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安的溫州漆器鋪
臨安的溫州漆器鋪
20世紀的一次國際大漆與漆藝研讨會上,白底嵬國教授公開将種花國漆藝“戗金”說為他們國家漆藝獨有的“suan king”技藝。
一群種花國考古人在聚餐時偶然看見電視播放的記錄片片段,都十分氣憤。
一名女青年說:“明明沒有一點考古實據,這些白底嵬國的學者卻到處信口開河!前些年侵略我們國家搶奪走了不少宋元時期的戗金漆器,到現在還有大量文物沒有歸還。別說道歉了,現如今連漆工藝的起源和命名權白底嵬國都想完整地侵吞掉!”
一個男青年接話:“有什麽辦法呢,宋元時期的文物漆器近代開始來大量流往白底嵬國和其它大陸的國家。我們除非能找到更有力的實證,才能在國際上自證起源。”
女青年冷笑:“呵呵,想要自證?遇上無賴的文化挪用國,真的是白布下染缸——難保清白。不過不能放棄希望啊,萬一通過我們的努力,有一天能靠考古發掘去真相大白呢?”
1978年,種花國電視新聞播報:“據本臺消息,我國考古人員在江蘇武進縣村前鄉蔣塘村南宋5號墓出土戗金仕女庭園消夏圖銀扣蓮瓣形朱漆奁一件、戗金沽酒圖長方形朱漆盒一件,4號墓出土戗金柳塘圖朱漆斑紋長方形黑漆盒一件。這三件宋代漆器是世界上現存年代最早的戗金漆器。除更久遠的文字記錄以外,它們作為實物的出現,為我國戗金技藝起源再添實物證據。”
東鄰白底嵬國漆工藝研究者因為過去接受了大量代代相傳的人為僞造的漆藝通識教育,此時的自尊心都深感震撼,但仍死鴨子嘴硬堅稱此技藝為白底嵬“獨有”。
只有個別有良知的專家開始發聲,米古屋美術館德川先生即刻發表專文,寫到這三件戗金漆器的出土,對于世界漆工藝史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史料論考。
以前一直認為14世紀末至15世紀産自琉球的漆工藝suan king(戗金)是起源于嵬國的猜測,被這一沖擊波似的真實史料所推翻了。
此件精美的蓮瓣型漆奁是由溫州一名叫做金念五郎的漆匠為他不婚主義的姐姐金秀秀所制的嫁妝,期盼清麗如她的人生也能有開花結果的一天。
為何古代溫州所制的漆奁在現代江蘇被發現?為何這位宋朝的庶民女子有不婚的想法?
這要從張擇端古畫《清明上河圖》中的溫州漆匠彭家和另一戶漆匠金家的後代随趙族皇室南渡定都臨安說起。
在電視前,種花國的考古隊和漆藝協會分別歡慶捍衛了種花國的大漆文化起源。他們繼續研究這些文物背後的故事,追溯到了一千多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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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世忠、岳飛等愛國将領雖拼死抵抗将金兵逐至長江以北。
但建炎四年,被擄去金國的秦桧回歸南宋并成為金國的傳聲筒。
随着他職位的攀升,從此投降派有了主心骨,又逐步攻得帝王心。
保國良将被動開啓被奪權迫害的苦難時光。
南宋行都臨安系富饒的江南魚米之鄉之一,自皇城北門和寧門一牆之隔外至觀橋下,商鋪林立,家家皆行從商之氣。
紹興二年趙宋皇室南遷的行宮擴建工程完成,外地征調的民工大多都啓程返鄉。
參與工程的溫州彭、金兩家漆匠選擇留在臨安開鋪紮根。
因此臨安高樓上吃茶飲酒眺望的人,總能在一排黑漆招牌中,一眼望見兩個相似的紅色“溫州漆器鋪”招牌相去不遠地立着。
只不過,招牌上标注的家姓不同罷了。
零售散賣的生意偶有競争,但一是因同為溫州人的老鄉情分;二是因活計頗多,總有需要搭把手互助互利的時候,四五年來兩家人相處甚安。
到了紹興六年(1136年)二月,岳飛到臨安朝見皇帝趙構,預備誓師北伐。
這不,彭金兩家人因在皇城腳下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緣故,接到了一筆給即将出征收複失地的岳家軍補充軍器的加工訂單。
兩家又忙碌地合作起來。
漆器店旁遍布的游藝場世人俗稱瓦子,賣藥算卦吃喝等行當無不俱全,戲場娛樂項目更是林立。
十歲的彭家大郎彭成恰逢村學停課幾日,正幫扶着桐油鋪夥計阿大推獨輪車給自己家送原料。
他們路過瓦子,恰巧斷續聽見關于岳飛相公和岳家軍的故事。
随着說話人的情緒愈發激昂澎湃,旁邊的人群也不斷爆發出鼓掌叫“好”聲。
阿大說:“最近也不知道是刮什麽風,我倒是喜歡聽搜神傳奇的話本,空當時去那瓦肆裏沒一處能尋訪上的。臨安城這近百的說話人,大半都在說岳相公的故事。”
身型挺拔但擺出老成之态的彭成道:“我們尋常百姓家總是期望岳相公勝戰而歸,聽見收回國土故地的好消息。”
阿大笑:“看不出你個小郎君,說話口氣倒是老道的很。”
兩人行到了彭家後院。正是農閑時,院子裏呆着一些髹塗軍具賺工錢的佃戶雜工。
蓋古無漆工,令百工各随其用。
周圍的家具鋪、建築工、船老大、餐館等營生和人家,凡是過日子的都需要與彭金兩家來往。
因此待彭金兩家接了活計,招攬可信任的人手相幫也甚為方便。
塗桐油的人時不時将箭、槍擺在晾曬的活架上,負責髹塗大漆的人時不時将塗好的弓送入地下室陰幹。
院中來來去去好不熱鬧。
彭父從人群中走出迎到門旁。
彭金兩家娘子也一起擡頭打招呼:“是阿大啊,很久沒看見你出門送貨了。”
阿大笑着回應:“新來的兩個學徒肯定去說書人處躲懶了。最近“鐵騎兒”話的岳飛故事叫人上瘾,眨眼就找不到他們幾人。虧得雇主是我們的本家弟兄,并不怪罪。今日多謝彭大郎相幫推車。看我等等如何去捉拿他們問罪!”
