣。
面點劉“活過來”的面人娃娃、玉泉觀內部悄悄布置下的各種陷阱、以及對他想要去十二洞的處處防備……
感覺這位小徒弟,還真是不簡單啊。
☆
今天鄭導不在,就只有默導和老林負責拍攝相關的事務了,因此安排的戲份不算太多,也不是特別重要的大戲,所以等回到劇組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下班走了。
“诶老鄭和小陶回來了。”默導正坐在小馬紮上,和兩人打了個招呼。
鄭導放下手裏的包,長嘆了一口氣,收拾好心情,上前道:“幹嗎呢?”
“看看今天拍的戲份,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麽重大問題。”默導伸手拉來一張小板凳,“一塊兒把把關?我點了炒河粉,等下就到。”
陶知爻打算回酒店休息一下,順便理一下腦袋裏的思緒,結果轉身時,就見一旁的休息室門戶大開,透出一片燈光灑在地面上。
蕭聞齋站在門邊,雙目微垂,“回來了?”
陶知爻想了想,一拍手,“蕭老師,借你的腦子用一下。”
蕭聞齋:?
陶知爻邊啃蕭聞齋休息室裏的小面包,邊把他最近的發現給說了。
蕭聞齋揉了揉太陽穴,原來是要他幫忙拿主意啊。
還以為陶知爻覺醒了什麽異食癖。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懷疑那個叫玉誠的小道士就是那個黑衣人,他表面是玉泉院的弟子,背地裏則修煉了邪門歪道,面點劉的面人娃娃是他的傑作,目的是為了試一下自己的修煉水平;他向公輸林先生購買了大量的機關暗器,并在木箭上施加了邪術,目的是害死觀主玄元?”
陶知爻費勁兒地把面包咽下去,擡起手海豹鼓掌,“蕭老師總結能力好強。”
蕭聞齋給他拿了杯橙汁,想了想道:“行事邏輯上來看勉強能說通,但總感覺哪裏有些奇怪。”
陶知爻咬着吸管點了點頭,他也是這麽覺得的,所以才讓蕭聞齋幫忙想想,究竟有沒有漏掉哪一環。
嘟嘟——
桌面上的手機震動起來,蕭聞齋拿起看了一眼,是他訂閱的天氣預報。
陶知爻好奇地看了一眼,“诶,未來一個月有好多個雷雨警告哦。”
話音剛落,窗外一道電光劃破夜幕,接踵而來的便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瓷卷》劇組下榻的酒店裏,位于頂層最角落的一間套房,已經三天沒開過門了。
“這位客人是不吃飯的嗎……”服務生看着門口餐車上擺着未動的食物,有些疑惑,但這些餐食已經擺了三四個小時,按照酒店規定,他應該及時清走。
只是他手剛搭上車把手,一旁的房門便咔噠一聲打開了。
“您好,這些吃的需要我幫您加熱……啊!!!”
服務生回過頭時,就見那房間的大門的确是開了,但也僅僅開了一條縫。
房間裏一片漆黑,一點兒光都沒有透出來,而門框與門板之間的那條縫隙裏,露出了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
服務生只覺得腳底板下生出一片冰涼,他連腿都走不動了,而那雙眼睛盯了他半天後,從門縫後傳出一句虛弱的:
“餓……”
服務生聽到那個餓字,悄悄松了口氣,還好,是人啊。
“那我幫您換一批新出爐的菜品拿上來好嗎,這些已經涼了。”服務生鎮定了一些,臉上重新浮現出營業性的微笑。
那雙眼睛緩緩下移,視線落在餐車上。
“有,什麽……”
服務生拿出手機,上酒店系統看了一眼,回複道:“肉類有我們店招牌的蝦餃王、王子雞丁,蔬菜有上湯豆苗和油麥菜,主食是米飯和發糕,小吃有章魚小丸子和芒果椰汁糕……”
服務員說着說着,就感覺門縫裏的那只眼睛開始抖,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随着那眼睛顫動得越來越厲害,甚至到了有點不正常的頻率,他才察覺自己并沒有看錯。
“先生,您還好嗎?”
那眼睛的主人并沒有回答他,眼睛透露出來的情緒變得十分警惕起來,視線毫無目标地在四處亂掃。
“章、章魚%……發糕……不不不,王,王老板……不,人不是我打的……不是我……不是我!!”
