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酒店的花園裏, 響起了一聲不小的尖叫,只是晚風呼嘯間,将那尖叫聲給裹入了風聲之中。
一棵不起眼的大榕樹下, 陶知爻面色微變, 擡手甩出一枚水精。
幸好他這次來本就是為了替陸洺淨化掉鬼曼童, 因此出門前早就做了準備, 現在也能立刻應變。
那面人娃娃一聲尖利的呼嘯,從陸洺肩頭躍了出去, 動作如一只靈貓一般,徑直跳到了榕樹的枝杈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
它臉上的笑容依然明顯,卻在此時的氛圍之下,顯得特別的詭異可怖。
陸洺躲到了陶知爻身後, 樹上樹下六只眼睛對視着,耳邊是風吹密林的獵獵響, 讓人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樹上的面人娃娃似乎正觀察着底下的兩人, 歪了歪腦袋。
然後腦袋就掉下來了。
陸洺:“啊!”
面人娃娃趕緊伸手把腦袋撿起來扶正, 陶知爻注意到那面人娃娃身上似乎隐隐有點裂痕,感覺有些損壞一般, 而且剛剛他那枚水精打的猝不及防,其實是擊中了的, 只是不清楚這面人娃娃的要害在何處,沒有一擊制勝。
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哨響,聲音彌散在風中,聽不清來處, 可那面人娃娃卻是能分辨得出一般,化作一道白影, 跳躍在樹叢間遠去。
陶知爻快步跟上,但還是不如它的速度,就見到不遠處的叢林裏,那面人娃娃躍上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而那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樹林之間。
是面點劉。
“剛剛那是什麽東西啊。”陸洺心有餘悸地問道,剛剛真的快把他吓死了,他都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時候趴在他的背上的。
陶知爻剛想說話,便看到了陸洺手上的鬼曼童,心中一動,問陸洺道:“你有按那個大師說的方式去養嗎?有沒有貢過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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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洺趕緊搖頭,“沒,那大師開過光後讓我用血去喂,但我記得你說的,這東西可邪性,不能沾血。”
至于香火,他也沒供奉,畢竟他也沒什麽想求的,就算有,他也不敢用這種方法啊。
陶知爻點了點頭,那就沒錯了。
“你的鬼曼童其實已經開了靈光,但因為沒沾血腥也不曾吃過香火,所以力量很弱。”陶知爻說着,視線轉向面點劉剛剛帶着面人娃娃消失的地方,“那面人應該也是開了靈光,畢竟也是人形的精怪,和鬼曼童可以說是系出同源,所以它感應到了你身上的鬼曼童,便尋過來了。”
“那,那找我幹嗎呀!”陸洺慌亂地道,他沒招惹那面人娃娃啊。
“大魚吃小魚,食物鏈罷了。”陶知爻一笑,抱着胳膊,“我看它剛剛腦袋掉下來,估計也是力量不強,難以維持自己那用面團捏的身體持續活動,所以想進補一下。”
陸洺被他的說法寒了一下,“所以,所以剛剛那個跑掉的人也懂那些歪門邪道嗎?”
