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下
大結局 下
殺!殺!殺!
新造之劍超出扶郅預料,讓她魔血難平。它仿佛自帶生命,吸食着扶郅的功力。
難控,失常。鄂古王之兵再度襲來,他們人人發着惡臭,臉上都是青灰色的毛發。
“不好,他們是中了千錘百煉消魂散的毒人,把他們轟遠,不可沾他們。”稽查司的太監們提醒。
花和尚和刁老道運功成盾,扶郅拍出劍風轟開這群毒人。
毒人像骷髅一樣散架趴下,須臾又爬起來,脖子扭扭,依然往前走。全然不知痛,不知退。
鄂古王穩坐龍椅觀戰,拍着他随身帶的錦盒,“千錘百煉消魂散,作戰版。只要沾了他們的血,你們的人和地都會中毒。”
一言罷,毒人自割血,血入蜀陽地。
兵将百姓皆恐,毒人之兵打頭陣,身後還有千軍萬馬,如何贏?
看那鄂古王滿臉毛,卻露陰險之笑。扶郅蹬腳而出,直接斬殺毒人,血染她臉,“那給我們陪葬吧。”
扶郅孤身殺毒人,毫無畏懼,兵将萬箭齊發直向鄂古王。
鄂古王令戰鼓加急,毒人齊擺陣,約是四人成陣,飛速旋轉,身帶長矛利刃割來。密集之術,竟把萬箭擋下。
他們繼續沖殺而來,密密麻麻似天災飛蟲。
扶郅一劍拼一劍,剔下沖來的毒人,劍劍成狂。
她要一把劍,斬斷痛,斬斷苦。不痛不苦,就是她強勁的盔甲,可越殺越痛,越殺越苦,越殺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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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江海跟在她後,随她拼殺,“扶郅,你要冷靜。”
“父殺我母,害我姊妹,敵軍辱國,生在此,死在此,何需再冷靜。”扶郅的目标只有一個,就是沖向鄂古王。她知道他手裏有解藥,可以救這片土地。
和尚,道士,太監,兵将,百姓,無一不随她而戰。
奈何毒人之兵殺完又起,只是耗時而難攻。
而且中毒跡象已有。滿眼望去天昏昏,地暗暗,豔陽在天如陰雨,明是陽間似陰間。
“是地獄,是地獄!”僧人驚恐萬狀。
忽而,天光被遮,更若地獄,一把巨大的劍出現在上空。
“那是什麽東西!”鄂古王驚得從龍椅摔下。
劍如旋風紮向地面。噼裏啪啦,鐵鞭打響,紅衣女子和黑衣男子從陣中穿出。玉和山莊所有劍客随他們,陣形分裂成兩人一組
九節鞭飛甩,銀針飛撒,氣光轟天,無數毒人被打下。玉和山莊衆人落到戰場,無數個白骨魔頭,骸骨森森。
“大漂亮,我們對付他們,你帶人去抓猴子王。”白骨持鞭上沖。
鄂古王剛上龍椅,就見眼前局勢大改。帶面具的怪人在殺毒人,而大軍齊來攻他。
他捂頭朝毒人驚喊,“學他們剛才的劍陣!”
毒人齊聚,飛上空聚人搭人,成一把巨劍,立在鄂古王兵馬前。
毒風吹來,扶郅劍擋。不料毒人之陣卷地而起,卷動四面八方之風,千軍萬馬被吹回。
白骨與烏蘭賀本想以天旋地轉術鑽入毒風,哪知被風吹得天旋地轉。
好在老爹提回這兩只,“我猜肖王周子颢通敵,偷了不少劍陣給他們,那我們用他們的陣。”
山莊衆人擺成長矛陣,若穿地之龍,搖龍擺尾,游走于地間,直擊那毒人陣。
兩陣相交,正是劍對矛。對上一刻,玉和山莊衆人都被彈飛。
“爹,這也太不經打了。”
落地痛就罷,關鍵老爹額上汗落,“失策了,裏頭人人都練魔功,這是大陰之陣。”
大陰之陣,正是群魔亂舞,尋常劍陣難敵。巨劍穿來,要斬全莊人,扶郅揮劍出,一人擋。
功力凝起,飛光四溢,烏浩楠看到了希望,“這劍竟能擋毒人。若以魔對魔,用什麽劍陣才能催使魔劍?”
此時,又聞鄂古王下令其他兵馬攻城。
如此雙線交戰,正是要直取蜀陽城。
毒人若劍雨撲來,兵馬又沖城殺來,烏浩楠想不得劍陣相對,先行殺敵。
困頓之際,城樓躍下熊孩兒,一人橫沖,卷飛敵軍,拿着一本秘籍來到劍客之中,“我找到了最新秘籍,可厲害了。”
烏蘭賀左殺右殺,頭暈目眩,“爹,你還有什麽?”
