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
遇
蜀陽城有俠莊名玉和,新莊主烏蘭賀登位之日,迎來戰書。烏家大爺、三爺、大少爺聯名問戰,按山莊之規,勢必以實力定莊主。
可烏蘭賀根本沒有實力。
比武在即,莊內有驚聞:天降隕星帶玉鈴,鳴聲如鳳,晝現七彩祥瑞之光,夜有星辰璀璨之輝。得此鈴者,功力映天如鳳鳴,降龍伏虎歸人心。
夜中山莊起火燭,燭光映出兩張臉和一只黑貓。
“隕星落在哪兒?”石擔上上下下,頭上喵聲陣陣,烏蘭賀心念莊主寶座,郁悶難止。
“他們說是虎頭山。”随着咔咔咬骨聲,侍從嘬了嘬手指。
石擔微微發抖,寶物怎落虎頭山?那山上魔頭食人不吐骨頭,城牆都是他的通緝令。
“二少爺英明,白骨魔頭最近殺了首富陳世甲,陳家五小姐拿萬金懸賞他,若抓到他,我們定然名垂青史。”侍從振臂歡呼。
黑貓尾巴甩過臉旁,如一鞭警醒,身無功力的他只能铤而走險。魔頭殺首富是為財,只要愛財,就好商量。打不過他,還不能和他做買賣嗎?
晨時,城牆傳來“喵嗚”聲,烏蘭賀懷抱黑貓,揭下所有通緝令,提筆狂書。
城牆留下貓爪印,落筆有道:玉和山莊未來莊主烏蘭賀為民除害,不求萬金功與名,待我歸來萬人賀。
身側侍從滿嘴油光,扯着雞腿興奮難掩,“二少爺,我們趕緊去除魔頭!”
“不,我們帶點人。”烏蘭賀走向深巷處。
侍從含着雞腿骨萬般不解,“為什麽要帶人?那魔頭一點都不厲害,殺的都是有錢又沒功夫的。”
烏蘭賀如芒在背,有錢又沒功夫的,那不就是他嗎!不帶人加點氣勢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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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而去,有身鬥笠蓑衣與烏蘭賀擦肩而過。
那蓑衣駐步于城牆,賞了他的急書,歪了歪頭,随後跟上這位二少爺。
“喵”聲穿過人群,入江湖黑市,黃金落在賭桌上。
人聲鼎沸,殺手雲集,圍看着烏蘭賀的金子。
唯有一人旁觀冷笑,“官府成千上萬人,天天只發通緝不出人。二少爺用這點錢買我們殺他,不夠送命的。”那聲中厚又帶尖利,實乃雌雄難辨。
烏蘭賀捋着貓毛,正見蓑衣半坐欄杆處,鬥笠低垂難見其容。
“你誰啊?”
“新來的。”那人擡頭,鬥笠之下是黑色面具。
新來的都這麽橫,其他人就更橫了。烏蘭賀只得道,“我們不是去殺魔頭,是去虎頭山做買賣。”
蓑衣頓了片刻,面具貼着臉,整個人就像靜止,“你說什麽東西?”
烏蘭賀狡黠而笑,沒有吐露更多。
號角吹響,駿馬飛馳,烏蘭賀帶五百殺手浩浩蕩蕩前往虎頭山。
剛至山間,深林枝葉沙沙,有白影拂弄于林間。
五百人舉頭高望,只見寬大白袍走于林間,後落于枝頭。那人帶白骨面具,低頭瞧望,就如骸骨陰森。
百人之前有白馬,白馬之上俊俏郎,黑袍錦緞,玉冠束發,顫顫而指,“白……白骨?”
枝頭之人不出聲,歪了歪腦袋,踏枝而去。
“二少爺,他內力深厚,輕功頂絕,定然有詐。”五百殺手頭領行出,他面帶刀疤,疤痕随恐慌而扭曲。
烏蘭賀人雖怯怯,卻強做冷靜,“本少爺乃未來莊主,蜀陽城誰人不知,大晉誰人不曉,豈能被他吓住。”
現在下山那哪成,得到神功就可打敗對手,坐上莊主寶座。烏蘭賀為了登高一呼,堅定不走。
“未來莊主?那是什麽東西?”林間傳來陣陣笑聲,清脆歡悅如鳥雀。
五百人又尋聲而望,笑聲在林間來來回回,難辨所蹤。直到五百人暈頭轉向,人仰馬翻,空中九節鞭甩來,将馬上的俊俏郎擄下。
烏蘭賀人旋了好幾圈暈暈炫炫,眼前就現一小娘子,身着紅衣,朱唇玉肌,清目俊眉。
哎呀,她可真好看。
烏蘭賀看了好久,才感覺九節鞭纏在腰上,他大喊了聲,“救命!”