陶知爻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個人應該是面點劉沒錯,但面點劉到底是個什麽身份,他捏的面人為什麽會有黑氣,又為什麽會成精,這暫時還沒有答案。
“先把這東西解決了吧。”陶知爻指了指陸洺手上的鬼曼童,道。
陸洺點了點頭,随後他便按照陶知爻說的,走到一旁将手裏的木頭娃娃放到了大榕樹之上,向後退開了兩步。
陶知爻拿出随身攜帶的毛筆,說起來,這支筆還是他在北市路邊的文房四寶店買的,當時也沒什麽錢,随便挑了一只,用久了覺得也不太順手,應該是筆杆和毫毛的材質都一般般,無法承受他日漸增長的靈力。
但他也沒多想,拿出一只奶瓶擰開,用筆尖沾了提前煉好的水精。
一旁的陸洺就見陶知爻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随即便是提筆畫符,腕如游龍,在空中寫出了一道他認不出的古樸文字。
一陣細微的篤篤聲蔓延開來,陸洺開始還被吓了一跳,後來才發現是那鬼曼童開始抖動,和榕樹根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
四周刮起一陣大風,卻是和今晚一路奔騰而過,毫不留戀的晚風不同,而是自地面而起,圍着陶知爻和那鬼曼童,呈螺旋式上升的。
黑氣從小木人體內湧出,伴随着一陣細微隐幽的哭聲回蕩開來。
陸洺看不到黑氣,卻能聽見耳邊幽幽的女孩兒啼哭,聲音尖細尖細的,有氣無力,感覺像是營養不良一般。
“誰,誰在哭啊。”陸洺驚惶地四下看着,最後望向了那個小木人,“它,它是不是還在說話啊。”
陶知爻微微蹙起眉,陸洺聽得不清楚,他卻每個字都聽得無比清晰。
那聲音虛弱,又帶着幾分不肯放棄的掙紮。
“嗚嗚……我,我什麽壞事也沒做……是他們……他們說生了女孩……嗚嗚……就不要了……”
陶知爻面色一變,直接撤了手,空氣中的水形文字迅速散去,黑氣鑽回了小木人之中,被陶知爻擡手招進了手裏。
鬼曼童的原理,并不是無中生有,讓木頭人生出靈智來,而更像是移花接木。它之所以被稱為東南亞三大邪·術之一,就是因為鬼曼童的制作過程并不正派,甚至說有些殘忍。
一種是比較老派,也是最為邪惡的做法,就是以嬰兒的屍體為原料,輔以金箔,藥草和咒文,将裏面的魂魄封印住,再通過特殊的方法供奉,讓其成為鬼曼童,替供奉者實現心願。
鬼曼童的力量本質來說是一種怨力,所以制作的嬰兒的魂魄執念越大,做出來的鬼曼童力量就越強。
而有的方術士正是因此而利欲熏心,會刻意對襁褓中的嬰孩下手,或偷,或買,再讓他們帶着濃烈的怨念和恨意離世,因此而産生巨大的的力量。
很多迷信又無底線的商人就會選擇購買這樣的鬼曼童,因為這樣的效果最好。
而傳統的鬼曼童制法太過殘忍,不管是制作者還是使用者,都很容易被反噬或遭到天譴,所以近些年來有了第二種鬼曼童的做法,就是以木頭為原料,雕刻成小孩兒的模樣,再抓來一些枉死後未入輪回的嬰孩魂魄,将他們封印在木頭小人裏,做成鬼曼童。
章發請的那位“大師”,用的顯然是第二種。
小木人裏的魂魄,應該也是個苦命的女孩子,陶知爻剛剛聽她啼哭時的話語,大概猜到了背後的故事,此時自然無法下手将她除去。
“我可以不殺你,但你得答應乖乖待在他身邊,不要害人。”陶知爻指了指陸洺,對着手裏的鬼曼童說道,“聽懂了嗎?”
手裏的木人微微震動了一下,而後歸于平靜。
陶知爻将它遞回給一旁的陸洺,後者一開始還下意識地躲了一下,想起陶知爻已經将那鬼曼童收服,便咽着嗓子伸手,顫顫巍巍地接過了。
“對了,你平時能聽到外邊的動靜吧?”陶知爻突然問道。
陸洺茫然地啊了一聲,而後手裏的鬼曼童又震了一下,吓得他差點丢了出去。
陶知爻:“會說話嗎?”
小木人虛弱的聲音傳來:“嗯……”
“那你多留意一下章發那幫人的犯罪證據,尤其是……趙辛瀚手裏的另一個鬼曼童。”陶知爻道,“出自同一位巫師手中,你們兩個之間應該會有些感應的吧?”
