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家婚事何去何從?
兩家婚事何去何從?
飯桌上,金秀秀自是将今日之事告訴了父母。
衆兄弟姐妹皆吃驚不已,沒想到自家老四能得入如此貴胄之眼。
金父愛女,自是先問她的想法,喚了她許久未被提及的乳名:“阿靜,我與你母親一介布衣,怕是難以代為決斷你的前程,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金洵驚訝,他前不久可還是同彭成說過:因希望小女兒覓得秀出于庶民的夫婿,才将她改名為秀秀啊!
金母不樂将漆筷“啪”落了桌:“要什麽想法?阿靜可是金彭兩家正正經經找了顏家漆鋪的東家夫人做媒人交換了庚帖。我當時還嫌他家漆貨口碑不好,是你說他家做人實在可靠。雖技藝不精但主要靠低價薄利多銷,從沒有以次充好過。”
金秀秀有些動搖:“母親,可若不答應郡王府的提議,得罪了貴人怎好?”
金母直言正色:“婚嫁乃父母媒妁所定,皇親再大也越不過禮法!更何況,失了自己的獨立在其她貴女手中做妾,你以為還能同現下一樣能時時出門子嗎?莫到被鎖在後院郁郁抹淚時,才後悔沒與尋常人家做個正頭娘子!”
金洵難得顯得深沉老練:“四妹,書院有同窗納妾,我倒知曉一些見聞。若非當家人恩許,妾是不能出來交際的。現于他人眼前時,也常是站着與主君夫人端茶倒水地侍奉。若你真想家裏能被稱士家,你哥哥我雖魯頓,倒也願于學業上更用心拼上一拼。”
金念也接話道:“四姐姐,我不想見你還要他人恩允。我會快快長大賺錢供哥哥靜心考學的。”
鹹寧郡夫人曾說過若她入府不會拘了她的喜好尤其是看書,可妾竟是不能出來社交只守着一方小宅院的嗎?
金秀秀自是開始斷絕與人做小的念頭了。
金秀秀:“可是……我們這樣無根基的商家推拒傷了郡王府的顏面,又叫彭家也被記恨上。真的沒事嗎?”
金父開口:“明日我去與彭弟知會一聲。彭家手藝極佳,又與官府經營生意多年自是不怕。但他們若是求穩妥選擇退親,也無可指摘。倘若普安郡王夫妻不是個好的,找了人來攪我們的鋪子生意,大不了我們帶着積蓄收拾收拾回永嘉去。族裏總還有我們的一畝三分地。”
金秀秀自責嘆氣:“女兒竟是個這般的多事精。如果我是男兒,也不會似現在般給家裏帶來糟心了。”
金母摟過她:“女麥麥(溫州方言,女孩)怎麽不好了,你娘我打理家中一應事物,包攬了日常人情往來的賬,又生了你們這麽一些寶貝疙瘩。你爹雖會賺錢,一人成鳏寡。還不是要靠我一起才撐起一個家?你豈敢說娘比爹差?”
金父撇頭:“自是家中父為大,又跟孩子胡說八道!”
四個孩子齊齊帶着質疑望向父親。
金父頗有些不自在,拿起漆筷示意:“吃菜,吃菜。”
次日清晨,金父怕直接進門太過煩擾彭家,只早早地候在彭府門口。
因等的有些無聊,不時得趴上門聽聽裏頭是否有了動靜聲響。
彭父與彭成打開大門時恰好就見一張臉,雙雙吓了一跳。
金父實在難為情:“抱歉。家中有事突發,我實在心中焦慮,這才一早來叨擾了。”
彭成行禮:“金伯父但說無妨。”
金父扶額慚愧:“事關我四女兒,現下說話并不方便。待晚上鋪子落閘,請你們一家人過府一敘。”
彭成略有些不安:“伯伯,秀秀怎麽了?”