可當秘籍在眼時,烏蘭賀臉色難堪。
烏浩楠當即否認,“這不是我的。”
“是你的呀,我從你枕頭下翻出來的。”熊孩兒腳踩敵軍一跳跳,展給烏蘭賀看。
這是什麽秘籍?是江湖雙修秘籍,畫着各種千奇百怪,亂七八糟的輸功交換大法。
“這不是我的!誰放我枕頭下的。”烏蘭賀怒摔在地。
白骨看到了那一頁,絕對不正經的一頁。
烏蘭賀汗流浃背,他解釋半天的人品蕩然無存,“相信我,這絕對不是我的。”
但白骨把它撿起,看上一眼,重重點頭,“悟到了。”
悟到什麽?
她抓起烏蘭賀的手。
烏蘭賀很慌,“不是這麽玩的,這不是時候。”
“擺陣。”白骨道。
烏蘭賀淩亂,“這能擺什麽陣?”
“萬劍催命陣,變态版。”白骨大力一揮,把雙修秘籍扔向小圓。
正是殺敵,小圓還以為是什麽絕妙兵器,一手接下,瞬間臉黑。
拼殺之時,冒出此等變态秘籍,真的不能忍。小圓的吶喊聲穿破雲霄,功力震出數十裏,周圍敵軍受到巨大沖擊,無法靠近城門。
小圓的尖叫攻擊就是最大的兵器。
有此拖延,萬道功力正注入扶郅劍中,一張巨大的白骨魔頭面具在地面行成。
白骨悟到的啓示就是輸功于魔劍。
對面巨劍陣起地,飛速旋轉,來斬蜀陽城池。
魔頭陣型亦騰飛而起。
“我就把你們都吃掉,啊!”随白骨張嘴,陣型也出現大大的嘴巴,要把巨劍吞噬。
吞它的就是扶郅那把劍。
此劍吸了萬人功力,變得十分沉重,同樣傳導而來,是扶郅打這把劍時的所有痛苦。
痛苦是扶郅身上的魔。
整把劍功力反噬而出,拿着它,就像拽着狂巅的馬,扶郅用盡全力控制。
勢不由人,白骨随扶郅一起握上劍,她已感覺到劍裏是什麽了。是對姐姐的思念,是對世間的不平,是痛恨自己為魔不夠強大。
“姐姐,魔真的能贏嗎?”扶郅已快握不住劍。
白骨任由劍引出體內魔功,将通紅的眼瞳轉向扶郅,“大漂亮,你看,有什麽可怕。”
白骨已是魔。
劍動,魔血灼燒起來,燒得扶郅發全白,臉上血絲斑駁,“好,此戰為魔,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們陪你!”
陣內衆人已與扶郅同行,臉上同起血絲。
整個陣法都變紅了。
陣外,人人斬敵。
衆僧破那殺戒,“救世皆為神佛,又怎叫魔?”
道士破那殺戒,“動心起念,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魔,道,僧,佛,人,在此刻已融為一體。
“吾妹扶郅,我欲成劍斬天下。”扶郅再次看到了盛華,她也白了發紅了目,一起握住劍。
巨劍在高空斬下,白骨魔頭的嘴也張得大大的。
魔劍迎上,紅光起,與巨劍相抗。白骨與扶郅穿入陣內,剖開巨劍的肚子,一揮再揮。
此劍斬出所有痛苦與哀嚎,是盛華,是白骨,是扶郅,她們握着同一把劍。
巨劍在天,越來越小,越來越散。最後,只剩白骨魔頭的臉遮在蜀陽城上空。
血染大地,白發成紅。
白骨與扶郅同立在蜀陽城門,白發對白發,赤目對赤目,毒人已為殘屍。
如斯之敗,不由設想,鄂古王打開他随身大毒庫,“換一個毒,再給我上。”
正拿藥瓶,玉米棒直擊腦門,把鄂古王從龍椅上擊下。
龍椅上坐一胖墩,綁着繃帶,邊啃雞腿,邊咬玉米,“大當家二當家,終于找到你們了,什麽時候喝喜酒啊?”
迎面甩來一本秘籍,烏蘭賀滿臉羞紅,“哪來的?”