“只能大概感覺到……”小木人弱弱地道。
“沒關系,夠了。”陶知爻說着,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線香點燃,将缥缈的煙雲朝那鬼曼童身上揮了揮,“有事你就和你爸說,你爸會來找我,只要別讓他成功害人就好。”
“好!”那鬼曼童吃了陶知爻喂的香火,抖動的幅度更大了些,連說話的中氣都變足了。
一旁的陸洺一直硬着頭皮才沒把那會動會說話的木頭人丢出去,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陶知爻指的是誰,等他回過神,才驚恐地大叫道:“這話可不敢亂說啊,我可不是她爸爸。”
他說完,才後知後覺地對那鬼曼童找補了一句,“那個,不是嫌棄你哈。”
陸洺本以為自己的話傷到了那鬼曼童的心,畢竟從剛剛的情況來看,這也是個可憐的小女孩兒,孰料鬼曼童只是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才不要認你這樣的瘦幹柴當爸爸呢,一點魄力都沒有!”
陶知爻眨眨眼。
陸洺愣了一會兒,氣得開始跳腳,“什麽鬼啊!我哪裏幹柴,這叫清瘦,粉絲現在都喜歡這種,你說的那種雙開門冰箱早就過時了!”
“雙開門冰箱怎麽了,就要男媽媽就要男媽媽!”鬼曼童也亢奮地大喊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倒是陶知爻在一旁摸了摸下巴。
那鬼曼童似乎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現在的小孩兒懂得還真多。
回到房間,陶知爻剛洗完澡,就聽見了外頭的敲門聲。
誰這麽晚找自己?陶知爻留了個心眼,蹑手蹑腳走到了門邊,從貓眼裏往外看。
“蕭老師?”陶知爻伸手打開門,“你怎麽來了?”
蕭聞齋擡起頭。
陶知爻腦袋上還挂着毛巾,頭發還是半濕的,水珠順着發梢往下滑落,滴進了衣領口間若隐若現的鎖骨之中。
“給你發消息沒回,來看看情況。”蕭聞齋擡了一下抓手機的手,道。
陶知爻才想起來,今晚的行動蕭聞齋也是知情的,自己回來後忘記和他說一聲了。
“哦,我沒事的。”陶知爻道,“陸洺的鬼曼童也沒什麽問題了,不過那個面點劉……”
兩人的視線對上,陶知爻在那深若黑曜的瞳孔間頓了一下。
他側身讓開門,“蕭老師要進來坐一會兒嗎?”
蕭聞齋本想來确認一下陶知爻沒有危險就回去的,可此時看着面前仰着臉看自己的白淨少年,鬼使神差地點點頭,“好。”
“要叫奶茶嗎?”陶知爻拿起手機問道。
“晚上少喝點,喝了容易睡不着。”蕭聞齋走到沙發邊坐下,陶知爻的房間裏非常的整潔,常用的物品都擺在了辦公桌上,被子雖然被用過,但也對折放在了床的半邊。
陶知爻想想覺得也有道理,就給蕭聞齋拿了瓶水,“今天晚上我們遇到了兩件事。”
“還有什麽別的情況嗎?”蕭聞齋問,他記得陶知爻今晚原定的是去解決陸洺的鬼曼童的問題,避免他被那東西反噬,難道還有別的狀況?
“你還記得下午謝默然拿來的那個面花,我說上面有黑氣麽。”陶知爻放下手機,坐在蕭聞齋身邊的沙發上,“我們今晚應該是碰到他本人了。”
陶知爻将晚上的事情和蕭聞齋詳細說了一下,蕭聞齋聽完沉默了片刻,而後斂着眸子嘆了口氣道:“那鬼曼童裏的女孩兒,是被父母遺棄了吧。”
“嗯,應該是。”陶知爻點了點頭,“不過現在沒什麽問題了,以後陸洺應該會照顧好她的。”
講述的過程中,陶知爻省略了他幫鬼曼童認陸洺作爹然後引起的父女大戰的過程。
說起來,蕭老師算男媽媽麽?陶知爻腦子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來這個問題,靠在沙發上開始端詳起蕭聞齋來。
唔,肩寬腰窄,雙腿修長,感覺該有的肌肉都有,雖然衣服寬松,但胸肌輪廓也是蠻明顯的,不過應該沒到男媽媽那麽誇張的程度。
“在看什麽?”