他身後五百人提着刀劍,無一人敢上前。
雖然她好看,可她歹毒啊,必須得盡快脫身。烏蘭賀故意對小娘子奸笑,露出幾分輕佻,“白骨真是豔福不淺,他怎麽只派他的小娘子來,是不是怕我呀。”
女人都是羞答答的,最怕這招,烏蘭賀已經準備好被甩個巴掌,如此他也好脫身。
小娘子輪手一收,烏蘭賀身上的九節鞭更緊了。她怎麽不怕這招?烏蘭賀有點拿捏不住,加之九節鐵棍纏着皮肉,他的腰開始疼了。
“你這樣的人為什麽說話聲音和我不一樣?”那小娘子湊過來,摸了摸他的喉嚨。
反被調戲了,烏蘭賀赤紅了臉,“你……你休得放肆。”他說話都不利索了。
小娘子上下打量了他會兒,嘴角揚起,“你是吃什麽的。”
美色在前,烏蘭賀擡頭望望天,低頭看看地,就是不敢看小娘子,“我是為民除害來的,怎會中你這美人計,讓白骨出來見我。”
她扯扯他的嘴角,“為民除害?真的假的?”她笑看了圈五百殺手。
五百殺手微微退後。
“二少爺,我看這小娘子不過玩弄你罷了,你就從了吧。”刀疤男勸道。
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美事。憑烏蘭賀在人世所見,絕對是陰謀重重。
然小娘子捏着他的臉,他皮肉越發滾燙,骨頭酥酥麻麻的,雙眼都忍不住眯起。不行,豈能倒于美人計,還是做莊主更重要。
縱然像被粽子般綁着,烏蘭賀還是拼盡全力掏出根金條,他對着小娘子擠眉弄眼,瘋狂暗示,“這個給你,你與白骨傳個話,我給他五萬金,買他鳳凰鈴。”
金條已在手中上下擺動,可小娘子不拿黃金,仍拽着九節鞭,“嘴上說為民除害,心裏要鳳凰鈴,山下人真難懂。”
烏蘭賀幹咳了兩聲,面子總要保的,“為民除害是主要,順便來買鳳凰鈴。”
她想了好半會兒,他把黃金又顯了顯,她是看不到金光燦燦嗎?
“你跟了我,我就帶你去看。”她道。
“恭送二少爺。”
烏蘭賀連眼睛都沒眨完,眼前就空無一人,只剩一地刀劍和馬匹。
她笑嘻嘻的,手繞起鞭子,烏蘭賀兇狠龇牙,“你到底要多少?”
“就你咯。”她手上提,九節鞭再收緊。
“疼!”
林間鳥雀皆飛。
“你叫這麽大聲幹什麽,我師傅可不喜歡山下人。”她掏出把沙糊了他眼。
九節鞭收罷,烏蘭賀旋了好幾圈摔倒在地,再看不清什麽。
虎頭山果然是魔頭處,如此捉弄豈能茍活,烏蘭賀此刻只想下山。
忽而,他摸到了人腳,連滾帶爬退後,“死人啦!”