鄂古大敗,敵軍大潰。
虎頭山上簫音對決扔在持續。鬼仙控物,以矛為刃,但鳳仙之樂挖髓入心,直擊鬼仙。二人以樂厮殺,物皆碎,人皆傷,敵軍陣法四分五裂。如今只剩二人持簫互鬥。
只在樂至高昂,鬥功激烈時。一只光禿禿的猴子從天而降,壓死了鬼仙。
這只猴子就是鄂古王,是被白骨剃光毛的鄂古王。
“來來來,不是喜歡打嗎?換你們打。”白骨将鄂古王扔來,就是成全他和胖頭龍的大戰。
可兩人幹瞪着眼,竟然不動。
這是陳十一娘見的另一回荒唐事,這種世間再不想看,她轉身而去。
白骨遲疑片刻,沒跨出一步,只在原地喊了聲,“娘親。”
娘親沒有停下,“我們之間确實隔了整個人世。你是你,我是我,你已找回自己,我也該找回自己。”
山中鳥鳴,高天豔陽,陳十一娘還是走了,這個世間的女人已經證明,她們贏了。
而她無論在哪個世間,都輸得一敗塗地。魔簫鳳仙是江湖女子,本來就做不了男人心中的女子,她卻逼自己去做。
就此離開,跨出虎頭山。耳邊又起聲響,哇哇哇的。是女兒從她肚子裏生出的那刻,又是裹腳的時刻,再後來是密道裏的時刻。
那個聲音,就是女兒的哭聲。
可她從來沒有認為那是哭。
因認為女人必須忍受疼痛與苦難,因自己逃避痛苦,所以覺得女兒不該哭,哭聲就是對苦難的背叛。即便斷發絕親,她還困惑,為什麽女兒不能承受必經之事。
答案是,根本無須承受這種苦難,根本不需要經歷。
而這個答案,對經歷過的陳十一娘而言,太難承認了。
從虎頭山下來至今,白骨找回自己,卻終究沒有找回娘親。她把小紅豆的屍體帶回王城,好好安葬。
這個國度迎來了新的王。
她砸王城,做聖賢,建書庫給子民。她最大的願望,是有朝一日用黃金鋪路。有人說她是瘋子,把所有的榮華貶低得毫無意義。
但她知道,榮華是國度的地基,是國度需要,不是她需要。
她一身白衣,踏向自己的聖殿,“我,卸下所有痛苦,超脫我自己,讓權力與財富墊在子民腳下。我,貪此世為如來,指引衆人上高山,我,貪王城為地獄,燒盡惡鬼度蒼生。”
一步一階梯,在她腳下,身後是絢爛,高空是豔陽。她此刻已是明白,不是姐姐要成劍,是她自己要成劍,斬這天下。
這座聖殿,只有她和鎮守國度的兵将。
聖殿外有個和尚,抱着孩子守在門口。
烏蘭賀看到他,不禁問,“你要守到何時?”
他答,“地老天荒。”
“和尚還這麽肉麻,那你該還俗啊。”
他望聖殿,卻只在門前待下,“她的愛太過宏大,是對天下蒼生,并不需要我,可我想陪在她身邊。”
烏蘭賀不懂萬江海,像他這種俗人,只知道接白骨回家。
在回蜀陽的路上,他和白骨看到兩個乞丐,一個缺胳膊斷腳,一個毛被剃光。
好些黃金落在他們的碗裏,都是些女人圍看着他們,要買他們打架。她們就想知道,打來打去,死這麽多人,兩國廢帝到底誰能打贏誰。
可他們卻想收買女人,讓女人們替他們沖鋒陷陣,奪回天下。他們許諾,贏了就分財富和土地和男人。
“沒意思,我們要建成更遠大的天地。”女人們道。
兩個廢帝雙雙痛哭,“你們才沒意思,這世間簡直是人間地獄!”
這世間還有比一百種酷刑更絕望的刑罰,就是讓高高在上的人墜到最底端,歷他們最不屑的日子,日日循環往複,睜眼閉眼就是那一日。不得逃死不了,在絕望中無法超脫,稱之為人間地獄。
這地獄,肖王第一個經歷,他種地種瘋了。
胖頭龍和鄂古王也經歷了,在街頭成了叫花子。
舊臣們當苦力,後來連發噩夢,人人喊着要自盡。
這般地獄已不再屬于世人,不再屬于白骨。
從過去走出,她決定和小黑成親,就以新國度的姻緣之制:本朝婚配,以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意志,結唯一之愛侶。不令彼此為附庸,自尊自愛,互尊互愛,共進人生。若道和離,愛戀腐朽,且以律法判分家財,不回首,好聚好散。
步入山莊,白骨一腳踩到蝦殼,小貓小狗各叼大蝦,正滿地打滾。
烏蘭賀讓白骨坐下,白骨瞧他真怪,竟不急了。
“良辰吉日定了,為何不籌備起來?”