“男媽……唔?”
陶知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捂住了嘴,他擡起頭就見蕭聞齋正看着自己,表情有些不甚明白。
“咳,我剛剛在走神,想面點劉的事情。”陶知爻随口胡扯了一句,見蕭聞齋還看着自己,又找補道,“我想說的是:那麽,我們就去試試他的虛實。”
蕭聞齋雖然覺得陶知爻說的那兩個字似乎不是“那麽”,但也沒多少糾結,“你想怎麽試?”
“過兩天不是開機了麽。”陶知爻一手托着下巴,懶噠噠地往沙發上一靠,一雙桃花眼彎了起來,臉上又出現了小狐貍似的笑容,“開機之前,必有的環節是什麽啊?”
☆
次日清晨。
距離開機還有五天的時間,劇組成員也陸陸續續到期了,這段時間基本上是工作人員和演員之間相互磨合的時間,大家的工作習慣和節奏熟悉起來了,以後工作也好開展。
“昨天晚上的風可真大。”杜岚瀾保持着女明星的職業操守,吃完了作為早飯的全麥面包,正喝着無糖酸奶和衆人閑聊,“我前兩天在網上看到說現在是華山瑞聖花最後的賞花季了,還說今天去看的,現在好了,估計只剩枝杈子了。”
“可別說了。”謝默然在一旁開口,語氣中滿是懊喪,“我昨晚起身的時候把杯子打翻了,不小心把那小黑貓弄濕了,本想着放陽臺吹幹,誰知道風太大給吹裂了。一會兒還得去找那面點師傅,看看能不能補上……”
那小黑貓就放在謝默然左手邊,此時他吃完了早飯,正滿臉心疼地觀察那小黑貓面塑。
陶知爻看了一眼,那小黑貓相比起昨天來說,身體好像确實幹癟了一些,沒那麽圓潤有光澤感了,而在小黑貓的身體和右爪上,還真有兩條細密的風吹裂痕。
“我一會兒和你一起去吧。”陶知爻把盤子裏最後一片煎火腿吃了,手裏的刀叉放回桌面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剛好我找面點師傅也有點事情。”
“好啊。”謝默然道。
兩人一同前往後廚,謝默然小心翼翼抱着懷裏的“背傷貓”,和陶知爻閑聊,“對了,你想好找面點師傅做什麽了嗎,我看他脾氣不怎麽好的樣子。”
昨天他只是糾結了一下小黑貓的胡須是做成黑的還是白的,就被兇了一頓。
“想好了,放心吧。”陶知爻拍拍胸脯,示意他不用擔心。
兩人聊着天,突然就被人擋了路。
陶知爻二人轉頭看去,就見面前的是趙辛瀚,陸洺落後他半步,跟在後頭。
對視了一陣,陶知爻直接繞過趙辛瀚走了,謝默然猶豫了片刻,也抱着小黑貓跟了上去,留下被無視的趙辛瀚在原地面色鐵青。
陸洺松了一口氣,不過還沒等他松完,突然就覺得自己口袋裏震了一下。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手機,但低頭才發現手機正攥在自己手裏,陸洺打了個愣神,才反應過來口袋裏的是什麽,伸手抓住了放在裏頭的小木人,
不出所料,震動的正是那被陶知爻淨化過的鬼曼童。
陸洺面露震色,猛地擡起頭看向身旁的趙辛瀚。就見後者正擰着脖子回頭盯着陶知爻和謝默然遠去的身影。
他的左手垂在身側,而他的右手,則伸進了上衣的口袋裏。
那裏面,裝着另一只鬼曼童。
陸洺擔憂起來,雖然知道陶知爻應該是懂那些門道的,但他不清楚陶知爻究竟有多少實力,但那煉制鬼曼童的“大師”手上可是真的沾過人命的。
但很快,他就放下心來。
“走了,在原地發什麽呆呢?”
