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說實話,實話說,陶知爻也不知道這毛筆能說人話。
準确來說他根本就沒用過這支筆,否則剛剛這筆也不會看起來就是沒開過筆的樣子。
他記得師父是說過此物有靈,可陶知爻沒想過,這毛筆還能說話呀。
還一口的京片子。
陶知爻正發呆呢,那毛筆又叫了起來:“嘿,這娃娃小小年紀耳朵怎麽就不好使了呢,辣油!辣的疼!”
“哎。”陶知爻趕緊應了一聲。
他四下看了一眼,街上還是挺多行人,未免自說自話被當成精神疾病患者,他拿着毛筆趕緊回家了。
☆
另一頭,餐餐面館的店主夫婦收拾好了廚餘,也思索起陶知爻說的話來。
“那小夥兒看起來挺乖,沒想挺怪。”老大爺笑着打趣了一句。
大娘倒是思索了一會兒,還真去燒水了。
“哎。”大爺喊住自家老伴,“你還真信啊?”
大娘一擺手,“害,我就是有點兒冷。”
陶知爻不說也罷,一提起熱水袋,她倒真覺得這倒春寒有些冷得厲害。
老式的蜂窩煤爐燒水就是快,咕咚咕咚倒進熱水袋裏,都還燙手,擱着衣服捂懷裏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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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還沒捂一會兒呢,門口就風風火火來了個小夥子,手裏提着個保溫壺,開口就是一句:“大爺大娘,您這兒有熱水不?”
店主兩夫婦看了來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的訝異。
這小夥子長得濃眉大眼,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身體也壯實,一看就是……冬天會喝冰沙的那種。
居然那麽養生?
果不其然,那帥小夥下拇指往身後一擡,“我同事肚子疼,想向您讨杯熱水喝。”
兩人下意識往他身後看,就見店外的路上停了輛SUV,車門半掩着,車上還坐着幾個人,其中一個穿白羽絨的小姑娘正捂着肚子,表情有些難受。
大娘立刻就明白了,讓那小夥子等會兒,拿着保溫壺倒了滿滿一壺熱水。
小夥子:“诶,謝謝您!”
小夥子伸手接過保溫壺,大娘又把懷裏的熱水袋塞給了他,“這個也拿去吧,捂着肚子會舒服些。”
“诶好嘞”那小夥兒一頓,笑容又大了些,拿出手機道,“不過我也不能白拿您東西,我給您轉50塊錢吧。”
大娘正想婉拒,小夥兒身後的同伴也喊他了。
“相珉哥,沒有的話就先回來吧,時間快趕不上了。”
那小夥回頭應了聲就來,還想轉錢,卻不想這地方網不好,怎麽也掃不出付款二維碼,而身後又催的急。
“行啦,快走吧,你·大·爺大娘還沒要計較這一個小熱水袋的錢。”大媽不由分說,把那個小夥子給推出去了。
“哎,那謝謝您了。”小夥兒又道了聲謝,提着保溫壺和熱水袋跑了回去,鑽進車裏。
望着SUV漸漸駛遠,兩夫婦回過神對視一眼,還真沒想到,那個白白淨淨的姓陶的小夥子,還真有點本事啊?
這熱水袋還真派上了用場。
“诶呀!”大娘突然一拍手。
大爺轉頭,“咋的了,一驚一乍的。”
“老頭子,你還記得我昨天看的那部電視劇不,咱女兒找的那部,什麽《離家的誘·惑》?”大娘激動地道。
老大爺還一臉懵圈,就見老伴和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抓着自己喋喋不休,“剛剛車上那漂亮姑娘,你看清了沒?好像就是劇裏的那個天真女配啊,鵝蛋臉很可愛那個……”
“嗯?”大爺被她一提醒,想了想,感覺……還真有些像?
☆
另一頭,陶知爻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用洗潔精将毛筆尖上的辣油洗淨,耳邊環繞着一口标準的京片子。
“在我們那年代,哪有你們這些後生這麽不敬仙神的……想當初我那地兒的香火可是十裏長煙……诶你這滑溜溜的東西什麽來的,一股鮮花水果味兒,當時我那些供奉最多的就是瓜果……”
陶知爻用紙巾将筆尖挂着的水珠擦幹,走到桌前,将喋喋不休的毛筆放到桌面上。
他這小出租屋,家具是房東的,他自己的東西基本都當掉了,因而整個屋子裏也就剩卧室裏一張床,客廳裏一張桌和光溜溜的牆了,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那毛筆許也是打量了一圈,語氣有些扭捏地道:“你這地兒,還挺寒碜呵……”
陶知爻倒是沒在乎它關心什麽,反問道:“小靈寶,你什麽來路啊,居然會說話?”
他之前還以為這毛筆是什麽古董,或者是對他師父來說有意義的東西,殊不知居然是個靈寶。
所謂靈寶,便是得天地之獨厚,受萬物之精氣孕育而生的寶物,以盤古開天辟地為先後分界點,有先天靈寶和後天靈寶之分。
這支毛筆看上去應該是後天靈寶。
靈寶所分的一先一後,聽上去只差一字,實則是雲泥之別。
先天靈寶都是得天地之大造化的神物,一旦出世必引天地異象,而後天靈寶可就又多又雜了。
有威能不輸先天靈寶的神兵,也有沾了點精氣,夏日給神仙吹個小風納涼的方便之物。
當然後者應該已經在這個內卷的時代被電風扇取代了。
那毛筆聽陶知爻問,下意識想自報家門,只是話到嘴邊,才後知後覺地跳起腳來。
“什麽小靈寶,我可是奪天地造化的有名神物!”