烏蘭賀反而先拿了條紅布帶,在她短發上編小辮子,“因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想明白你到底為何怕成親。其實是怕嫁人,怕依附共生,結局卻是腐朽,就像你和你娘親。”他一節節編着,她的發還是短的,只叫紅布帶顯得長了,他便将多餘的布帶放到她肩上。
她扯扯紅布帶,陡然失神,“在以往,娘親沒有得過好日子,我與娘親之間也沒有一天好日子,終究是嫁人讓女人沒有好日子。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烏蘭賀輕撫她的白絲,“對,可不一樣了。所以我不放心,還是你娶我吧。”
白骨與他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好生看着他的委屈樣,“你為何這麽怕新的姻緣法?心裏有鬼?”
他揚出紅蓋頭,“新法固好,我心不安,就是想屬于你。”
紅蓋頭落下,遮了烏蘭賀。
這樁婚事,是新國度建起後的第一樁婚事。玉和山莊的大當家把自己嫁出去了。
當夜酒宴大開,前來賀喜之人絡繹不絕。
大漂亮送來一個雕塑大拇指賀禮,上頭刻了三個大字:算你狠。
烏浩楠看看那雕塑,舉酒敬白骨,“兒子沒啥出息,以後第一蝦排就靠你了。”
白骨接酒飲下,一杯又一杯,頭頂煙花盛放。
兩束煙花棒歡快蹦過,“大當家,你放心,我已幫你準備很久了。”杜志惡窮兇極惡地放煙火,相信這個家沒他真得散。
他準備什麽?烏蘭賀一頭霧水。
“入洞房咯!”
烏蘭賀被擁起,紅蓋頭戴着路不好走,白骨那群小兵各個起哄,把他架起。不僅架進屋裏,還扔到床上。
迎面一陣淡香,和着酒氣。
是白骨。
烏蘭賀猝不及防被擠到床頭,吱呀的關門聲崩緊他心跳。她就在他身前,在他耳畔吹起熱氣,“小黑,你枕頭下真的有很多東西。”
白骨在枕頭下摸到了不少,全數塞給他。
一疊雙修秘籍映入眼簾。
這就是杜志惡的準備?對于證明人品這回事,烏蘭賀已經徹底無望。
“我……這個……你喜歡哪本?”烏蘭賀放棄證明人品。
剎時風起,紅蓋頭被掀開,花燭月影下,烏蘭賀滿眼皆是白骨。世間苦惱事,莫過心動,動了一次,就再難放下。
“原來你真的是這種人。”白骨近他身,叫他無處可退。她喝了酒,臉頰微紅,他看着臉就滾燙。
“是,當然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免不了見色起意。”烏蘭賀拉住她發上紅布帶,迎頭就纏上她唇。
烏蘭賀才不想叫自己後悔,因為老爹後來告訴他,“你娘死,不得報仇,我又豈會安心度過。”
二十年裏,烏蘭賀以為他老爹只是在忙山莊事,沒想到他因永失摯愛入魔。
在入魔的第一年,為了去魔,老爹造了把劍。把他的怨,他的魔全部注入劍裏。可造出來是一把食人劍,又去銷毀它,銷毀自己的惡。
老爹說他失敗了,花了六年,那把劍也銷毀不了,就埋了。見識了入魔的可怕,他不僅自封功力,還把烏蘭賀內力封了。
老爹消除不了的魔叫後悔,他後悔那一天踏出了房門,與愛妻永遠相隔。
烏蘭賀也有這種魔,他向來後悔虎頭山的那天,與白骨分道揚镳,使她從此堕魔。
因不想再有後悔,他常常追在她後面,今生永遠如是。
唇齒間熱意延開,直沖腦門,叫白骨變糊塗。那種糊塗又揪着心越跳越快,快到血液流速難控。
她按着他肩,露了牙。
果然還是咬了下來,烏蘭賀莫名有點想哭。指入她發間,念她白發不回,心疼時唇更疼。
在嘴唇又疼又癢時,她停了下來。
熱意戛然而止,烏蘭賀吧唧吧唧,意猶未盡。
她拉開他衣襟,撫上他胸口,“見色起意,我也如此。”
“是不是第一眼?”
她不答,低頭堵住他唇,這次總算沒咬了,就是開了本秘籍。
但烏蘭賀替了本厚的。
“小黑,薄的才能更快看出重點。”
“不,厚的重點更全。”
吱吱呀呀傳至外,星辰正亮。貓狗正守門,爪下壓大蝦,相互打了個哈欠。有些事烏蘭賀不知道,但它們知道,比如白骨說的那一眼。
……
全文完結
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