金父搭了搭的肩:“也不急于一時,現下你先與父親先去忙活計。晚點我們坐下來好好商議。”
金父說完心情舒暢不少,轉身告辭離開。
倒是彭成一改以往的老練沉穩,整日耷拉着臉,連鋪子來了客也沒有熱情去招呼。
彭父忍不住責怪:“我金弟都說事不着急,瞧你這點出息。金四娘子還能跑了不成?”
還不到酉時,父子二人便提早離開鋪子,攜上家中的女眷二人一同前往金家。
他們正好遇見了帶着個閑漢治辦酒菜回來的金父。
金父面上再現羞愧:“家事煩擾,內人實在沒有心思自己下廚。招待不周了。”
彭母連連道:“金兄過于客氣了。我們日日在家吃,今日換換外頭的口味也挺好。”
擺盤上桌後,兩家人一齊坐下。
金父給彭父敬了一杯酒。
彭父言:“我家這傻小子聽聞事關你們家四娘子,已苦等了一整天。現下金兄盡快暢所欲言吧。”
彭成被父揭底,不禁紅了耳根。
金父有些難啓齒,還是将事情爽直地全道了:“鹹寧郡夫人前日招了我四女過府,主動提起想将她給普安郡王做妾。既兩家已為小兒交換過庚帖,想請你們也想幫拿拿主意。”
金秀秀因話題中心牽扯到自己,此時放下碗筷別過臉面避閃。
彭成微張嘴巴,盡量克制自己莫現出呆愣的驚訝模樣,少傾轉而憤怒:“既是我們彭金兩家定親再先,郡王豈可奪人之妻為妾!”
金母趕緊哄着:“好孩子,莫氣。正因我們兩家有理,這才找了你們一齊來商談了。現下有兩條路,一是如郡夫人說的一樣,我們兩家解親,未來依舊是多年的友人。”
金洵接過話,誠懇地對彭成說:“彭成,我們不了解郡王夫婦的為人。若違逆他們的意仍将四妹嫁與你家,不知是否會遭記恨。結親還是解親,我們兩家關系都不會變的。”
彭母看了看兒子,大致猜到他的心思。
她同金母說:“姐姐,我們家認定秀秀這個息婦了。普安郡王夫婦若是有意見,我們做父母的不介意去找相熟的朝臣與他辯上一辯!”
金秀秀望向彭成,彭成對她微微一笑。
她臉上的紅遍立馬從耳根蔓延到了脖頸。
彭成起身向金家父母作揖:“伯伯伯母,路我要選第二條,絕不退親。”
金母看着英氣勃發昂然挺立的彭成愈發欣喜,連連笑道:“好,好!”
她随即轉頭埋怨起金父:“你也忒小氣了。親家上門怎只端了這麽幾個菜。”說罷撸起袖子就要去廚房再整治些吃食。
彭母起身将她按下:“這一大桌菜現下都已吃不完,再做豈不是平白多些浪費。”
彭希孟又管不住自己調皮的性子開了口:“金三郎,你多吃些。莫太瘦了過些時日背不動你姐姐,平白地要我哥哥多與你些送轎的禮錢。”
金秀秀不依了:“彭家小娘子,你這麽關心我哥哥,不如與了我做嫂子罷!”
彭希孟一時口齒不利言辭匮乏,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
衆人哄堂大笑,就是最矜持的金家大姐阿嬌也抹起了眼角笑出的淚滴。
金洵白眼妹妹:“金風玉露逢,隽永勝春光。想不開的人才會早婚。”
彭成瞪向他,他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此時獅貓“喵喵”地進了廳堂,在桌底下環繞蹭人。
金念挺開心地:“它定是饞了過來乞食。”
彭希孟問金秀秀:“你們家從哪兒得來這麽美的一只貓?”
金秀秀略有些尴尬,并不想作答。
彭成見狀道:“我買的。”
彭希孟惱怒:“哥哥,你也太偏心了!”