“來了。”陸洺應了一聲,跟上了前面催促的趙辛瀚,而他放進口袋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他剛收到的來自陶知爻的微信消息。
[桃汁搖搖:無恙]
與此同時,陶知爻垂在身側的右手心裏,正抓着一縷黑氣,那黑氣瘋狂掙紮,卻完全無法掙脫陶知爻清瘦白皙,看上去沒什麽力量的手。
陶知爻按照昨晚的記憶,找到了通往廚房的路。
隔着廚房的鋁合金門也能清楚地聽到裏面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陶知爻二人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便有人來給他們開門了。
“哦,是你啊。”很巧,開門的廚師是昨天和陶知爻聊過天的那個,立刻就認出了他來,将門拉開往側邊讓開一步,“找面點劉嗎,他剛上工,就在裏頭。”
現在雖然是早飯點,但廚房裏并不忙碌,畢竟華夏人早飯都不會吃的太過分豐盛和複雜,餐廳裏又擺了各式各樣的自助,不過等到一會兒準備中午飯的食材,才是真的忙碌起來了。
面點劉的作品櫥櫃上,依然擺滿了昨天見到的各式各樣的面花,但放搖籃小床的那個地方,此時已經換成了一只面容熟悉的面人娃娃。
陶知爻突然慶幸自己昨天晚上戴了口罩又戴了兜帽,誰知道這面人娃娃是不是跟鬼曼童一樣會說話,要是将他認出來了,轉頭告訴面點劉,那他不就暴露了麽。
謝默然見陶知爻在那看,也湊過來,“哇,這個小娃娃真可愛!”
“別動!”
這時,一個粗粗的嗓門在旁邊響起,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攔在了兩人面前。
陶知爻和謝默然被那氣勢震得直接後退了半步,擡起頭,就見面前站着一個特別高特別壯的男人,他頭頂都快頂到天花板上了,身上白色的寬松廚師服被胸肌和二頭肌撐得鼓鼓囊囊,讓人感覺這廚房裏殺豬都只用拳頭不用刀。
陶知爻忍不住在心裏卧槽了一聲,昨天遠遠看只覺得面點劉高大,但沒想到這麽壯實。
這才是男媽媽吧。
面前的男人一雙濃眉倒豎,盯着陶知爻的眼神充滿了戒備,“你是誰,要來做什麽?”
“诶,老劉你別吓着人家,這是劇組的演員,大明星呢!”那替陶知爻他們開門的廚師此時跟了上來,開口替兩人解釋道,“這小夥子昨天下午就來找過你了,說聽人家講你面花捏的好,想拜托你幫忙做點東西。”
陶知爻趕緊道:“是啊,我朋友昨天也找過您,他今天來是因為昨天做的面花有點破損了,想問問能不能修補一下。”說着他側身讓開一步。
“劉師傅,是我呀。”謝默然上前和面點劉打了個招呼。
面點劉認出來謝默然手裏抱着的自己做的小黑貓,臉色緩和了些,“哦,是你啊,有事嗎?”