憨聲起,“二少爺英明,現在沒人跟我們搶鳳凰鈴了。”
“杜志惡?”烏蘭賀聞到了燒雞味,那是他出門必帶食物的侍從。
烏蘭賀不明白英明何處,可他也絕不承認自己不英明。于是兩眼一抹黑,扒拉着杜志惡站起,“沒錯,先下山洗把眼睛,再待時機。”
“二少爺,前面就有河。”
烏蘭賀身頓,驚恐未定,“我的意思是,我們得下山買點刀劍,再待時機。”
“二少爺,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地上都是刀劍,夠用了。”
烏蘭賀只想下山而已,可作為英明的二少爺,他必須有個合理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我們得下山再謀劃謀劃路線,再待時機。”
“二少爺,那得上山才能看得到路啊。”
烏蘭賀實在想不到理由了,杜志惡拖着他洗了把眼睛,還抓了一大堆魚。
夕陽西下,天幹物燥,烤魚飄香。
烏蘭賀咬緊牙關,以刻刀在小竹簡上記着。那是本名冊,名冊上記着得罪過他的人。筆墨易碎不妨潮,烏蘭賀特意用了最老土的方式記錄。
烏蘭賀時而覺得這個癖好挺娘兒們的,但就是圖個舒心。如今這名冊上多了兩個人:白骨和白骨的小娘子。
烏蘭賀一刀刀刻着,眼眸裏閃動着不甘。可人手都沒了,要在這裏拿鳳凰鈴是不可能了。那杜志惡偏偏還覺得他很英明。
唉,要保住英明的顏面,就得有所犧牲。烏蘭賀把名冊和刻刀塞回懷裏,扶了把酸疼的腰。腰上環着一大圈的淤青,這傷跟掉了層皮似的,還是被個小娘子給勒的。
“杜志惡,我發現中了白骨毒計,需要下山解……”他正打算用勒痕作為中毒之症,以此下山。
忽有厲風揮過,火星子在空中揚起細細光點。
烏蘭賀大跳而起,“誰!”
晚霞照影,白衣飄揚,白骨面具就在眼前,這裝扮烏蘭賀可是熟悉,正是白骨魔頭。
“二少爺,我們的魚被搶了!”
烤魚遞到白骨面具之下,随着幾聲嗦嗦聲。魚被吃了,不帶剔骨頭的那種。傳聞裏的白骨魔頭就是如此,吃什麽都不吐骨頭。
烏蘭賀親眼見之,自然是拔腿就跑。
杜志惡巍然不動擋在身前,烏蘭賀沒想到這胖墩如此忠心,腳步停下,思着如何帶他離開。
這胖墩挑起木柴,雙手叉腰,“我們二少爺是天下第一惡人,你敢吃他的魚,他就讓你變成烤魚。”他罵罵咧咧指着魔頭。
烏蘭賀瞬間如萬箭穿心。
白骨面具擡起,下巴縫裏漏出了大口連肉帶骨的魚,“咦?山下人不都說她們是好人,我才是惡人。”
他聲音不說雌雄難辨,是連是人是鬼都難辨。
杜志惡還一腳高傲,“我們說的是人,你不算。”
烏蘭賀一把掐住杜志惡的喉嚨,“你志比天高,卻無為惡之天份。肚比海寬,倒有常人不可及之天賦。”
太過害怕,烏蘭賀雙手掐不緊,杜志惡仍昂着脖子喊,“我們二少爺惡名昭著,天下沒人比得過他!”
烏蘭賀強顏作笑,“白骨,你想做第一惡人,我就讓給你。”
那魔頭十指抓緊已若鬼爪,“我不要,那個不好玩。”
魔頭飛撲而來,烏蘭賀掏出飛镖,閉着眼一陣亂投,“你別過來啊。”
飛镖唰唰而過,杜志惡還在身側出拳頭助威,“二少爺,你不是會隔山打牛嗎,你打他呀,你都沒打到他。”
烏蘭賀連腿都在發抖,哪裏有什麽隔山打牛,這胖子是不是有病?
手上的飛镖用完了,烏蘭賀又往懷裏掏了掏,還沒拿出暗器,手就被抓住。
烏蘭賀根本不敢睜開眼。
白骨面具已經貼上臉,他急聲帶哭,“你別吃我,要多少錢我給你。我沒什麽好吃的,肉又糙,沒嚼頭,渾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是病。”
“我不吃你,你可好玩了。”粗粗冷冷的聲音傳來。
烏蘭賀神情恍惚,“你要玩我?”
不帶任何遲疑,魔頭朝他重重點頭,“嗯!”
此變态怎能如此大言不慚,還顯出幾分天真俏皮。比起被吃,被玩簡直尊嚴喪盡,生不如死。
烏蘭賀激憤不已,手快掀了白骨面具,“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變态!”