金父哄着她:“好侄女兒,伯伯明日就與你買一只更胖毛色更好的,叫他們幾個好好學學道理,嫂嫂有的小姑子也得有。”
金秀秀羞赫:“爹爹!”
衆人接笑。
飯後,兩家父母伴着說話。長女金阿嬌料理碗碟廚餘。
剩下的幾個孩子嫌同長輩們在一起拘束,便不顧還寒冷的天坐到院子裏。
金秀秀從廚房端出一盆碳,跟在其後的彭成連忙上前接過。
她終于第一次開口問他:“你是想好了麽?其實不必記挂兩家的情誼的。”
彭成顧着盆中飄散出的火星,并未轉頭看她,但回話是很堅定地:“是,想好了。本朝太祖曾言要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我也曾夢想要考學入仕。但父母愛子深切,不願我受宂沉時政所困擾。未來我無法給你掙霞披诰命,叫你委屈了。”
金秀秀遲疑一下,終得說出心中的話:“我自幼言要嫁與仕人之家。一是因為不想辜負父母期望,二是不願找個睜眼瞎日日相對,無趣渡日。現下既是你,識得詩文與萬千道理,父母又歡欣。我自是心甘情願。”
他們倆已走到板凳圍放的地方,在正中放下了炭盆。
彭希孟與金洵金念開心地放入更早前進廚房摸的幾個芋艿頭,心滿意足地烤着手等待。
突然,金念問彭成:“彭哥哥,你心悅我四姐嗎?”
彭成因妹妹在場十分不自在,硬着頭皮答了:“是。”
金念又開口:四姐,你……”
金秀秀急忙打斷:“你小小年紀,才将将開始讀書啓蒙,怎開口便是男女情愛。人這一生莫不是沒有其它事做了?”
彭希孟幫着金念:“別道些有的沒的。這裏又沒有外人。你對我哥哥到底有何感覺?”
金秀秀見好友發話,自也是如實相告:“我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叫心悅。想必我與彭哥哥必是能同心同德相敬如賓的。”
彭成聽見這話,雖未得更肯定的答案,心中也還是有兩分歡喜的。
彭希孟沒有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将她拉至一邊湊悄悄說:“那若是未來我哥哥有了別的心悅之人,你是否會生氣?”
金秀秀提溜起她的耳朵:“既是婚前能過好,婚後怎就不行了?不論嫁給誰,日子終究是自己跟自己過的。你怎還未許人,就專道些精神寄托于他人的話。難不成你好不好,自己與父母說了不算,一定要叫個男人評判?”
彭希孟張大嘴:“所以你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夫婿是否會移情她人?”
金秀秀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我們無法改變他人。若郎君好是最好的。若他人變了,還是要過好自己的日子。貴人家的許多小姐會投壺馬球樣樣精通,我們庶民也不必自輕,定也可以尋得自己的愛好。”
彭希孟似乎有些得悟:“你是說,比起婚後事事以男子為尊,女子更需尋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
金秀秀笑言:“班昭《女戒》言‘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是謂婦功’。但尋常人家有多少能做到?”
彭希孟點頭:“就是,照這樣說臨安城的女商們都不用出來了。城裏的閑漢也要失業了。”
金秀秀又說:“既我做不得士人家的娘子,何必拿這些陳規束了自己。叫我說我們這樣的小娘子比一些酸文人有着更大的家國情懷。若我們每天開開心心度日,教得自己的子嗣熱愛所投的一世,生生不息地在中國大地延綿下去。國土,總是會回來的。”
彭成倒不是故意偷聽,但芋艿烤熟了金家兩兄弟又只顧着自己先吃,他便過來尋兩個小娘子。
只聽得故作老成的“教的自己的子嗣……生生不息地綿延”,他不禁紅了耳根,後知後覺才敬重起自己未婚妻的家國情懷來。
自己竟有些不如她啊。
他故意踢了地上的碎石弄出聲響,從柱礎後現出自己:“芋艿烤好了,回去趁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