“劉師傅,我這小黑貓身上有幾道裂紋,你看這還能補救下嗎?”謝默然将昨晚的事情說了,表情一臉的懊惱。
“裂痕?”面點劉皺起眉,伸手将小黑貓接了過去,上下打量看了一圈,哦了一聲,“面團缺水太幹了。”
他讓兩人等一會兒,自己則進了廚房內間拿水、面團和染料去了。
陶知爻注意到,面點劉對“裂痕”這個詞很敏感,他不動聲色地走到櫥櫃前,開始從左往右假裝欣賞面點劉的作品,等到了那面人娃娃面前,陶知爻就見娃娃脖子上依然有着一道不甚明顯的裂痕,顯然昨晚的打鬥讓這面人娃娃留下了傷痕,而且面點劉還沒有想辦法修好。
雖然他昨晚打到面人娃娃的那一擊是帶了靈力的,但事發突然,并沒有多大的力量,這面點劉難道也解決不了麽?
陶知爻正想着,就聽一旁面點劉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在看什麽?”
他回過頭,就見面點劉提着面桶和染料已經出來了,原本挺大塊的面團在他手裏顯得和包子似的,而因為剛剛陶知爻盯着那面團娃娃不放,此時面點劉的眼神裏又重新帶上了戒備。
“劉師傅。”陶知爻假意對他的戒備渾然不知,指着那面人娃娃道,“這個娃娃……”
面點劉聞言,面色更加防備了,語氣也抵觸了起來,“幹什麽?那東西不賣。”
從昨晚的情況來看,這面人娃娃對面點劉的意義非同一般,而現在陶知爻更加确認了自己的猜測,他自然也不可能去刻意刺激面點劉,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問問,你能做和這差不多的嗎?”
面點劉聽陶知爻并非要打那面人娃娃的主意,臉色緩和了不少,“你要用來做什麽?”
“我們劇組過兩天開機了,圈子裏老規矩,開機要祭天上香,鄭導想着給神仙送兩個笑臉面童子過去,給天上的神仙說幾句好話麽,保佑我們拍攝順利,播出大紅。”陶知爻面不改色地道。
他還真不是在騙面點劉,今兒一大早陶知爻就招了鄭飛鵬一趟,和他商量面點劉的事情。
鄭導也知道陶知爻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也不會亂來,而且,陶知爻願意出手幫他把劇組裏的隐患給去掉,他高興還來不及。
至于趙辛瀚的事情,他還沒和鄭導說。
一來沒有實際證據,而選角又已經對外公布了,無緣無故把人換了,不好和資方還有觀衆交代。
二來,陶知爻也不确定這麽直說出來是不是真的有效果,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就好像電影裏演的那樣,不能告訴身處幻境的人他在幻境裏,因為這樣容易讓人的裏世界崩塌,導致精神錯亂什麽的……
面點劉在案桌上給小黑貓修修補補,陶知爻也沒催,耐心地背着手,在一旁歪着腦袋看,時不時很感興趣地問兩句和面花有關的東西。
面點劉的反應雖然不熱絡,但陶知爻問的問題無論大小,倒是都給一一解答了。
“給你。”面點劉朝謝默然伸出手,他的掌心裏,那只小黑貓正乖巧地躺着。
相比起剛剛拿過來時小黑貓身體幹癟渾身傷痕的模樣,現在的它又恢複了光澤感,明明材質只是普通的面團,可卻好似真的有絨毛覆蓋在它身上一般,讓人想伸手順一順。
面點劉拿過一旁架子上挂着的一塊手帕,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面粉和染料,問陶知爻道:“要多少?”
“兩個就好,一左一右。”陶知爻立刻道,他說着轉過頭,指着櫥櫃上那個面人娃娃道,“就和這個差不多就好了,感覺特別可愛!”
“那個啊,四天可能做不出來那麽精細的。”面點劉一開始看到陶知爻指着那面人娃娃還有些警惕,但聽見是誇獎後,連态度都溫和了下來,“只要兩個的話,能做到大差不差,你到時候來拿吧。”
“好嘞。”陶知爻道了謝,和謝默然離開了。
臨出門前,陶知爻回身望了一眼,就見一向沉默寡言的面點劉正盯着櫃櫥上的面人娃娃看,表情中似乎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放松。
是夜。
門外傳來篤篤篤的響聲,陶知爻在貓眼裏看了一眼,拉開房門。
“你倆怎麽來了?”