白衣本若枯骨,随着面具掀去,枯骨生花。那是個女子,暖陽下,肌膚泛着光輝,眼睛生得稍顯細長,眼角上挑帶些煞氣。美人不是嬌弱人,可若說毒蠍又帶了些天真。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他見過。
“你不就是那小娘子。”
“我就是白骨,你不是找我嗎?”她俏皮而笑。
沒了面具,她聲音輕盈而動聽。
烏蘭賀雙手抖着,面具掉落在地。她是女子,則是天仙,她若是白骨,便成了索命的鬼魅。
這時,杜志惡再次挺身而出,烏蘭賀不得不感他忠誠。
“白骨,我勸你速速投降,否則我們今日将你拿下,叫你做……做我們少爺的小妾,”杜志惡揮着劍,奸笑不止,“我們二少爺有八百種酷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無能。”
烏蘭賀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好似脫了水的魚。他望了眼這衷心耿耿的随從,“你跟我有仇嗎?”
杜志惡斬釘截鐵,“沒有。”
“無仇無怨,你為何這般害我。”烏蘭賀欲哭無淚,腰上的淤青正隐隐作痛。
而那小娘子從上到下地打量他,烏蘭賀深覺不妙。她眼神犀冷,又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我不做小妾,他做小妾。”
恥辱!簡直堪比淩遲!
“你別太過分了,士可殺不可辱,老子死也不會跟你這吃人魔頭,老子現在就下山。”
烏蘭賀終于找到了下山的理由。堂堂男兒,豈容她一個小娘子羞辱。下山,必須下山。
就在他一步踏出時,九節鞭甩下。
鞭落地,看起來蜻蜓點水,實則如炸開的火竹。那可是她以內力使過,在地上留下深痕。
她嘴角下彎,晃了晃身,“你為什麽不做我小妾?”
烏蘭賀腿骨皆緊,直接跪在了白骨面前。他腿軟了,走不動了。
那女魔頭高興壞了,拎着鐵鞭歡快奔來,鐵打的鞭子就像尾巴搖啊搖,“小黑!你就叫小黑。”
烏蘭賀茫然無措,為什麽要給他這麽随便的名字?那是他黑貓的名字啊。
她擡手過來要摸他腦袋,烏蘭賀頭發直麻,閃躲着她的手。
她眼睫垂下,壓過份惱怒,“你怎麽比阿黃還不聽話,這樣我不喜歡你了。”
誰要她喜歡了……烏蘭賀又羞又怕,“阿黃是誰,這名字聽起來根本不像人。”
“阿黃是狗,我每天喂它吃的,和它一起玩。你呢?是吃什麽的?我以後抓了喂你吃。”她笑臉盈盈。
“可我不是狗啊。”
她把他與狗相提并論,烏蘭賀注視着頭頂一撫一撫的手。她真的是在摸小狗啊!
“你不是狗不要緊,我還有一只鹿,一只鳥,一只兔子,一只烏龜……”她說了好多,全是些飛鳥走獸,“可我還沒有一只人。”
“一只……人?”聽聽這說的,這女魔頭多少有點毛病。
“就是當寵物的人啊,你們山下不是叫小妾嗎?”
小妾是寵物?烏蘭賀抖覺陰風陣陣,所以她說的玩是玩寵物。她撒了他滿眼灰,就是在玩弄她手到擒來的寵物?烏蘭賀更加慌了,他尋了個空爬走,躲着這女子,她實在太變态了。
然而胖墩賭住了他去路,杜志惡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二少爺英明。”
烏蘭賀一點也不想聽英明在何處。
“以身換寶,便可得鳳凰鈴。”杜志惡把烏蘭賀推了過去。
這下可好,逃不掉了,他撞到了女魔頭身上。
女魔頭捧起他的臉。她眼眉彎彎,雖是笑,卻讓烏蘭賀怕極了,他雙唇緊繃露出兇相。
她眼裏的他,就像小狗露牙唬人,不禁揉了揉他的臉,“嘻嘻,你毛色很漂亮。”
烏蘭賀臉皮僵住,那是臉,是臉啊!
動不了半步的烏蘭賀被她拽起,“我帶你去看你要的東西,但你要乖,不能亂喊,不然會被我師傅發現的。”
烏蘭賀哭笑不得,誰家養寵物盡怕被發現。
“二少爺果然英明,鳳凰鈴手到擒來。”
烏蘭賀兩眼更黑,誰家侍從沒個眼力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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