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
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
“我不同意!想都別想!”彭父難得一見地暴怒。
彭母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順着他的背:“孩子他爹,莫氣壞身子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彭父拿手指直戳彭成:“我供你也讀過幾年的書,過剛易折都不懂?你這個性子,正直太過。生意上的周旋你都還需磋磨。當今想做文官,可是需要虛與委蛇的!你如何做得?”
彭成恭順:“兒子長大了,不會同以前一般喜形于色。”
話音剛落,彭父掙脫開彭母挽住的手,在廳裏四處查看着,并無所獲:“希孟,希孟!快去沒蔭漆物的活架上給為父拿條長棍棒來!快去!”
彭希孟怯怯地快速退出正廳,一去不歸。
彭父一時沒有趁手的工具,只舞着手直接揮向彭成後背:“怎的?我告訴你,你是我獨子,我盼你平安自是真。但你若是為入仕生出了賣國投敵之心,看我不第一個打死你然後自己去告官!”
彭成只将雙手交互在胸前,也不躲閃,結結實實地挨了兩巴掌。
彭母甩腿“啪”地一聲掀翻一條凳子:“越說越昏頭!父子間打打罵罵還能談什麽體統大道理!都回房冷靜冷靜!待都靜下來,再詳議大郎讀書之事。”
父子終于散開。
彭父就近尋凳子坐下清了清嗓子:“咳咳。行了,我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換你了。”
此時恢複如常的儒雅彭父一副剛才家裏鬧亂之事從未發生過的樣子。
彭母驚掉了下巴。
彭成也淡定如前,作揖行禮道:“父親,兒子深知漆藝乃我們家的根,從不曾有過放棄傳承的念頭。但您尚體強康健,我也想自己拼搏一番。即便将來能中舉入仕,我必不會與那些議和黨羽直面以卵擊石。倘若真到了需投靠奸黨才能自保的一日,我必告病退回家接手家業!”
彭父嘆:“你說得倒是輕巧。一旦扯入政事漩渦,豈是說能撇清就撇清的。”
彭成目光閃現一絲晶亮:“兒自是知曉我從不是孑然一人,遲早會成婚再添家人。父親,我絕不會讓這個家陷入危機中。”
彭希孟探頭探腦地出現在門口:“我有個法子。爹你與我尋一門叫女婿倒插門的親事,若是哥哥官當的好,就叫我接手家業。”
彭母揮手招她進來,忍無可忍地抓過她的手掌拍了一把:“你個嘴碎的小娘子,叫你混說!是不是嫌我管教少了!”
彭父坐不住了,立馬站起制止:“不過是句小兒頑笑話,夫人你打孩子做甚。”
彭成也“咳咳”清嗓了兩聲,将衆人注意力吸引回他這邊:“父親母親,還是先談我的事吧。”
彭父白眼一抛:“行行行,你是翅膀硬了我也管不動了。囡寶啊,爹給你大哥氣的胸悶頭暈,趕緊摻我出去透透氣。”
彭希孟趕緊乖巧地跑上前扶着親爹走出大廳。
彭母皺眉看着兒子:“一根筋的牛子,終于把你爹給勸動了。”
彭成垂頭腼腆而笑。
莫約拖了十來天,彭父終将彭成進入太學的事央人辦妥。
這日,得了信的金母同大小兩個女兒攜着伴手禮來做客。
不說将來能出仕為官,現下她未來的小女婿進了太學,她的幼女也算是将成為別人口中的“士人夫人”。她自是極歡喜的。
兩家母親支開了女兒們,單獨留下了彭成。
彭母開口道:“大郎,若你真想往學業上精進一番,不如我們兩家提早擇撿個吉日将你與秀秀的婚事辦了,以後只管安心讀書便是。”
這話殺了個彭成措手不及。
雖他自己是萬萬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可如此緊迫秀秀可能接受?
彭成朝金母行禮:“金伯母,秀秀可已經知曉我母親的意思?”
金母和藹可親地答:“待同你家商量好了,我回去知會她一聲便是。我們秀秀是最講規矩的小娘子,不太會主動打探親事。”
彭成俯身恭敬道:“勞煩伯母同秀秀說一聲,訂婚已是倉促,結親我不想再委屈了秀秀。現下我們兩個年歲不大,我想請她再給我兩年的時間。三年一科舉,國子監率三人而舉一,我想給她更榮耀的身份。”
彭母因尴尬臉色略變:“考學與你成婚并不沖突。”
彭成勸:“母親,我自是希望能留妹妹在家中呆的更久。若是她結親,我也是希望她能得個更好身份的郎君。”
“混鬧!”彭母帶着歉意對金母解釋:“金家妹妹,我家大郎并無半分推卻親事的意思。”
金母當然不怕可親可靠的彭家會插翅飛走,笑着望向彭成回應:“我懂,我懂。”
女兒們見時候不早了,又都歸到正廳。
金母拍拍身旁置着的螺钿漆盒,對金秀秀說:“秀秀,你将賀禮遞與彭大郎吧。”
金秀秀雙手取過它遞與彭成:“這是我們讓二姐姐特意尋來的燭臺,可以插許多支白蠟。聽我哥哥說太學宿舍夜晚的燈光很暗,寫字時頗費眼,去學府時最好自己備些蠟燭。”
彭成抽出盒蓋,只見裏面躺着一只天青色的光膩汝窯燭臺,不止是貴重,更是上了心!