房間門“砰”一聲關上了,服務生整個人震了一下。
這位客人是劇組的嗎……怎麽瘋瘋癫癫的,沒事吧?
門後,趙辛瀚一手死死地握着門把,渾身如同脫力一般癱在了門板上,平日裏意氣風發的樣子早已變得蓬頭垢面,眼窩深陷,唇無血色,不像個明星,倒像個流浪漢。
恰逢此時,窗外一陣電閃雷鳴,他整個人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痙攣了一下,眼底布滿驚懼之色。
下一秒,章發的臉突然出現在趙辛瀚面前,兇神惡煞的表情吓得趙辛瀚直接尖叫了起來。
“不是我!不是我!!” 趙辛瀚雙腿在地面上瘋狂地蹬動,試圖逃離這裏,可全是無用功,章發的臉就好像幽魂一般死死跟着他,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趙辛瀚絕望地哭喊了一陣,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章發消失了。
幻覺嗎?是幻覺吧!
意識到這一點的趙辛瀚有些癡傻地咧開嘴笑了笑,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王,王老板……”趙辛瀚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在了地上,“你,你要做什麽,你不要過來!”
面前的王老板渾身是血,頭頂上還紮了半個碎掉的玻璃酒瓶,他滿眼怨毒地盯着地上的趙辛瀚,手裏還拿着一片碎掉的酒瓶玻璃,對着趙辛瀚比劃,似乎在确定怎麽樣才能給他帶來最大的痛苦。
趙辛瀚失控地咆哮起來,“滾啊,滾開啊,是你先動手動腳的,是你不要臉,為什麽怪都我頭上!為什麽!!”
他咆哮完,才發現王老板的身影也消失了,可還沒等他喘口氣,章發的臉又出現在了他的肩膀右側。
趙辛瀚一陣尖叫,章發又消失了,但王老板又出來了……
渾身是血的王老板消失後,章發又出來了……
窗外的風聲和雷聲不斷,雨聲噼裏啪啦的打在酒店的窗戶上,就好像無數把利刃紮進了趙辛瀚的腦子裏,耳邊是章發的怒罵和王老板猥瑣的笑聲,他痛苦地哭喊着,整個人幾乎被絕望吞噬。
“怎麽樣……才能放過我……”
一瞬間,屋內回歸了寂靜,趙辛瀚在地上顫抖着,突然,他就聽見一個聲音幽幽地響起。
“你知道的……”
趙辛瀚停止了抖動,悄悄睜開一只眼睛。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你知道怎麽解決這個事的啊……”
“我,我知道嗎?”趙辛瀚從地上爬了起來,聲音顫抖地跪坐在房間正中·央,“我,我怕他們弄死我……”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着點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在房間裏回蕩開來。
“嘻嘻……你知道的呀……“”
你知道的呀……
你知道的……
趙辛瀚低着頭,目光發直地呆了一會兒,随即眼底被湧出的瘋狂和欣喜所席卷。
趙辛瀚連滾帶爬地到了卧室,拿起這幾天被他遺棄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了自己的微博。
是啊,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只要在他們毀了我之前,把他們毀了,就好了,就好了……”
十分鐘後,趙辛瀚的超話刷新了一條特別提醒。
[@超話小助手v:您關注的@趙辛瀚開播了,快來和他一起聊天吧!]
趙辛瀚的粉絲們激動萬分地點進去,然後又帶着一臉疑惑地點擊了一下屏幕,看看左上角的主播名字。
草,這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真的是她們粉的那個人?
就在粉絲們有的一臉懵圈,有的猜測是不是剛剛下戲還沒卸妝,準備狠誇一波敬業的時候,屏幕裏的人将手機放遠了些,讓自己的上半身全部出鏡。
趙辛瀚擡起手,手裏拿着自己的身份證,一字一句,目光發直地說道:
“我趙辛瀚,實名舉報發達娛樂有限公司偷稅漏稅,總經理章發長期脅迫公司旗下演員陪酒、陪玩、陪睡……”
伴随着他愈發瘋狂的面容,趙辛瀚身旁牆壁上挂着的鬼曼童,眼底閃爍着愈發猩紅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