“宵夜!微辣炒米粉加火腿豆芽,聽說這兒炒米粉的師傅以前是大學門口擺小推車的,特好吃,你嘗嘗。”
秦相珉将手裏提着的袋子遞了過來,陶知爻伸手接過,打開時果然聞到了一股撲鼻而來的“鍋氣”,勾得他饞蟲都動了。
“謝啦!”陶知爻道了謝,腦袋探出門外,對着走廊上側身靠着牆面的男人打了個招呼,“蕭老師。”
男人身姿挺拔,尤其一雙修長的腿,平日站立筆挺如同松柏,此時悠閑放松地微微曲着,總有種別樣的養眼在裏頭。
蕭聞齋側過臉,就看到半張未脫稚氣的白皙小臉從門框後探了出來,就好像一只從窩裏探出腦袋來觀察自己的小狐貍。
他對上那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微微點了點頭。
“你怎麽還藏起來啊哥。”秦相珉下意識說了一句,然後才慢半拍地在心裏反應過來,這兩人不會是吵架了吧?
但看小陶的反應也不像啊。
蕭聞齋其實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奇怪,但他卻說不清楚緣由。
于他而言,和誰打交道似乎都不困難,他身上有別人需要的東西,如一句誇贊就能讓營銷號和粉絲炒半天“有潛力”的熱搜;又或者是一些演技PK綜藝,讓他去帶一些新人,表現出前輩對晚輩的關愛和看重。
只要對自己有好處,或者對方能提供與之相匹配的價值,蕭聞齋都并不排斥,或者說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但接觸到陶知爻後,蕭聞齋發現,自己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脫軌了。
他習慣了以利益換利益,表面的溫和只是僞裝的軀殼而已,至少蕭聞齋自以為,或者從內心深處很清楚,自己并不算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這也是為什麽圈子裏給他的風評都是“相處起來如沐春風,很親切,很友好”,但一旦商業合作結束,基本上就沒有任何私底下的來往的緣故。
他習慣了心裏裝着一杆秤,去衡量天平兩端自己和對方的價值交換。
但陶知爻是個變數,他像是精致嚴謹的交易所裏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一只小狐貍,蕭聞齋原本看到他時,習慣性地把人提溜到天平上,開始稱算利益。
可誰知小狐貍踹翻了天平踢飛了砝碼,完全不吃他這一套,把他數十年如一日那種計算平衡的行事行為……至少在陶知爻面前,攪得一團亂麻。
可蕭聞齋偏偏完全阻止不了事态的發展,反而在不知不覺中覺得自己欠陶知爻的越來越多,兩個人算不清的賬也越來越厚。
他剛剛的刻意躲避,就是想理清楚心裏的那些思緒,好知道這一切變化的緣由。
可明明抽絲剝繭後有了一點思緒,可陶知爻和他對視的一眼,讓蕭聞齋把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那一點線頭又給放走了。
正當走廊裏的氛圍變得有些古怪起來,突然間,一聲尖叫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卧槽,咋了這是。”秦相珉都被吓了一跳,“叫這老慘,見鬼了?”
秦相珉這話倒是提醒了在場衆人,拿出手機想要在劇組群裏問一句情況。
陶知爻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沒拿出來,湊過去看蕭聞齋的。
只見劇組大群裏已經有人手比他們更快,在裏面問過了,沒過多久,就有個場務助理出來了。
[唉呀媽呀:吓死我了,大家快點把門窗關上啊啊啊!!!]
[唉呀媽呀:我房間窗戶外面剛剛爬過去一個白色的東西,就像那種老式的笑臉童子,臉白的像刷牆一樣,臉頰上還有兩團腮紅,最恐怖的是,它還在對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