他推拒道:“這禮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金秀秀捂嘴笑。
彭希孟快嘴替道了金秀秀的心頭話:“哪有什麽你的我的,未來我嫂子定向娘一樣當家,那就都是她的。”
其他人都笑了,唯獨一旁的金阿嬌皺了皺眉。
第二日彭成就簡單地收拾了行囊前去書院。
彭父雖說放不下面子不肯親送,但兒子只是去個西湖邊的太學,竟遣了一個牛車夫并着兩個夥計來等。
彭成向母親推拒:“娘,我又不是出遠門,自己出門搭個過路的騾車便可。”
彭母笑着說:“不關我的事。是你父親憂太學裏士族出身的學生居多,怕你叫人看不起,特意張羅的。”
彭成不禁有些殘愧:“我已懂想得到別人的敬重,首先不能自輕。出身于匠商家,我現下非常知足開心。過去我認為只有成仕之人才能談愛國受人尊敬,向同窗遮遮掩掩自己的出身,是過于狹隘偏執,叫父母親擔心了。”
彭母從不是情感細膩之人,一時不習慣兒子的推心置腹。
她為緩解自己的尴尬轉移了話題:“再查點一下可還有什麽缺漏的?西湖雖不遠,但落下東西叫人來帶信總是麻煩些。”
彭希孟在一旁吃着膠牙饧,囫囵不清地念叨:“只要帶足錢,太學旁定是什麽也都買的到。”
彭母催促:“頭一日進學府,早點去拾掇拾掇也好,趕緊出門吧。”
彭成回顧剛剛自己的話,也覺着略顯矯情,便不再多言行了禮就向往外行去。
彭希孟奇怪:“娘,你怎麽不去送送哥哥?”
彭母拿來根襻膊把袖子束起:“我還有事要料理,你哥哥是去上學又不是出嫁,有什麽好送的。倒是你無所事事就知道嘴饞,連大哥出門都不知道挪動些個步子送送。”
彭希孟見口頭戰火燒到自己身上,連忙站起拿濕帕靜了靜手:“娘給的賬本,我看的可用心了!有幾處不明的地方,我去找秀秀細議一下。”說罷抱起一旁的賬冊就要朝外行。
“站住!”彭母喚住女兒,又出門朝院子喊:“婆婆,陳婆婆。”
一個中年婦女邊回應邊行來:“诶~”
彭母囑咐:“今日家中無多事,你陪孟姐兒去趟金家。”
“喏喏”。陳婆子應道。
看着她們出了門,彭母不禁一啐:“這個小東西,出去貪玩還知道做做樣子了。”
陳婆子自如地進了金家廚房找她的舊相識吳婆子說話燒水。
彭希孟倒真是找了金秀秀來讨教賬本:“母親叫我将這些需要日結日清的草賬過入流水賬。我真不明白,鋪子裏不都有好幾個主管了。”
金秀秀手把手教她對着賬:“這是幸事。父母之愛子,為其計深遠。等你嫁人後就會知道她的好了。”
彭希孟抱怨:“算術最是無聊,我又不想嫁得富豪貴戶去掌家。學這些做什麽?”
金秀秀停了筆:“所以呢?你只想做一個懵懂無知的人?本不該議論,但是我大姐姐與二姐姐不同的日子,你也是知曉的。”
“大姐姐,也不通算術啊……”彭希孟讷讷的問。
金秀秀不看她人,只低頭繼續對賬:“她熟讀班昭《女誡》,與人做妻是再端莊不過的了。可她卻輕看了自己匠商的出身,不願接觸算術賬本,婚後于理賬持家上沒有一絲底氣,綿軟好拿捏。若是遇見好人家也就罷了,偏偏就遇上王家那山中狼。”
彭希孟有些後怕:“快同我說說,賬本分為哪幾種,娘教過的我都忘了。”
金秀秀耐心細教:“賬本按時間分為舊賬和新賬,都要經草流、細流、譽清三個步驟建立。你娘給你的這幾本都是草賬,需要你按筆過入流水簿建立日賬。待這幾本都過完後,再譽清流水簿可以建立一份一段時間內的總賬。”
彭希孟現下是真上了心,也開始鋪紙提筆:“金夫子,你說慢點,我要記下來。”
太學将學生分成三等:上舍、內舍、外舍。
前兩等學生無需束脩,剛剛抵達的彭成作為外舍生入學則需繳納“齋用錢”。
待宿舍安置完畢,一名學職将他帶至所分配的齋中。太學生三十人為一齋,彭成發現自己剛好與金洵、李俣同齋。
現下夫子已授完當日課業,正是學生自發探讨各抒己見的時間。
外舍生中關系戶不少,紀律自是較上、內兩舍差一些。
金洵帶着李俣幾人也開小差。
金洵擠眉弄眼:“喂,彭兄。這麽多齋你卻恰巧與我們分在一起,我們真的太有緣了。等等散學,你可是要做東宴請我們幾個新同窗!”
李俣禮貌地朝彭成點頭示意。
彭成雖慣是節儉的性子,此刻也直爽應承下來。
夫子不滿的責罵聲響起:“你們後兩排幾個,論述不做,交頭接耳,散學後将今天所講之文抄寫十遍。明日上交與我。”
衆人紛紛正位坐好,再不敢多言。
散學後,李俣問:“今日課業繁多,我們還出去用餐嗎?”
金洵一口回言:“去,怎麽不去。彭兄來說,今晚我們尋個什麽樣的地兒?”
彭成也沒多想:“既是慶祝與諸位新相識,自是尋個雅致酒樓食點熱菜就酒。不過切莫不可吃醉,耽誤晚上的夫子布置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