彭父哈哈笑着給他結算了錢并送出門,又對彭成吩咐道:“大郎,幫着你母親和金伯母一起做點活計。為父先去前頭鋪面了。今日就一個主管當值,我怕他忙不過來。”
彭成看着堆的一地不同粗細的胚棍,只回一聲“是”,就繞行走到一個板凳上坐下,拿起地上托盤中的毛刷開始給箭髹塗。
八歲的彭家女兒希孟陪着七歲的金家四娘秀秀在一邊玩耍。
金秀秀總喜仿着城中書香門第之家小娘子最時興的樣子做打扮。她平日頭上常是使了絹絲一起編織入發,從小鬏中露出的幾截随風揚啊揚。
可見她家人對她照養得頗為精心。
臨安城過得去的人家都知曉女子知書達理才能更好地協管治家。
金彭兩家自是送女兒去上過一些天女夫子開辦的私塾,她們也識得幾個城中的小官吏、富庶商戶出身的女伴。
金秀秀現下開始朦朦胧胧地對自己匠商家的出身有了些認識,開始向往着要過上更好的日子。她喜歡與彭希孟念叨些士人家小娘子應有的吃穿氣度排場。
彭希孟性格大大咧咧,仍是頑童做派。
不一會她就聽膩了金秀秀滿嘴的小娘子間的八卦話題,脫了身偷去廚房摸出一個大碗和一雙筷子,躲進放置箭箙和馬鞍木胚的廂房。
她打開放漆灰的甕子舀出一些灰後,又揭開旁邊大漆罐子上糊的油紙,拿短柄勺往碗裏倒入一些漆,拿筷子攪合攪合待勻了,放到幾(做漆工用的桌子)上。
她已經八歲了,可爹娘至今不肯教她治漆。今日,她偏想自己獨立做個漆器!
她搬起一張皮胎、一個馬鞍木胎和一個箭箙素胎到幾上擺好,才發現沒有糊漆灰的工具。
于是她又偷偷摸到院子裏,見無人注意,端了地上的一個捎盤(漆工放工具的托盤)就往廂房快步移去。
不巧,被剛好擡了個頭的彭成發現。
他将手中塗好桐油的箭擺放在活架上,快步向妹妹追去。
彭希孟剛偷摸進了廂房,就聽見身後響起少年老成的聲音:“彭希孟,你想做甚?”
畢竟太過年幼,她的心剎那一緊手一抖,叫捎盤裏的工具散落了個七七八八。
……
“阿兄,我...我...想塗鞍具,給爹娘幫忙。不然等門栓下落時,他們還要點燈繼續勞作。”
彭成奪過妹妹手中的捎盤:“和你說過多遍,你太年幼皮嫩,萬一沾到大漆會過敏得又癢又痛。你若不舒服,爹娘定會數落我沒看好你。你孝順爹娘為真,但你兄長我就不值得叫你疼?快莫淘了!”
他俯身撿起散落的壓子、刮板、筆刷、刻刀等物放回捎盤中,又開始碎碎念:“要是拿個筆刷淘也就罷了,你說說這些細尖的雕刀是你們小女娘的玩物嗎?再被我發現我就告訴娘,讓她拿筷子敲你手板。”
彭希孟把手背在背後一搖一擺地走着:“哥哥,上次過節爹爹帶我上街買面人時我聽說話人講,做官的大人們都是背着手瞪着眼,不怒自威。你太會碎碎念,雖看過很多書,但還是感覺做不了官呢!”
彭成也把手一背,怒瞪妹妹。
彭希孟撇了撇嘴,跑走尋她的小女伴去了。
她可太知道她的兄長想要讀書入仕了。這次是真的有惹怒到他。
彭成這才發現地上拌好的漆灰,總不能看這些東西白白浪費,只能試着給鞍具上灰髹塗一番了。
他不禁心中暗嘆:當朝大興教育科考鼓勵百姓入士,家中不短銀錢,連不喜學業的彭希孟都已有去過私塾。為何爹爹卻只想讓我簡單識得幾個字,做做漆器生意就好呢?
他又甩了甩頭:算了算了,若是将活計學好,沒準就能哄得父親開心,央他多供我讀兩年書。
彭成将所有材料放置于幾上,拿起捎盤上的刮板給木胚批漆灰後糊上皮墊,晾在幾上後就出門接着給箭繼續施油去了。
待到次日漆灰将皮與木黏合在一起後,彭成又舀來黑色大漆拌入一些桐油塗于外部,且用同法髹塗了皮箭箙。
完工後他拿油紙糊好先前揭開的生漆甕,将半成品們送入蔭室晾幹。
父母都是本份人,工作忙時除了吃飯的時間,全家在一起聊不上兩句,平日裏對兒子的情感交流也更內斂不甚細膩。
小妹自金家嬸娘為趕工帶了金秀秀過來小住後,也很少搭理他這個無趣的大哥。
彭成得空了總會躲到角落,翻開他用偷攢下的錢買的史書誦讀。
明日夫子就回來了,又能上學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