靈寶也會介意被說小麽……陶知爻抱着胳膊,“哦?那敢問您是哪路大羅神仙?”
那毛筆尖尖兒翹起一縷白毛,十分得意地揚了揚,道:“我可是飛熊先生随身所帶,得天道庇佑,攜天下大任的混靈元筆金氏金目兒是也!”
陶知爻:……
什麽東西。
比他還糊。
也許是陶知爻的白眼翻得太大了,那叫金目兒的毛筆察覺到,筆尖十分生氣地開始炸毛。
“可惡啊,你那是什麽眼神!你別瞧不起我,雖然我沒能封神,但我可是有着重要……”
陶知爻耳朵剛豎起來,金目兒卻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當即閉了嘴。
“诶。”陶知爻戳了戳毛筆,讓它在桌面上咕嚕嚕滾了一段,“怎麽不說了?”
他還等着聽呢,重要什麽啊?
金目兒哼了一聲,顯然是不肯答,頂着一頭剛炸開的刺猬似的毫毛躺在桌面上,反問道:“你別光問我,你小子是什麽來路啊?”
陶知爻正托着下巴左右晃腦袋,聞言動作一頓,半晌後輕聲開口。
“五顯一脈。”
“哦,馬靈官那一脈啊。”金目兒喋喋不休,說出的話倒也還滿不客氣,“倒還不錯麽,附近有廟或者祠嗎,讓我去那兒吸點香火,好恢複一下神力。”
金目兒梳理了一下自己亂掉的頭(筆)發(尖),好整以暇地等着陶知爻帶着自己去附近的苗語吃點香火。
孰料等了半晌,只等來一句紮心之語。
“我們這脈,現在可能比你還糊……唔也不對,我們現在黑粉挺多。”
金目兒一愣,糊是什麽意思?黑粉又是什麽?
陶知爻嘆了口氣,“現在馬靈官是馬靈官,五顯是五顯咯,世人只罵鬼腳五通,不知五顯靈觀大帝。”
陶知爻所在的五顯一脈,由闾山派發源而來,後受正一教影響,逐漸有了自己的風格。
其實從唐朝甚至更往前的年代,五顯神就已經有些名聲了,在宋代更是得到掌權者的正式加封,成為了名正言順的正神,香火盛極一時。
關于五顯的說法向來從無定數,有說五顯靈官六殿神的,也有說狐黃白柳灰五大家仙就是五顯的,但無論哪種說法,五顯一脈的祖師爺就是那位“五顯大帝”——馬靈官。
不過,到了明清時期,“五顯”正神與“五通”邪神逐漸混淆,佛教的盛行和全真、正一兩大道教流派的壯大,占據了民間絕大多數的香火,這也是五顯逐漸為人所不知的原因。
話又說回來,陶知爻他剛剛在餐餐面館用辣油在水面上“作畫”,其實就是他們五顯一脈常用的水占術。
通過墨汁在清水中形成的圖案,能蔔筮出一些東西。
雖然陶知爻覺得不太準就是了。
“嘿呀!!”金目兒悲慘大叫,它的記憶還停留在沉睡前,還以為五顯仍有當年的流行,不想自己投胎技術……哦不,選主技術不過關,竟觸了這樣大的黴頭。
金目兒氣急,“那你快振興你們五顯呀,好漢仍記當年勇,不到黃河不死心!”
陶知爻:……什麽亂七·八糟的。
“算了,我可沒那個興致。”陶知爻打了個哈欠,達才心系天下,他飯都吃不起了,現在是泥五顯過河自身難保。
說起來,當年師父也蹭旁交側擊過他要不要試着努努力,還是那套他得天獨厚有天賦的說辭,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五顯一脈香火重燃。
誰知陶知爻雖然當時小小年紀,但心中已有大鹹魚,對玄術一道根本是毫無興趣,擺爛那叫一個徹底,師父也拿他沒轍。
這也不能怪他,人生麽,就是用來後悔的。
他讀大學的時候隔壁會計學院的同學還天天哀嚎選錯了專業,要殺了怎麽都配不平的報表呢。
只能說風水輪流轉,他陶知爻也有走投無路,不得不重新把這些東西拾起來的一天。
也不知道他用辣油給那兩夫婦算的準不準。
雖然熱水袋聽起來就很扯……
陶知爻想起往事,有些走神,一旁桌面上的金目兒聽到五顯一脈沒落,而他又胸無大志,氣得支棱起筆尖在剛剛陶知爻拿來擦幹它的紙巾上四處亂劃,在那兒撕紙。
陶知爻也沒管它,拿出手機,難得地打開微博刷新了一下。
誰知微博立刻給他彈了個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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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黑粉罵他的勞動成果。
桌面上,剛撒完潑的金目兒好不容易停下來,躺在紙屑間氣喘籲籲。
就在它準備向陶知爻展示一下自己的怒火,将人好好鞭策一下時,就見原本躺在床上的大鹹魚陶知爻突然坐了起來,鼓掌歡呼。
“撕啊,撕得好,再撕響些!”
金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